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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季师兄的遗憾

    “长久以来,大陆边缘都被海浪渐渐侵蚀,收缩,直至成为今天的模样。”

    季师兄轻叹着说道,眼中满是无奈。

    “谁也不知,海灾会在何时出现。”

    “两次海灾之间,或许是相隔数年,或许相隔数百年。”

    “对于高阶之下的修士,这海灾便是十死无生的灾难,因为,”

    季师兄朝向徐北凄然一笑,“海兽最喜欢的食物,便是修士的肉身。”

    “与其说这是海灾,不如说是海兽海妖们几年一度的盛宴。”

    “海灾降临时,必有遮天暴雨,在雨水中,这些妖物的嗅觉极为灵敏,隔着百里都能嗅到修炼者的味道……”

    “普通修士,不要想着能逃脱它们的追捕。”季师兄淡淡讲完,双目一闭又似乎陷入回忆中。

    “从前的万山大陆,幅员辽阔,山脉连绵,修炼门派众多,抵抗海灾的力量强劲。现如今……”

    季光又是一笑,“那时候的事情,现在也只是我辈的儿时传说了。说些近的,我知晓的罢。”

    “或许你能对这海灾理解的更深刻。”

    “从我出生开始,万山大陆便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我六岁便觉醒内气,被带进禹骨门。后被查探出一条‘灰童脉’,更是被用心培养着。”

    “我十岁步入灵阶,十五岁灵阶圆满,入世历练。”

    “一十八岁时,我已是叶阶修士,修为在一众核心弟子中最高,被认为是最有希望在二十岁之前步入登阶。”

    “那一年,海灾便发生了。”

    季光顿了顿,饮了口酒,眼睛逐渐泛红。

    “二十一年前,年末之时。”

    “东南海面异动,三十六处海眼同时浮现。”

    “海洋变了,它向万山大陆再次张开了巨口。”

    “无数海妖魔物从海眼之中浮现,争相爬上万山大陆屠戮吞吃人类。”

    “我们禹骨门首当其冲。”

    他颤抖的手指划开腰间储物袋,手掌里浮现几块陈旧腰牌。

    “我当时年轻气盛,誓要在逃亡中强行突破高阶,返回头参与长老行动保护门派。”

    季光点出一块腰牌,输入少许内气,让它发出黯淡光芒。

    徐北看得清楚,那上面写着“冷秋阳”三字。

    “冷师弟,掉队为我寻找一味丹药成分,陷入海兽围攻中而陨落。”

    季师兄又点亮一块,“杜师姐,在为我护法时,不慎被某怪物偷袭,尸骨无存仅剩此牌。”

    “岑师妹……”

    “赵师弟……”

    季光语气毫无波动地说着,讲出一个又一个对徐北来说格外陌生的名字。

    每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简短而震撼的往事。

    季光眼神漠然,语气平淡,仿佛在讲着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多少次思念后才能做到这般麻木。

    一炷香后,这些弟子的故事也都讲完,季光收起这些腰牌,拍了拍储物袋。他转过头来看向徐北:

    “不光是弟子,长老们也损失惨重。”

    “原先禹骨门的长老,皆为‘临阶’之上的高阶修士,共有一十九人。”

    “劫难之后,便只剩下了两人。”

    “一是门主,现如今她重伤未愈,在门中某处只是静息,不问世事。”

    “二就是现在的司空长老了。”

    徐北点着头,又问道:

    “季师兄,那你是不是已经突破高阶了?”

    “我?想想,我若是高阶,今天你哪还有与我过招的机会!”

    “我当时要是能做到,很多人就不会死了……”

    季光在肋骨上颓然躺下。

    “我高估了自己的心境,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为了我的突破而一个接一个的陨落,这事实让我血气翻涌,内气紊乱。”

    “心魔作祟,身体也到了极限,我昏倒了过去,直到劫难结束才醒转过来。”

    “我一直在想,若是,若是我那时没有急于突破,而是和他们并肩作战,说不定还能挽救得几人……”

    徐北想说些什么,可季光马上又摆摆手:

    “我知道,我知道。没有如果,没有假如。”

    “事实就是,我的同门用生命救来了一个废物。我就是个废物。”

    咕噜又是一口酒下肚,季光那张低垂的脸已然通红了不少。

    “季师兄,我明白,禹骨门弟子为阻挡万山大陆的海灾牺牲了许多。你也不必如此自责……”徐北劝道。

    “阻碍?!哈哈哈哈!”

    “何来阻碍!何来阻碍!”

    季光扔下酒壶,两目通红,用力摇着徐北肩膀:

    “你知道吗,我们一直只是在逃跑!”

    “我们甚至都没有对上海灾的主力!”

    “仅仅,仅仅只是一小波过来觅食的海兽,就把我们打成了这般……”

    徐北费了点力气把季光甩开,他瘫坐在地上依旧是说着:

    “司空长老那时便是门中智囊,很早就预见到了海灾降临一事。”

    “他提前疏散了记名弟子和新弟子这些较为羸弱之辈,并让我们核心弟子殿后保护他们,一路北上只需逃亡,不和零散海兽纠缠。”

    “长老们则和其它门派高手一齐阻挡海灾主力,为我等弟子争取逃亡时间。”

    “阻碍海灾,是长老们的功绩。”

    “而我呢,肆意妄为,为禹骨门弟子平添了许多灾祸,我是他们陨落的罪魁祸首……”

    季光两手艰难撑着地,泪水一滴滴沿着他脸颊流下,打在洁白肋骨之上。

    他从来都痛苦至极。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二十一年前地狱般的那段时光。

    徐北静静站着,看着坐在地上的季师兄,借着酒意嚎啕大哭。

    他终于明白,面前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师兄,竟有着如此一番往事。

    徐北回忆起,自己在“第十七肋”冲向季师兄时,瞥见的他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表现出的是惊慌,逃避。

    毫无斗志。

    他还奇怪,一个修为不错的门派弟子怎会如此颓唐?

    现在看来,也不算奇怪了。

    徐北没有拍着他的肩膀,也没有出声抚慰。

    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只擅长自己舔着自己的伤疤落泪。

    别人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对他的二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