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查查我弟弟
在局里吃完午饭后，唐子苏就开着那辆153号车走了，他直接把车送进维修厂进行了检修。
一出维修厂，唐冲开着车也到了。
他们要去面粉厂看看。
毕业后，唐子苏跟着父亲在厂里干过四年，和工人们很熟。
看见唐子苏，他们都围过来打招呼，有的老工人甚至掉下了眼泪。
唐之光死后，唐子苏突然去了香港，工人们很担心。
虽然陶红脂以前在厂子里干过会计，但是她来的时间短，工人们又基本不和她接触，发工资也都是由林泰统一带领发放。
他们怕陶红脂把自己辞掉，换年轻人。
林泰宽慰大家：“放心，唐厂长留了遗言，只要夫人不断顿儿，工人就一个不辞！而且，这厂子的一半股份在大少爷手里，他不发话，别人说的都不算！”
三年来，陶红脂和唐冲确实一直在按唐之光的交代管理着工厂。
“不错，你们辛苦了！”唐子苏夸赞林泰和唐冲。
林泰谦虚地说：“我啥本事没有，都是大家捧场！”
工人们憨厚地笑了。
“大少爷说了，今天每人发一袋面！”在物价飞涨的当下，一袋面抵得上半个月的工钱。林泰话音未落，工人们欢呼起来。
“都各就各位，干活吧！”林泰笑着让工人们离开。
这三年，由于鬼子对工厂的压榨减少了，工厂每月还能有些盈余。
以前，厂子里的麦子都是农户自己送来的，按斤给钱。
但是，随着周边农户家里的粮食都被鬼子清扫干净，目前厂子面临的最大困难是收不上麦子。
“仓库里只剩十几吨麦子了，再不进货，机器就只能停下了。”林泰说。
唐子苏想了想：“这个问题我来解决。”
唐冲瞄了他一眼，没说话，眼神里却有一丝鄙夷。
三人在厂办公室呆了一会儿，唐子苏让唐冲再把自己送回修理厂去取车。
一个老工人远远地叫：“大少爷！”
但是，他站着不动，是想让唐子苏过去。
唐子苏叫了声：“李叔！”大步走过去。
“您得管管二少爷，不敢让他出事儿啊！”李叔是厂子里的老技工，深得唐之光的信任。
李叔的小女儿李小玉是唐冲初中、高中的同学。
她告诉父亲说：“我看哪，唐冲早晚也得是共产党！”
她说他们高一的历史老师张青就是因为“通共”被日本人枪毙的，而那时的唐冲和赵伟就常常到张青的宿舍里玩。
她听别的同学说赵伟现在就是共产党。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她到锅炉厂的垃圾场里去捡煤核时，看见唐冲和赵伟躲在垃圾场的土堆后面说话。
她捡了一篮子煤核回家的时候，他们还在那儿说。
她就吆喝他们：“你们还不回家，一会儿就宵禁了！”
两人显然被吓了一跳，过来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唐子苏紧紧握住李叔粗糙的大手：“谢谢您，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人家共产党是啥？那是人中龙凤，个个都能得很，不然咋能在鬼子眼皮下做事儿，鬼子还抓不住他们？鬼子坏不坏？坏！中国人谁不恨，可是鬼子恶得很，二少爷年纪太小，见过的事儿少，斗不住他们，我怕他一上头做出傻事儿来，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啊！”李叔说。
“他上哪儿去找共产党，就是闲着没事儿跟着人瞎闹，您放心，我今天晚上就教训他。”唐子苏再次用力握住了李叔的手。
把唐子苏送到修理厂，唐冲就想走。
唐子苏敲了敲车窗玻璃，唐冲摇下玻璃：“咋了？”
“我们今天开会，城里这几天要大清洗，挨门逐户进行户口登记，你别乱跑，让你妈担心。”唐子苏说。
唐冲“哦”了一声，车子径直开向羊双肠汤馆儿。
下午之后，汤馆就关门了。
瘦猴儿不再以卖花生的身份去找唐冲，改由唐冲来这喝汤。
唐冲打小就喝不惯羊双肠，说闻着臭臭的。
汤馆是瘦猴儿叔叔开的，他几乎每天都在这儿帮忙。
正在拾掇东西的瘦猴儿看见他，笑着说：“以后，你可吃不上我的五香花生了！”
瘦猴儿的五香花生是别处买的，就买两包，只为了去见唐冲。
“让咱们的人这几天小心点儿，鬼子要挨家挨户查户口了，咱们这几天都老实呆着。”唐冲提醒他。
瘦猴儿是唐冲和上级联系的唯一联络员，赵伟则不是。
赵伟是军统特务发展的下线，不在编，但是他抗日热情很高，多次找唐冲和他一起干，都被唐冲以母亲身体有病，厂子离不开为由推脱了。
其实，高二那年，唐冲就秘密加入了共产党。
而指引他走上革命道路的第一个人，就是历史老师张青。
