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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4 明人的猛虎

    韩千户轻描淡写的说道,“是个成化年间的老人了,你们这些人未必知道。”

    成化年间的老人?

    裴元心中那种感觉越发强烈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的问道,“莫非是三十年前、那位……”

    “嗯?”裴元还未说完,韩千户就瞧了他一眼,脸上略有些惊讶。

    那人的名字三十年来一直被被视作禁忌,他的事迹也该悄无声息的消散在世间才对。

    韩千户将信将疑的问道,“你听说过他?”

    裴元吸了口气,忍不住说道,“犁庭扫穴,涤荡女真,杀的建州三卫胆寒,莫不是他?”

    “冒着寒风大雪,昼伏夜出二十余日,奔袭蒙古王庭,又纵兵掩杀,杀的达延汗仅以身逃,杀的达延汗的妻子、蒙古传奇英雄满都海被阵斩当场,莫不是他?”

    “鞑靼军入大同、宣府劫掠,亦思马因部视我边防如无物,而此人三次勇猛的迎击敌军,又在黑石崖大捷,杀的鞑靼人丧胆,莫不是他?”

    韩千户听裴元说完,仔细的打量了他九眼,半晌也沉默无声。

    稍后才道,“正是此人,御马监六品奉御汪直……”

    裴元听完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年轻的太监如同猛虎一般纵横北疆,展露着大明的獠牙。

    他本已经有了滔天的权势。

    满朝文武提起西厂厂公的名字,都敬畏恐慌。

    然而他丝毫不恋战那权势的中心,矢志于抗击外敌,保卫北境。

    直到皇帝下诏剥去他的权势,兵部下令抽走他的兵马,最后在胡人大兵压境的时候,将他赶去南京养老。

    大明给了这个年轻的太监什么呢?

    犁庭扫穴,涤荡女真,给他的赏赐是加食米三十六石。

    奔袭蒙古王庭,让达延汗只身逃窜,阵斩满都海,给他的赏赐是加食米四十八石。

    镇守宣大,击溃追杀亦思马因部,威震敌胆,给他的赏赐是加食米三百石。

    然后这个年轻的太监就被封印在了南京,担任着六品的御马监奉御。

    之后,直到这个大明王朝覆灭,百余年间可还有一个男儿能带着大军,冒着寒风暴雪,昼伏夜行二十七日,勇猛的向胡人的王庭发起猛攻吗?

    没有。

    裴元心怀激荡,一时难以自禁。

    韩千户疑惑的看着裴元,不知道眼前着滑头的家伙怎么会这般失态。

    裴元心头却很难受。

    韩千户不知道啊。

    韩千户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汪直这个大明的赫赫凶器封印在南京,只知道这个赫赫凶器只有拿出来,就能让朝廷震恐。

    却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明人被像羔羊一样宰杀。

    汪直,三年间,纵横北境,天下无敌。

    明人,把自己的猛虎,封印在了南京三十年。

    带着朝廷赏赐他的那点米,和一个六品的官衔。

    韩千户清了清嗓子,对裴元说道,“你既然知道此人,那我也不必多说了。只要我放出传言,我想苏州那些人一定不敢乱来了。”

    接着像是解释一样对裴元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汪直当年刚当上西厂厂公,就抓了杨荣的曾孙、福建建宁卫指挥同知杨华,还有杨华的父杨泰。那杨荣曾经做过辅政大臣,地位极其崇高,乃是三杨之一。”

    “他们父子二人暴横乡里,惨害人命,结果官官相护,根本没人理会。有被他们迫害的人进京举报,那杨华肆无忌惮,公然入京行贿。结果这件事被汪直所发觉,于是把他关进西厂严刑拷问。”

    “这件事,让天下为官者无不震怖。他们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像杨荣这样的高官,他们的子孙原来也不能随便杀人啊。”

    “只是这件事风头太盛了,内阁首辅商辂等人上疏,说西厂‘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网太密’,并联合六部九卿,请罢西厂。他们言辞激烈,宪宗皇帝无奈,只能让汪直回御马监。后来西厂重开后,内阁首辅商辂等人更是以辞职相逼迫。”

    “汪直当时离开朝堂去守卫北境,大概也是觉得大明的朝廷已经根本没有他大刀阔斧施展的空间了。”

    “十年前的时候,弘治天子又想让汪直入京,结果朝堂哗然,所有人全力阻止,不许汪直离开南京,如今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韩千户道,“汪直战功赫赫只是一面,他对高官豪贵没有丝毫的畏惧,当年统领西厂时威名还在,只要我把他请出来,我想没人敢和咱们掀桌子的。”

    裴元干咽了口唾沫。

    他希望汪直能解除封印出来吗?

    当然想!

    给汪公公这个前西厂厂公当小弟,不比给谷大用那个废物当小弟有前途?

    可是,可能吗?

    如今朝廷的局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汪直踏出南京一步的。

    韩千户用汪直刺激那些江南士人,固然可以暂时的达成目的,可是后果呢?

    这只是反复的提醒那些高官豪族,还有一把能砍杀他们的宝刀,就在南京城放着呢!

    对于一个失去了权势,只剩一个正六品职务的老太监来说,这可能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危机。

    裴元固然贪财,可是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把那个人往火坑里推。

    而且,韩千户一旦冒冒失失的动用汪直,说不定她只是威胁要掀桌,而对面却会毫不犹豫的直接掀桌。

    咱们只是组个打金团而已,没必要更新资料片啊……

    之前你那副国事为重的嘴脸呢?

    裴元果断的拒绝道,“大人,汪直的事情,事关重大,这件事必须要慎重。卑职愿意自己想办法解决税银的问题,还请千户不必操心了。”

    韩千户诧异道,“哦?你有把握吗?”

    裴元暗叹,有把握没把握又怎样,老子总不能跟着你发疯吧。

    这娘们可能根本没意识到把汪直掏出来意味着什么,这可是针对天下文人士大夫的一颗核弹啊。

    用出来之前这东西或许价值巨大,就连弘治天子都能狐假虎威的恫吓群臣,我要丢了哦。

    可是当真的丢出来,就是大家你死我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