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4）
子夜三点，谢晋元准时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杨瑞符营长，谢团长的副官陈德松，传令兵万连卿，一连长上官志标，二连长邓英，新任三连连长唐棣等人早已等在门外。
这并不是什么军规，只是这几日都是如此，乘着子夜人最困乏的时间主要军官们查一遍哨，以备整个四行仓库守备无虞。
今夜官兵的情况有点儿令人皱眉。
疲劳正在蔓延，消耗着孤军们的斗志。
连日的征战实在辛苦，各连排战士又在按照命令搬运沙袋不断加强仓库内的工事强度。尽管已经安排了轮班，但很多岗哨上，士兵们居然也在香甜酣睡。
有些重要的双人岗哨上，士兵们一个偷睡，一个放哨，看到长官们过来了便赶紧将对方弄醒。甚至有的双人岗哨上两名哨兵都坐在地上酣睡。
上官志标实在看不过眼，一脚踹醒了一名本连在岗哨上睡着的士兵，这名士兵居然用嬉笑的姿态对他说：“连长啊！我刚才是在休息，实在没有睡觉。”
上官志标作势要打，被杨瑞符拦住了，若按杨瑞符以前的脾气，在岗位上睡觉拖出去枪毙也算不了什么。
只是这些天的激战，孤军们在仓库里始终要绷紧神经来盯着日本鬼子，再加不断整饬工事的命令。自然会疲倦到如此地步。
没人知道孤军独守的日子会维持多久。他们只能努力抓紧每一秒时间。通过外面送来的报纸，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坚守，成为了整个上海乃至全世界瞩目的焦点。他们身上肩负的不仅是守住整个仓库，还有全国民众抗战到底的信念和决心。
日军进攻时所有人当然能撑起精神，但要让大家持续保持那样的状态，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谢晋元打心底里也是理解杨瑞符如此想法的，只是他此时心中更加痛苦纠结，因此就在刚刚过去的晚上，上面的各级长官已经在电话里屡次三番与他商讨撤退事宜了！
士兵们打的这样好。
谢晋元哪里肯撤？
他不惜具书直陈：
“我中华民族自古多果敢赴难之士，岳家军屹然不动，戚公军骠悍怯敌，以身许国，浩气长留天地间。我国民革命军赋此美德，重以最高统帅之教训，不吝牺牲，早抱成仁之决心。此次杀敌致果，实开震动天地之历史伟迹。我黄帝亿兆子孙，全世界千百万后世人，必以血诚读此史页！”
然而如此珠玑，依然没有能够打动上面的长官分毫，原因总结下来再简单不过：
表演已经结束，英美不愿意再提供舞台！
那么，四行孤军，就只能如此谢幕了。
现在还没有人直接把这惨痛的真相告诉谢晋元，无非是没人敢于直接担这个责任罢了，但是领袖的意志已坚，绝非他人三言两语或者是下面小小一个代团长的泣血之书就可以撼动的。
就如同当初没有人愿意直接下令让孤军留守一样
现在让孤军撤离的命令，也成了烫手的山芋，只等待有人能够领悟上峰的苦衷，主动背了这个锅。
最好是谢晋元自己开悟，自己撤退。
问题是从谢晋元本身出发，即便上峰暗示他任务已经完成，他又如何能抛弃与他一同发誓唯死而已的士兵呢？
如此焦灼选择，让人五内俱焚，谢晋元也不知道，此时到底是应该严申纪律，还是任由下面的人舒服松快些好了。
……
就在谢晋元一行人巡视到一层时，却听到了官兵之间的争吵。
“郝精诚，你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直接向长官打报告？为什么要在半夜站哨时散步谣言？”
“你算什么东西？我劝你莫要管闲事！”
“哼，今天送石连长离开的时候，他就提醒我盯紧你这个‘不安分子’，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难不成你是想煽动兄弟们去投靠日本人？”一个人的声音率先提高了八度，而且直接提出了最危险的指控。
“放你X的屁！李国魁，我敬你们一连三排打鬼子都是好样的，可你若是这样不识好歹，一边编排石连长的话，一边用这等言语折辱我，那我觉得你不仅仅是在针对我，也是在针对我们整个三连！”回应的人尽管言辞粗俗，却说话在理，反而显得诘问他的人十分无理取闹。
尽管已经是子夜时分，如此的火药味还是惊动了不少士兵，谢晋元等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人群中的两人都十分激动，言辞不甚友善。仔细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居然是一营里的名人：受到过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口头嘉奖的一连三排长李国魁。
