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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章 现在轮到我们出手了!

    “仕林!”

    狄进抱着温热的茶杯,正往馆内走去,背后传来呼唤声,他转身一看,微笑行礼:“公序兄!”

    来者是天圣二年的三元魁首,宋庠,字公序,就是那位原本是他弟弟当状元,刘娥说弟弟不能压过兄长,让他当了第一的那位,现在其实还叫宋郊,庠是后来改名的,但习惯而言,还是以最广为人知的称呼。

    此时这位上届三元走了过来,语气亲近:“仕林又去看书?”

    馆阁确实是储备人才的地方,但正常情况下,能入馆阁的行为就证明了自己,会被很快授予实职,像狄进这种真的泡在馆阁里面,每天上班就是看书喝茶,俸禄还高的,当真少见。

    狄进理所当然:“难得清闲,遨游书海,手不释卷,岂非乐事?”

    宋庠看着他并非作秀的恬淡模样,也露出由衷的赞叹:“仕林英采秀发,又不喜声色,真好性情!”

    狄进笑笑。

    宋初这些状元郎,升官是个顶个的猛,比如眼前这位,初授大理评事,同判襄州,但紧接着就被太后破格提拔为太子中允、直史馆,如今已经任三司户部判官,同修《起居注》了。

    之前赵祯想直接授狄进秘书省著作郎,直集贤院,也是有了宋庠这个先例。

    同为三元魁首,太后点的臣子能破格提拔,朕就不行?

    还真不行。

    天圣二年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年代,那个时候刘娥扳倒权臣丁谓,整肃朝堂,刚刚坐稳执政太后的位置,先是改变状元人选,紧接着破格提拔宋庠,其实是一种政治信号,通过科举进一步展现自身的影响力,朝堂群臣看着尚且年幼的新君,又刚刚经历了那场胆战心惊的风波,也不敢多说什么,捏着鼻子认了。

    而到天圣五年,朝局都已稳定了,赵祯还想违反常理,大家就不顺着了。

    所以狄进和宋庠比,在进步速度上,就目前而言,还是不及的。

    当然宋庠不这么认为,他今年三十二岁,连中三元时也是二十九岁,眼前这位十七岁,同样直集贤院,你好意思跟我提进步慢?

    人以群分,面对一同进步的三元,天生就有亲近,宋庠拉着狄进坐下,又取出书稿来:“这是为兄近几日所作,请仕林斧正!”

    “不敢!”

    狄进接过,细细品读。

    他们最初的见面,不是在集贤院中,而是刘筠的府上,因为天圣二年知贡举的同样是刘筠,点宋庠作省试第一名的也是刘筠,按照这样算,两人还有同门之情。

    而纵观宋庠一生,被吕夷简整,反对范仲淹新政,遭包拯弹劾,虽然两度为宰执,政绩方面却有些平平,但无论如何,此人的文学素养极高,自然极得刘筠这样的学士喜爱,于西昆体一道上多有探讨,彼此都有启发。

    狄进认真看完后,也称赞道:“公序兄的这篇佳作,一改温雅瑰丽之风,颇有豪迈健举之意,当真好文采!”

    “仕林慧眼!”

    宋庠颔首,有意无意地道:“辽人将至,风波将起,我等确实要改一改旧时的风气了!”

    狄进心想三元魁首就是不一般,这谈话的铺垫都要写一篇好文章来,没有故作不知,点了点头:“太后圣辰将至,算算时日,辽国使节确实该来了,然朝中多有异议,来者不善?”

    宋庠面容沉下,叹了口气:“确实来者不善!机宜司那件事一出,辽国使节一旦入城,必然是质问责难,鸿胪寺和礼部如今正在互相推诿,馆伴使又病重请辞,真是一团乱麻!”

