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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考核中的士子争跃龙门, 椅子上的大佬随意闲聊(上)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当荒京城里有一艘小破船刚从富丽堂皇的王宫里悄然无息的驶出,正摇摇晃晃的在伊河里行进着的时候,亦即荒州第两千五百六十四届跃龙门仪式徐徐拉开帷幕之际,王德发作为本州第一名考核士子完成跃龙门后。

    在问道广场中央的少年王者碑南侧,坐在三排座椅上的大佬们那里。

    头排三把交椅的其中一张上面,龙门山主左手边的那位。

    天地道盟的使者,亦是天地道盟驻扎荒州分舵的舵主陈先,率先开口道:“山主大人,第一名士子这也算是给荒州跃龙门仪式拿了个‘开门红’吧,五百七十九丈,这叫王德发的娃娃还算不错了”。

    黄灵运在鬼脸面具下不知是何表情,她却没接这话。

    看来参加跃龙门的士子若是不能跳过去第三重“真龙门”,恐怕这位山主大人都懒得抬下眼皮。

    只是黄灵运虽没搭这个话茬,却向道盟使者开口问道:“陈舵主,我还以为这届跃龙门观礼合该是陆前辈来呢?我一直呆在山上不走动,倒是有好些年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哦?”闻言陈先微微一笑道,“难道黄山主是不欢迎我陈先?”

    黄灵运亦带笑道:“堂堂真仙,为难我一个小姑娘?陈舵主,如实相告吧,陆前辈是又跑哪儿去了?”

    眼看是糊弄不过去了,复见这道盟使者苦笑道:“黄山主啊,这个……按道盟指派,这次本该是陆处长来观礼的,可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就跑到中州那边凑热闹去了……”

    “中神州的跃龙门仪式?”

    恶鬼面具下的黄灵运轻蹙眉头,有些不悦道。

    也难怪,她是北荒州这座龙门山上当家的,原本要来自家的客人却被邻家的“妖艳贱货”给勾搭去了,换做是谁能开心呢?况且这位黄山主本就是心气儿极高的主,傲视天下英雄的一代人间绝顶女宗师,这种事情搁她身上那能痛快吗?

    明确感觉到了荒州龙门山主大人的一丝不悦,道盟使者陈先只得硬着头皮帮作为他前辈的那位陆处长继续解释道:“据说神州那边今年的跃龙门仪式上有几个了不得的小家伙,都已经到了上清八品境界了,我听道盟的同事们说,传闻有一个小家伙身上甚至带着黄元帅当年的一丝风采!”

    “陆处长他这不是想去见识见识嘛,看那传闻到底……”

    陈先蓦地就住了嘴,其本是想帮那位道盟的处长前辈多解释几句,但不知他是不是哪里说错了什么话,龙门山主黄灵运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有些不悦,到现在渐渐带上了一些冷意……

    他不由得内心暗道:“古人诚不欺我也,君子当敏于行而讷于言呀,陆前辈,等下次见到这小丫头的时候您就自求多福吧,晚辈反正已经尽力了……”

    此时,场上的气氛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于是,三把交椅的其中一张,坐在荒州龙门山主右手的那位,现下也不得不出声了。

    “哈哈,两位”,被派遣到北荒州传达人皇旨意的太汉王朝的使者,打天下九京之一的那座中神州的京城远道而来的马公公笑着哈哈道。

    “陆处长到底还是消息灵通啊,黄山主,您也莫要责怪他,中州今年确实挺热闹的,参加这一届跃龙门的士子里面倒真是有些很不错的好苗子,往届里一年能有一个都相当难得了,这次却扎了堆儿咯,也是真有那么点风起云涌的意思呐。”

    “凑热闹嘛,都是人之常情,陆处长跑得还挺快,不过我刚打那边过来,他就过去了,倒也算被他赶上了。”

    马公公摇摇头,语气中意味莫名。

    “哦?连马公公也这么说,那本山主倒是有些好奇了”,黄灵运如是道,“关于那些所谓的中州的‘好苗子’,不知公公从白玉京动身来北州前有甚么确切的消息,可曾得亲眼见过如何?”

    “惭愧,我亦未曾亲见,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马公公说道。

    “不过”,他又话锋一转,“我所‘道听途说’的那位却有些不一样,既然是那位说的,那八九是不离十的”。

    黄灵运问道:“哪位?”

    马公公答道:“神州龙门山之主。”

    黄灵运笑道:“那位?”

