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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林中博弈

    意识从溟川中跳出,这种体验果真十分新奇。在识海的时候宛如有种睡梦中清楚无比,且能自由活动的感觉。而如今出来后,只需稍微凝神,意识就能从大脑溜走,进入另一个容器,转而五感也变得截然不同。

    “我这就算踏上修仙之路了嘛,好像和我预期的不太一样啊,还以为能有什么检测仪式,然后安排个标准剧情,到时候获得仙子青睐,洞府秘宝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葛丰来没心没肺地想着。

    如果说一般人的第一想法是赶紧找办法回到原世界,那自幼放养的小葛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准则的忠实拥护者。谈不上多乐观积极,只是给自己洗脑比较在行罢了。

    葛丰来新鲜劲过后,一睁眼,一记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溟川果真已经变成一把不起眼的长剑,就是丢在影视城里都是那种纪念品货色。不过好在只是伪装,割点布料自然是不在话下。葛丰来从那诡物身上弄下点干净料子,将李庄的头颅包裹起来。这人的脑回路清奇,对于死者的礼数也想必不会计较,按他所言,南城里看来藏着秘密,如果贸然带回,怕是会引起怀疑。还是先藏在某处,等南城事了却,找到剩下的身子,再替他好好安葬吧。

    说起来,这割下的布料看来非世间凡品,那些原本的小飞虫都远远躲避,相必是有驱虫作用。这样,葛丰来也就放心将其藏于此地。至于那鬼玩意,太过恶心,还是丢远一点,让飞禽走兽它们处理。打理好这些后,葛丰来又心想溟川还没有剑鞘,拿于手自然行动不便,思索过后只能用将剩余的布料拧作粗绳系于剑两端,斜跨在背后,这才放心回营地去。

    ......

    葛丰来还未在树林中呆到如此之晚,之前几日都是由李双棠引路,自己跟在边上。现在一人独行夜路,又开始放松下来,才觉得此前那番,好生惊险,这也算得上自己第一次手上沾血,不免心思沉重,浮想联翩。好在方向倒能摸清,毕竟和李双棠交替往返过几次,沿着留的标记走就能抵达营地路途似乎比前几次更长,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不小心绕了远路。幽暗的树林里除了树叶偶有摩擦,便只剩下葛丰来匆匆的赶路声响。

    如此这般过了一炷香时间,终于靠近了营地。

    营地火光已然熄灭,不知道是李双棠的意思,还是有其他人来过。要不是记号通向这边,还真容易就此错过,只是继续往前走得更小心一点。

    葛丰来此刻不敢发出声响,毕竟回想起来,那物还是人模样的时候,便是从树林内侧过来,同时按李庄所言,树林中大有可能还有他的同伙。万一有人埋伏在附近,那此刻无异于羊入虎口,还是谨慎点好,于是猫着身子缓缓靠近。待到离最近的帐篷七八数米开外,一股浓浓血腥味验证了他的猜想,是那人做的,还是其他同伙。是该上前还是绕道先回南城,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葛丰来把剑取下,紧握在手里,狠下心继续向前,逐渐听见有人在小声哭泣。

    营地中央空地,一个熟悉的少女身影正跪在地上,头朝下,双手掩面,哭泣声就是从这传来,周围尸体十数具排开,定睛一看,哨探成员无一幸免,葛丰来的心瞬间沉了下来。顾不上警惕,快步向前。

    “李双棠,我回来了,怎么回事,为什么,这!?”

    少女抬起头,早已哭得是梨花带雨,听见熟人的声音,正想要起身,却因为跪坐的太久,身子一晃差点倒下,葛丰来眼疾手快,赶忙俯下身子将她托住,手中的溟川也放在一旁。少女顺势一趟,倒在葛丰来怀里。

    “呜呜,小葛!他们,徐姐刘哥他们都被人杀害了,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呜呜。”

    “是谁做的,你先别哭,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们先把线索统一一下,之后一定想办法替他们报仇。”

    李双棠这才止住哭声,抽出一块手绢,将眼泪擦干,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时间回到李双棠离开,独自回营。林子中很静,所以,即使稍远也能听到营地内兵器交锋的声音。李双棠只听一声闷响,一个身影便被打得朝这边飞来,速度之快,李双棠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横腰撞在树上,吐出满口鲜血。

    李双棠自然认得那个身影,赶忙上前。

    “徐姐!!”