唐冲高一的历史老师名叫张青，三十岁左右，剪着齐耳短发，长得不是很漂亮，个子也不高，但是她鼻梁很高，眼睛很亮，笑声极具感染力。
她喜欢穿一件青色的棉旗袍，胸前别着一枚玉兰花的胸针，她给同学们讲“七七事变”，讲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讲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从她的讲述里，唐冲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窥探世界的大门，他和赵伟课后都会聚集在张青的宿舍里，听她说共产党、听她说七君子。
寒假时张青说她想回洛阳，她的父母家人都在洛阳。
过年前，唐冲听人说北郊要枪毙共产党，还有个学校的女老师。
他心里有点怕，就和赵伟回学校问张青是否回洛阳了，看门的大爷说：“走了，都走半个月了！”
可是，他还是觉得心里慌得很，就拉着赵伟去了北郊。
他们赶到的时候，行刑已经结束，几个国民党士兵正在往卡车上拖尸体，他一眼看见了那具女共产党员的尸体，齐耳短发遮住了脸，他一眼看见了那枚玉兰花的胸针。
两个少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呆呆看着运尸体的卡车远去，呆呆看着周围的人散去后，他们才默默地往回走。
在一个废弃的工棚里，他们再也无法克制情绪，相拥着痛哭起来。
高二时，他认识了比自己高一届的学长吴晨光，他个子还没自己高，但外向、热情。
那一年，鬼子占领了开封。
吴晨光带着唐冲参加了全市中等学校救亡委员会，组织募捐以支援前方将士，发起抵制日货活动、写抗日标语，高三那年，唐冲便成为一名正式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也就是那一年，他和赵伟走上了不同的抗日队伍。
去年，唐冲还因为做事冷静、善于思考、忠诚勇敢，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锄奸队员。
偶尔还能见到赵伟，知道赵伟是军统的外围队员，赵伟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在努力拉拢他。
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赵伟会选择加入国民党，难道他忘记了张青老师的死，忘记了那枚永远刻进记忆里的玉兰花胸针了吗？
院子外，唐冲看见了唐子苏的车。
他把车直接开进了院子。
小柿子飞快跑到车边：“二少爷，猪蹄子一回来就问你回来没有！”
“猪蹄子，谁是猪蹄子？”唐冲拿车钥匙在小柿子眼前晃了一下。
小柿子一吐舌头，低声说：“你哥呗，我和太太说，咱们给他起个名字吧，省得点名道姓的说他被他听见，太太让起名，他不是爱吃猪蹄子吗？就叫他猪蹄子！”
唐冲哈哈笑：“嗯，形象！猪蹄子吃起来好吃，却整天在臭屎里踩。”
小柿子恍然大悟：“他踩屎？哦，你们说他在桶啥局工作，原来是马桶啊！咦，看着可干净的一个人了，以后不能再让他去咱面粉厂了，把面粉都弄臭了！”
唐冲笑着去捏小柿子的脸：“我咋听你说话那么解气呢？”
小柿子也去回捏他的脸，但是他个子高够不着，她就去挠他的腋下，唐冲怕痒，就笑着撒手跑开了，小柿子不依，在后面追。
“别跑了，别跑了，看把花盆碰倒了！”刘妈笑着阻拦。
“唐冲！”唐子苏厉喝，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成何体统！要是闲得慌你回厂子去，他们今晚加班！”唐子苏手里拿着公文包，看样子要出去。
唐冲从来就没怕过他，不过是不想让妈妈作难而时常选择服从罢了：“加班？加什么班？仓库的面子本来就撑不了几天，用得着加班吗？”
唐子苏没理他，开车走了。
“不去！”等唐子苏走了，刚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陶红脂才说：“你也是，没看见他的车吗？以后他在家，咱们都安安静静地，别给自己找不得劲儿。”
看见唐子苏走进自己办公室，李娜随后跟进来：“这都快下班了，您怎么又回来了？”
唐子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我有事儿要做，对了，知道唐冲吗？”
李娜低头一笑，心想您家那只猫名叫“诺诺”我都知道：“是您的弟弟。”
“嗯，那就，查查我弟弟！”唐子苏说。
