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如何赚够一千万 » 梦

    谁都会做梦,谁都会“做梦”。

    有的梦境让人振奋精神,以愉快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天。有的梦境让人压力倍增,以压抑的心态迎接新的一天。有的梦境能形成连续剧,让你沉浸在一集又一集剧情中不愿醒来。有的梦境醒来了无痕,徒留深深的叹息或怅惘。梦就像树下的影子,阳光、风吹、斑驳、隐约、昏暗、沙沙作响。

    我的好梦记住的不多,不好的梦倒是留下了踪迹。例如做梦梦到开学了作业没写完,考试了不会写,上班了迟到了,上班后又高考等等,醒来后心有余悸。

    我印象深刻的梦倒是不多。工作后有一次梦到我妈出事算是一件。梦境的具体内容不记得了,只是醒来后好多天内心特别特别悲痛,眼中含泪,随时哭出来那种。刚好那几天往家打好几次电话,我姐说我妈不在家去地里了。最后终于和我妈通过电话,还怀疑她是不是在瞒着我,后来回家了一趟见到我妈才放心。我不知道为啥会做这样的梦,做完这样的梦承受力倒是变大了。

    我妈之前命不好。

    我妈兄弟姐妹七个,我妈排行第二。我姥爷在我妈很小的时候就去XJ做木工,很少在家。我大姨在刚成年没多久就去XJ找我姥爷,最后定居XJ没再回来,我姥姥要照顾家里小孩,家里其他弟弟妹妹都小,一家的重担都落在了她肩上。

    我妈上到小学二年级就不上了,9岁开始照顾家里,12分挣10分一等功了。弹花弹一天一夜。我姥不去地里了,要照顾我姨我舅,我妈一个人干两个人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谁又看到她还是“孩子”呢,家里就靠她一个人了。那时候还是生产队,每家要出劳动力挣工分,靠工分发生活物质。喂羊,zhuhuo啥都干。晚上要纳一只鞋才睡觉,纺花纺一个穗子,织够布才睡觉。我妈小小年纪就出来挣工分了,拼劲了力气,凡是她能干的都会干到最好,所以每次工分都是满分,二十一二岁就被队里评为先进,被选到镇里去学开拖拉机,我妈应该是少有的会开拖拉机的女生吧。村里、亲戚没有不夸我妈能干的,只要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说起我妈都会竖起大拇指。家里需要我妈干活养家,所以我妈在不得不结婚的28、29的年龄把自己嫁了出去,又为另一个家操心。

    我妈说最疼她的是她的爷爷奶奶,她跟他们睡一起,有温暖的被窝,会心疼她累不累,会拉着她的手给她暖暖,会给她留点好吃的。她的爷爷奶奶去世后再也没有这样关心她的人了吧。

    她的娘家在变化。我姨我舅是他们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小时候的亲密关系,小时候对姐姐的心疼,因为距离不再纯粹无暇,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在长大,我妈妈离开了娘家。他们知识越来越高深,我妈妈小学水平。他们生活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以前电话都是稀有物,物理的距离的拉大加剧了这种情况。他们体面的工作和我妈一直“面对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环境也不同。总之,他们不再是以前的他们,而我妈还保持以前的自己。想找理由,理由万万千,想要靠近,没有一个理由。我妈不会道德绑架她的兄弟姐妹们,也不愿意让他们背上枷锁,我妈是最默默无闻的那一个吧。有时候会想会大声呼喊的人才幸福吧。情感无价,但现实的距离和代沟也能让“情感”隔岸相望。

    我舅我姨要上学,我姥爷也帮不到我妈什么了。他们工作后,我家实在揭不开锅了,有个借钱的人,他们从不会拒绝,我家一直感恩在心。我爸现在还放着借钱的账本,可能他们不在意我们还不还,我们一定会还。我妈跟他们的“距离”也意味着下一代的陌生,这是自然的。我只想他们对我妈好就行,让她知道她的付出是有回响的。

