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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三将一路破竹入建康,沈约献诏书萧衍登基

    接上回,大哥萧懿被杀给了萧衍起兵的借口,外加上庸太守韦睿、荆州实际控制人荆州长史萧颖胄支持,萧衍更加笃定了戡乱的决心。外加诸如曹景宗、陈庆之、吕僧珍、王茂、柳庆远这样能干的部下,很快就招募好了甲士铁骑、营造了战船千艘。终于,萧衍在永元三年(公元五百零一年)二月初一迈出了踏向建康的第一步。也在此刻,统一中国的接力棒从北魏的元宏交到了萧衍的手中。

    萧衍的誓师大会不可谓不隆重,远在上庸的韦睿、华山的康询以及梁州刺史柳惔都于不久后知晓。当然,建康的萧宝卷也不会对此充耳不闻,毕竟,自己统治的境下已经有人要造反了。萧衍水军沿着沔水(见湖北汉江)一路向下,白天行军,晚上岸上扎营修整。一天晚上,只见斥候引领着一老翁,在那老翁身后两千军马浩浩荡荡,军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韦”字。斥候大声喊道:“快去禀告萧刺史,上庸太守韦睿特带本部兵马前来助战。”萧衍得到消息后,将嘴中的饭食吐了出来,来不及穿鞋,一路小跑着来到帐外。见到了韦睿后,萧衍激动的说道:“老将军年近花甲,还能不辞辛劳前来,我的大事何愁不成啊。”

    韦睿心想:“今日的天下混沌不堪,然论家世、才能、实力以及人心,除了萧刺史,无人可主沉浮。今日我已五十九了,为了韦氏一族的未来,我这把老骨头即便在战场上灰飞烟灭,为了在将来的庆功宴上分一杯羹,也要赌这一次。”想到此处,韦睿掷地有声地说道:“百姓倒悬,生灵涂炭,君为人杰,必当大任。韦睿岁老,可法汉升(此处指刘备得五虎上将,老将黄忠)。”此后不久,华山(今湖北宜城县,又为纪念张自忠将军,改名自忠县)太守康询以本部三千兵马、梁秦二州(今陕西省汉中市)刺史柳惔以本部三千兵马纷纷起兵响应。一时之间,反抗萧宝卷的旗帜越来越多,萧衍的势力也越来越大。

    萧衍在中军大帐中得知后,脸上不觉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目前的形势超出了预期,雍州东、南、西、北各方势力都加入了我的阵营。大军前行中,非但没有减员,队伍反而越来越壮大了。”然而,不久之后的一个晚上,一场危机悄然降临。这一天晚上,萧衍的核心部下王茂找到了张宏策,张宏策看出了王茂心中有话,不吐不快,便说道:“休远贤弟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看你心里有话,不妨直说。”王茂见此等情形,便不再犹豫,直接说道:“真简兄(张宏策字),今日南康王萧宝融在荆州萧颖胄手中,你可知道?”张宏策对曰:“贤弟所言恐怕世间之人无人不知吧。萧宝融是荆州刺史,萧颖胄是荆州长史,萧宝融年幼,荆州一切军政要务咸决于萧颖胄。”张宏策满脸疑惑地望向王茂。王茂又言:“若此人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则何如。长远想去,今后若暂立萧宝融为帝,荆州萧颖胄发出的可就不是信函了,而是皇帝的诏书,主公到那时是从还是不从啊,若从,我等就成了萧颖胄的臣子,若不从,我等就是乱臣贼子。”

    张宏策如醍醐灌顶一般,言到:“贤弟所言甚是有理啊。”王茂对曰:“昔日晋文公重耳在平定王子带叛乱时,可是丝毫没有谦让,即便秦穆公对他有知遇之恩。之后他更是亲自送周襄王回洛邑,这才有了之后的践土之盟,称霸诸侯。主公若想上位,需早做打算,使计谋迎回萧宝融,这样才能将主动权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否则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恐徒劳无功。这些话,贤弟不敢向主公当面说,真简兄与主公一同长大,有着我们这些谋臣大将难以匹敌的优势,可否代为转达?”张宏策答曰:“我等都是为了主公,既然贤弟心有畏惧,我去说便是。”

