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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花钱消灾

    沿着龙须溪和铁符河缓缓南下,陈平安终于带着他的随从以及一条贱客走到了大骊的官道上。

    李宝瓶从书箱里,取出一部大骊朝廷颁布的彩绘版郡县堪舆图册,照理只有一州刺史衙署才有资格存档秘藏。按照图册显示,他们很快就要攀爬一条名为棋墩山的山脉,山路长达三百余里,途径永嘉、白云在内四郡。

    一行人在山脚稍作休息,李槐看着宽不过骑龙巷的小路,呆若木鸡,震惊之后转头怒骂道:“阿良!这就是你说的驿路,大骊朝廷特建的官马大道?!鸡肠子一样细的破路,也算官道?”

    驿路,俗称官马大道,将一座王朝疆土的全部郡县相互衔接,驿路就像是人体经脉,一旦阻塞,就会气血不通,放在国家身上,就是政令不行。

    阿良坐在路旁一块朽木墩子上,仰头喝过酒后,笑哈哈道:“驿路也分等级,大骊南部边境的野夫关,有三条驿路通往北方,棋墩山驿路属于最小的一条,多用来运用瓷器、茶叶和精盐,以前人来人往很热闹,如今一座骊珠洞天这么往地上一摔,阻断了原本南北通道,这条驿路就暂时弃而不用了,断了好些人的财路,许多货物都停滞在棋墩山山脉南麓的一座水运码头那边,叫红烛镇,嗯,那里的花船,大多是两三人的小船,一到晚上,灯火通明,船上的姐儿俏得很,坐在船头或是船尾,一条条白花花大腿,就那么故意露给你看,在两岸酒铺子点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不花钱就能白看一宿。”

    婢女朱鹿赶紧弯腰捂住自家小姐的耳朵,以免被这个登徒子的浪荡言语污了耳朵,她怒容道:“我们不在那红烛镇过夜!”

    阿良用酒葫芦指了指一旁的陈平安,笑嘻嘻道:“过不过夜,得问他,他才是管咱们钱袋子的财神爷。”

    朱鹿眼神凌厉,杀机重重,像是陈平安敢点头她就敢杀人。

    陈平安想了想,脸色认真道:“肯定要在小镇停留,添置补充一些必须物品,至于要不要在那边过夜,得看那边客栈旅舍收钱贵不贵,我们人多,如果价格不公道,就只能算了。”

    朱鹿脸色阴沉,咄咄逼人,“如果便宜,咱们就要住在那种烟花脂粉的肮脏地方?陈平安!你有没有想过,我家小姐,和林守一都算是半个儒家子弟,还是山崖书院的学子,怎么可以与那些伤风败俗的女人毗邻而居,哪怕看不到那些作呕画面,总会听到一些不堪入耳靡靡之音!”

    陈平安硬着头皮答道:“到了小镇再说。”

    朱鹿火冒三丈,朱河拦住女儿,“就按照平安说的,不要妄下定论,到了那边再看,我们又不是一定要在红烛镇过夜。”

    朱鹿伸手指着陈平安,犹然气咻咻道:“幸好你不是读书人,要不然那些圣贤书真是因你蒙羞!”

    阿良抬头望天,仿佛在想拿天上的圣贤是否真的会因此蒙羞。

    陈平安这一路上跟李宝瓶和朱河识字认字,看着大义凛然的朱鹿,少年顿时有些败下阵来。

    罪魁祸首阿良在一旁幸灾乐祸。

    朱鹿最后斜瞥一眼少年头上的碧玉簪子,觉得真是碍眼,讥笑道:“沐猴而冠!”

    朱河轻喝道:“朱鹿!”

    李宝瓶和林守一同时皱了皱眉头。

    阿良懒洋洋喝了口酒,再好的酒,一直喝下去也没甚滋味,转念想到红烛镇的新酿杏花春,就有些期待,想着怎么从陈平安那边骗点银子来过过嘴瘾。

    陈平安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默默带着他们登山。

    只是入山之前,草鞋少年依旧向以往那般,拜了三拜。

    这是姚老头传下来的老规矩,但是从不跟陈平安解释缘由,陈平安这些年始终照做不误。

    阿良对此嗤之以鼻,就连陈平安不要他随便坐树墩子,也从不理会,累了就一屁股坐下,就像现在那样大大咧咧。

    陈平安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的人,劝过两次后,阿良一直我行我素,也就不再劝阻,而且一路行来也无不妥,陈平安就更不会多嘴。