    我二舅曾经有一次要买房子到我家借钱,我记得省城的房价2000块左右一平,我家哪有钱,我妈跟我二舅在东屋说话说了大半夜,也没借给他钱。我妈没有帮到他们。我舅我姨到我家,如果在我家吃饭,我妈很尽心的做了一大桌子菜。吃完饭,我妈急着去刷锅,想着刷完锅好好聊聊,刷完锅他们要回去了,没说上话。我妈费事不少,感情没沟通好。她好像在做“无用功”一样。

    我姨我舅可能觉得我们仨不能体谅父母,不帮着干活。我姨我舅去我家,我们一定停下看电视或者赶紧去干活,老实等着他们的“视察”。我舅我姨在我家地位很高。我妈总是怕打扰他们,让他们帮忙总是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是大的应该帮他们。我们怎么“表演”他们可能都不在意,他们心里有答案了。我们真的不干活吗,不体谅我妈吗?你们既然认为是这样的,他们心疼下你们的“二姐”也行。

    嫁人应该会好点吧。如果你把希望寄托在环境的改变上,你的境况是不会变的。我现在总是想是什么人给我妈说的媒,他们跟我妈有仇吧。我爸脾气不是很好,身体也不是很好,我爸兄弟姐妹也多,七个。你知道孩子多又穷,矛盾肯定不少。我妈一直对我爷我奶保持善意和孝心,她坚定的相信世上的人都是好的。我爸可能不是体谅老婆的爸,也不是能提供好的物质生活的爸。家里的担子又落到了我妈身上。也许不应该说“落”,而应该是她又挑起了这个担子。

    最早,我爸妈挨着我爷奶家住,院子特别小,我爷又不满意我家,搬走了。

    后来分家,我爷我奶分给了我家一个小铁盆。铁盆沉甸甸的,质量很好,后来做了狗盆。盆子大小很合适,狗很喜欢。

    记事起家里有三间青砖大瓦房和一间土房。三间青砖大瓦房是他和我爸自己和泥、做胚,烧窑,一点点盖起来的。有了房子家里才有点样子。

    我爸兄弟很多,个个不一样。

    一开始我家跟我大姑合买了一辆三轮干农活,我大姑要求三轮的使用照顾我四叔。我四叔后来不满意,三轮我大姑开走了。我爸决心自己单独出钱买三轮。三轮买回来了成了大家庭的公用财产,我爸是三轮的免费司机。哪家有活去哪家,干完再回自己家,兄弟们都不会出个柴油的那种。兄弟们也觉得我家是“没有”活的,所以他们不帮你干理所当然。他们自己家活多,你不帮他们天理难容。我家的活谁来干呢,我妈呗。我妈从不会为这些事有什么置喙,即使我家总是最后一个才把农活干完的人家,即使我妈很累很累。我家最后也没受到“好评”,理由总是有的,我爸脾气差算一条。我“大娘”不好惹,我二伯又厉害惹人喜欢,我二大娘也惹人喜欢了,我妈落不下“好”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我妈不会说话,只会干活,她相信别人能看到她的付出。

    我二伯是个能人。

    我二大爷真的聪明,我奶喜欢,我三个姑姑喜欢,我四叔喜欢,他在大家庭里惹人喜欢。他的媳妇、儿女,大家也喜欢。我爸可能不喜欢,有时候我爸直觉准的可怕,他们以前彼此不说话的。我很小时候还把他错认成我爸过,他个子那么小,虽然他没理我,怪羞愧的。

    我记得我向奶奶告过他的状。我家有两只小羊,特别可爱,我把穿了珠子的项链挂在他们脖子上。有一次他们跑到我二伯的地里偷吃庄家,我二伯拿个大砖头使劲儿朝它们肚子砸。我跟我奶讲的时候,我奶很认真的听,她总是对所有孩子很耐心。她说我二伯肯定不知道是我家的羊,我说我家的羊有小珠子项链啊。后来不记得了,算是对二伯第一深印象。