一出维修厂，唐冲开着车也到了。
他们要去面粉厂看看。
毕业后，唐子苏跟着父亲在厂里干过四年，和工人们很熟。
看见唐子苏，他们都围过来打招呼，有的老工人甚至掉下了眼泪。
唐之光死后，唐子苏突然去了香港，工人们很担心。
虽然陶红脂以前在厂子里干过会计，但是她来的时间短，工人们又基本不和她接触，发工资也都是由林泰统一带领发放。
他们怕陶红脂把自己辞掉，换年轻人。
林泰宽慰大家：“放心，唐厂长留了遗言，只要夫人不断顿儿，工人就一个不辞！而且，这厂子的一半股份在大少爷手里，他不发话，别人说的都不算！”
三年来，陶红脂和唐冲确实一直在按唐之光的交代管理着工厂。
“不错，你们辛苦了！”唐子苏夸赞林泰和唐冲。
林泰谦虚地说：“我啥本事没有，都是大家捧场！”
工人们憨厚地笑了。
“大少爷说了，今天每人发一袋面！”在物价飞涨的当下，一袋面抵得上半个月的工钱。林泰话音未落，工人们欢呼起来。
“都各就各位，干活吧！”林泰笑着让工人们离开。
这三年，由于鬼子对工厂的压榨减少了，工厂每月还能有些盈余。
以前，厂子里的麦子都是农户自己送来的，按斤给钱。
但是，随着周边农户家里的粮食都被鬼子清扫干净，目前厂子面临的最大困难是收不上麦子。
“仓库里只剩十几吨麦子了，再不进货，机器就只能停下了。”林泰说。
唐子苏想了想：“这个问题我来解决。”
唐冲瞄了他一眼，没说话，眼神里却有一丝鄙夷。
三人在厂办公室呆了一会儿，唐子苏让唐冲再把自己送回修理厂去取车。
一个老工人远远地叫：“大少爷！”
但是，他站着不动，是想让唐子苏过去。
唐子苏叫了声：“李叔！”大步走过去。
“您得管管二少爷，不敢让他出事儿啊！”李叔是厂子里的老技工，深得唐之光的信任。
李叔的小女儿李小玉是唐冲初中、高中的同学。
她告诉父亲说：“我看哪，唐冲早晚也得是共产党！”
她说他们高一的历史老师张青就是因为“通共”被日本人枪毙的，而那时的唐冲和赵伟就常常到张青的宿舍里玩。
她听别的同学说赵伟现在就是共产党。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她到锅炉厂的垃圾场里去捡煤核时，看见唐冲和赵伟躲在垃圾场的土堆后面说话。
她捡了一篮子煤核回家的时候，他们还在那儿说。
她就吆喝他们：“你们还不回家，一会儿就宵禁了！”
两人显然被吓了一跳，过来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唐子苏紧紧握住李叔粗糙的大手：“谢谢您，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人家共产党是啥？那是人中龙凤，个个都能得很，不然咋能在鬼子眼皮下做事儿，鬼子还抓不住他们？鬼子坏不坏？坏！中国人谁不恨，可是鬼子恶得很，二少爷年纪太小，见过的事儿少，斗不住他们，我怕他一上头做出傻事儿来，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啊！”李叔说。
“他上哪儿去找共产党，就是闲着没事儿跟着人瞎闹，您放心，我今天晚上就教训他。”唐子苏再次用力握住了李叔的手。
把唐子苏送到修理厂，唐冲就想走。
唐子苏敲了敲车窗玻璃，唐冲摇下玻璃：“咋了？”
“我们今天开会，城里这几天要大清洗，挨门逐户进行户口登记，你别乱跑，让你妈担心。”唐子苏说。
唐冲“哦”了一声，车子径直开向羊双肠汤馆儿。
下午之后，汤馆就关门了。
瘦猴儿不再以卖花生的身份去找唐冲，改由唐冲来这喝汤。
唐冲打小就喝不惯羊双肠，说闻着臭臭的。
汤馆是瘦猴儿叔叔开的，他几乎每天都在这儿帮忙。
正在拾掇东西的瘦猴儿看见他，笑着说：“以后，你可吃不上我的五香花生了！”
瘦猴儿的五香花生是别处买的，就买两包，只为了去见唐冲。
“让咱们的人这几天小心点儿，鬼子要挨家挨户查户口了，咱们这几天都老实呆着。”唐冲提醒他。
瘦猴儿是唐冲和上级联系的唯一联络员，赵伟则不是。
赵伟是军统特务发展的下线，不在编，但是他抗日热情很高，多次找唐冲和他一起干，都被唐冲以母亲身体有病，厂子离不开为由推脱了。
其实，高二那年，唐冲就秘密加入了共产党。
而指引他走上革命道路的第一个人，就是历史老师张青。
唐冲高一的历史老师名叫张青，三十岁左右，剪着齐耳短发，长得不是很漂亮，个子也不高，但是她鼻梁很高，眼睛很亮，笑声极具感染力。
