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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伪装

    蒋五辈来之前,子苏被护士请去拍了片子。

    他知道,这一次在自己离开病房后,野田一定被派人去安装窃听器。

    昨天之所以没有装,是因为事发突然,他们来不及准备,而且麻宫一直守着自己,没有安装的必要。

    唐冲中午没有陪着陶红脂一起来,必是被林泰绊住了,林泰怕他年轻口不择言,言语间有破绽,所以,要求他和自己一起去医院。

    蒋五辈刚住进隔壁病房,唐冲、林泰、老韩还有李叔就一起来了。

    唐子苏看着林泰,右手摸了摸耳朵,林泰微微点头。

    “咱厂子的那堵围墙快塌了,我请人先把墙砌好,工人们心里都怪怕的。”林泰说。

    “门口没拦你们吗?刚才我们蔣局长都被拦在门口了。”唐子苏看着唐冲问。

    唐冲没好气儿地说:“拦了,我们带的东西都被搜了一遍,有个行动队的认识我,我们就直接进来了。”

    他凑到子苏身边,看看他肩膀,又握握他的左手:“没事儿吧?”

    子苏微微用力握了他一下:“放心吧,不会变成独臂侠的。”

    他看着老韩,笑笑说:“辛苦你下去买四样水果点心送到隔壁蒋局长房间,就说我刚缝过针不能走动,明天我一定去探望。东西都要买最好的!”

    老韩点头下去。

    “哥,这个老韩可......”唐冲想说老韩搬走柴垛的事情。

    林泰立刻打断他的话,手指指子苏的床下,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小少爷,您可别再说那事儿了,老韩都生气了,中午送太太他们来的时候,来回都没搭理小柿子。”

    唐冲虽然年轻,但是聪明。

    昨晚从面粉车被炸、林泰掩埋面粉灰烬到老韩提出挪动柴垛,他一直觉得里面透着古怪。

    所以,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接林泰的话,他只好看着林泰不做声。

    子苏笑道:“哦,中午老韩也来了?没见他到病房里来,小柿子怎么惹他了?”

    林泰就把小柿子说林泰和刘妈的话学了一遍。

    中午林泰回唐府接陶红脂到医院送饭时,刘妈就委屈地把小柿子编派他们的事儿告诉了老韩:“咱俩呀,以后得注意点,舌头底下压死人!”

    老韩知道这个老实忠厚的妇人被小柿子套路了,觉得好笑,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林泰。

    三人就着这事儿玩笑了一会儿,老韩回来了。

    唐子苏问:“他说什么了?”

    老韩说:“他说打他的那个人被开除了,我不知道啥意思,没接话。”

    唐子苏笑笑,对老韩说:“咱们的厂子能被袭击,未必不会对家里和咱家的车子动手,你最好把车送去大修一下,以后咱家车子不能离开你的视线,免得被人放了炸弹什么的。”

    唐子苏的话,林泰听懂了。

    子苏这是担心家里的车子被人安装窃听器,也在提醒自己时刻提高警惕。

    见子苏的目光飘向自己,他忙点头。

    “厂子里的事情林厂长和唐冲多费心,一定要保证工人的安全。”说着,他用床头的笔在手心里写了个“等”字。

    子苏的手心是冲着林泰展开的,但是唐冲看见了。

    林泰再次点头,言语间动了真情:“放心吧,咱厂子开了六十多年,不容易,我受令尊所托,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周达通每天都像遛街狗一样,在两名特务的看护下在城内的大街小巷里寻找“医生。”

    今天总算可以坐在汽车里遛街了,他感觉安全了很多。

    他能认准的高庆被共党清除了。

    目前他唯一还能认准的只有“医生”了。

    高庆的死无疑在他的耳边敲响了丧钟。

    他悲哀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找到“医生”自己便全无利用价值;找不到“医生”自己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是,这种遛街狗的日子也不会让自己过得太久。

    今天出发前,特务带着他先去见了野田。

    野田让他看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见过吗?”

    照片里的人浓眉大眼,看着非常精神。

    周达通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

    “医生”这两年里他见过三次,但是都在夜里。

    “医生”的个子很高,看着很强健,每次见面他都戴着礼帽和一副金丝边眼镜,给周达通的印象他就是一名医生,因为握手的时候似乎真的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来苏水味道。

    只看照片,如果给照片里的人戴上礼帽和眼镜,似乎真的像“医生”。

    但是,他需要见到照片的本人,再综合一下他的身材,应该会更准确些。

    “照片和真人是有差距的,我需要见一见本人。”周达通怕自己再出错,因为他已经错过一次了。

    野田看着周达通,突然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令周达通心头一颤:“周,你是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但是你看见照片的第一反应告诉我,你见过照片上的人。”

    周达通垂下目光:“这种长相的人应该很多,但是同时有那么高个子的人并不多,而且,照片如果是数年前的,和本人是有差距的。”

    第一眼,周达通就认定赵明就是医生。

    他高大、健硕,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唯一不同的是,他说话的口音和“医生”不同,但是口音是可以改变的。

    周达通没想到的是,仅仅被抓进宪兵队一夜,赵明居然就被他们折磨死了,至死,赵明也没承认过自己是“医生”。

    而太过查访,周达通说的三次见面中的两次都有人赵明当晚赵明在统税局里上夜班,而且能证明的不止有他的三个同事,还有值班记录。

    野田当时看向周达通的那一眼,令他终身难忘,那眼神太狠毒了,就像吐着蛇信子扑向自己的毒蛇!