    张宏策当晚一宿没睡,思来想去,还是将此事告诉了萧衍。为了不“出卖”王茂,他还故意说是自己想出来的。萧衍得知后,不可思议地望向张宏策,说道:“舅舅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你,这是王茂说的吧,也只有他能想这么远。此事我知道了,我来找他吧。”萧衍知道此事后,并没有马上去找王茂,而是找到了陈庆之,并以此事出题考他。见到陈庆之后,萧衍问他到:“子云,有人建议我现在要迎萧宝融啊,你觉得如何呀。”陈庆之对曰:“治大国如烹小鲜,普通百姓之家,从来都是先造饭,再分餐,岂可反之。”萧衍看着不满二十的陈庆之能有如此见地,心胸如此开阔,欣慰的笑了。

    萧衍见到王茂后,以此问之,王茂心虚,便将他与张宏策所谈一五一十告诉了萧衍。萧衍曰:“修远能料事未来,长远打算,我很欣慰。然,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仗要一场一场打,攻入建康之前,不知有多少恶战硬仗要打。我雍州与荆州的团结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基本。若还未攻入建康,就先想着谁当皇帝的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今日我迎回萧宝融,与宣布雍州和荆州的结盟破裂有何两样。那时,若萧颖胄掉头奔向建康的怀抱,并表示愿与我死战以示痛改前非心意之诚,我们不是平添敌人吗?看看之前的崔慧景,眼看萧宝卷地人头唾手可得,却不一鼓作气攻入建康,内部人反而开始争功劳了。修远啊,功败垂成,令人扼腕啊。”王茂一脸红地答道:“末将贪图蝇头小利了,还是主公料事长远。我真是愧对‘修远’二字。”萧衍曰:“势如破竹,杀向建康还要仰仗将军。试想,若我雍州能如神兵天降一般,军威烈烈,萧宝融在谁手中,还重要吗?这天下,还是有实力的说了算。”王茂对曰:“听主公一言,茅塞顿开。主公无事的话,末将先回去查营了。”就这样,一场荆州与雍州分裂的危机被萧衍扼杀在了摇篮里。

    萧衍继续率军沿沔水南下,此时一份紧急军报放在了萧衍的案上。原来裴仁师与颜僧都趁萧衍大军皆出襄阳空虚,兴兵来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刚解决完路线问题,又面临着现实的军事问题了。是否派一将领会师襄阳拱卫大本营困扰着萧衍,趁此时陈庆之在门外,萧衍便以此事来询问他。陈庆之言曰:“末将以为,襄阳城坚,有主公之弟守卫外加庄丘黑将军守卫樊城策应,裴仁师与颜僧都之流不足以兴风作浪。若主公会师救援,恐军心动摇。”萧衍面上的忧愁一扫而光。果然,不久之后,萧伟(萧衍的弟弟,萧衍起兵之后总览雍州事宜)便差人送来了捷报,捷报上简单的写了几个字:“与敌战于始平(今湖北均县),大破之,雍州安。”

    萧衍行军向前的路上,建康的萧宝卷也没有坐以待毙。在得知刘山阳死于萧颖胄手中后,二月十三日,任命冠军长史刘浍为雍州刺史带一万精兵与一百四十艘运量船与郢州(今武昌县)刺史张冲汇合,共同抵御萧衍与萧颖胄。刘浍名为雍州刺史,但是只是个监军,真正主事的还是张冲。同时命令房僧寄驻守鲁山(今汉阳县),同时鲁山方面与郢州方面结盟。萧宝卷希望郢州的张冲与鲁山扼守长江两岸,二人互为犄角。萧宝卷的战略一定程度上确实困扰了萧衍,使其在行军路线上与诸位将领有了分歧。

    二月二十日,萧衍大军驻扎在竟陵城(今湖北天门县),命王茂、曹景宗、吕僧珍为前锋大将,中军参军驻守在竟陵城。王茂、曹景宗到了汉口后,三人商议下一步的行军路线。二人达成一致后,决定先围困郢州,分兵攻打西阳(今黄冈县)、武昌(今鄂城县),并将此作战规划上报给萧衍。萧衍叫来陈庆之,当夜无眠,给三将写手令,他口述,陈庆之手书:“王、曹二将作战计划,我不赞同。汉口宽不过一里,两岸的弓弩可以形成交叉火力。房僧寄重兵固守,且与郢州互为犄角,若我大军倾巢而出,以你二将拟定的作战计划,难保房僧寄不会在后方攻打我军,那时围困郢州的部曲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恐追悔莫及啊。我意如下,王、曹二位将军渡过长江,与荆州萧颖胄方面合兵一处,共同围困郢州,我与吕僧珍将军一起围困鲁山保证大军在沔水中畅行无阻。郧城、竟陵的粟米可用方舟运输、湘中的兵马也会相继而至,何忧两城不拔?天下可卧取耳。”

