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何琼
周君彦赶到属地派出所时，吴倩正站在大门前焦急地等着他，见他下车立刻向他跑过去。
看她跑过来的样子，周君彦不禁生出一瞬的恍惚，原来因何大勇案产生交集的人还都认得彼此。
重新坐回车里的二人绕过没必要的自我介绍，周君彦直接问道：“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点。”
在周君彦没来之前，关于如何解释何琼被抓进派出所这件事，吴倩在脑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争取将何琼说的无辜又可怜，好让眼前这个大人物能出手相救。
在她认识的人里，周君彦是官最大的。
“就是何琼原来上班的酒店，那个客房经理老对她动手动脚的，何琼不愿意，他就报复何琼，何琼不过是把吃不完的员工餐打包回家想再吃一顿，被他抓到了，他就把何琼开除了，工资全扣了。”
她一边说一边觑着周君彦神色，果然男警察眼中闪过几丝怜悯。
吴倩再接再厉，“你说他什么人啊，在那地方打工的能是什么不差钱的人吗，打包的饭菜也就是土豆、豆角，他就要把工资全扣了，何琼想要回工资，就想了个不太好的法子，把人约去旅馆谈谈，没谈好，谈进派出所了。”
越说声音越小，身旁的男人神情显见地严肃起来，她不敢再说太多，怕越说越错。
她突然想起何琼以前对她说过，别把警察当傻子，把警察当傻子的人自己才是傻子。
“你今年才29吧。”周君彦突然问起不相干的话，问的吴倩一愣。
“是啊，虚岁，怎么了？”
“听何琼说你再婚了？”
“是，才一年。”
吴倩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周君彦的问话，不敢再当他是傻子。
“你跟何琼照理不该有联系才对，可你们的关系处得挺好，你很关心她，好像还挺听她的话，我挺不理解的。”
周君彦的语气像是关心晚辈近况的好大哥，可吴倩却听出她必须给一个合理解释的意思。
她听何琼讲了周君彦找上她的事，按照何琼的设想，他爸的案子最完美的方式是警方重启调查，她从中打探旁枝末节，然后先警察一步找到真凶。
警方调查是为了在法理上还她爸一个公道，而她自己要亲手手刃仇人。
吴倩忘不了何琼在说出这句话时眼中闪现的疯狂与毁灭。
人与人的联接有时真的很奇妙，如果不是她想着真有这一天到来时，她无论如何也要拉何琼一把，不让她走向自毁，她在何琼身边呆不到现在。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几年前吧，他爸的案子审完了，何琼找到我……”吴倩酝酿能说的话术，“问我想不想找到万晓峰的外遇对象，我俩处对象时万晓峰是脾气差点，不打人的，我就寻思是不是外面的女人怂恿他打我，心里挺恨的，就答应了，跟她一起找人。”
“找到了吗？”
“没有。”吴倩摇头，“反正找着找着感情就处出来了，她挺让人同情的。”
周君彦深看她一眼，“你应该把万晓峰的个人物品给何琼了，给了什么？”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吴倩不自觉吞咽下口水，回道：“就你们查完归还的东西，手机、钱包、电脑那些。”
周君彦脑里过了一遍何琼列的失物清单，对得上。
“他爸的案子，你也相信何琼说的，他爸不是真凶吗？”
这个问题比较好回答，吴倩没有犹豫，“我相信何琼，她说她爸应该有参与，但绝不是主犯，她爸应该犯了无知的罪，或者被人洗脑了。”
即便脑子再简单，再无知，正常点智商的都不会随便认下杀人的罪，何况还有个未成年的女儿……
“何琼说真凶还会出来的，他属于什么…我记不太住，美国什么机构研究出来的持续兴奋型杀手。”
持续型已经冷却六年了，周君彦心里默默反驳，同时又很好奇，“何琼对他爸的案子研究到哪一步了？”
“这怎么说…”吴倩仔细想了想，“这么说吧，研究到我相信他能找到真凶的程度。她凡是公开的案例都看，国内外的，真实改编的，她说破案就像解数学题，刷题刷多了，凶手在哪下手自然就有数了。”
这孩子……周君彦此刻心中一股无法言说的无奈。
说何琼将破案当儿戏，她还真就认真研究，说她天真可笑，一点经验没有还想抓凶手，她的执着劲还真不是一般的强悍。
整理一会儿突发情绪，问道：“你跟何琼经常做那种事？”
就知道瞒不了他。
吴倩起先想替何琼描补，这会也放弃了。
