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8）
黑夜里的日军已经醒过味来，不再盲目集中射击新垃圾桥桥面，而是选择先解决掉三排，甚至日本人的炮兵也在犹犹豫豫间开始往新垃圾桥方向尝试性的打了几炮，炮弹落在水里，几乎就在桥两岸爆炸。
这下三排立刻落了下风，一挺重机枪由于持续射击已经打废了枪管，排里也开始出现了伤亡。
好在，李国魁按时回来了！
三排上下，瞬间就有了主心骨
“唐睿明！你的掷弹筒还有几发弹药？”李国魁觉得每次唐睿明这小子都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因此第一个点到唐睿明。
唐睿明的副射手在前天的战斗中就已经受伤了，现在他明明已经是代理二班长，却依然只能跟着李国魁当排长的直属火力手。
唐睿明倒也挺适应只给排长服务的，他摸了一下装具袋，回应李国魁：“只有四发了！”
“好，不用瞄准了，我一会儿数五个数，你看着差不多把这四发一口气打出去吧！给你半分钟时间打完！”
听着李国魁的要求，唐睿明大吃一惊，但也只能把四发九一式榴弹全部取出来，挨个准备好。
“麻友三！”李国魁冒着弹雨使劲朝麻友三喊，那边麻友三打着手势表示我听着呢。
李国魁随即下令：“你指挥一班的兄弟们，准备好手榴弹，唐睿明的掷弹筒一开始打，你们也跟着抡一波出去，不用看人！能撇多远就撇多远！”
麻友三连忙表示知道了。
最后，李国魁喊着解天佑传令：“天佑，去告诉三班长卢鸿信，收拢全排伤员，炸掉重机枪，带上火力连的兄弟，一会儿跟着我们一起撒丫子往桥对面跑！！”
“轻机枪也拎上跑！”
几秒钟之后，估摸着大家都准备着差不多了，李国魁在枪声中大声数了起来：“五，四，三，二，一！唐睿明开火，所以人，准备往桥上冲！”
“轰”！“轰隆”！本来只是子弹弹道横飞的战场上，突然接连升起爆炸的火光。唐睿明在黑夜里根本没瞄准的射击也让日本的机枪射手心里一颤。
接着又是乱七八糟十几枚手榴弹劈里啪啦在战场上各处炸开，日军一线指挥的小队长们纷纷以为中国军队开始猛烈反击，吓得纷纷怪叫大家卧倒隐蔽。
李国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乘着日本人闹不清楚情况的时候，拔枪一挥，就带着大家依次冲上了桥面。
短短一百一十米的桥，全速冲刺的话，半分钟内就足以让大半个排逃出生天。
现在，就看日本人在黑灯瞎火下多久能反应过来了。
八十米，六十米，日本人意识到中国军队仅仅是在黑暗中猛丢了一堆手榴弹后恼羞成怒，再度猛烈向四行仓库后门的三排阵地开火。他们哪里知道，三排的人根本不讲武德，已经撒丫子狂奔逃跑。
“日本人又中我一计！”李国魁跑的气喘吁吁，心里已经得意洋洋起来。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已经能看到桥对面的英国岗哨，英国机枪碉堡，还有神色紧张的英国兵了，已经有三排跑得快的兄弟逃出生天了，好好，一多半的人都跑过去了……
雪亮的灯光突然又一次照向了新垃圾桥桥面，就在这要命的时候，日本的一盏探照灯居然换好了零件，重新点亮了起来。
“卧倒！”刚才内心的得意，没有彻底打消李国魁的警醒，最后的战场警觉救了命。
“八嘎！”日本人终于看清了中国人已经全部跑上了桥，醒悟过来的鬼子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轻重机枪，各路明暗火力，立刻在各种怪叫声中瞄向了桥面。幸好桥上还堆了一些麻袋可以遮挡，否则，还未过桥的这十来个人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排长！小唐！天佑！”麻友三他们在对岸急的跳脚，可是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们一过河就被英国人迅速缴械，就算不被缴械，这么密集的弹雨，也不可能回来救人。
已经遭遇了一两分钟密集的攒射，只能趴在并不十分靠谱的一层麻袋后面，身边不时有战友中弹的惨叫，唐睿明吓到发白的脸色……
明明只有区区三十米，到这里就跑不出去了么？一切都完了么？！自己那扭转乾坤的雄心就是一场笑话么？
李国魁不想认输，可是偏偏日本人就是在这时候恢复了对桥上的照明，抓到了他。
李国魁想稍微挪动下身体，打算好好观察下情况，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破局的办法。结果他的身体刚刚在麻袋后动了一下，受过伤的左臂就再次被一颗步枪弹打了个贯穿伤！
“艹！F**K！”绝望和疼痛之下，李国魁嘴里各国的国骂都出来了。
不过就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似乎来了灵感。
我刚才骂什么来着？
“F**K”对，接着探照灯的余光，李国魁似乎看到桥对岸的英国官兵一个个都神色复杂。
他们也是军人，奉命对中国军人缴械是他们的任务，但是他们也不忍心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这些天奋勇作战的中国军人被日本人如此摧残完全压制在桥面上等死。
“Help!weneedhelp！Whereishelpyoupromised？（支援！我们需要支援！你们答应的支援呢？）！”枪声大作的战场上，英国人怎么可能听得清李国魁在嚷什么。
“F**kallEnglishman!Lier！dog'sbollocks！（艹所有英国佬！骗子！狗嘚不是！）”李国魁不管不顾疯狂大叫大骂起来。
“唐睿明，跟我一起骂！”
“骂谁啊！”
“骂狗日的英国人！”
“我骂他们听不懂啊！”
“叫上兄弟们跟我一句句学！一起骂！”
“法克！（F**K！）赖尔！（Lier！）布史特！（Bullshit！）”