    在包围郢州、鲁山战略思想指导下,萧衍命令如下:“令王茂将军率领部曲渡过长江包围郢城并不时加以袭扰,使城中敌人成惊弓之鸟,片刻不得安息;令曹景宗将军于自石浦桥(郢城附近)至加湖(今湖北省黄陂县)一带构建防线,阻截建康方面西进的援军;吕僧珍将军筑汉口城围鲁山,都督水军游弋于长江,阻断郢城与鲁山的书信往来;带荆州军马到来后随即发动对两城的进攻。”令萧衍始料未及的是,明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本来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清君侧却被眼前的郢城与鲁山阻挡,自二月末开始围城,已经三个月有余了。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萧宝融在三月初三称帝,不出意外,萧颖胄是尚书令,萧衍为左仆射,二人主宰了新朝。

    一日,萧衍与萧颖胄正在商讨军务,一封十万火急的军报呈了上来,萧颖胄看完之后,言于萧衍:“萧仆射,三个月未能攻克郢、鲁二城,军心动摇了。巴东(今湖北奉节)、巴西(今四川阆中)反了,我们如今是腹背受敌。”一向沉着的萧衍,此时的手也略微颤抖,险些拿不住那份军报。萧颖胄继续说道:“先前围困郢城、向东图谋西阳、武昌、江州的图谋的时机已过,我意向北联合,让北虏出兵,只是需要许诺一些利益罢了,总比坐以待毙强。”

    萧衍则以为不然,言到:“汉口路通荆、雍,控引秦、梁,粮运资储,听此气息,所以兵压汉口,连络数州。今若并军围城,又分兵前进,鲁山必阻沔路,所谓扼喉。若粮运不通,自然离散,何谓持久?邓元起近欲以三千兵往定寻阳,彼若欢然悟机,一郦生亦足;脱距王师,故非三千能下。进退无据,未见其可。西阳、武昌,取便得耳,得便应镇守。守两城不减万人,粮储称是,卒无所出。脱贼军有上者,万人攻一城,两城势不得相救。若我分军应援,则首尾俱弱;如其不遣,孤城必陷。一城既没,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于是去矣。若郢州既拔,席卷沿流,西阳、武昌,自然风靡,何遽分兵散众,自贻其忧!且丈夫举动,言静天步;况拥数州之兵以诛群竖,悬河注火,奚有不灭?岂容北面请救,以自示弱!彼未必能信,徒贻我丑声。此之下计,何谓上策?请尚书令大人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必攻克郢城、鲁山。”萧颖胄对曰:“还望萧仆射说到做到,巴东、巴西方向的叛乱我来处理。”

    虽然萧衍发表了长篇大论驳斥萧颖胄质疑自己的言论,同时也立下了军令状,但他此时却感受到了一丝丝的绝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围困郢、鲁二城的战略是否正确了。或许自己三个月前采纳了王茂和曹景宗的建议,现在早就打到建康城下了,也不至于现在腹背受敌。但是如今,尽快拿下郢、鲁二城才是唯一的出路,再有拖延,西台军(荆州、雍州起义的兵马)就要陷入绝境了。萧衍连夜起草敕令分别送往吕僧珍、王茂和曹景宗处,表达了要拿下二城的迫切。

    “天命”二字,总是如此玄妙,上苍总会在关键时刻默默的帮助你。正在萧衍一筹莫展,二城久攻不下之际,郢城守将张冲、鲁山守将房僧寄相继病逝。更加出乎萧衍意料的事,建康城接连发生了动荡。原来萧宝卷在大敌当前,社稷不保的危机时刻居然还有心思与潘玉儿穷奢极欲,这一切让雍州刺史张欣泰看不下去了,他与自己的弟弟张欣时以及一干大臣准备废萧宝卷立南康王萧宝夤为帝,但没有成功,张欣泰张欣时兄弟也被斩杀。这一事变拖延了萧宝卷增援郢、鲁二城,这两城将近二十万人口,在一百余日的保卫战中已然十不存一了,疾病流行,食物匮乏,然而依然在坚守。鲁山甚至派小船在夜间偷偷溜出,期望能运回一些粮食,但被吕僧珍的水师截获。萧衍敏锐的洞察到,二城之所以不投降,屯驻在加湖的吴子阳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想到此处,萧衍命令王茂与曹景宗尽快击溃吴子阳。