叹了口气：“她刚到临江还未成年，找工作四处碰壁，又欠着钱，她能怎么办，总得活下去，认识几个小混混，跟他们混过一阵，学了一点不好的东西……”
说到这又急急道：“她妈去世之后她没那么缺钱了，就很少做了，真的，她不是坏孩子，这次是被那男的气到了，也没真讹到钱，你帮帮她吧。”
寒风中一身单衣，拎着一塑料袋残羹冷炙的何琼背影再一次出现在周君彦脑海。
仅从吴倩的只言片语还不足以勾勒出何琼近几年的困苦生活。
令他动容的是，在如此没日没夜工作，艰难挣扎求生中，她都没有放弃他爸的案子，这是怎样的一腔孤勇？
尽管心头酸涩，开口依然公事公办的口吻，“何琼不是第一次进派出所吧，以前你都找谁？”
“是被警告过一次，她认错态度好，就放出来了。”
吴倩看看手机时间，有些着急，“这都被关了一晚上，事可能有点大，好像打起来了，我怕她留案底，而且她现在也不能被关进去。”
“为什么现在不能？”
周君彦敏锐抓住话头，现在二字加了重音。
“啊？”
吴倩意识到说错话，赶忙找补，“马上到还钱日子了，毛平催债可紧了，她不得挣钱还啊。”
*
属地派出所所长办公室。
周君彦一边吃左航给的大肉包一边看完了何琼案件笔录。
左航是他老战友，关系铁的很，在来之前就打电话了解了大致情况。
“没有产生实际金额交易，二人工作单位证实之前有口角冲突，定性为互殴，教育几句都放了吧。”
左航不关心这种小事，无所谓点点头，“本来也没想关他们，倒是你怎么有空管这闲事，从我这借调那么些人出去，人找到没？”
“还没有。”
“凶多吉少吧。”
周君彦没说话，全是默认了。
得知张惠云同样有瘾症，他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早过了会指望运气的年龄，事情总是会往最坏的预计滑落，几乎已经是他接受的人间至理了。
张惠云生存希望基本为零。
“行了，我走了，还一堆事。”
周君彦起身要走，左航送他，“那女孩跟你什么关系，让你这大忙人走一趟。”
“她是何大勇的女儿。”
“那个新阳的连续杀人犯。”
老一点的警察都知道这案子，左航微微一叹，“怪不得你管她，唉管不过来的，那些人的孩子哪有几个活得好的。”
周君彦虽无言以对，但也厌烦他的语气，摆摆手示意别说了。
“前几天我跟简教授吃饭来着，他还提起你。”
周君彦闻言顿住脚步，“提我什么？”
“你这什么应激反应。”左航愣了一下，继续道：“说你在他学生那做什么心理疗愈，说我们一线干警工作压力大，让我也去，替他学生招揽生意呗。”
“什么玩意，不保护客人隐私。”
周君彦小声嗤了一句，“你不用去，你心大，行了，你别送了。”
“你是不是那事还过不去，跟你家那口子还僵着呢。”
二人是铁哥们，二人的媳妇关系处得也好，左航自然知道他的婚姻危机。
“你现在忙前忙后不觉得，等退休了没人搭理你了还不是媳妇陪着，她挺不容易的，你就别怪她了。”
“等我破完这案子再说吧。”
二人走到一间大办公室门口，周君彦余光瞄到何琼在里面，正往纸上按手印。
何琼也正好看到他，目光相对，周君彦第一次在何琼脸上看到做错事的神情。
“行，正好完事，你带走吧。”
另一间办公室，灰头土脸的王强几乎同一时间走出来。
周君彦顿时怒气上涌，她那么可怜，但凡能吃饱饭，谁会往外带剩菜剩饭，为什么要欺负她，害她没工作！
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王强衣领，将她拖到何琼面前，喝道:“道歉，给她道歉！”
王强欺软怕硬的货，早被这阵仗吓麻了，磕磕巴巴向何琼道歉。
“对不起，是我王八蛋，对不起，我不该—”
“行了，滚！”
周君彦又一声喝，王强灰溜溜跑了。
左航也被周君彦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为了维护老友面子，示意民警都散开，别围观。
周君彦深深看了何琼一眼，转身离开。
接到电话知道她跑了，心里骂过她不知好歹，又接到电话知道她被关在派出所，无名火更是蹭蹭往上窜，没事竟给他添乱。
听了吴倩话之后，只剩深深的无奈，到底谁错了，何大勇错了，他错了，还是命运错了？
“他谁啊？”
一直站在何琼身边的夏雨朝何琼耳边小声问了一句，才将何琼从惊愕中拽回来。
此时，周君彦已经留给他一个背景。
“走吧，能破我爸案子的警察。”
走远的周君彦这时接起丛蓉电话，“周队，技侦那边检测出随身听上面有个叫豆蔻干籽的物质残留，说是泡咖啡能用到。”
