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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望·许嫣(3)

    从泽阳武馆回去的那天,许嫣身上的伤才算好得差不多。好得快的伤口已经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好得稍慢的也都已经结了痂。

    钟萋看着她身上的伤口直皱眉,可许嫣自己却没什么感觉,只淡淡一笑而过:“没事的,已经不疼了。”

    要回去许家是许嫣自己提出来的。她说出来的时候便遭到钟萋言辞激荡地断言:“不行!”

    许嫣看了一眼正焦急的人,知晓了她想必是害怕自己想不通,重新“羊入虎口”。她牵过钟萋的手安抚道:“无妨,你不必太过担心。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你相信我,我不会再受伤的。我也答应你,若我真出了什么事情,便想办法第一个联系你。”

    钟萋心下稍显平静,但脸上的烦躁依旧,眉头紧锁:“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我怕,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来不及赶到你身边。”

    “那这样,往后我便也经常来找你,每日都来。若有朝一日我不来了,那你便再来找我。”许嫣挑眉,伸手抚平钟萋眉头。

    钟萋想了想,觉得这样也算可行,便也就此应了下来。

    回去的时候钟萋陪在许嫣身旁,她要看看许嫣那对爹娘究竟是个如何打算。

    两人到的时候正碰上许二手里拿了锄头向外走,看见两人的时候原本愤慨的表情骤然间开裂了一瞬,面容扭曲。但也只一瞬,一瞬之后脸上便带上了冷漠神色,丢下手中锄头,轻飘飘和两人擦肩走过,只留下淡淡一声冷哼。

    钟萋性格直接,当即就要和许二吵起来。许嫣忙拉住了她。钟萋不解回望,却见许嫣的视线并没有看着自己,只直视着眼前的屋子。

    钟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屋子门口站着一脸复杂神色的许娘。她似乎也没有想到许嫣会就这么回来,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惊讶,除去惊讶之外的东西钟萋看不太明白。

    可许嫣却十分清楚,那些与讶异杂糅在一起的疑惑不解、懊悔自责与厌恶不喜或多或少让许嫣原本还稍显轻松的心情骤然间也变得沉重起来。

    她轻轻挽过钟萋的手,露出个还算轻松的笑容:“萋萋,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钟萋看着许嫣的样子也不疑有他,虽然许家人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可似乎还不算太过分。这些她也相信许嫣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好这一切。在她的心里,许嫣要比她更能狠得下心,也更执着坚强,她有着始终如一的坚定目标,也有着隐藏于心的独特想法。她不知道自己在许嫣心里是什么样的,可许嫣在她心里,像极了悬崖峭壁上兀自破壳成长的花种,她顽强地在绝境一般的环境里生长着,最终长出属于自己的艳丽花朵来。

    这是钟萋最仰慕许嫣的地方。

    许嫣终于将钟萋劝了回去。转身的那一瞬,她看向还立在原地的妇人面上表情冷淡了下来。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上前几步,直直对上许娘躲避的视线:“若非我今日不回来,你们是不是就要去萋萋家闹了。”

    疑问的语句却是那般平静陈述的语气。

    许嫣还没再开口说些什么,许娘背后探出一个小脑袋,那是她那还尚且年幼的弟弟。许嫣看着小孩儿身上崭新的布料花纹一顿,眼下的境况已不必再多说。

    她毫不知情被家人卖掉的那五两银子,其中一部分如今便成了她幼弟身上的一件新衣服。这事情荒诞地许嫣有些想笑。只是她面上还没抚上一抹嗤笑,便听到还尚且年幼的孩子略有些尖利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年幼的孩子尚不知道何为是非对错,只亦步亦趋跟随着身边爹娘对人处事的态度。许嫣只垂眼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眼神回身看向身后:“我说的可还对?”

    许嫣身后站着一脸郁色的许二。

    许二回视那双带着些许锋芒的眼眸,有些迟疑:他眼中那个娇弱怯懦的女儿似乎并不像眼前这个沉静却也展露锋芒的少女。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后退,随即又反应过来,他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一个大男人,许嫣再怎么也是个小姑娘;更不用说自己还是她爹,若是连这样一个小姑娘自己都拿捏不了的话,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你还有脸说?你自己不知羞却还要把这事传出去让别人看你爹笑话,看我们许家笑话。你这就是不孝!我哪怕今天就是去那什么泽阳武馆闹上一番,也是带我自己闺女回家,谁也不能拦我的。”他扬起了声调,扯开了嗓子大声嚷嚷着。

    似乎这样他便是占据着公理道义的那一方了。

    许嫣露出一个讥笑:看啊!这个人还是这般自大、傲慢,目中无人却又目光短浅,他总以为自己能够掌控所有人所有事,实际上似乎是这样的。过去的许嫣,从一开始便为他所忠的许娘,甚至是还未有着自己思考的小孩儿,他似乎可以掌控所有,甚至整个“许”字。

    可许嫣的举动却打破了他这样一个虚妄的幻想,他不能容忍有任何一件超出他预料的事情。在他的眼里,许嫣就该唯唯诺诺,瑟缩着长到及笄,不惹出任何麻烦,好让他最后能卖个好价钱。

    就连许嫣遭受污蔑的那晚,他心里想的也是这事情该怎么不让别人说闲话?许嫣怎么就这么会惹麻烦?万一传到了王老爷耳朵里,那剩下的五两银子会不会打水漂?