    馆伴使是奉命陪同外族宾客的臣子,“蕃使入国门,则差馆伴使副,同在驿,趋朝,见辞,游宴”,此次事件中,这个官职必然是首当其冲被辽使诘难,挨一顿斥责倒也罢了,关键是很容易背锅,所以原本定下的馆伴使,很不巧也很巧合的病了。

    而宋庠目前修《起居注》,这是记录天子言行的官职,天天都能面圣,是晋身的快车道,不过有鉴于赵祯还未执政,这个职位的含金量不免要差上一些。

    即便如此,他也是离朝堂大事最近的臣子,对于如今的重大事件当然心知肚明,说完了沉声总结:“塞外之族,向来喜欢虚张声势,便如草原的饿狼般,见到猎物时颇多戏耍……”

    狄进暗暗皱眉,这话听起来带有对外夷的贬低,却又隐隐将自己比作对方的猎物,可见这个时代的宋人,骨子里对待北方的辽国,始终是有几分畏惧的,便开口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一日不拿回燕云,我国朝一日就有个虎视眈眈的恶邻,如今燕云之地暂且不说,辽人嚣狂的气焰是一定要压下去的!”

    “是啊!是啊!”

    宋庠先是点头,又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为兄孟浪一问,此番若要仕林出面任职,你愿意么?”

    这话显然是替太后问的。

    如宋庠这种出身,说他是太后党,未免有些贬低,但太后破格提拔他,在不违背大原则的前提下,宋庠肯定会有所偏向,历史上郭氏废后时,宋庠极力阻止,由此还影响了仕途,有鉴于郭皇后是刘太后一眼相中的,那番举动或许也有几分对太后知遇之恩的回报。

    而狄进之前回绝了提举机宜司的任命,刘娥就必须先派人来问一问意向,不然直接任命,狄进再坚决不受,那刘娥就下不了台了……

    凡事做在前面,才是合格的执政者所为。

    狄进道:“我不愿提举机宜司,然辽人在我国朝兴风作浪,自当竭尽全力,不让他们的阴谋诡计得逞!”

    宋庠听出了言外之意,神色郑重起来:“仕林也无把握?”

    狄进道:“本就是敌暗我明,又失了先机,只能尽力擒贼,任何人都难有万全把握!”

    宋庠目光闪了闪,低声道:“既如此,还是别去!”

    之前的话,是替太后问的,最后的叮嘱,则是他自己说的。

    说罢,宋庠拱手行礼:“为兄还有政务在身,这便告辞了!”

    “我送公序兄!”

    狄进将这位三元送出集贤院,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外,感受到对方好意的同时,并没有丝毫动摇。

    不粘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当然是直接置身事外。

    可身在朝局,又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果不其然,等到他按时按点的工作后,下班到家,又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等待着。

    这回大荣复没有守在家门口,但也在大堂候着,见面就道:“公子,机宜司这下完了,看他们还神气什么!”

    狄进看着这位想要压住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的表情,语气平和地问道:“你愿意让辽人得逞?”

    大荣复愣了愣,赶忙道:“自是不愿!”

    狄进道:“那么你现在作壁上观时,可以幸灾乐祸,等到事态越来越糟,上面最终将事情交到你的手中,面临更加艰难的局面,到那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大荣复笑不出来了。

    狄进继续道:“让大使之子死在机宜司,令朝廷陷入绝对的被动,这种计策看似并不复杂,实则极为狠辣,是以贵人之子为死间!提举刘知谦也非易于之辈,此番却吃了大亏,正是一时间根本没有朝这个方向想,换你来执掌机宜司,你能不对那位契丹贵人动手么?”

    大荣复想了想,顿时后怕起来:“不错,这法子太狠了,我也会中算计!”