看她跑过来的样子，周君彦不禁生出一瞬的恍惚，原来因何大勇案产生交集的人还都认得彼此。
重新坐回车里的二人绕过没必要的自我介绍，周君彦直接问道：“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点。”
在周君彦没来之前，关于如何解释何琼被抓进派出所这件事，吴倩在脑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争取将何琼说的无辜又可怜，好让眼前这个大人物能出手相救。
在她认识的人里，周君彦是官最大的。
“就是何琼原来上班的酒店，那个客房经理老对她动手动脚的，何琼不愿意，他就报复何琼，何琼不过是把吃不完的员工餐打包回家想再吃一顿，被他抓到了，他就把何琼开除了，工资全扣了。”
她一边说一边觑着周君彦神色，果然男警察眼中闪过几丝怜悯。
吴倩再接再厉，“你说他什么人啊，在那地方打工的能是什么不差钱的人吗，打包的饭菜也就是土豆、豆角，他就要把工资全扣了，何琼想要回工资，就想了个不太好的法子，把人约去旅馆谈谈，没谈好，谈进派出所了。”
越说声音越小，身旁的男人神情显见地严肃起来，她不敢再说太多，怕越说越错。
她突然想起何琼以前对她说过，别把警察当傻子，把警察当傻子的人自己才是傻子。
“你今年才29吧。”周君彦突然问起不相干的话，问的吴倩一愣。
“是啊，虚岁，怎么了？”
“听何琼说你再婚了？”
“是，才一年。”
吴倩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周君彦的问话，不敢再当他是傻子。
“你跟何琼照理不该有联系才对，可你们的关系处得挺好，你很关心她，好像还挺听她的话，我挺不理解的。”
周君彦的语气像是关心晚辈近况的好大哥，可吴倩却听出她必须给一个合理解释的意思。
她听何琼讲了周君彦找上她的事，按照何琼的设想，他爸的案子最完美的方式是警方重启调查，她从中打探旁枝末节，然后先警察一步找到真凶。
警方调查是为了在法理上还她爸一个公道，而她自己要亲手手刃仇人。
吴倩忘不了何琼在说出这句话时眼中闪现的疯狂与毁灭。
人与人的联接有时真的很奇妙，如果不是她想着真有这一天到来时，她无论如何也要拉何琼一把，不让她走向自毁，她在何琼身边呆不到现在。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几年前吧，他爸的案子审完了，何琼找到我……”吴倩酝酿能说的话术，“问我想不想找到万晓峰的外遇对象，我俩处对象时万晓峰是脾气差点，不打人的，我就寻思是不是外面的女人怂恿他打我，心里挺恨的，就答应了，跟她一起找人。”
“找到了吗？”
“没有。”吴倩摇头，“反正找着找着感情就处出来了，她挺让人同情的。”
周君彦深看她一眼，“你应该把万晓峰的个人物品给何琼了，给了什么？”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吴倩不自觉吞咽下口水，回道：“就你们查完归还的东西，手机、钱包、电脑那些。”
周君彦脑里过了一遍何琼列的失物清单，对得上。
“他爸的案子，你也相信何琼说的，他爸不是真凶吗？”
这个问题比较好回答，吴倩没有犹豫，“我相信何琼，她说她爸应该有参与，但绝不是主犯，她爸应该犯了无知的罪，或者被人洗脑了。”
即便脑子再简单，再无知，正常点智商的都不会随便认下杀人的罪，何况还有个未成年的女儿……
“何琼说真凶还会出来的，他属于什么…我记不太住，美国什么机构研究出来的持续兴奋型杀手。”
持续型已经冷却六年了，周君彦心里默默反驳，同时又很好奇，“何琼对他爸的案子研究到哪一步了？”
“这怎么说…”吴倩仔细想了想，“这么说吧，研究到我相信他能找到真凶的程度。她凡是公开的案例都看，国内外的，真实改编的，她说破案就像解数学题，刷题刷多了，凶手在哪下手自然就有数了。”
这孩子……周君彦此刻心中一股无法言说的无奈。
说何琼将破案当儿戏，她还真就认真研究，说她天真可笑，一点经验没有还想抓凶手，她的执着劲还真不是一般的强悍。
整理一会儿突发情绪，问道：“你跟何琼经常做那种事？”
就知道瞒不了他。
吴倩起先想替何琼描补，这会也放弃了。
叹了口气：“她刚到临江还未成年，找工作四处碰壁，又欠着钱，她能怎么办，总得活下去，认识几个小混混，跟他们混过一阵，学了一点不好的东西……”
