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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未卜先知东楼神算 以弱胜强嘉靖志笃

    话说严世蕃“救美结亲”之计大获成功,严陆联姻,使严氏父子及朋党的根基更为稳固,干起卖官鬻爵、以权谋私的勾当来自然是变本加厉,而在这方面具有实际操纵权的仍然主要是世蕃。因为他在攫取利益方面的“才能”早已令严嵩心服口服,所以,凡有欲行权钱交易的人求到严嵩头上,他都会先问一句:“你找过‘东楼’了吗?他是怎么说的?”世蕃当年在分宜县教谕署“视学之堂”的东楼出生,后以“东楼”为别号,故久而久之,人们都知道只要与“东楼”谈妥的事肯定十拿九稳,但前提是得舍得掏白花花的银子,而且根本别想在这位“独眼龙”的眼皮子底下打马虎眼。

    有一次,一位河道总督通过时任工部左侍郎的世蕃得到修缮淮河的差事,朝廷拨款十万两白银,河道总督用五万两完工,自留三万,将两万送给世蕃。世蕃笑道:“二万两倒是不算少,不过总督大人自己留下三万两,说明大人认为从这项工程中榨油比得到这项工程还要重要喽?”

    河道总督大惊道:“东楼明鉴,工程结余委实没有这么多呀!”

    世蕃笑道:“我不与你争。我这人做事历来爽快,拿不到工程就榨不出油,工程是我给你的,所以好处我得拿大头。你若不承认好处有这么多,那也就作罢,下次我找更有本事也更爽快的人合作便是了!”

    河道总督连忙认输道:“东楼息怒,结余的确有五万两,我一定再送一万两过来!”

    世蕃哈哈一笑,拍拍对方肩膀道:“哎,这就对了!——不瞒总督大人说,我在工部供职多年,对工程款项的用度心中有笔细账:朝廷历来重视治理水患,修缮河道款项总是从宽拨给,只要拿出一半,验收考核的成绩就能合格;如果用到七成,考核必定是优秀。总督大人这次的考核成绩是合格,所以我断定大人所剩的结余必定还有一半!”

    河道总督听了差点惊掉下巴,一边作揖一边连声说道:“东楼神算,神鬼模测!下官今后再也不敢在真人面前说假话了!”

    诸位看客请想,仅一次交易贿款进项就是白银三万两,严氏父子在朝柄权二十余年,聚敛不义之财将是何等规模!正如《天水冰山录》序中所云:“全躯、保妻子之臣不可以大受也。在昔,明世宗称中兴英主,介溪翁适丁厥会,既得君专政,何难正其心术?乘云雷而布经纶,为中兴良相。胡乃不图安社稷,但计肥身家,遂至党同伐异,误国殃民,备极十罪五奸之奇。”所谓“全躯、保妻子之臣”即私大于公之臣。严嵩爱妻溺子,以致于在“计肥身家”的迷途中无法归返。因之,这种“爱”结出的必定不能是善果,而只能是孽债!此是后话,议过不提。

    却说世蕃计娶陆小姐后,转过年来,严氏父子又迎来一个重要时刻——严嵩伺机入阁。这可是飞黄腾达路途中的关键门槛,但面临的局势也颇为错综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在皇上、首辅夏言和严嵩之间,皇上对严嵩越来越满意,对夏言越来越不满意;夏言对皇上越来越不满意,对严嵩也越来越不满意;严嵩对皇上越来越满意,对夏言则越来越不满意。皇上的满意对严嵩有利,夏言的不满对严嵩有害;皇上与夏言的相互不满则是严嵩可以利用的机会,而拿捏这一切的关键是围绕一个“道”字。小可这样说诸位看客会感到不知所云,如坠五里雾中。且莫心焦,待小可摘藤寻蔓,款款道来。

    嘉靖皇帝朱厚熜自幼体弱多病,并因此与道士结下不解之缘。七岁时他大病一场,不时胡言乱语,昏迷不醒。这时,有个云游道士来到兴王府邸,为他画符驱魔,在一块两寸见方的枣木上刻画符字,称作“老君神印”,配系在他身上,结果真的治好了病,且此后再也不曾复发过。道士说朱厚熜有仙风道骨,要他永结道缘。