    第二深没有亲眼见到。我家先占了位置浇水,我二伯不承认说是他占的,起了冲突。我二伯拿起斧子砍到我爸手上,我爸才不舍得砍他哥。我爸回来时手鲜血流离。后来我奶调停,事情平息了,没有后文。我想他肯定说我爸脾气不好惹恼了他,他才这样。他们兄弟现在说话了,我二伯看起来好像很温和。

    我大爷是领头羊,除了我爸,其他人阳奉阳违。我爸是个好弟弟,吃苦干活不说累,我大伯从没提过我爸累不累。我记得大伯的好,他给过我一次两毛压岁钱。

    我四叔,狐狸见了我四叔都得拜师,他是备受宠爱的“最小弟弟”,我三个姑姑的手中宝。他不占便宜就是对你好了。

    我三个姑姑对别的哥哥弟弟不好是有理由的,我爸脾气不好。

    我爸在大家庭的待遇就是我妈的写照。在大家庭里,你老公的地位就是你的地位,管你好不好,你有点反抗意识可能会好点。我家的所有东西都得靠他俩,我们仨也没体验过表姐表弟,堂姐堂弟的爱护。我们仨可能是在“孤独”中长大的。

    我爸挺孝顺的。我记得一次中午去奶奶家,我爸给我奶买了一块烤红薯吃,我爸回家是不会说的,当然,我也没说。他说也没事,我妈不会介意。

    他对丈夫的兄长礼让恭敬,对丈夫的弟妹慈爱,对丈夫的父母孝敬顺从。可惜,她没有遇到对的家庭。要知道,爱你的人才会看到你的付出,不爱的人只会觉得你干活碍他的事。

    我觉得我妈不同的阶段人好像不一样了。我曾经怀疑过小时候的妈跟现在的妈不是一个人。是不是阶段不一样,人也不一样呢?

    我们还是婴儿时家里没有电扇,都是我妈给我们扇扇子过了一夜又一夜。

    我小时候胃不好经常吃着饭就吐了,我妈从不会嫌弃。我好多次半夜吐了,我妈也毫不厌烦。

    记事起,我妈妈好像一直在忙着干活,没有停歇的时候。做饭,做衣服,做鞋,洗衣服,除草,施肥,打药,浇水,收割,晾晒,收获等等各种各样的她只要能干的活,不怕苦,不怕累,没有一刻停歇。像打药,药桶很沉,二三十斤,别人家都是男人打药,我家基本都是我妈打药,每到夏天要连续打十几天药,我妈每天晒水洗澡,洗的身上发白。洗过澡我妈身上也有农药味。

    她虽然只有小学学历,但是她会用十以内的加减法算成千上万的账,是个很厉害的人。

    用现在的思维看,她因为一直忙碌,跟我们的情感交流很少,可能不是合格的母亲。她们那一代人又哪个懂得这个,生存已经不容易。她让我们仨“吃饱穿暖有学上”已经费尽了心力。别的人家孩子很早就辍学的辍学,而我们一直有学上,已经相当艰难了,那还能顾得了情感的交流呢。

    那时候我感觉跟我妈有距离。

    好像说起这个话题有抱怨、不满的嫌疑,其实一点都没有。我小时候家家挣钱都不容易。我家三个学生更难,三个学生的每年学费都是巨大的支出。家里除了农作物的收获再无其他收入,她只能选择忙碌。世上又哪有两全的事。

    直到我懂事了才体会我妈的不易,我们的距离才近了。

    我跟我妈去西地干活,这块地地势不平,有一个坑。我们是去给“luosen”剔草。我、我爸、我妈,我们三个一人一个“bei”。以前我不爱说话,有心事我也不说出来。那一天,不知怎的我说了。我觉得我弟我姐不喜欢我,是把我隔在这个家之外的。我爸妈说什么忘记了,我记得很温暖,我慢慢有“家”的感觉了。