    别说大荣复了,狄进自忖换成自己,都会极为凶险。

    他对待敌人足够重视,但一个新兴的部门鱼龙混杂,各有所求,一个人保持理智不够,还得按压住那些立功心切的手下,避免猪队友闯下大祸,那就完全不是一个难度了,这也是他之前断然回绝提举机宜司的原因。

    机宜司确实有权力,但也是个政治泥沼,大荣复是受招安的,能够不管不顾地踩进去,搏一份前程,他贸然一头闯入,就太不明智了。

    可正如之前所思,大局之下,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所以狄进必须纠正手下的态度:“见得机宜司现在这般下场,你更要生出警惕,同时扪心自问,如果换成自己来接手,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手足无措?要怎么做,才能至少挽回一些局面,不至于让事态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大荣复愈发郑重,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多谢公子教导,我明白了!”

    狄进从不听虚言,直接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自是先将案情查清,那个契丹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机宜司内是否存在着内应?等到辽国使节入京,发难起来,我等该用怎样的手段予以还击?这些都得未雨绸缪!”

    说到这里,大荣复皱起眉头:“可那曹……曹相公在太后面前明言,说我是外人,居心不良,不让我插手机宜司的事情,这该如何是好?”

    狄进反问:“机宜司的士气如何?”

    “自是人心惶惶!”

    大荣复毫不迟疑地回答,然后眉头一动,反应过来:“曹相公担心实权被夺,依旧在硬顶太后,但真正办事的还是下面人,他们可顾不上那些高层之争,所想的是如何避免自身被拖累……”

    狄进考校道:“那你要做什么?”

    大荣复想到最后一次上门,那些向自己行礼的吏员,目光闪了闪:“现在是我出面争权的时候了,我可以培养出自己的亲信和手下了!”

    狄进纠正:“不是出面争权,是拿回本该属于你的提点机宜司权力。”

    “是!”

    大荣复精神大振,行礼之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狄进则稍作沉吟,进了书房,亲手写下一份名帖,唤来林小乙,交予了他:“去武功巷李府递帖,我想要拜会李公!”

    ……

    武功巷。

    这是一处风景秀丽之地,也是彰显各路文武人才功名之地,相比起太平坊的权贵聚集,豪宅鳞次栉比,这里的宅院没有那么富贵,但多为御赐的宅院,给予功勋旧臣,在京师的清静之地养老。

    真宗朝将领李允则的府邸,就在其中。

    而此时此刻,这位自称重病在身,不得见客的七十四岁老人,正在后院散步。

    他确实老迈了,脸上显出明显的老年斑,背也有些佝偻,但精神还不错,微微眯着眼睛赏花,脚下走得很稳,耳中还聆听着宅老的细声禀告。

    李允则是武将,宅老是少时作为书童,后来作为亲卫,一辈子追随过来的,有些话说得就很直白:“阿郎,辽人不出数日就要进城,照着机宜司的查探,恐怕来不及了……”

    李允则哼了一声:“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若能查清真相,才是怪事!”

    宅老挂念的不是机宜司,而是刘知谦,身为李允则的弟子,宅老也是从小看着对方长大的,如今见刘知谦处于危急境地,自然有些焦急:“那该怎么办?”

    李允则道:“老夫还是有些颜面的,若真到了那一步,出面保下便是,只可惜……辽人就要愈发猖狂了啊!”

    说到最后,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宅老之前是心疼那位年轻的弟子,此时闻言,顿时心疼起主人来:“阿郎,这又是何必?”

    李允则摇摇头,眉宇间有对弟子的恨铁不成钢,却没有什么悔意:“后生总要历练,才能成器,趁着老夫还在,还能护他一护,就护一护吧……至于机宜司,早知曹相公私心,却还是盼着他能在对辽的事情上少些朝堂之争,多些顾全大局,可惜当年那位在辽军营中面不改色,契丹度不可屈的曹用之,再也回不来了……”

    宅老闻言,也为之叹息。

    正在这时,府上另一位下人到了身后,低声禀告,宅老听完,接过手中的拜帖,呈到面前:“阿郎,今科三元及第,直集贤院的狄进狄仕林,欲登门拜访!”

    “哦?”

    李允则一直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开口道:“那就请这位狄直院,今晚来府上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