    马公公点头,后又扫了一眼黄山主脸上的恶鬼面具,但究竟什么也看不出来,然而他心内还是不由暗叹一声:“到底同行是冤家啊……”

    见黄灵运复又说道:“马公公既是从那位嘴里‘道听途说’的,我倒是想知道这位到底说了些什么。”

    马公公可不敢在黄灵运面前卖关子,旋即言道:“那位山主今年可是在四名少年修士身上押了宝,断言这一届中州跃龙门里最终能坐上『少年皇者』之座的必为这四人当中之一。”

    “一位是被上界鹤家贵女看中的寒门陈姓少年,名叫陈思白。”

    “一位是号称楚氏一族‘小霸王’的楚山河。”

    “而另两人则是中州王氏的绝代双骄,王天赐归和王不留行俩兄弟,也就是在这对兄弟中,亦不知是哥哥王天赐归还是弟弟王不留行,传闻其中一人甚至有大元帅少时风采!”

    听马公公说完,黄灵运轻轻点头,也不作言语,不知在思虑着什么,或是在比较着什么。

    道盟使者陈先出声道:“这些详情我倒是不曾了解,马公公,您说鹤家的贵女?”

    “可是……那个‘鹤家’?”陈先抬头望天,有所迟疑道。

    马公公颔首,说:“不错,正是那个高居『天上天』镇守三十三重霄之一的鹤家。”

    陈先叹道:“唉,被鹤家女看中的寒门少年?你说都是姓陈的,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反倒是经常被哥嫂轻辱。”

    “这人真是同姓不同命啊!”

    马公公笑道:“陈舵主,你这话可就没来由了,你如今可是天地道盟派驻掌管荒州道盟分舵的舵主啊,代表道盟决策荒州的一应大小事务,何由来羡慕一个小小的寒门少年呢?哈哈。”

    “你陈舵主要是今日放话想当个‘赘婿’,那别说鹤家,纵是在『天上天』里比鹤家更高上个几重天的一些家族恐怕也要争着抢着来招纳你呦!”

    “哈哈哈,马公公说笑了,我家有贤妻,却是不做他想,何况陈某乃一介儒生,也算读了几百年的子曰诗云,自认也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岂不晓得这‘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先贤教诲?”陈先摆手轻笑道。

    听到这话,黄灵运脸上的恶鬼面具轻微转动了些角度,她也是难得的正经打量起这位顶替了那个“陆前辈”来参加本届荒州跃龙门观礼的天地道盟驻扎荒州分舵的陈舵主。

    复又听陈先继续说道:“若我果真抛弃发妻,跑去当个上界赘婿,不真应了市井间广泛流传的那句嘲骂书生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的话了吗?那我陈先这前半辈子岂不就真的是做了回假书生了么?”

    “况且陈某要去做了那『天上天』的清贵女婿,不说此后免不得要寄人篱下,余生都看人家眼色行事,恐我这几百年辛苦修行的一颗道心今后亦要受损蒙尘啦,陈某可好不容易才窥到了点升入金仙的门路,要是道心和良知受到根本上的动摇,恐怕我此生非但无望金仙,目下的这一身道行境界也要一落千丈咯!”

    “说不得便要给打下化仙境,被剥除仙籍,从『圣仙牍』上除名,陈先之名又归『群仙录』,再度沦落为凡间宗师了呦!”

    “马公公啊,您说您身为前辈,又已然是成就金仙的修行者,怎么净给晚辈出这些馊点子呢?”

    此刻的陈舵主故作生气地看着那位自神州京城而来的身为王朝使者又穿着二品深紫色朝服的马姓公公。

    但陈先看似“责备”的话语不但没有令两人间产生疏离感,反而在他的这个“前辈”和“晚辈”的称呼变换之中,隐隐拉近了初次见面的二人的关系和情分。

    果然呐,能“混到”掌管道盟荒州分舵的舵主位子上的读书人又怎么会是个死读书、认死理的木讷书呆子呐?

    人族先贤典籍里又岂会尽是些虚无缥缈和“不可道”的性与天道,亦是处处见着“情理”二字呀!

    这古人的书里头哇,可不乏人情世故啊!

