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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七岁生日

    今天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特殊的日子,特殊在哪呢?今天不光是我的生日,而且在今天我能见到从出生后就分别的母亲。

    之前通过电话的,说这次过来,他们会提早动身,在山下旅店住上几天,赶在我生日的这天一大早就上山,这次是我爸我妈带着我妹妹一起来的。

    我走后,母亲伤心过度,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可能也因为七月十五那天惊吓到了,总是做噩梦,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

    后来亲戚朋友都知道我从小上山学道十八岁才能下山,于是就都劝我爸妈再要个孩子,我爸一想,老道士临走的时候念的那诗里也说我难在膝前尽孝,所以就让母亲调养一下身体,在我走两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孩!

    妈妈有小妹妹的时候身体还算好,也不频繁做噩梦了,但是妹妹出生以后就跟之前一样,还是夜夜噩梦连连,在哪看病都没有用,我奶奶也用了一些迷信的土办法,也都没用。

    爷爷在前些年因为再生障碍性贫血去世了,奶奶一直惦记着我七岁的时候来这边看我,还没到时间就每天吵着闹着要来见大孙子,但是奶奶年龄大了,身体虽然硬朗,眼神却不太好,所以爸妈就没让她来!

    外公外婆呢?在BJ帮我舅舅照顾孩子,所以都不能过来。

    这一天,照往常一样五点我就起床,打坐,吐纳,然后就是早饭过后打几个武术套路,练一练学会的术法,然后再学一学新的术法,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哪有心思学习啊,只不过在师父这边,功是必须要练的,而且不能有一日停歇。

    我就只能一边心不在焉的练,一边偷瞄着山下看是不是有人上来,可就等了几个小时,都没有看见家人的身影,于是十点多,师父就按照往年的惯例,带我去山下照相馆拍照片。

    这个年代拍照片,需要三四天才能去取,但今年我等不及了,师父就跟老板商量多付点钱,加急洗出来,我们早一点回山上。

    加急的速度也是挺快的,一张照片也就几十分钟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洗出来,但我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总是怕家人已经到山上了,就是想更快点回去。

    我当然着急啊,我又不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而且小的时候从出生我就能听懂话,就有记忆,我当然知道家人因为我的离开有多难过,要是被遗弃的孩子可能还会怀恨在心,原谅不了父母当初抛弃自己的决定。

    而我又能怪谁呢,我爸妈也想看着我长大成人,要怪就怪我这自身倒霉,还让别人倒霉的体质,还有那些总是缠着我的孤魂野鬼。

    总结起来就是命不好,还神仙转世,哪个神仙转世扫把星跟着?哪个神仙转世让鬼欺负着?

    在这一观点上我从来不敢认同我那个老不正经的师父,反而觉得我奶奶说的对,我上辈子肯定缺德了。

    就在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照片洗好了,拿上照片,什么都不管,拉着师父往山上走,回到院子发现,空空荡荡根本没人。

    我心里这难受的滋味,别提了,但不可能啊?明明通过电话,这时候他们人早就在这附近了,说一大早就来,怎么这都中午了,还不见人。

    我饭量虽然比较大,这两年更是能吃了,一般大人两三个人都吃不过我,可就是今天,感觉身体饿的不行,就是吃不下去。

    师父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吃过饭以后就回书房,写他的书去了。

    我也回屋做起了小学数学、语文的练习册,从我六岁起,就跟同龄的孩子一样,开始学习了,这个年龄师父还是能教我的,至于师父是怎么会的,我就不知道了,写着写着我就不动弹了,笔一扔,趴在桌子上发呆,反正师父也没空搭理我,在书房搞科研呢。

    两个小时以后我就去院子接着练习术法,直到晚饭过后我才能有自己的娱乐时间。

    这时候晚饭也吃过了,师父还给我煮的鸡蛋,我今天除了早餐以外,真的就是没怎么吃饭,现在天也黑了,今天能见到家人的愿望算是就此彻底破灭了。

    我心里烦,想不通怎么回事,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去房间里打游戏,不是跟父母赌气,可能他们有他们的原因吧,我觉得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我也算是比较通情达理的了,平时也很少惹师父生气,但是一个孩子这种期盼已久的愿望,突然落空的感觉,是一种打从心底里的辛酸。