    所以野田很讨厌蒋五辈,也对李娜颇为不满。

    赵明被抓后他见过蒋五辈,让他查一下赵明,他的答复是:“这个赵明,平时就喜欢发牢骚,您尽管重刑审问,他保准有问题!”

    李娜说:“赵明是税收局的老人,合并后一直对自己的职务不满意,我和他没啥交往,但是问过他周边的人,都说他确实懂医,据他自己说妻子儿子生病了都是他在家给扎针。”

    “好吧,给你配一辆车,这几天你去他门口认人!”见周达通面色苍白,野田也怕这个唯一知情人再有个三长两短,温和地说:“没关系,为了圣战,我们死了那么多的勇士,多死一两个人没关系。”

    “这个人就在这个工厂里面,你要认真看。”特务指指百米之外的工厂,大门上挂着“唐氏面粉加工厂”的牌子。

    “医生”不可能是面粉厂的工人,他很整洁,握手时觉得他的手很细滑,不是干粗活儿的人。

    但是,他食指和中指的第三节指肚上应该有老茧,长期写字拿手术刀的人都会在手指那两个位置有老茧。

    而出苦力的工人整个手掌都会有茧子的。

    老韩送唐冲到厂子里后,就开车回家,到晚上他再来接唐冲。

    汽车本就是富贵人家或大机关单位才有的交通工具,当年唐之光也是咬牙买下这辆因为要归国,而贱卖的德国银行买办的二手车。

    所以老韩对车很敏感。

    他进工厂前就看见了那辆黑色福特车,出来时他还停在远处。

    那辆车没有车牌,他知道绝对不是机关单位的车,更不会是私家车,那就是......

    林泰交代过他,以后往工厂打电话,除了家里的事情任何事不要再电话里说。

    于是,他做出汽车出故障的样子,懊恼地用力踹了一下车胎。

    然后步行走进工厂。

    林泰听了心头一震!

    从周达通被捕那时起,他就格外当心,每天都是一身下车间干活儿的工装,包括今天去医院也是如此。

    车子里坐的会不会是周达通呢?

    如果是他,那么唐子苏今天的提醒绝对不是提醒,而是警告了。

    自己是哪里出了破绽呢?

    唐子苏中弹前后,一直是自己和他在一起,而且今天早上日本人来问话时,自己反复说一直守在后门处,却无人可以为自己证明。

    怀疑自己,也就证明鬼子对唐子苏也不是完全信任。

    在这座城市里,除了子苏,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医生”,而且自己每次召开会议时也是刻意按照医生的身份去装扮的:眼镜、礼帽和身上浓重的来苏水味道和医生专用的胶皮手套。

    胶皮手套是唐子苏从香港带回来的,薄如皮肤,他再三提醒林泰一定要戴手套,他冒充身份是医生,如果握手时感觉出他的手过于粗糙,那他医生的身份不攻自破。

    现在,他们没有直接抓捕自己,就说明他们目前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医生”。

    老韩拿着工具走后,林泰就走进了车间。

    他故意让自己的右膝盖撞在机器上,疼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中午,林泰的膝盖就肿了起来,现在不用装瘸,他是真瘸了,右腿稍一用力就疼得钻心。

    因此,他的腰佝偻了,个子也低了。

    林泰平时都是住在厂子里的,下午他故意一瘸一拐地在工厂门口晃了一圈儿,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工人们还逗他:“厂长,您这么急着锻炼,不会是怕自己以后真瘸了吧?”

    第二天,林泰去厂子门口溜圈儿时,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是周达通!

    “师傅,打听个道儿!”周达通亲切地说。

    林泰转身看他,憨憨地,操着一口纯正本地方言说:“中啊,你要去哪儿?”

    周达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故意拿得离林泰的眼睛远一些:“这个地方,您知道吗?”

    林泰看了看,不好意思地说:“我认字不多,就看见一个厂子儿,那是哪儿?”

    周达通说:“车辆厂,您知道怎么走吗?”

    林泰热心地告诉他往南走,进了北城门后第四个路口往西拐就到了。

    周达通感激地握了握林泰的大手,心里不由一凉。

    眼前这个人,不知道是腿受伤了还是压根就瘸,但是他基本断定此人不是“医生”,因为他有一双布满老茧的手!

    不过他又很庆幸:幸好他不是,自己还可以一直被鬼子重视着。

    显然,野田对这个结论也很失望:“会不会,他最近干了粗重的工作,老茧是刚长出来的?”

    周达通摇头:“不会,我最近一次见到‘医生’是半年前,如果是新磨出来的,那也该是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