    接下来这一段漫长山路,虽是多青石铺就的驿路,却颇为难行。

    骊珠洞天

    彩云峰,原本破旧的小木屋已经被某好事者推倒,并在其基础上糟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

    或许这件宅院的建造有各种各院的问题,不过齐修文还是将其接过了手。不过他也没有住在小屋中,只是将小镇老院中的竹楼一股脑的赛入了其中。

    之前他便觉得木屋太小,不足以放置书籍,如今有了一间宅院倒也可以将书籍放置。

    齐修文只是择另一处再次建造了一方小屋,小屋位于彩云峰一个被齐修文意外发现的洞窟之外,洞窟之内有座小幽潭,幽潭水清,齐修文试着哪一根竹竿量过其深浅越有三丈之深。

    齐修文另外在幽潭一处开了个小口,将水引入一座建造好的水潭中,水潭背对入口之地有被揭开一个小口,小口不远处便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不过空洞很小约莫一个拳头大小,若非齐修文因此磕绊过,也不会发现此处。

    从水潭中流出的水流最后汇入这里,奔向不知名之地,想来应该是地底暗河。

    不过一处地方在齐修文看来时有不足,他便又在另一个建了一处小谭,这次小谭比上一个地势更低,也更深一些,平日齐修文会在此地洗漱。浸泡药浴时候只需将上方堵住便可。

    只是,正端坐与水潭中闭目养神时,齐修文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到来。

    也不睁眼,直接问道:“师伯有来这作甚?”

    只是未曾听到对方回答,他便感觉本就不大的水潭变得有些拥挤。

    轻叹一声,齐修文还是老实的让开了地方,让崔东山落座。

    “师侄可真是会享受啊。”进入水潭,崔东山便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这具宝躯收到了蕴养,离散的魂魄也得到了稳固。不过这些都只是指标不治本罢了。

    伸手接住一抹潭水,不出所料这亦是一处宝地。若有蛟龙之属来此带它个百八十年根骨必定得到提升,两百年之内成个元婴不是问题。不知如此,真龙陨落又浸润多年才形成的地方还可以淬炼七境之下的武夫根基,同时也能成为一些丹方替代之物。

    不过稳固根基对于齐修文而言或许并没有太多的意义,齐修文每日都会挨九境巅峰武夫一拳,其根基绝非常人可比,若是一直如此下去,崔东山觉得宝瓶洲不就之后便会再出现一个曹慈。当然了未来归未来,撑着齐修文没成长起来,他还是多欺负欺负为好。

    “大师侄啊,你什么时候突破啊?我看你似乎到了第二境巅峰了啊!”崔东山问道。

    “不知道。”齐修文略略无语,这突破又不是他说破就能破的。而且就算是第二境巅峰了,那他也需要稳固境界。这根基打的好突破即巅峰,连修行的时间都能剩下,他可不得慎重。

    “师伯,想做什么?”

    “不要把师伯想那么坏吗?难道师伯就不能单纯的关心关心师侄了?!”崔东山嬉笑着。

    “.....这话说出来,您信吗?”齐修文反问。

    “我信啊!我可是东山啊。”崔东山一副理所当然得样子,顿时就给齐修文整不会了。

    “......您到底想拿那些武运做什么啊。”见对方始终不说些有用的,齐修文率先沉不住气了。李二告诉过他武运的事情,而他自己也确实感受到了洞天之中的属于自己的武运在消散,只余下二成左右流散各处,至于那其余八成便在面前之人手中。

    “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就说你给不给吧。”崔东山极其硬气。

    “我若不给,师伯又如何?”

    “哇哇!!苍天白日之下,有人欺师灭祖啦,这师门没法待了啊........”崔东山直接哭了起来,声音之惨烈即便是抽空盯着对方的阮邛也惊讶到了。

    “您别嚎了,我头疼。下一次突破的时候,我会告诉您的。”齐修文也服了,你这人一点武德都讲啊!

    听此,崔东山这才满意的抹了把脸。

    “师侄啊!我算了一下,一个月后正好有个良辰吉日,地点我也给你选好了,就定在披云山怎么样?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尽占据,绝对是个好兆头。”

    ......