“法克！来二！布施！”“法壳！拉二！史特！”“法科！莱尔！布施特！”尽管李国魁发明的各种空耳一传出来就各种走样，可是这么多人一起在临死前愤怒的叫骂，足以让英国人明白他们在吼什么内容！
他们是租界守军，他们也是有荣誉的军人，他们知道上司曾经答应过给中国人在撤退时给予支援，但那是在不惹怒日本人的前提下！
他们理解中国人愤怒的心情，有些淳朴的英国士兵脸已经憋红了。
“黑尔普！维尼德黑尔普！尤破若米斯黑尔普！”李国魁的第二波空耳又来了。
日本人大概是觉得他喧闹，两发炮弹抽冷子打来，想结果李国魁，没想到却打到了河对岸英国人的铁丝网上。
卑劣的日本人，居然不肯放过这些英勇的中国战士，还要向我们英国人挑衅？
已经被骂得忍无可忍血气上涌的英国佬终于找到了开火的理由。
英国人功率惊人的探照灯突然亮了起来，几乎晃得对岸的鬼子睁不开眼。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号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优秀的机枪布伦式轻机枪终于开火了，不是一挺两挺，而是六挺一起开火。
优秀的弹道和火力持续性第一时间再度打灭了日本人的探照灯，接下来，一个个日本火力点都遭到了威慑射击。
日本人彻底不敢开火了，诺大的战场上，只有租界这边的英军在发泄着多日以来的不良情绪。
甚至有英军主动上桥，开始搭救已经冲到桥边的轻伤员。
“法克，得救了……”李国魁轻吐一口气。
唐睿明还不敢相信：“这？日本人不开枪了？排长你刚才给英国人念得什么咒？让他们帮我们忙了？”
“我给他们说：‘你好！吃了吗？’”李国魁有气无力的答道，随后立刻恢复了指挥若定的风采：“三排，收拢伤员！全体过河！”
“唐睿明，你留下！”
“解天佑？解天佑，这小兔崽子人呢？别是已经跑过河了吧？”
正在这时，解天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和两个三班的人拖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伤员，艰难走过来，怪不得落在后面了。
解天佑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惊吓，反而是一脸喜色：“排长，排长，刚才日本人探照灯打过来，你猜我们找到谁了？”
李国魁自己也受着轻伤，勉强扫了一眼过去，立刻一脸的震惊：“杨瑞符，杨营长？！”
杨瑞符受伤倒下的位置恰好被另一个伤员挡住了，因此警卫排的人情急之下没有找到他，谢团长强行带着人员渡河，还是将杨营长落下了。
万幸的是，日本人再度照亮桥面时，解天佑眼尖发现了杨营长。
李国魁急忙招呼更多的人来抬杨营长。
杨瑞符现在很虚弱，但是他也知道，孤军营绝大部分人突围成功了，他欣慰的看着李国魁：“这个年轻人，也许真的能创造奇迹吧！”
“李国魁，干得好！咱们营归建后，得设法给你弄个连长当当。其实以你这些天的功绩，当个营附也绰绰有余了。”杨瑞符脸色苍白，艰难说着这些话，仿佛人随时可能晕过去。
李国魁知道杨瑞符确实想栽培他，但是孤军营也许已经永远无法归建了。他不忍把英国人违约缴枪的事告诉杨瑞符，而是将手里一直握紧的小手提箱塞到了杨瑞符手里。
与谢晋元那种不由自主让人心生敬仰的英雄不同，杨瑞符完全是凭着事必躬亲赢得了麾下每个士兵的尊重。
李国魁不清楚的是，杨瑞符其实也有着打骂随军劳役，从而被迫停职的历史。只是从那之后，杨瑞符有则改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能让部下心生亲近的领导者。
大概也正因为现在的杨瑞符如此亲切，从而让李国魁希望这样的杨营长得到一个更好的结局。
他在杨营长耳边小声叮嘱道：“营长，箱子里的东西，是西药抗生素，师座悄悄给的。你拿着，无论是自己用还是去换钱，一定要好好养伤！”
接着李国魁撤步敬礼，就如同他对谢晋元敬礼一样：“营长，你的栽培铭记于心！不过职部现在任务还未完成，即将去执行新的任务！”
任务还未完成？
还要去执行新的任务？
什么任务？谁给的任务？
杨瑞符浑然不解，唐睿明浑然不解，解天佑只知道自己跟着排长就好。
李国魁待杨瑞符被抬走，一搂唐睿明：“你看到没有？一旦过桥！就会立刻被英国佬缴枪！看来他们答应的送我们归建早就不作数了，其中必有诈！”
唐睿明嗫嚅道：“看着……是有些不对……可是谢团长，杨营长，上官连长他们……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过去？那不是违抗命令么？”
“谁告诉你谢团长留给我的命令是乖乖给英国人缴械了？”
“啊？那怎么办？”
“小唐？你会游泳么？”
唐睿明发现自己的排长脸上开始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他立刻发出了绝望的惊叫：“排长！我只会狗刨啊！”
“狗刨够用了！天佑，我喊一二三，咱们仨儿手挽手一起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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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魁待杨瑞符被抬走，一搂唐睿明：“你看到没有？一旦过桥！就会立刻被英国佬缴枪！看来他们答应的送我们归建早就不作数了，其中必有诈！”
唐睿明嗫嚅道：“看着……是有些不对……可是谢团长，杨营长，上官连长他们……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过去？那不是违抗命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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