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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刘备西投荆州,张绣南降许昌

    且说刘备正疑惑间,探马回报:“前方打荆州旗号,似是在此剿匪。”

    刘备不解,回顾左右,问道:“此是何意?”

    众不能答。备乃止住部队,命简雍前去打探。不多时,简雍回还。

    雍道:“此处山水之间,贼寇横行,今刘荆州趁曹军远出,于此剿灭匪患也,至今已月余矣。”

    备道:“荆州主将却是何人?”

    雍道:“刘荆州妻弟水军副都督蔡中。”

    正议间,探马又报远处约有百骑穿山越岭而来,却是关羽自荆州而回。关羽乃俱言荆州之事。其实糜竺二人早就到得荆州,只因荆州重臣如蔡瑁、蒯越等多有劝阻,刘表心中犹豫不定,故迟迟不肯接见二人。后收得寿春败报,又得刘表长子刘琦极力促成,表恐操挥师南下,难以抵挡,方下定决心,会面二人。事既已成,糜竺便先行辞了刘表、刘琦而回,路遇关羽,便一同回报刘备。

    刘备听关羽如此说,乃问道:“子仲何在?”

    羽道:“荆州在此处剿匪,刘荆州恐路有不便,便做书一封付与子仲。某等返回之时,闻得一军打兄长旗号,想是兄长到此,故子仲携书先往言之。”

    刘备至此,方才心安,放眼望去,这才发现关羽军中有一黑脸大汉,身高八尺,体形健硕,颇似张飞,却甚是面生。

    备问道:“这位壮士却是何人?”

    羽禀道:“此人名叫周仓,正是此处匪首。先时某从此山过,恐与荆州军误会,便辄行山路,却不料正遇山匪欲劫某等马匹。某正待厮杀,单见此人来到阵前,望某便跪,只言要投效我军,某不敢专,故回时取此人至此,望兄长定夺。”

    关羽说罢,目视周仓,周仓方恍然一般,俯首便跪:“草民周仓,叩见刘皇叔!”

    刘备大笑,扶起周仓,轻拍其肩道:“真壮士也!”

    陈宫谏道:“值此之时,吾等尚无尺寸容身之处,不若令周将军先率其旧部就屯于山上,待吾等安托,再迎来不迟。”

    刘备以为然,乃道:“蒙壮士不弃,屈身相从。然今某尚自飘零,欲往依荆州刘景升,非不欲容纳壮士,但恐误壮士前程耳。”

    周仓拜道:“仓先时错投黄巾作乱,为皇叔所擒,皇叔不以草民为寇,赐资以回乡。仓久为草莽,不通史书,但亦知恩图报之人,况仓所率老弱妇孺,多是从徐、淮而来之难民,都盛赞皇叔仁义。还望皇叔勿嫌我等为寇,收纳草民等。”

    备大喜,遂封周仓为校尉,令其先回,招安其本部人马,勿与荆州军相持,静待军令。周仓欣喜接令,辞了刘备、关羽而去。

    备令关羽于军中休息,自领陈宫、张飞往会蔡中。及至近处,只听一声号响,外围舟轲一字摆开,让出一条水路,直通主舰。远远便传来钟鼓之乐。糜竺先乘小船来迎,直抵主舰,蔡中早率武士出迎。相互寒暄,蔡中便邀备等入席饮酒。刘备虽功业不著,却声名远播,又是当今皇叔,而蔡中碌碌庸才,闻听得刘备奉承自己,心中快慰,相谈甚欢。

    须臾,刘备环顾营寨,不解道:“将军既为剿山贼而来,何立水寨?况此间水面有限,行动多有不便。”

    蔡中叹道:“不瞒使君,吾荆州水军精锐,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只是此处盗匪诡诈,呼啸于山川之间,行踪不定,又常趁隙偷袭,本将不堪其扰,故立水寨也。”

    陈宫以目示备,备解其意,乃道:“将军英明,然此处虽佳,若敌用火攻,又当若何?不如另立陆寨,两寨呼应,可保万全。且备以为似此些许蟊贼,何须劳都督亲自动手?都督即将匪寇赶至此山中,则所忧者当属曹操,而非都督也。此地已近汝南境界,将军万不可深入,以防曹军也。”