    马公公一挥手,笑说道:“哈哈哈,陈舵主莫要见怪,笑语,笑语而已,我平常在人皇宫里难有开玩笑的机会,这趟好不容易出次远差,在北州龙门山上碰见了像陈舵主这样的修为和心性俱佳的人杰俊秀,故而一时忍不住打趣了几句。”

    陈先亦笑道:“哈哈哈,公公谬赞了,陈先算什么人杰俊秀啊,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修道之人而已。”

    “先前我也无非就是感叹一下这名叫‘陈思白’的寒门少年的好命罢了,人在年轻的时候能多一种选择,未必是一件坏事,若这少年人真得了那鹤家之人的另眼青睐,能入『天上天』当个上界赘婿,想是这孩子百年内必可登仙啊!”

    道盟使者大人不无感慨道,一脸唏嘘模样,大抵是又想起了他自己数百年来一路勤勉修行所经受的磨砺艰辛。

    “不错,若那寒门少年此时选择一步登天,今后定是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啊”,马公公轻声附和道。

    “不过”,这位公公抬头看了眼天,又接着道:“有时候少年人能多一种看似‘捷径’的选择,虽未必是一件坏事,但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好事,像你我修仙之人,一世远不止百岁光阴,便是有成千上万载的漫长修道岁月要捱。”

    “我辈修士,在做选择的时候,还需往后看啊。”

    马公公亦颇为感慨道,同是一脸唏嘘的模样。

    “还是公公看得长远啊”,陈先颔首轻笑,“我与那少年同是寒门出身,又是陈姓同宗,恍然忆起了当年的自己,一时间不免想多了些,哈哈。”

    荒州龙门山上,天地道盟和太汉王朝的两位观礼跃龙门的使者相视一笑,一个书生,一个太监,现在看着对方竟都觉得有些顺眼。

    而就在二人眉来眼去的时候,这座山的主人也说话了。

    “二位,当着我的面讲这些,是在笑话某人吗?这‘走捷径’不是什么好事的话,要不要我给谁传达一下呀?”

    黄灵运说话的语气颇有些古怪,以及……看热闹?

    听到这话,两位使者大人的心里顿时一阵咯噔,一位天地道盟荒州分舵的舵主,一位太汉王朝人皇使者的二品太监,俩人一个真仙、一个金仙的堂堂化仙境大修士,破天荒的不约而同开始腿脚发软、脸色发白。

    瞧二人现在那副模样,和方才第一个被叫出来进行跃龙门的荒州士子王德发并无二致,就像他们仨的表现都是被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一样。

    而他们共同的那位师傅,或许是叫做——畏惧吧。

    因为两位使者大人知道黄灵运是在说谁……那位的是非在这天下九州之地又有几人敢妄议,任谁开口前不得先照照镜子,摸摸自己头上到底有几颗脑袋?

    即便是当今人族共主的人皇陛下在那位面前,也只能算作小辈,再说以那位的身份地位,就人皇见了面儿那也得——客客气气的。

    至于九州的其他几位人王?哦,那估计见不了面儿。

    因为那位挺忙的,常年驻扎域外战场,已经六百多年没回过九州了。

    但这陈舵主和马公公说不得,黄山主就说得?

    欸,她还真就说得。

    若天底下还有几个人敢评论那位的得失错对,现在的这位荒州龙门山之主绝对占一席之地。

    无他,就冲她叫“黄灵运”,够了。

    陈先和马公公干笑着,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怕越描越黑,那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而且就他们俩……估计兜不住,道盟和朝廷倒是兜得住,只是……未必愿意替他们兜啊。

    其实他们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黄山主问“要不要传达一下呀”,他们是应还是不应?应了,那他们的脑袋估计不是长在头上的,而是在腰间别着。不应?什么意思?认为那位真是走过捷径,但觉得这不是好事,因此不敢说?!

    所以他们俩就干笑着,既不是应,也不是不应,只是干笑,装傻充愣,打死都不承认刚才说话了。

    笑里笑外的意思就是——啥?黄山主您说啥呢?听不懂哇!真听不懂啊!

    两位使者干笑的时候也都不敢看黄灵运,他们互相瞅着,忽然觉得对方实在太不顺眼了,你瞅啥?一点儿都不懂事,半点儿也不会说话,逼逼赖赖的,简直烦死了!

    但他们同时也觉得有一丝同病相怜,都是没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苦命人呐!

    见二人只是像傻子一样呵呵乐着,根本不接她的话,黄灵运倍感无趣。

    随即她又扭头冲道盟的那位使者语气玩味道:“陈舵主,你刚才说若是道心受损被打落化仙境,沦落为凡间宗师如何如何,怎么?瞧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舵主大人这是看不起全天下的宗师境修行者吗?不知小女子是否亦在其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