    到底齐修文没有同意对方的想法,虽然崔东山有些遗憾,不过到底今天已经丢过一次脸了,再丢让对方习惯就不好了,等过几天,他就再来哭一次。

    等到崔东山离开,齐修文第一时间回到木屋中,找出最后剩余的三十九枚金精铜钱,这地方算是待不下去了。他还是得去找杨老头,就算是花钱当个学徒他也认了,起码能把崔东山拦住。

    棋墩山

    朱河来到无人处,掏出怀中一本泛黄古籍,翻到中间“开山”一页,手指停在“撮壤诀”附近,仔细浏览那些细微如蝇头的鲜红文字,翻过一页,则是两幅图案,一幅绘有小山模样,只是底部山根如竹笋盘结,旁边空白处注解为“太山符”,一幅为双手结印之玄奇手势。

    朱河神情凝重,断断续续默念,不断加深印象,“取山之东、南之土各一抔,捻嶽字最佳,捻山字亦可”,“焚礼敬山神符一张,脚踏魁罡二字,呵气一口,可向山神、土地借取一山,气与地连……”

    合上古籍,小心翼翼放回怀中,朱河又从袖中一摞黄色符箓当中,抽出一张黄纸,开始依循书上记载去石坪东方和南方各抓取一把土壤,捻出一个古体的岳字,即嶽,上山下狱。朱河正要搓燃手中那张李氏老祖赠送的黄符,突然吓了一大跳,原来阿良不知何时蹲在了他旁边,后者提着酒壶,笑呵呵道:“你手上那张寻常材质的入山箓,下笔之人的画符手法,还是不错的,但是符箓一道,一步差不得,纸张材质如人之根骨一般重要,所以它可承受不起‘嶽’字的重量,所以我劝你写个岳字就可以了,省得请神没成,还惹恼了山神。”

    朱河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到传说中的山精神怪,有些紧张,轻声道:“阿良前辈,这棋墩山真有那土地或是山神盘踞?那为何还有这么重的阴煞气息?”

    阿良悠悠然喝了口酒,嗤笑道:“谁跟你说山神土地,一定是性情良善之辈?”

    朱河满脸错愕,“不然?”

    阿良嘿嘿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天晓得这里的主人家,待客的脾气是好是坏。”

    朱河猛然惊醒道:“不好,陈平安一个人不在山顶!”

    阿良点了点头。

    朱河火急火燎道:“阿良前辈,你去找陈平安,我继续完成这道撮壤成山诀,如何?我朱河只是五境武人,对付世俗高手自信还有一搏之力,可是对付那些古怪东西,真是心里没底啊。”

    阿良笑着起身,大摇大摆离去,轻飘飘撂下一句话,“那你自己小心啊。”

    朱河按部就班完成那道撮壤成山诀,捻出岳字,烧掉黄符,踏罡呵气,最后双指并拢,对着地面上的土符轻声念道:“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敕!”

    朱河始终保持这个手指朝地的姿势,神色越来越尴尬,因为地面上的那个岳字纹丝不动,朱河额头渗出汗水,几个保证符箓灵验的紧要处,例如烧符之时,从自身何处气府注入黄符多少真气,等等,朱河自问都没有纰漏,照理来说应该大功告成才对。

    按照泛黄古籍所记载的解释,《开山篇》中所谓的捻土造山,并非实实在在出现一座山峰,这与《走水篇》中名副其实的吐唾横江符,大不相同,撮壤之后,这个岳字将会成为一地山神、土地走出栖息洞府的桥梁,只要不是太蛮横的非分之想,那么被邀请出山的神祇,多半会答应烧符之人的要求,因为那张黄纸符箓本身,就类似一份登门礼,坐镇一方山水的神灵只要出现,就意味着他们愿意开门迎客。

    可是朱河觉得自己这次临时抱佛脚的请神仪式,多半是黄了。

    但是当朱河循着一阵巨大的声响,向山脊望去,树木依次轰然倒塌,明显是有庞然大物在飞快登山,矛头直指山顶石坪众人,以排山倒海之势迅猛向上。

    响彻山脉的惊人动静,使得朱鹿李宝瓶他们迅速向朱河靠拢,朱河转头沉声道:“退回去!你们站在石坪中间,不要轻举妄动,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随意靠近我这边。”

    年纪最小的李槐脸色苍白,扯了扯身旁李宝瓶的袖子,“不会是吃人的妖怪吧?要不然就是山神作祟?之前陈平安告诉阿良别随便乱坐树墩子,说那是山神老爷的交椅,坐不得……”

    李宝瓶双臂环胸,胸有成竹道:“我们不要自乱阵脚,就算朱叔叔挡不住那东西,小师叔和阿良很快就会赶来帮忙。”

    只是红棉袄小姑娘的白皙双手,手背青筋绽起,显然并没有她表面那么镇定自若。

    林守一反而是最镇静的一个,眼神中隐藏着期待。

    朱鹿望向父亲的背影,她其实比李槐更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