    “是双棠啊,快逃!咳,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快回南城,告诉城主,咳咳!”

    “徐姐,不!你要挺住,我这就去找人救你!”

    “没用的,我的骨头已经碎了,撑不了太久,咳。我们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趁他们还没过来,快逃,呕!”说罢,刘姐又吐出一大口鲜血,便没了气息。

    悲愤交加的李双棠,帮刘姐合上双眼,远远的向营地望去,确实有两个身影正朝自己过来。来不及细想,李双棠收拾起自己的情绪,转而向南城方向遁形。

    “然后呢?你怎么又回到这里,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不,没用的。我不知道他们使用了什么方法,我走了很久,试着朝不同方向,却总是回到营地。原本我都要放弃,准备以死谢罪,没想到在这里,被我找到了他们中的一个。”

    说罢,李双棠起身,领着葛丰来到一顶帐篷前,拉开帘子。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正被绑在地上,嘴里被布料塞着,说不出话来。那姑娘见李葛二人先后进来,表情从愤恨到惊诧最后变为绝望,似乎是想开口求饶,只可惜被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人被居然一直藏在营地,我小小试探几次后,发现她好像并无多少能耐,于是便将她绑起来,准备以她作为人质,待把她同伴吸引过来,换取一线生机。”

    “所以你才故意在营地中央,目的就是吸引人过来?”

    “嗯。只是等了许久,也不曾见人过来,想必是怕我耍什么花样。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

    “当然。我也在那儿等了许久,一直没见到人,放心不下这里,索性先回来了。”

    “奇怪,不应该啊。”

    “确实。”

    “唉。先不管这些了。如今你我二人都在此,那就安心了。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逃出这里。”

    “你有什么主意吗?”

    “我可把能用的办法都试过了。不过我倒是听人说过,有一种阵法需要以布阵者本人为阵眼,在这阵中,除非布阵者主动解除或者闯入者修为明显高于施法者,否则将永远无法逃离。”

    “那不是对于弱者就几乎无解?!”

    “应该是这样,只是听说这种秘术仅有极少宗门传承,原因就在于,此法学习后,修行速度将变得极度缓慢,所以除非是修为已近圆满的大能又或是本就突破无望的平庸之辈,不然宗门是明令禁止门内有人修炼的。”

    “哦~。是这样啊。看来眼前这位就是喽。让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解开这迷阵。”葛丰来说着就要取出那姑娘嘴里塞的布料。

    李双棠连忙阻止。

    “你疯了嘛!万一引来其他人就不妙了。”

    “也是。那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就应该把她杀了!既然她是阵眼,那她死了自然就能解除这迷阵了。”

    “有道理啊!你这有工具吗,唉,算了,我还是把外面的剑取过来。”说着就把帘子拉开,去那中央拿剑去了。

    李双棠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不过这倒也随了她的想法。

    随着帐篷的帘子再次放下。李双棠却露出了戏谑的表情,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地上那姑娘说道。

    “看来,现在可没人能救你喽,可惜啦,不仅身份被人夺去,如今连心心念念的人也要被我夺走喽,嘻嘻嘻!”

    被绑住的姑娘一言不发,眼神似乎要将那“李双棠”吃掉,只是如今,想什么都太晚了。此刻的她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眼中也几乎失去了高光。

    听到帐篷外葛丰来愈近的脚步声,李双棠退至一侧,想以旁观者的视角好好欣赏这场闹剧的收尾。

    没曾想,一柄不起眼的长剑从她身后的帐篷穿出,电光石火间将她捅了个对穿。两人都被这场景惊到,说不出话来。只听外面一人悠悠地说道。

    “妹妹,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自从被家族抛弃后就再也没体会过如此这般巨痛。“李双棠”瞳孔地震,想转身看明情况,却忘了自己正被剑刺穿胸膛,牵一发而动全身,疼痛自胸口炸裂,原能施展浑身解数,此刻却慌了神,自命不凡,却不知自己天资平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刻,她只想知道真相,颤抖地发问道。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不是全都演给我看了嘛,你说是吧,双棠。”

    地上的姑娘不知何时也回复了神采。反以嘲讽的眼神看向“李双棠”。

    “贱人!”说着就要向那地上的姑娘扑去。只是还没等剑口收回,葛丰来先手一挑,不算标准的人型树枝就倒在了地上,喷涌绽放出美丽的血色花朵,纵是有万般后手,也回天无力了,葛丰来再一甩,溟川剑血迹尽消,完全没了凶器模样。