和他争吵的，则是三连的一名普通下士，名叫郝精诚。
其实争吵的来龙去脉，很容易了解清楚，李国魁说他深夜睡不着觉，随起身看看白日里激战的西南墙角是否还足够坚固，却无意中听到了这郝精诚在哨位上不满上峰，蓄意联络煽动同袍的话语。
郝精诚初时只承认自己在哨位与人闲谈，抵死不承认煽动串联同袍，一再强调李国魁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他。最终郝精诚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承认自己与同乡抱怨，认为长官们和其他连拿去的补给品一定优于他们连，他有些不忿，觉得这些都是SH市民捐赠四行守军这个集体的，所有物资应该公开账目，平均分配。
谢晋元等一众军官面面相觑，分配不均衡的现象确实有。毕竟SH市人民送来的慰问补给品不是严格按照军需分作400余份。就拿香烟来说，也许分给一连的是筒装的哈德门，二连拿到的是进口的纸包骆驼牌，三连就恰巧分到了大家不喜欢的别墅牌。
又或者说王会长私人敬赠孤军内的连排长官们一人一瓶花旗参熬夜补身子，那就肯定没有下面人的份。
这个郝精诚居然对此十分在意，提倡平均分配，账目公开，骨子里必然也是个桀骜不驯的人。
放大里来说，确实不是一件什么大事，没想到李国魁不依不饶，居然继续提出他半日前的那个建议：今夜整个仓库内到处都是离岗睡觉的士兵，甚至还有郝精诚这样有动摇思想的。如此下去，孤军士气绝对无法保持，故而应该立刻成立临时宪兵！
他李国魁的排，就可以担当临时宪兵！从这些违纪士兵中挑出情况严重的，再将各连排里一贯忤逆长官的刺头们都集中起来，临时交到他李国魁排里，一来补充营预备队力量的不足，此乃仿效古之先登，死士之法；最主要的是把这些人和普通士兵隔绝开来，避免不良的情绪和习惯继续传导出去，进一步影响士气！
此言一出，上官志标，邓英，唐棣等人表面不吭声，内心已是一片冷笑，心想这小子，官还没升呢就已经学会抢兵权了？话说的冠冕堂皇，无非不过想补充他那个宝贝三排的战斗力罢了。当我们上面的连长是空气么？
杨瑞符则认为如此兴师动众无甚必要。
没想到的是，谢晋元居然同意了这个提议，他把纠察纪律这个大权临时交到了李国魁手里。
别人都以为谢晋元也是追寻上面师座的意思，有意栽培这个李国魁，可谁知道，谢晋元心里却想的是：也许他是应该给李国魁补一些人员，因为可能马上就会有一件大事，需要委托李国魁去做了。
这并不是什么军规，只是这几日都是如此，乘着子夜人最困乏的时间主要军官们查一遍哨，以备整个四行仓库守备无虞。
今夜官兵的情况有点儿令人皱眉。
疲劳正在蔓延，消耗着孤军们的斗志。
连日的征战实在辛苦，各连排战士又在按照命令搬运沙袋不断加强仓库内的工事强度。尽管已经安排了轮班，但很多岗哨上，士兵们居然也在香甜酣睡。
有些重要的双人岗哨上，士兵们一个偷睡，一个放哨，看到长官们过来了便赶紧将对方弄醒。甚至有的双人岗哨上两名哨兵都坐在地上酣睡。
上官志标实在看不过眼，一脚踹醒了一名本连在岗哨上睡着的士兵，这名士兵居然用嬉笑的姿态对他说：“连长啊！我刚才是在休息，实在没有睡觉。”
上官志标作势要打，被杨瑞符拦住了，若按杨瑞符以前的脾气，在岗位上睡觉拖出去枪毙也算不了什么。
只是这些天的激战，孤军们在仓库里始终要绷紧神经来盯着日本鬼子，再加不断整饬工事的命令。自然会疲倦到如此地步。
没人知道孤军独守的日子会维持多久。他们只能努力抓紧每一秒时间。通过外面送来的报纸，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坚守，成为了整个上海乃至全世界瞩目的焦点。他们身上肩负的不仅是守住整个仓库，还有全国民众抗战到底的信念和决心。
日军进攻时所有人当然能撑起精神，但要让大家持续保持那样的状态，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谢晋元打心底里也是理解杨瑞符如此想法的，只是他此时心中更加痛苦纠结，因此就在刚刚过去的晚上，上面的各级长官已经在电话里屡次三番与他商讨撤退事宜了！
士兵们打的这样好。
谢晋元哪里肯撤？
他不惜具书直陈：
“我中华民族自古多果敢赴难之士，岳家军屹然不动，戚公军骠悍怯敌，以身许国，浩气长留天地间。我国民革命军赋此美德，重以最高统帅之教训，不吝牺牲，早抱成仁之决心。此次杀敌致果，实开震动天地之历史伟迹。我黄帝亿兆子孙，全世界千百万后世人，必以血诚读此史页！”
然而如此珠玑，依然没有能够打动上面的长官分毫，原因总结下来再简单不过：
表演已经结束，英美不愿意再提供舞台！
那么，四行孤军，就只能如此谢幕了。
