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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朔(2)

    钟萋猛地跃出草屋,堪堪在地上翻滚两圈稳住身形。还没等她站起身,剑光带着月色寒凉朝着她的面容砍来。钟萋连忙抬起手中刀去挡,缠刀的布帛被剑锋撕裂,露出灰褐的刀鞘。

    钟萋抬头看向来人,持剑的男人此刻也正看着她。视线交汇,钟萋眼神流露出一丝震惊,紧接着是不断燃起的怒火,她手臂回转,格挡开剑锋的同时刀鞘尾端撞上男人胸口。男人顺着力道向后倒退两步。还没等他再抬眼望过去,眼前便捕捉到了扬过来的细沙,男人始料未及的神色还没浮现在眼睛里便首先遭受到了沙子的粗粝摩擦。

    男人连忙抬手去擦眼睛,心中情绪起伏不停:是从何时开始,她也会用这些个阴狠的手段了?他与她,又是何时走到了如今这副模样?

    钟萋咬着牙看着对面的人,握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指甲刺痛了手掌,连带着整个胸腔的起伏动作都大了起来。她很想杀了眼前这个人,但她的大脑在无时无刻提醒着自己:现在不是时候,现在杀了他只会让自己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思及此,她缓缓深呼吸,随后不带任何留恋转头便跑,朝着许嫣告诉自己的位置跑去。

    身后的男人挣扎着睁开眼看向那个在黄沙之中狂奔的身影,一如那些年一般的瘦弱。他皱着眉头缓缓开口:“阿萋。”

    通红的眼眶那丝深情还没能轻易地浮上来就又被压了下去,来得轻易去得倒也轻快。

    男人握紧了手中剑,朝着钟萋那渐渐消失的背影追了上去。

    许嫣一手握刀,一手执刺,刀尖刚划开对面人衣衫带出血花,拿刀的手臂也刻上一道刀痕。许嫣咬牙探身,一把抓住那人肩膀一跃轻巧坐了上去,身下的人挥舞着手和手中长刀想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她也不迟疑,手中长刺猛地刺进身下人脖颈。

    这人挥舞手臂的动作一顿,撕扯着许嫣衣服的手也松了开来。瞳孔中的神采在月光的映照下慢慢变得黯淡。

    许嫣向前翻滚落在地上,背后那个原本站直的身影也随着刚才的力道倒在了地上。她抬头望向满怀戾气眼含戒备刀尖朝向她的三人。

    还有三个!

    钟萋没跑太长时间就找到了许嫣告诉她的地方,那是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朝代的地宫遗迹。也许这地宫之后还有更多的宫殿埋藏在黄沙之中,但那都不是钟萋需要的。

    她向前一跃,借着地宫向下楼梯上堆满的沙子滚进了地面上那个小小的缺口。她站起身,轻拍身上沾上的沙土,探寻着四周。

    地宫看起来十分平常,足够站满二十人左右的大小,四面的墙壁上应该刻画着什么东西,历经了长时间的风沙侵蚀,此刻也看不太出来原本模样,可钟萋不是很在乎那些壁画描述的东西,她此刻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地宫殿中央的那块巨大的石头上,石头约莫一人高,上面刻满了奇怪的花纹。等到钟萋凑近了才发现那些花纹是由一个个字组成的,而在石头的最上方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由各种线条构成的凤凰,凤凰翅膀煽动着,带出火星,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入火中,涅槃重生。

    钟萋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了许嫣的话,这个东西她确实带不走。因为她们此行要找的东西就是这块石头。更具体地说,她们要找的是这石头上的字。

    而让她们费尽心思,深入黄沙要找的东西,记录着这个世界的真相,有关于悬挂在天空中那五轮月亮。

    钟萋正思考着该如何将这些字拓印下来,身后剑锋带起的寒光便先近了她的身,她连忙反手拔刀挡开,但她反应终归晚了一点,那剑光已经划开了她用来遮挡面容和风沙的围巾。

    一张经历了痛苦磋磨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月光透过地上还在落沙的洞口给这张脸覆上一层浅淡的柔光。

    执剑的男人在看到这张脸时手底的动作顿了一瞬,只这一瞬间,钟萋便向前几步凑近了他,反手刀芒已到了面前。男人仰身躲开,不巧慢了分毫,原本清秀俊俏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线,覆盖了半张脸。

    钟萋退后两步和男人拉开距离站定,持刀戒备地看着对方。

    此刻寂静的大殿里只有地宫洞口断续流沙的声音和眼前男人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在如水般的月光下是那么清脆。

    男人伸手抚上脸颊,触手一片细腻的冰凉,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血迹,片刻后露出一个苦笑:“阿萋,我们当真要这样吗?你当真要对我狠下杀手吗?”

    钟萋听着这话一顿,随后冷笑一声,握刀的手都在颤抖:“谢明!你要点脸!这话说出口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我对你狠下杀手?”她被谢明的话气笑,胸口起伏着,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气没处撒:“是谁带着人千里追杀我?又是谁在我们成亲当日杀了我父母,我师兄弟!”

    她抬起手,刀尖朝向谢明,一双眼睛仿佛淬了火一般:“谢明,你和你的父亲,你们午夜梦回时有没有听到我钟家那么多人的哭喊!你现在反倒来说我对你狠下杀手!难不成我父母兄弟的血债全都能被你的一句话给抹消不成?!”嗓音嘶哑中带上了几分颤抖,眼泪无声划过脸庞:“你凭什么现在和我说我们?你凭什么?!”

    “不是的!阿萋!那些都是我父亲他...”