    随着布阵者的死亡,帐中的两人也调换回了原本模样。躺在地上才是那货真价实的李双棠,而另一个被血色浸染的正是那姑娘的模样。

    葛丰来进入帐中,和李双棠相视一笑,随即将她身上的麻绳布料一一解开,扔到一边。

    生离死别,相顾无言。葛丰来刚想解释,却被少女用纤纤细手环抱住,打了个措手不及,呆立在那里。李双棠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得扑哧一笑。

    “没想到,你还挺纯情的!说吧,什么时候发现的?”

    葛丰来当即也不掩瞒,娓娓道来。

    “其实吧,也算不上是我聪明,只是她实在是漏洞百出,我要是这都看不出,和你一块下黄泉真一点不冤。再说,你,不对,那人独自坐在外面,来吸引所谓的同伙,这是明知对方实力高超,却还把自己短板暴露在外面的行为,我自认为李双棠是不会做这种傻事。”

    “哼,那当然。”

    “对吧,然后当我扶起那人的时候,我也仔细打量过她的妆容,很可惜,几乎和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就在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那姑娘竟然,掏出条手绢来擦眼泪,我突然就绷不住了,心想她也太不了解你李双棠了吧,要是那姑娘大概用手一抹就完事了,哪用得着这么矫情,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你的生死,想着先依她的想法来,好在你还没被下毒手。”

    李双棠听完,小脸微红,嘀咕道。

    “人家在城里好歹也算大家闺秀,手绢还是用的,只是这次落在家里了。”

    看来这小姑娘还在维护自己的形象,葛丰来笑笑了之。对嘛,李双棠本就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嘛,只是偶尔透露出小姑娘脾气,这可比矫揉造作模仿出来的好太多。葛丰来接着话锋一转,说道。

    “那人大概是以为我入套,竟然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我,半真半假,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当真被她糊弄过去。不过也多亏了她,我也明白了破解之法。如今这阵已破,他的同伴应该很快就会察觉,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这时,篷顶却传来一声冷笑。

    “哼哼,我看是已经晚了。”帐篷受力,瞬间倒塌,好在两人离帘门也近,朝外退了几步,便也到空地上。

    一个男青年正站在废墟之上,浅浅扫过两人一眼。青年穿着和那诡物同样款式的衣物,只是少了饰品点缀,身份应该仅次于他。

    葛丰来同样也在打量着他,自己刚才在外头时可没见到有活人,那姑娘死了,阵也就破了,看来他们早就留了后手。脑筋飞转,灵光一闪,顷刻便有了主意。

    那青年率先开口。

    “李双棠。如今城外只剩你俩,说吧,想要什么死法,我可以赐你们一死。”

    李双棠神情紧张,她自然见过这青年,营地一战,对面共有三人,姑娘实力最低,负责布阵与蛊惑,自己也之前上了她的当,以为她是小葛,竟傻愣愣把信息全都透露给她,好在后来小葛识破,救下自己。实际动手则交给另外两人,这青年就是其中之一。见身旁的小葛也不开口,她也不知是好。

    没想,一旁的葛丰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青年也略带疑惑,问道。

    “怎么,有什么可笑的嘛!”

    “哈哈哈,当然得笑啦,你们连我是谁都没认出来就敢大放厥词。”

    那人思索了一下,实在对葛丰来没印象。

    葛丰来见此,又添上一句“灰木滩,四打一,想起来不?”

    “你是李庄?胡说!李庄明明已经死了。”青年开始放下高傲的姿态,仔细打量起这小子。

    “哦,看来你不信咯,我问你李庄使的是什么武器,再看看这是什么!”

    葛丰来从身后掏出溟川剑,寒芒一点,不禁让那人感到身上几处伤口隐隐作痛,明显感觉到他后退了几步。

    “那有怎样,兴许是李庄的剑被你捡到了。”

    “我就知道你还要嘴硬,我问你,你可曾见过李庄的真实面目?”