    我们距离近了,我懂事了,我愿意跟着我妈去干活,我想多干点,让她少干点。干活很累很累,家里、地里好像有永远干不完的活。

    跟我妈亲近后,她跟我说了很多事。

    她跟我说不用怕我爸,我爸是“顺毛驴”。她说我小时候差点被我爸送给别人,她给要回来了。她说为了躲“计划生育”她整天整天不敢出门,把我姐锁在外边,从门缝里给她递馍,不让她告诉别人我的存在。后来把我放我奶家,她半夜去喂奶,洗尿布。放我姥爷家,她和我爸半夜去喂奶,洗尿布。又放到姨姥家,她和我爸半夜去喂奶,洗尿布。可能也是我一直在“别家”,我回家后,我姐跟我弟不太理我,觉得我不是他们家的人,过了很久我们才成为一家人。我家的棉花、羊都被牵走了,最后狠狠心,我被罚了2000块,我弟3000块。5000块的巨款我妈觉得可能还不完了。我每次听我妈这样说,我都很感动,觉得我姐真可怜。

    现在想来,他们看起来为我,好像就是为了我。我家多了一个小孩谁家不知道呢?我家不明着带出来,可能都睁只眼闭只眼吧。我爸妈都是传统思想的人,他们想要个男孩传宗接代无可厚非,更何况在农村没有男孩会被人瞧不起,最重要的是我妈并没有亏待我们,她力所能及做到最好了。因为要个男孩,我才有出生的机会吧。

    我妈总是担心我们的安全,担心我们的健康。

    我妈为我们的健康不吝啬钱财,即使我家很穷。小时候村里打乙肝疫苗,要打三针,是很大一笔钱,几十块吧,那时候五分钱一颗糖。村里没几个人给孩子打,我妈直接给我和我弟报名打疫苗。上了大学后,我妈还带着我俩去查抗性。我弟有了抗性,我的还没有,我妈就给我补了一针。我以前从不晕针,早上没吃饭,打完针脸色煞白,医生吓到了,赶紧叫人。我妈也吓到了。我的“晕针”让我的抗性飞速提升,来年再查杠杠的。

    我初中时例假时间太长,我妈觉得这是大问题,她不会骑自行车,又嫌坐车花钱,她骑着三轮车,带着十三四岁的我跑20多里去县城附近的村子看病,一来一回,这样跑了很多次。我也试着载着她,可惜我力气不够,载的不远。中间有一次终于坐公交去了,回来时我妈想省下坐车的钱,我心里是不想的,我俩沿着马路走了很久很久,离公交越来越远。我妈在路边拦了一辆四轮车,在四轮上我拿着枣,我妈说“你看省下的钱能买多少蜜枣”,我俩坐着陌生人的四轮到了镇里。其实我宁愿没有蜜枣,我想快点回家。看病的那家有一个电子琴,弹起来很好听,我们都是没有玩具的一代。那个医生给我拿了很多中药,我不喜欢喝中药,有一次直接逃到奶奶家,我妈追到奶奶家让我喝,中药真苦啊。我去学校了,我妈还让我弟用小铁盆端着中药给我送去喝。我喝了很久,其实没有效果,我骗她说好多了,她暂时放心了。高中又去看了两家没什么用,她一直问我这个问题,大学时我就告诉她我跟别人一样了。她不放心,工作后我也是这样说,她好像放心了。她说“你看,看好了吧!”。我妈的视野就觉得县城已经很好了,她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了。后来,我想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我的可能就这种体质。我想如果再去大一点的地方说不定能查出来原因,我也不用带着隐忧欺骗她。我后来再有身体不舒服,我不会跟她说了,我怕她过度担心。可能我妈就是“生不满百岁,常怀千岁忧“的妈。