    他原本烦躁的心情在听到少女声嘶力竭地辩白之后更加心烦意乱,于是他便不由分说地扯下了柱子上的藤条,将内心的烦躁尽数发泄在那个已经受了委屈孤身一人的少女身上。

    而屈服于许二,以他为倚仗的许娘便成了作壁上观的帮凶。许嫣是她的女儿,她也曾对她有过怜爱,可偏又是因为许嫣这个女儿她平白受了许二许多冷眼讥诮,日子也过得一日不如一日。于是,她也将自己内心的愤懑发泄在那个整日里喊着她“阿娘”的少女身上。

    许嫣按捺下心中的波涛汹涌,深深吸了口气:“不孝之词你留着哄骗自己就好,我如今回来也不是想要向你们认错。因为从头至尾,错得都不是我。我回来便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不仁,若我也不义,那我便和你们没有什么差别。当然也希望你们还记得曾答应我的事情,若是反悔,我不确保我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少女还略显苍白的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坚定与清明。她缓步走到许二身边,声音清澈:“这才是威胁。”

    “我有足够的筹码让你拿不到剩下的银子。”她视线轻飘飘地扫过还戒备看着她的幼弟:“我也可以让你把那五两银子吐出来。只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吐得出来。”

    许二闻言便抬起了手,作势要掌掴许嫣。

    许嫣也不躲避,只抬眼定定地看着他,语调平静:“你可以再对我动手。”许二手底动作一顿,却听许嫣又继续道:“我会让你深刻牢记着你动的每一次手都会让你心里所有的如意算盘落空。”

    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最终却是许二先收了手。

    这是许嫣心中计算到的,许二此人,自私尊大,将得失利害看得太重;在他心里,只有利益与自己的体面地位。

    强者挥刀向更强,弱者挥刀向更弱。

    在他的心里,许嫣也好,许娘也好,全部都是他可以挥刀相向的更弱者。于是,他那些站在她们身上所勉强高筑的体面尊严会是这般的脆弱,一朝毁于累土。

    这是许嫣此次回来的第一个目的,她要彻底打压下去许二身上的气焰,那是他多少年来从她们身上吸收的养分。她想要他睁大双眼看清楚,若没了她,没了她们,他便什么也不是。

    开端进行得还算顺利,接下来,便要从许娘身上入手,彻底瓦解许二自己构筑起来的虚假崇拜。

    而她回来的第二个目的,便是那个她还未能见过一面的王老爷。许嫣曾经想逃,她想着,若是她跑了,也便没有这些个糟心事了。

    可那些身上伤痛如火燎的日子里,她曾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沉思:若是今日不是她,换了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呢?

    她曾看到过那些无忧无虑街边奔跑的幼小孩童,也见过那些面带忧郁的亭亭少女。这些她见过一面或从未谋面的,与她相似的少女,每一个都有可能遭遇她的遭遇。尽管她们身世不同,背景不同,可她们在短暂的人生中,却会经历很多相同的事情。

    许嫣那时候望着那发散着浅淡光辉的五月,思考:不行,不管是她,还是其他女子,都不应当遭受这些!

    她曾想,倘若她真的跑了,可却又有一个女子被盯上;那么,她一定会想,这会不会是因为她?因为她逃跑了,所以这悲惨命运便落到了另一个悲惨女子身上。她可能会庆幸自己跑了,但也会后悔自己无意中将另一个女子推入了火海。

    可是,她们又为何要急于认下这个错?她们,不都是悲惨命运下的枯骨么?

    这一切的根源不应该都出在王老爷身上么?

    五月像一声警钟,重重敲击在许嫣的心上。

    她不能跑,也不想跑。相比其他女子她多少还会点儿武,她还可以挣扎反抗;她还可以鱼死网破,总归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将那泽阳地主拉下高台,替自己,也替其他泽阳女子奋力荡清不平。

    许嫣轻轻敲开主屋的门,门内许娘正靠坐在床边,手持针线,缝补着许二的破旧衣服。后者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复又低下头去着眼于自己手中的活计。

    许嫣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看着许娘道:“阿娘。我想和您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许娘似是没有听到许嫣的话一般,头也不抬。许嫣看着她这副模样,细细叹了口气,垂目看着桌上已经破了口的茶碗。

    细软温和的声音响起:“阿娘,你难不成是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闻言,许娘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抬头看向许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许嫣摇摇头:“没有什么,我只是想问问阿娘,你当真愿意被冠上‘许娘’这样一个毫无意味的名字浑浑噩噩度过这一生么?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本应该拥有的生活,你的名字,你的一切吗?”

    许娘阴沉着脸,放下了手中的旧衣服。她抬头看向许嫣:“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都这般活了大半辈子了。更何况,知道了又如何?能改变什么呢?”说罢,她深深看了许嫣一眼:“你不明白,也是我没教导好你。我的过去,我还依稀记着点儿。我是被人牙子买来卖给许二的,可在这之前我却也过得不怎么好,一个被丢弃的女婴挣扎长大,几经转手,被卖过无数次,每次都以体弱多病的理由被挑选剩下。直到遇到了许二,这才算有了个家。不冠他的姓,那我便无处容身了。”

    许嫣没想到这其中种种,更没想到她娘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他对您并不好。您自己心里也清楚不是,否则也不会将气撒在我身上。我说得直白,他当初买你不过也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体贴持家几个字罢了!”

    许娘有些惊讶地望着许嫣的情绪激动,随即又敛了神色:“可那些,不都是我一个女人家该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