    “自然,也算的上是青年才俊,相貌俊逸。”

    葛丰来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给李庄这么好评价,不知是在忌惮我的身份,还是确有感而发。不过演戏要演到位,葛丰来冷笑一声,模仿着李庄的口气说道。

    “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颇高啊,只是你以为那就是我真容了嘛!躲在树林里的那位,也出来聊聊呗。”

    男人没想到,居然被葛丰来发现了师弟的存在,除灰木滩一战,他都与自己三人分开行动,理应无人察觉,除非,当时在场的李庄并没有死,那看来现如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李庄假死躲了起来,要么眼前这人就是李庄扮的,无论哪种情况都对自己不利。思考间,师弟已经转移到自己的背后,既然被人点明,那也就不必隐瞒了。

    葛丰来见那青年没了声响,凭空身后多了一人。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李庄没有骗我,险棋一着,好在效果显著。接下来就是最后的表演了,溟川你可给点力啊。

    “人都到齐了,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怕是也来不了。”

    青年细细揣摩了葛丰来这句话,露出惊恐的表情。除开死去的师妹,现在只有师兄下落不明,之前他支开自己和师妹,自己独自往那李庄葬身之地去,难道已经遭遇不幸,这可如何向师尊交代,自己这混蛋师兄,修为不见得比自己高多少,却仗着自己是长老之子,享尽宗门资源。这次出行,除了还人情,再就是带着仙二代出门长长见识。原以为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威胁,没想到活活出了李庄这个逆天,要不是那位大人出手,怕是自己都要交代这里。

    葛丰来看他露出此番表情,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也不继续往下说,摸摸剑,看那人的反应如何。

    青年思索再三,和师弟嘀咕了两句,便突然换了副嘴脸,毕恭毕敬地向葛丰来道歉。

    “李庄前辈,多有冒昧。我等本就是替人办事,如今四人也只剩我与师弟,希望前辈大人大量,留晚辈一条生路。”

    “哦,替人办事,是谁?”

    “这个,晚辈不敢透露,要是被那人知晓,恐怕在场,无一人幸免。”

    “看你吞吞吐吐,我也猜到是谁,罢了。”

    “多谢前辈谅解,小辈那就先行告退了。”

    “慢着,谁让你们走了?”

    李双棠感觉自己心脏几乎停跳,小葛,这是干嘛呀,人家都要走了,你还留他们作甚。

    不过葛丰来依旧不慌不忙,指着那些熟悉的哨探尸首说道。

    “既然,被我撞见了,那么请给个说法吧。”

    “这么说,前辈是不放我们走了。”说着两人就要作势,掏出兵器。

    “不,你们杀我南城子弟,我已还以颜色,只是这人数,怕是垫上你俩也远不足昔。”

    青年倒是脑袋灵光,听懂了言外之意,将自己与师弟的锦囊统统摘下,上前双手奉上。

    葛丰来看了李双棠一眼。

    “丫头,拿去吧。回城以后,分给他们家人。”

    李双棠接过袋子。青年看了葛丰来一眼。葛丰来点点头,那人如释重负,带着师弟消失在树林之中。

    李双棠刚想和小葛说话,却见身旁人变成了个温良公子。一声惊呼。

    这人当然是葛丰来,只是借助溟川变成了李庄模样,没想到成功了,看来李庄能易容成壮汉模样就是靠此剑的能力。溟川,你可好生让我惊喜!不过,双棠应该没见过这副模样,表演到了收尾工作,可不能被你露出破绽。

    “双棠,你叔我啊,已经将小葛送回城了,莫要惦记。天快亮,也该回去了。”

    .......

    李庄葬身之处不远,青年见到了面目全非,断作两截的师兄。

    另一人稍后抵达,自然是他的师弟。

    “师兄他们走了。”

    “如何?”

    “那人变回了李庄模样,应该不假。”

    “好在逃过一劫。”

    “接下来怎么办,二长老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回去大概是凶多吉少。”

    “你先去把大师兄的遗体收拾起来,我来想办法。”

    “好,没想到大师兄死相如此之惨。对了,师兄,赵....呃!师兄,你!”

    青年抽出插在师弟身上的剑。师弟应声倒地,到了最后还是没想到会死于自己师兄之手。

    “抱歉,如果就这样回去,我们一个都活不了。与其这样,就让我带着你这一份,苟活下去吧。”

    说罢,取走了大师兄的腰牌和锦囊,又从袖中取出一瓶粉末,倒在了两具尸体上,一炷香的时间,地上就只剩下红白色的泡沫,这才放心离开,消失在黎明前的最后一束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