    蔡中本就不欲与山贼交战,闻听此言,深以为然,更是令军士坚守不战。诸事已毕,刘备回营,见李通,通依旧不愿降,诸人劝杀之以免留后患,备不忍,亲往释之。又拨其旧部数十人护其还汝南。诸人皆叹刘备仁义,独陈宫见此,怏怏不乐。刘表得蔡中报,知刘备已入得境内,乃命孙乾先往报刘备,自引文武众官出郭三十里迎接。刘备见刘表,执礼甚恭,表亦相待甚厚。刘备引关、张、陈等拜见刘表,表遂与备同入襄阳,分拨院宅居住。

    却说曹操自命夏侯惇率军攻取汝南,料刘备兵微将寡,不足为虑,又休整半月,方自领大军而回,途中正遇夏侯惇引败军而还,更折了大将刘岱,勃然大怒,即刻催促众军西行,及至汝南,刘备早已入荆州矣。探子回报,前方有荆州军,立旱、水二寨,严阵以待,以为刘表护刘备,派大军前来接应,乃按兵不动,命人探听虚实。不多日,得李通引旧部数十人还至汝南,向曹操请罪。

    众人谓操道:“主公,若此人真为刘备所擒,岂有无故放之之理?人皆言其护送刘备入得荆襄,俨然已投刘备帐下,今来此,必为赚我军而。”

    操大笑道:“非也。李文达忠义之士,必不负吾也。”

    遂亲解其缚,仍令其镇守汝南,操自李通处得知乃陈宫为刘备划谋,而荆州在此实为剿匪,便欲率军攻之,就此进取荆襄,因问计于郭嘉。

    嘉道:“表今年迈,乏进取之心,刘备素有大志,若用之,恐不能制,表必战则用,合则置也。当无害于我也。且方今袁绍北进,公孙瓒大势已去,不日绍一统河北,将为吾等心腹之患也,与之相较,荆襄实乃疥痫之疾也。”

    操道:“然则袁本初势大,恐非一年半载所能破也。若其西联马腾、韩遂,南结蛮夷,则吾是以中原之地以抗中国之四分之三也。且江东孙郎虎视眈眈,徐图之方可。”

    嘉谏道:“今袁绍与公孙相持不下。主公不若示之以弱,先取宛城,且待袁绍大军深入北地,以迅雷之势趁其不备,挥军渡江北上,则可占先机也。至于西凉,大小渠帅十余个,各怀一心,其中势大者,如韩遂、马腾等辈,先用好言结之,即使不可久安,亦可使其按兵不动也。主公更可令钟元常镇守长安,必可无虞。再遣使往说刘表,成或不成,以堕其志,慢其心也。”

    钟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人也。先时,操自领兖州牧,遣使上书致献帝。

    时李傕、郭汜占据长安,见操使者,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曹操虽有使命,必非真心”,二人遂议留操使,绝其意。

    繇说傕、汜道:“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曹兖州心存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将来之望也。”

    傕、汜等从其言,厚加答报曹操,由是操使命遂得通。荀彧曾数次称赞钟繇于操,今又闻其说傕、汜,招揽之心更甚。后李傕胁天子,繇与尚书郎韩斌等策谋,方救得天子出长安。

    操遂从郭嘉之言。正说话间,班中站出一人,操视之,乃淮南刘晔,字子扬,乃汉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之后。

    刘晔道:“‘全城为上,破城次之’,某不才,愿为丞相往说张绣,倘若事有不协,丞相再征伐未迟也。”

    操大喜,允之,自引大军返许都。以关西纷扰,表奏钟繇为侍中、司隶校尉,督关中。

    且说刘晔至宛城,先见谋士贾诩,盛赞曹操恩德,诩乃留晔于家中,自往见张绣,说曹公遣使招安之事。

    绣道:“公以为如何?”

    诩道:“主公所欲者,乃扬名于世,非天下而。刘表年迈,已无远志,今可得天下者,必曹孟德与袁本初也。曹孟德一统中原,北袁绍攻公孙未归,南面孙策江东未定,其无后顾之忧,宛地近许、洛,实其心腹之患,若拒之,其必刀兵相向。朝发兵,夕可至,则吾不胜其扰矣。且袁本初势大,必不以我等为重,曹孟德虽弱,得我必喜。不若从之,以成功业。”

    绣素服贾诩,遂从之。贾诩请刘晔至殿中,绣具言相投之意,刘晔盛赞曹操,并言操深敬张绣之才,绣大喜,既同贾诩等赴许都投降。操自率文武于门外相迎,绣见操,拜于马下。

    操忙扶起,执其手道:“旧时恩怨,勿挂于心。”

    遂封绣为扬武将军,封贾诩为执金吾使。操即命张绣作书招安刘表。

    贾诩进言道:“刘景升好结纳名流,今必得一名士往说之,方可降耳。”

    操问荀攸道:“谁人可去?”