现在还没有人直接把这惨痛的真相告诉谢晋元，无非是没人敢于直接担这个责任罢了，但是领袖的意志已坚，绝非他人三言两语或者是下面小小一个代团长的泣血之书就可以撼动的。
就如同当初没有人愿意直接下令让孤军留守一样
现在让孤军撤离的命令，也成了烫手的山芋，只等待有人能够领悟上峰的苦衷，主动背了这个锅。
最好是谢晋元自己开悟，自己撤退。
问题是从谢晋元本身出发，即便上峰暗示他任务已经完成，他又如何能抛弃与他一同发誓唯死而已的士兵呢？
如此焦灼选择，让人五内俱焚，谢晋元也不知道，此时到底是应该严申纪律，还是任由下面的人舒服松快些好了。
……
就在谢晋元一行人巡视到一层时，却听到了官兵之间的争吵。
“郝精诚，你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直接向长官打报告？为什么要在半夜站哨时散步谣言？”
“你算什么东西？我劝你莫要管闲事！”
“哼，今天送石连长离开的时候，他就提醒我盯紧你这个‘不安分子’，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难不成你是想煽动兄弟们去投靠日本人？”一个人的声音率先提高了八度，而且直接提出了最危险的指控。
“放你X的屁！李国魁，我敬你们一连三排打鬼子都是好样的，可你若是这样不识好歹，一边编排石连长的话，一边用这等言语折辱我，那我觉得你不仅仅是在针对我，也是在针对我们整个三连！”回应的人尽管言辞粗俗，却说话在理，反而显得诘问他的人十分无理取闹。
尽管已经是子夜时分，如此的火药味还是惊动了不少士兵，谢晋元等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人群中的两人都十分激动，言辞不甚友善。仔细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居然是一营里的名人：受到过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口头嘉奖的一连三排长李国魁。
和他争吵的，则是三连的一名普通下士，名叫郝精诚。
其实争吵的来龙去脉，很容易了解清楚，李国魁说他深夜睡不着觉，随起身看看白日里激战的西南墙角是否还足够坚固，却无意中听到了这郝精诚在哨位上不满上峰，蓄意联络煽动同袍的话语。
郝精诚初时只承认自己在哨位与人闲谈，抵死不承认煽动串联同袍，一再强调李国魁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他。最终郝精诚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承认自己与同乡抱怨，认为长官们和其他连拿去的补给品一定优于他们连，他有些不忿，觉得这些都是SH市民捐赠四行守军这个集体的，所有物资应该公开账目，平均分配。
谢晋元等一众军官面面相觑，分配不均衡的现象确实有。毕竟SH市人民送来的慰问补给品不是严格按照军需分作400余份。就拿香烟来说，也许分给一连的是筒装的哈德门，二连拿到的是进口的纸包骆驼牌，三连就恰巧分到了大家不喜欢的别墅牌。
又或者说王会长私人敬赠孤军内的连排长官们一人一瓶花旗参熬夜补身子，那就肯定没有下面人的份。
这个郝精诚居然对此十分在意，提倡平均分配，账目公开，骨子里必然也是个桀骜不驯的人。
放大里来说，确实不是一件什么大事，没想到李国魁不依不饶，居然继续提出他半日前的那个建议：今夜整个仓库内到处都是离岗睡觉的士兵，甚至还有郝精诚这样有动摇思想的。如此下去，孤军士气绝对无法保持，故而应该立刻成立临时宪兵！
他李国魁的排，就可以担当临时宪兵！从这些违纪士兵中挑出情况严重的，再将各连排里一贯忤逆长官的刺头们都集中起来，临时交到他李国魁排里，一来补充营预备队力量的不足，此乃仿效古之先登，死士之法；最主要的是把这些人和普通士兵隔绝开来，避免不良的情绪和习惯继续传导出去，进一步影响士气！
此言一出，上官志标，邓英，唐棣等人表面不吭声，内心已是一片冷笑，心想这小子，官还没升呢就已经学会抢兵权了？话说的冠冕堂皇，无非不过想补充他那个宝贝三排的战斗力罢了。当我们上面的连长是空气么？
杨瑞符则认为如此兴师动众无甚必要。
没想到的是，谢晋元居然同意了这个提议，他把纠察纪律这个大权临时交到了李国魁手里。
别人都以为谢晋元也是追寻上面师座的意思，有意栽培这个李国魁，可谁知道，谢晋元心里却想的是：也许他是应该给李国魁补一些人员，因为可能马上就会有一件大事，需要委托李国魁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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