    别的孩子在我这个年龄,我这样经历的状态下,肯定就是哭的稀里哗啦的了,而我呢?想哭,我也得能哭才行啊,关键我从出生起就在流泪这个技能上一点技能点都没有点过啊。

    就在我刚玩了两把魂斗罗,通过了第二关以后,听见院门开了,一个女人的颤颤巍巍的声音传过来:“吴漾?吴漾,你在这吗?吴漾。”

    听见这声音,没错,是我妈,这个声音我记得,根本没有变,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脑海里预演过成千上万遍再次与母亲见面的场景,居然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我总是觉得第一时间我就会冲向我的母亲,然后抱着她,虽然不能哭,也会哽咽的叫着妈妈,但我却楞在这了,一动不动,眼看着游戏里敌人的子弹过来,我也不躲了。

    我晃了一下神吗,赶紧扔下游戏机手柄,跑出自己房间,师父也听到声音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我看向院子里那几个人,院子里没有灯光,看不太清楚,只有从玻璃照过来屋内的灯光,但是也能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两只手都拎着一堆行李,一个单薄瘦弱五官端正的女人手里拎着些什么东西,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没错,就是他们,他们来了,我没有冲过去,反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叫妈妈,一句话都没有说,还是看着他们的方向楞在那里。

    我妈她哭了,我爸在一旁声都没有的抹着眼泪,看我妈哭了,旁边的小女孩,也哭了,我师父看我愣在那里不说话,赶紧就招呼着我爸妈他们进屋。

    我妈松开了牵着小女孩的手,另一只手拿的东西也掉在地上,然后就向我的方向走过来,几次都好像要哭晕在这路上,十几米的距离,好像几千米,几万米那么远,我妈就这么向我走着,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好像用锤子在敲打一样咚咚的响,本来那么轻微的脚步声,在我心里却感觉非常的沉重。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妈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抱着我,突然之间感觉我妈身体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妈身体里弹出去了。

    我当然看的清楚,是一只鬼,一只女鬼,在我妈碰到我身体的那一刻,被我脖子上这道符咒弹出去了。

    我妈把我紧紧的抱到了怀里,我颤抖的声音像失去知觉了一样从牙根处挤出了一个字:“妈。”

    我妈听到我这一声,哭的更厉害了,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我的肩膀上,不一会儿,感觉衣服都湿透了,我妈重重的点了点头,语气沉重的回了我一声:“唉!”

    进了屋,我爸妈先是看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90年代末,终南山上冰箱、电视、洗衣机、电话都齐全的这么一个屋子,让我妈我爸都特别吃惊,但吃惊之余看到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也是对我更放心了。

    我妈进屋就把我爸带的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去厨房开始忙活,我师父也去厨房把今晚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热了一下,不一会儿一大桌子饭菜就上桌了,师伯虽然过午不食,我还是跑去茅棚把师伯叫过来,一起热闹一下。

    这个院子从来没这么热闹过,虽然这七年也有人上门找过师父,但都是说了一些话就走了,师父很少在这边留人吃饭。

    七年的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是这样的,就在我师父把今晚的饭菜又重新热了一下拿回到桌上,我爸把给我买的生日蛋糕也拿出来了,这是我第一次吃生日蛋糕,师父好像挺有钱的,但从来不给我买。

    今天过后我才知道,师父不是不给我买,是想把这人生第一次给我买蛋糕的机会留给我的父母,父母错过了太多我人生中的第一次。

    第一次吃饭,第一次唱歌,第一次写字,第一次穿衣、穿鞋,这些都是我成长中必然经历的过程,而这生日蛋糕正好是七年以后见面了就能让父母为我做的事。

    我爸从包里拿出几包茶叶送给我的师父师伯,憨厚的对他们说:“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们雁荡山那边的毛峰,师父留着喝。”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爸妈和奶奶为了我这个生日,准备了很多,那时候我们家里条件非常不好,母亲长期身体不好,没有好的睡眠,不能正常工作,而一家子都靠我爸一个人。

    直到2000年末,我家那个小乡村才家家通了水、电、电话,所以正是这个贫困的小乡村,家里人省吃俭用半年,才给我买了这些东西。

    今天这一个蛋糕,就是我们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奶奶还从买菜钱里,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着,给我买了很多李子。

    我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妹妹,还给我拿了一把糖,说是平时别人给她,没舍得吃,都给我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