    曹景宗与王茂二人接到命令后,便在大帐中商议如何击败吴子阳。曹景宗曰:“自从吴子阳屯驻加湖后,严密防守几乎没有漏洞。我经常看到加湖与郢城互相举烽火示意,两城仅相距三十里,遥相呼应,稍有不慎,恐腹背受敌,全军覆没啊。”王茂对曰:“子震(曹景宗的字),若是一百日前,我也没有把握,但现在,我有了,你且听我言。百日前的郢城兵精粮足,我们的兵马一旦被吴子阳拖住,郢城必然来援,我军危矣。然今日,我军围困郢城一百余日,恐怕军马都被杀光了,士卒恐无举刀之力,坚守尚且困难,遑论出城作战了。”曹景宗对曰:“修远对局势的分析有理,我们进攻了郢城多次,打援的部队却从来没有见过吴子阳的援军,可能以为我们是在围点打援。现在正值盛夏,为雨季,吴子阳军防守阵型虽然严密,但我军可趁天时,大雨必然使水面上涨,那时,我们乘大船可直接冲破防守。”王茂对曰:“子震(曹景宗的字)之计甚秒,我等静候东风吧!”说罢,二人将作战计划报告给了萧衍,萧衍深以为然。

    果然,事情按计划进行,大雨连续数天,河水暴涨,曹景宗与王茂部曲乘大船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吴子阳军营中,溺死被杀者不计其数,吴子阳被杀,人头被砍下。曹景宗与王茂将吴子阳的人头悬挂起来威慑郢城的守军,之后又将此礼物送给了吕僧珍,让他威慑鲁山的守军。鲁山守军首先撑不住了,于七月二十五日投降,郢城守军见鲁山降了,也于七月三十日投降了。至此,离萧衍立下的军令状到期日,所剩无几了。萧衍先到鲁山后至郢城,那种惨状,残阳如血,尸横遍野,飞鸟争相啃食人的尸体,信奉佛教的萧衍当场落泪了,此时一个小孩看着萧衍,并走了过来。左右下意识的抽出来刀,被萧衍呵斥,随后萧衍将自己的干粮给了这个小孩。

    萧衍拿下郢、鲁二城便可自由地经沔水进入长江,正如秦武王拿下宜阳可以东出谋求一番霸业一般,西台军无不举杯庆贺,唯独韦放甚是不悦。喝完庆功酒后,韦放终于忍不住了,对他的父亲韦睿说:“父亲,萧雍州(指萧衍)任命您为江夏太守,把守郢、鲁,您怎么无动于衷啊!这是不愿父亲在挥师建康的路上建立军功了。”韦睿对曰:“为父年逾花甲,岂会不知。吕、曹、王三将,那是放弃建康的高官厚禄毅然追随萧雍州的,是心腹爱将,军功当然优先他们了。我之所以起兵追随,那也是为了给你们兄弟在新朝站一块地方,可不是为了什么建立军功的。你们兄弟与我一同驻守,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趁此期间,多读兵法经史,不要单单只是一个武夫!”韦放对曰:“谨遵父亲教诲,我定于兄弟们增长本领以待宝剑出鞘之时。”

    吕僧珍是萧衍的心腹,自然不必像韦睿那样过于谨小慎微,看到王茂、曹景宗在攻占郢、鲁上立了头功,便主动向萧衍请战,要拿下前方的江州(今江西九江市)。萧衍见吕僧珍求战心切,也出于一种平衡,便答应了他。吕僧珍当晚便款待了部曲,下令第二天一早拔营,在浔阳城三十里外扎营。吕僧珍刚在浔阳城外驻扎了一天,一份大礼便送上门来。原来,吕僧珍的手下捉住了江州刺史陈伯之的心腹,陈虎牙。吕僧珍见到陈虎牙,没有言语肢体上的羞辱,而是立刻命左右为其松绑,之后美酒佳肴予以款待。陈虎牙被这突如其来的优待搞得成了丈二的和尚,问道:“吕将军,这是我最后一顿了把?”吕僧珍对曰:“你我本无愁无怨,只是各为其主。再者,萧仆射菩萨心肠,见郢城血流成河的惨状后,三天未进米水,临行前特意叮嘱我要以慈悲为怀。”陈虎牙对曰:“吕将军是想我劝降陈刺史吧,以我观之,不易啊。您有所不知,陈刺史的家眷还在建康呢。”吕僧珍听后,立刻将此消息汇报给萧衍。萧衍闻之,以重金打通了各种关系,将陈伯之的将军接到了雍州,并将其子的亲笔信、信物以及萧宝融加盖了印记的册封诏书用快马送到了吕僧珍的军营中。万事俱备,东风已至,陈虎牙与吕僧珍的心腹一同进入浔阳城中,陈伯之见状,束甲请降。陈伯之继续为江州刺史,陈虎牙为徐州刺史。