说到这又急急道：“她妈去世之后她没那么缺钱了，就很少做了，真的，她不是坏孩子，这次是被那男的气到了，也没真讹到钱，你帮帮她吧。”
寒风中一身单衣，拎着一塑料袋残羹冷炙的何琼背影再一次出现在周君彦脑海。
仅从吴倩的只言片语还不足以勾勒出何琼近几年的困苦生活。
令他动容的是，在如此没日没夜工作，艰难挣扎求生中，她都没有放弃他爸的案子，这是怎样的一腔孤勇？
尽管心头酸涩，开口依然公事公办的口吻，“何琼不是第一次进派出所吧，以前你都找谁？”
“是被警告过一次，她认错态度好，就放出来了。”
吴倩看看手机时间，有些着急，“这都被关了一晚上，事可能有点大，好像打起来了，我怕她留案底，而且她现在也不能被关进去。”
“为什么现在不能？”
周君彦敏锐抓住话头，现在二字加了重音。
“啊？”
吴倩意识到说错话，赶忙找补，“马上到还钱日子了，毛平催债可紧了，她不得挣钱还啊。”
*
属地派出所所长办公室。
周君彦一边吃左航给的大肉包一边看完了何琼案件笔录。
左航是他老战友，关系铁的很，在来之前就打电话了解了大致情况。
“没有产生实际金额交易，二人工作单位证实之前有口角冲突，定性为互殴，教育几句都放了吧。”
左航不关心这种小事，无所谓点点头，“本来也没想关他们，倒是你怎么有空管这闲事，从我这借调那么些人出去，人找到没？”
“还没有。”
“凶多吉少吧。”
周君彦没说话，全是默认了。
得知张惠云同样有瘾症，他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早过了会指望运气的年龄，事情总是会往最坏的预计滑落，几乎已经是他接受的人间至理了。
张惠云生存希望基本为零。
“行了，我走了，还一堆事。”
周君彦起身要走，左航送他，“那女孩跟你什么关系，让你这大忙人走一趟。”
“她是何大勇的女儿。”
“那个新阳的连续杀人犯。”
老一点的警察都知道这案子，左航微微一叹，“怪不得你管她，唉管不过来的，那些人的孩子哪有几个活得好的。”
周君彦虽无言以对，但也厌烦他的语气，摆摆手示意别说了。
“前几天我跟简教授吃饭来着，他还提起你。”
周君彦闻言顿住脚步，“提我什么？”
“你这什么应激反应。”左航愣了一下，继续道：“说你在他学生那做什么心理疗愈，说我们一线干警工作压力大，让我也去，替他学生招揽生意呗。”
“什么玩意，不保护客人隐私。”
周君彦小声嗤了一句，“你不用去，你心大，行了，你别送了。”
“你是不是那事还过不去，跟你家那口子还僵着呢。”
二人是铁哥们，二人的媳妇关系处得也好，左航自然知道他的婚姻危机。
“你现在忙前忙后不觉得，等退休了没人搭理你了还不是媳妇陪着，她挺不容易的，你就别怪她了。”
“等我破完这案子再说吧。”
二人走到一间大办公室门口，周君彦余光瞄到何琼在里面，正往纸上按手印。
何琼也正好看到他，目光相对，周君彦第一次在何琼脸上看到做错事的神情。
“行，正好完事，你带走吧。”
另一间办公室，灰头土脸的王强几乎同一时间走出来。
周君彦顿时怒气上涌，她那么可怜，但凡能吃饱饭，谁会往外带剩菜剩饭，为什么要欺负她，害她没工作！
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王强衣领，将她拖到何琼面前，喝道:“道歉，给她道歉！”
王强欺软怕硬的货，早被这阵仗吓麻了，磕磕巴巴向何琼道歉。
“对不起，是我王八蛋，对不起，我不该—”
“行了，滚！”
周君彦又一声喝，王强灰溜溜跑了。
左航也被周君彦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为了维护老友面子，示意民警都散开，别围观。
周君彦深深看了何琼一眼，转身离开。
接到电话知道她跑了，心里骂过她不知好歹，又接到电话知道她被关在派出所，无名火更是蹭蹭往上窜，没事竟给他添乱。
听了吴倩话之后，只剩深深的无奈，到底谁错了，何大勇错了，他错了，还是命运错了？
“他谁啊？”
一直站在何琼身边的夏雨朝何琼耳边小声问了一句，才将何琼从惊愕中拽回来。
此时，周君彦已经留给他一个背景。
“走吧，能破我爸案子的警察。”
走远的周君彦这时接起丛蓉电话，“周队，技侦那边检测出随身听上面有个叫豆蔻干籽的物质残留，说是泡咖啡能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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