    攸道:“孔文举可当其任。”

    操以为然,乃使荀攸往请孔融。

    攸出见孔融言道:“丞相欲得一有名之士,以备行人之选。公可当此任否?”

    融谢道:“吾友祢衡,字正平,其才十倍于某。此人宜在帝左右,不但可备行人而已。某当荐之天子。”

    于是上表奏帝。其文曰:“臣闻洪水横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贤俊。昔世宗继统,将弘基业;畴咨熙载,群士响臻。陛下睿圣,纂承基绪,遭遇厄运,劳谦日昃;维岳降神,异人并出。窃见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跞。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之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嫉恶若仇;任座抗行,史鱼厉节,殆无以过也。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衡立朝,必有可观。飞辩骋词,溢气坌涌;解疑释结,临敌有余。昔贾谊求试属国,诡系单于;终军欲以长缨,牵制劲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近日路粹、严象,亦用异才,擢拜台郎。衡宜与为比。如得龙跃天衢,振翼云汉,扬声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门之穆穆。钧天广乐,必有奇丽之观;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宝。若衡等辈,不可多得。激楚、阳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贪;飞兔、腰袅,绝足奔放,良、乐之所急也。臣等区区,敢不以闻?陛下笃慎取士,必须效试,乞令衡以褐衣召见。如无可观采,臣等受面欺之罪。”

    帝览表,以付曹操。操乃使人召祢衡至。礼毕,操亦不命坐。

    祢衡仰天嗟叹道:“天地虽阔,何无一人也!”

    操道:“吾手下有数十人,皆当世英雄,何谓无人?”

    衡略一揖,道:“愿闻。”

    操道:“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机深智远,虽萧何、陈平不及也。张辽、许褚、李典、乐进,勇不可当,虽岑彭、马武不及也。吕虔、满宠为从事,于禁、徐晃为先锋;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间福将。安得无人?”

    衡笑道:“公言差矣!此等人物,吾尽识之:荀彧可使吊丧问疾,荀攸可使看坟守墓,程昱可使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招,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吕虔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饮酒食糟,于禁可使负版筑墙,徐晃可使屠猪杀狗;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曹子孝呼为要钱太守。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耳!”

    操怒道:“汝有何能?”

    衡道:“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颜。岂与俗子共论乎!”

    时止有张辽在侧,掣剑欲斩之。操制止道:“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贺宴享,可令祢衡充此职。”

    衡不推辞,应声而去。辽道:“此人出言不逊,何不杀之?”

    操道:“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今日杀之,天下必谓吾不能容物。彼自以为能,故令为鼓吏以辱之。”

    来日,操于省厅上大宴宾客,令鼓吏挝鼓。旧吏云:“挝鼓必换新衣。”衡遂击鼓为《渔阳三挝》。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坐客听之,莫不慷慨流涕。及至鼓尽,方觉衡乃着旧衣而入,左右喝道:

    “何不更衣!”

    衡当面脱下旧破衣服,裸体而立,浑身尽露。坐客皆掩面。衡乃徐徐着裤,颜色不变。

    操叱道:“庙堂之上,何太无礼?”

    衡道:“欺君罔上乃谓无礼。吾露父母之形,以显清白之体耳!”

    操道:“汝为清白,谁为污浊?”

    衡道:“汝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逆,是心浊也!吾乃天下名士,用为鼓吏,是犹阳货轻仲尼,臧仓毁孟子耳!欲成王霸之业,而如此轻人耶?”

    时孔融在坐,恐操杀衡,乃从容进道:“祢衡罪同胥靡,不足发明王之梦。”

    操指衡而言道:“令汝往荆州为使。如刘表来降,便用汝作公卿。”

    衡不肯往。操教备马三匹,令二人扶挟而行;却教手下文武,整酒于东门外送之。

    荀彧道:“如祢衡来,不可起身。”

    衡至,下马入见,众皆端坐。衡放声大哭。

    荀彧问道:“何为而哭?”

    衡道:“行于死柩之中,如何不哭?”

    众皆道:“吾等是死尸,汝乃无头狂鬼耳!”

    衡道:“吾乃汉朝之臣,不作曹瞒之党,安得无头?”

    众欲杀之。荀彧急止之道:“量鼠雀之辈,何足汗刀!”

    衡道:“吾乃鼠雀,尚有人性;却不知汝等当为何物而!”

    众引恨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