她喜欢穿一件青色的棉旗袍，胸前别着一枚玉兰花的胸针，她给同学们讲“七七事变”，讲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讲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从她的讲述里，唐冲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窥探世界的大门，他和赵伟课后都会聚集在张青的宿舍里，听她说共产党、听她说七君子。
寒假时张青说她想回洛阳，她的父母家人都在洛阳。
过年前，唐冲听人说北郊要枪毙共产党，还有个学校的女老师。
他心里有点怕，就和赵伟回学校问张青是否回洛阳了，看门的大爷说：“走了，都走半个月了！”
可是，他还是觉得心里慌得很，就拉着赵伟去了北郊。
他们赶到的时候，行刑已经结束，几个国民党士兵正在往卡车上拖尸体，他一眼看见了那具女共产党员的尸体，齐耳短发遮住了脸，他一眼看见了那枚玉兰花的胸针。
两个少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呆呆看着运尸体的卡车远去，呆呆看着周围的人散去后，他们才默默地往回走。
在一个废弃的工棚里，他们再也无法克制情绪，相拥着痛哭起来。
高二时，他认识了比自己高一届的学长吴晨光，他个子还没自己高，但外向、热情。
那一年，鬼子占领了开封。
吴晨光带着唐冲参加了全市中等学校救亡委员会，组织募捐以支援前方将士，发起抵制日货活动、写抗日标语，高三那年，唐冲便成为一名正式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也就是那一年，他和赵伟走上了不同的抗日队伍。
去年，唐冲还因为做事冷静、善于思考、忠诚勇敢，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锄奸队员。
偶尔还能见到赵伟，知道赵伟是军统的外围队员，赵伟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在努力拉拢他。
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赵伟会选择加入国民党，难道他忘记了张青老师的死，忘记了那枚永远刻进记忆里的玉兰花胸针了吗？
院子外，唐冲看见了唐子苏的车。
他把车直接开进了院子。
小柿子飞快跑到车边：“二少爷，猪蹄子一回来就问你回来没有！”
“猪蹄子，谁是猪蹄子？”唐冲拿车钥匙在小柿子眼前晃了一下。
小柿子一吐舌头，低声说：“你哥呗，我和太太说，咱们给他起个名字吧，省得点名道姓的说他被他听见，太太让起名，他不是爱吃猪蹄子吗？就叫他猪蹄子！”
唐冲哈哈笑：“嗯，形象！猪蹄子吃起来好吃，却整天在臭屎里踩。”
小柿子恍然大悟：“他踩屎？哦，你们说他在桶啥局工作，原来是马桶啊！咦，看着可干净的一个人了，以后不能再让他去咱面粉厂了，把面粉都弄臭了！”
唐冲笑着去捏小柿子的脸：“我咋听你说话那么解气呢？”
小柿子也去回捏他的脸，但是他个子高够不着，她就去挠他的腋下，唐冲怕痒，就笑着撒手跑开了，小柿子不依，在后面追。
“别跑了，别跑了，看把花盆碰倒了！”刘妈笑着阻拦。
“唐冲！”唐子苏厉喝，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成何体统！要是闲得慌你回厂子去，他们今晚加班！”唐子苏手里拿着公文包，看样子要出去。
唐冲从来就没怕过他，不过是不想让妈妈作难而时常选择服从罢了：“加班？加什么班？仓库的面子本来就撑不了几天，用得着加班吗？”
唐子苏没理他，开车走了。
“不去！”等唐子苏走了，刚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陶红脂才说：“你也是，没看见他的车吗？以后他在家，咱们都安安静静地，别给自己找不得劲儿。”
看见唐子苏走进自己办公室，李娜随后跟进来：“这都快下班了，您怎么又回来了？”
唐子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我有事儿要做，对了，知道唐冲吗？”
李娜低头一笑，心想您家那只猫名叫“诺诺”我都知道：“是您的弟弟。”
“嗯，那就，查查我弟弟！”唐子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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