    朱厚熜虽然幼小,但对道士的话笃信不疑,因为,父亲兴王曾对他讲过一件事情。兴王崇信道教,到湖广安陆州就藩后,与当地玄妙观纯一道士交往甚密。朱厚熜出生那天中午,兴王困倦打盹,朦胧中看见纯一走进银安殿来,忙欲起身相迎,只见纯一冲他笑着点点头,行了个礼,便消失不见了。兴王惊醒,连忙询问左右:“是纯一道长来了吗?”才发觉是南柯一梦。恰在此时,宫人来报世子降生,兴王便认定此子是经纯一道士点化而来的。这番话出自父亲之口,自然在孩子心中扎下深根,而云游道士的话如同浇灌在这根系上的养料,使一棵崇信道教的“树木”日益茁壮起来。

    朱厚熜五岁由父亲启蒙,口授诗书,手教作字。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所学内容常不数过而成诵。在王府内书馆学习一段时间后,考入府学读书,学业日见精进。有趣的是,为了他这位“特殊学生”,湖广提学副使张邦奇特意在府学中自己的公廨里摆放两张桌案,他和“朱学子”一人一张,以便随时答对、伺候。

    十三岁时,王府发生重大变故,兴王因中暑去世,朱厚熜以世子身份代理府事。也许是从小就经常接触生与死这样沉重的问题,朱厚熜形成了老成、沉稳的性格,管理起王府来有板有眼,一切依规蹈距而行,竟然把大事小情打理得有条不紊,上下整肃,略无事端。这一段“管理经历”成为他日后登基坐殿、治理国家的预演。

    正德十六年(1521)三月,明武宗朱厚照无子而终,他的表弟朱厚熜离开湖北安陆,赴京继位。谁也不曾料到,还未进入京城,这位少年就爆发出了与其十五岁年龄极不相称的惊人能量!

    当时在皇宫中势焰最炽的是张皇后与她两个兄弟,他们和杨廷和等大臣拟定的方案是先让朱厚熜即皇太子位,也就是过继给张皇后当儿子,然后再即皇帝位。这样,张氏一党的利益就会毫发无损。为此,张皇后还特意派大弟弟、寿宁侯张鹤龄作为皇亲国戚的代表,前往安陆州迎接新皇帝。他们认为,一个地处偏隅、乳臭未干的少年王爷一步登天当了皇上,早就狂喜得昏天黑地,哪还会在意程序上的个别细枝末节?赶紧登基坐殿、尽享富贵荣华才是正理!可他们完全想错了,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朱厚熜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月癸卯,车驾至京城外,驻跸行殿,礼部呈上嗣位仪节,朱厚熜一看,当即予以驳回。他对父母感情深厚,知道他们所生两儿两女,其中三人都已夭折,只存活下自己一个。如果自己过继他人,母亲就会落到既无夫君又无子女的凄惨境地,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于是,一场紧张严酷、旷日持久的“大议礼”之争拉开帷幕,争斗的一方是皇族外戚加官僚集团,另一方是个年方弱冠的少王爷,而他依仗的“武器”只有一个坚定不移的“孝”字!仅凭朱厚熜敢于开展这场根本不成比例的争斗这一点,就可窥知他的气魄、胆量、执着和坚韧绝非寻常人等可比!

    “大议礼”前后持续十八年之久,以朱厚熜达到所有目的而告结束。他给父母分别加上了“恭睿渊仁宽穆纯圣献皇帝”、“章圣慈仁皇太后”的尊号,清除了“大议礼”中官僚集团里的反对派,并让并未实际做过皇帝的父亲的神主进入了太庙。

    通过这件事,朝廷上下有心计的人都多少领教了嘉靖皇帝的脾气禀性:执拗、坚韧,认准了的事情必定坚持到底,决不改弦易辙。这不仅表现在对父母的孝悌上,也同样表现在他自幼对道教的认同上。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