    她总是很节省,对自己很抠。

    我记得我妈为了几块钱不舍得吃5块一碗刀削面,只让我一个人吃。因为不放肉跟老板磨了十几分钟少个一块钱。那时我想我即使没钱也不会为了几块钱磨那么久。为了省几块钱让我一个人去洗澡,她等在一边,虽然后边她也偷偷洗了,可能老板也知道。

    她的衣服很少买新的,买新的也买最便宜的,要么是拾我们的旧衣服穿。买衣服她不会讲价,也基本讲不下来多少,她还是总跟商贩讨价还价很久,就为省个几块钱。我有时候会嫌她白费功夫,她又是为了谁呢!她没有为自己花过任何享受的钱,省得钱都花我们身上了,我还嫌弃。她的衣服缝补了很多次也不舍得扔。给她买衣服要骗着她说很便宜才要。

    我妈是宠孩子的妈。如果可能,她愿意替我们受所有的苦吧。

    冬天天那么冷,她起的特别早,把饭做好再叫我们起床吃饭。夏天,天气很热,一进灶火她的汗水就沓透后背,她不让我们进厨房,她做好饭,还给我们抄了一盘青辣椒。我认为炒青辣椒是她对我的偏爱,我干活多,虽然其他人也喜欢吃。我回家我妈总是给我炸麻叶吃。因为不吃肉,家里包饺子总有素饺子,下饺子先下素的让我先吃。大学前,我妈应该对我最好。我爸妈也一直是我努力的动力。

    我喜欢宽面条,我爸喜欢捞面条,我姐喜欢蒸面条,我弟不喜欢花椒。我姐我爸喜欢稠面条,我喜欢稀的……我们各有各的爱好,我妈尽量都照顾到,我妈说她啥都喜欢。我们不爱吃的她都爱吃,我家的剩菜基本也是她吃,她不让我们吃。

    我妈是嫁人后才学会做饭的。炸糖糕,油炸条,包子,饺子,炒菜等等做的很像样。可能我妈做饭不是大厨水平,做的饭变化太少,她没见过好菜,没吃过好菜,没人教她怎么做,她尽力做到最好了。我最想吃的还是她以前做的菜。“烫辣椒”用水和油烫的,“西红柿炒鸡蛋”先放番茄再放辣椒变成一盆汤,“炒土豆”土豆很面,不脆,但是,它们真好吃呀。

    我上高中时我妈带着一大麦袋的面粉送到我四姨家,让她帮我。她蹬着三轮带着一大袋面粉,跑了二三十里地去城里,好像不觉得累。我爸做手术我四姨夫去看了我们一次,帮了几次。

    她很在意我,不参杂别的想法。

    我最后悔一件事是初中的时候。那是我妈唯一一次给我送饭。

    我上初二。我记得是下午第一节下课我妈到的,下一节是物理课。我们的教学楼面对着学校的大门,我妈在大门口等着我,她送的面条。我站在二楼还是三楼,身边很多同学站在走廊上张望,他们说什么我不记得了,大概类似“哟,你妈给你送饭了”,物理老师也在等下一节的课,他不明意味的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是自卑吗?嫌弃吗?还是该上课了吗?下去看了下,面条坨在一起了,没有吃,马上回来了,我妈白跑了一趟,以后再也没去学校送过东西。后来我妈说她放了很多鸡蛋,那该多好吃啊,我怎么这么冷漠呢?再后来提起这件事我妈没说什么。