    “谢明!”钟萋打断谢明那急于解释的慌张:“敢做就要敢当。”

    一字一句像钟声一般敲在谢明心上,引起一番震颤。

    “是,是你父亲下的命令,可那个执剑向我父母的刽子手难道不是你吗?你当真以为你将这些事情全部推给你父亲你就是那个唯一清白的人了吗?况且,我这一路经历的所有追杀难道不是出自你手吗?”钟萋冷笑,瞳孔中蕴藏的风暴是那么惊心动魄:“那么,一边说着自己无辜一边又在施加伤害的你凭什么敢高高在上地站在我面前说是我先下的杀手!?”

    “谢明,你伪善地让我恶心!”丢下这句话钟萋握紧了手中刀猛地上前几步劈下。

    谢明解释的话语还未出口便先被迎面而来的刀锋打断,他侧身躲过,抬剑挡下又来的一击,神情慌张:“阿萋,不是的,杀你的命令是我父亲下的;我来只是不想让别人来伤了你。我不想对你动手的,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解释。”

    钟萋丝毫没有听进去他的话,手中的刀越挥越顺畅,她心中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她要用谢明的血来祭奠自己的父母!

    在下一刻刀锋被对方的剑挡下的时候,钟萋左手轻轻划过刀柄,于谢明胸口划过。谢明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时,胸口衣衫已经被划破,一道细长的血线横在胸前,此刻正汩汩地流着血。

    他与她认识许久,看过她许多招式,可这一招,他却是没能看得出来。

    再抬头看时,对面钟萋手中只握着一把长刀,再无其他东西。

    钟萋此刻情绪稳定了三分,她缓缓开口,眼神中除了怒火还有一丝悲悯:“谢明,你还不明白吗?不管命令是谁下的,在你应下这些命令,对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甚至于是对我下杀手的时候,我和你之间就已经没有我们了。不管我们之间过去曾经是真情还是假意,又或者你在拿起剑的时候内心有过无限纠结,抑或是你从头到尾都是被逼无奈,那些都不是你的借口,也不是我必须要听的解释。”

    “我...”谢明瞳孔有些涣散,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可一个“我”字之后却又没了声响。

    “我们之间,只能是仇敌。如果你今日不杀我,那来日,你和你的父亲,终究要为你们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与钟萋相识数年,他从来都明白他对钟萋的感情。从一开始,他便想娶钟萋为妻;可奈何世事弄人,他和她最终却落了个这般刀剑相向的境地。他也曾怀抱着庆幸与希望想过:钟萋心悦他,对自己的感情是那么真挚;那他即便是做了错事,只要好好解释给她听,那么她一定会原谅自己不是吗?毕竟她爱着自己。

    可这句话像极了最后的审判,谢明蓦得睁大眼睛望了过去,眼神如同钩子一般想要抓住些什么,原本被细沙磨得通红的眼眶此刻愈发红了。可对上钟萋冷漠无情的眼睛,他到底也没能抓住点儿什么,有些东西就好像这大漠黄沙一样,是抓不住的。

    钟萋的刀已到了他眼前,可他这时候却连抬剑的力气都没了,眼见着刀锋已经挨近了脖子,一句期期艾艾的“对不起”才缓缓飘了出来。谢明这才以一种低下的姿态开了口。

    刀尖停顿了下来,依旧拉出一条血线。钟萋惊讶之余更觉生气:“你的对不起不应该和我说,更何况,我不原谅你。”

    说罢手中没有丝毫犹豫,刀尖继续向前。千钧一发之际,刀剑对撞。

    钟萋后撤两步,看向还震惊着保持着刚才挡刀姿势的谢明。他偏头看向自己的手,执剑的手此刻重若千钧,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好似拿不住手中的剑,又或者,他觉得他已经不配拥有执剑的资格了。钟萋说得对,他当真是个如此自以为是的人啊!明明嘴里说着对不起,可却又分外珍惜自己的命。

    可是,他这般爱惜自己的生命又有什么错呢?

    一声轻笑传进谢明的耳朵,仿佛嘲笑他强装的儒雅随和。伴随着这声轻笑他手中的剑终于不堪重负落了地,如同他这个人,此刻才感知到那姗姗来迟的歉疚,可那些懊悔终究只让他的剑落了地。

    他听到钟萋笑着开口:“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自私又伪善。”

    “我...”谢明再度开口,嗓音却更加干涩,他该说些什么呢?他该说他也曾对自己父亲的抉择提出过质疑吗?可是那又如何呢?他最终不还是按照父亲的命令来了吗?他抬头看向钟萋。

    眼前的女人瘦弱却坚强,眼眶含泪又饱含怒气,面容疲累,那双眼睛却似星火,亮得他心口仿佛被灼烫一般。她是那么耀眼,耀眼得让他第一次见她之时就被她不自觉吸引。甚至是在听从父亲的命令对她的父母痛下杀手的时候他还心怀庆幸: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只要他把钟萋劝回来,只要他能给她解释清楚。钟萋身边再没有其他亲人了,她只有他了。她不会怪罪自己的,他也会一直对她好的。

    他这样想着,直到父亲斩草除根的命令下来,他想着:要是他去找她,那她应该会乖乖跟着自己回来的吧!到那时候他去和父亲说,父亲想必也不会为难她。于是他自请去追捕钟萋。

    但他这时却又不自觉地想着:如果没有他,如果钟萋从来没有遇到过他,她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应该还是泽阳城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吧!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不遇到自己呢?明明他是那样爱她,因为爱她以致于对于自己父亲斩草除根的命令一拖再拖,置若罔闻。明明他已经道歉了,他已经觉得心痛且懊悔了。他甚至放任钟萋的刀划上了自己的脖颈,为什么,凭什么钟萋还说不原谅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