    我妈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她肯定是爱我,在意我的。

    我上大二时,我姐生了一场大病,会不断复发,不断的治疗,一直吃药,可以说她自己的人生基本毁了。我姐那时刚好大学毕业,准备工作了,家里负担马上要轻了,发生了这个变故。我姐我姐的病把我妈几乎压垮了,直接暴瘦了几十斤,只能强逼自己坚强起来。她陪着我姐住院治疗端屎端尿。她的病花光了不仅家里的积蓄,还背上了外债。我姐病情稳定后,她又马不停歇的赚钱买药。家里的庄稼收成满足不了家里的开销,她连续两年去XJ摘棉花,60多岁的人起早贪黑干活,刚挣了一点钱,我姐又复发了。我妈又要带着我姐看病陪护,隔几年来一次。身体的劳累我妈从不抱怨,精神的折磨可能才无法承受,我不知道她怎么过来的,但一看到她就知道她备受生活的重压。她不明白她这么老实的人,老天为啥这样对她。我姐病后脾气更加暴躁,喜怒无常,她才不管你是不是她的家人,只要她觉得你做的不对,就会不停歇的专找痛处训你,这也是她的一种能力,她知道怎么说你才难受痛苦。她始终手持攻击的利刃伺机而动。她认为我妈对她不好,不公平,她吃了很多苦。她是吃过苦,哪个孩子没有吃过苦,我妈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我们都是在乎她的家人,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对着我们展现她的脾气。大姐只看到了自己的不幸,只体会自己的痛苦,活在自己构造的“悲苦”世界。我妈真实的活在悲苦世界。可能也许我姐也控制不了自己,我们常常这样安慰自己。我妈要直面这样的大姐。我姐是她的孩子,她爱她的孩子,她愿意无怨无悔的付出。我妈一直跟她一起,照顾她,不能刺激她,只能接受,又能怎么办呢?我姐应该也在意我妈,同时又不断的毫不顾忌的伤害她。我妈常说我姐“刀子嘴豆腐心”,刀子朝目标不断的扔,伤口不会疼吗?伤口没有疤吗?我讨厌这句话。她对家以外的人始终心怀善意,脾气温和,这也许是我们的幸运。我想我姐如果有一天能好起来,她会是什么样子?我妈应该能放心了吧。

    我姐病后,我妈的大部分注意力可能都在她身上。

    我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记得有一次我跟我妈要生活费,我第一次开口跟她要钱花吧。我妈说“你不知道咱家没钱吗?”我家山穷水尽了吧,被榨干了。后来,我爸力排众议给我寄了一千块钱。这之后每半年会给一千块钱,大概给了两年。我后悔大学的时候没有自己出去挣钱,还要花家里的钱。我应该一直体贴的。

    我工作后,烦心事很多,工作压力很大,不想把压力带给父母,经常“报喜不报忧”,喜的时候不多。我面临重大挫折,崩溃的边缘,生无可恋我也不会告诉她了,因为我知道我姐带给她的压力够大了。我知道她会说“那可咋办呢?”提不出任何有用的意见,只会徒增担心。她不再是我的支柱。慢慢的跟父母联系的少了,联系的少了,我们好像有一层莫名的膜隔着我们。

    我妈的变化可能是我再回家,我姐病情复发,家里愁云惨淡,她顾不上我了,我要离家上班,一去半年也是如此。我妈答应给我炸麻叶带走,麻叶算是我对家的一个精神寄托吧,我没有那么喜欢吃麻叶了,就像我没有那么喜欢吃辣椒了。我不在意吃的,我想我姐带走了她的一半世界。出发时很仓促的去工作的城市,内心失落了很久很久。

    我想买房,看了很久,终于在一个下午交了定金,下定决心买房子。我喜滋滋的给我妈打电话,我觉得她一定会支持我,那是一个傍晚。我记得我妈的反应。我妈认为女孩子不应该买房,我弟都没有房,这个房子不靠谱,把定金退了。我忍着哭跟她说“我退定金”,她没有听出来。那一天我半夜一两点才睡,我想不明白很多事。事实证明房子确实不靠谱,奔波很久房子定金才退了。后来,房子我还是偷偷买了,我不想告诉她了。她觉得我不该买,而不关心我买的原因。虽然她说的对,房子贬值了。

    她现在要操心弟弟娶妻生子,她还要给我弟弟买房子。

    我家好像总是没有赶上“好时候”。我们仨刚初中毕业,九年义务教育不收学费了。我弟刚大学毕业,房价最贵了。家里储蓄不多,贷了六七十万块钱,利益高的吓人。靠我弟一个人肯定很吃力。我弟很努力很累了。那能怎么办呢,再干干。我姐也需要接触社会,我妈不放心。我爸妈在六七十岁年纪出来工作了。我爸做保安,我妈刷碗。我爸一个月半个月的夜班,一夜一夜的熬着。我妈从早上八点半到晚上十点半,有的甚至十一点,十二点,只有中午的两三个小时休息的时间。我妈常说人家给她活干就不容易了,有活要好好干。她常常一个人顶两个人的活,除了刷碗,额外派给她的摘菜,切菜,她也能干就干。她换了好几个工作,基本都是老板不干了,或者她看不懂现在的厨房主动辞职的。我妈干活不吝惜力气的踏实硬干,没有老板不喜欢这样的员工,每个老板都夸赞她。她洗过一二四斤的铁锅,一天一百个,她也曾经一天打两份工。她几乎不跟我们抱怨活累,她只会说“闲着也会闲出病来”,她回家几乎直不起来腰。中间没活干她不停的去各家问,不想闲着,城里花销太大了。我不想她累,不想她干,她不会听我的。我们都没有足够的钱让她放下心来。

    她跟我说把我姐交给我她放心,我明确的拒绝了她,我告诉她我负担不了我姐的一生。她想没想过我姐的坏脾气,她想没想过她的小女儿呢?她可能难过了吧。现在她会说她去哪都带着我姐,她失望了,她也试图让我再次体贴。

    我最在意的可能是结婚的一系列事吧。我跟我老公在一起,她觉得我看上人家的大房子,嫌我家里穷。这是最伤我的一件事。母亲会觉得女儿嫌贫爱富。

    关于彩礼。彩礼给不给我都行,我不在意钱。爱孩子的父母一般都会让孩子带回去,以前觉得我妈肯定给我带回去,即使不带回去也会有嫁妆,我都没有。我在意的是彩礼不给我也没有任何解释,好像我就应该给,我不能说什么。她只要随便找个理由跟我说,我绝对不说什么,我觉得我被卖了。她说给我挣钱买冰箱洗衣机,我不会要。结婚的装扮都是我自己想到的,她还是按几十年前的规矩办。她会说“她不知道怎么办”,她也不会去打听该怎么办。要么问我为啥不去县城办,觉得我是为老公家省钱,她觉得我不去县城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我真实在意的是她想到了我姐,想到了我弟,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是我过的好吗?是我长大了斤斤计较了吗?不再无私了吗?家里这么多年谁给我买过东西?

    可能我表现太明显了,她说她打工还我的钱。我真的生气。我不希望你打工,更不希望你为了我打工。你出什么事要让我背负一辈子的歉疚吗?我明确跟她说“你不是为了我打工,你也不用还”。我真的不用她“还”。只要她不为了我挣钱,怎么都好。

    她想让我完全拿主意,前提是要体谅她,我的一点“反抗”她都难以承受

    我不“无私”了,我希望我也被关注。

    她想让我完全独立、承担,我想依赖她。

    我弟要结婚生子,她应该操心。我姐生病她也应该操心。我没有任何她操心的理由。这很好!人精力是有限的,我能理解她的难处。

    可能我变了才觉得我妈也变了。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父母,我跟自己和解了。

    家里的囧困产生了很多问题。我早就应该奋力拼搏。我安逸太久了。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不养儿也知道父母恩。养儿后,我不想让“儿”觉得她欠我们,陪着她长大就是我的幸福。

    老天保佑,我想让我的梦永远只是梦,或者让它30年后再成真。我祈愿我妈身体健健康康的享受天伦之乐,子女不再让她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