    就在萧衍踌躇满志,挥师建康之时,萧颖胄的求援信“从天而降”。原来,巴东巴西的叛军攻破了峡口(西陵峡,长江三峡之一)并占领了上明(今湖北松滋县),萧颖胄大惊,请萧衍遣一偏师回防。正当萧衍忧愁派谁回去时,陈庆之言曰:“叛军,乌合之众也。主公在雍州也有人马,此事萧伟将军即可处理,建康已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了。”萧衍面露喜色,便叫来了柳庆远,谓之曰:“明日我就要率大军开拔了,粮草的转运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当年我治理雍州全仰仗先生,您就是我的萧何。”柳庆远感激涕零,曰:“主公如此待我,我必以国士之礼还之。”

    公元五百零一年八月十九日,萧衍屯驻芜湖,先锋已经逼近江宁。为了方便萧衍行事,九月初四,萧宝融在萧颖胄的安排下授予了萧衍便宜行事之权。此时的萧宝卷终于从睡梦中醒来了,在九月十九日的早晨,一把推开趴在他身上的潘玉儿,大喊:“上朝,上朝。”萧宝卷下令:“冠军将军王珍国为雍州刺史,建安王萧宝夤为荆州刺史,龙骧将军马仙琕为豫州刺史。巴东巴西太守亦有封赏,鼓励他们进攻江陵。同时焚毁淮河南岸的所有房屋,征收一切粮草如建康城,以备决战。”马仙琕接旨后一刻不停,赶往寿春,组织水师阻截柳庆远的运量船。萧衍也派人想劝降马仙琕,但无奈使者被杀。好在粮草问题不大。十月十三日,王珍国领十万大军驻扎在朱雀航南。萧衍来到地方前方视察敌情,见王珍国背水列阵,猜到了这最后一场战役必是恶战,于是叫来他最得力的三个大将王茂、曹景宗、吕僧珍,谓其曰:“三位将军,消灭了王珍国这十万大军则乾坤定,如若不能,恐步崔慧景的后尘。”三将齐声曰:“我等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成功,便成仁。”萧衍曰:“修远(王茂字)先行冲阵,子震(曹景宗字)紧随其后,元瑜迂回敌后,寻求战机,策应正面战场。”

    两军皆死战,西台军的攻势如潮水一般,建康军也无人后退。在王茂、曹景宗正面进攻、吕僧珍敌后焚毁了粮仓的全方位打击下,王珍国终于顶不住了,退守宫城,他手下军主战死者十不存一。兵败如山倒,在最后一股生力军被消灭后,建康的新亭垒、东府城、石头城、白下垒驻军或投降或崩溃。随后,萧衍坐镇石头,指挥众军围攻建康宫城。同时,他派人招降京口、广陵、瓜步、破墩等地守将,分别以诸弟接替镇守。萧宝卷退守宫城做最后一搏,期待如当年平定崔慧景叛乱一般。然平定崔慧景的萧懿已经被他亲手杀害,萧宝夤见势不妙也投降了北魏,谁还会率军前来?其实此时宫城内还有七万精锐,但是吝啬的萧宝卷居然不愿意拿出财货以激励士卒。就这样日复一日,王珍国无比害怕这个十九岁的皇帝会做出什么常人难以预料的疯狂之举,所以先下手为强,在十二月初六砍下了萧宝卷的人头,并打开宫城所有城门,迎接萧衍入城。次日,萧衍派人封存府库图籍,然后入城。

    天下大局基本已定,率军横扫天下的萧衍此时考虑的是如何处理与萧颖胄的关系,毕竟名义上萧颖胄是尚书令,萧衍也位居其下。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前,萧衍还考虑了如何处理萧宝卷,按他的想法,恨不得将萧宝卷碎尸万段以报杀兄之仇,但萧宝卷毕竟是名义上的皇帝,弑君可不会落下美名。但王珍国好像是体察到了萧衍的难处一样,主动献上了萧宝卷的人头以示投降的诚意。萧衍看着萧宝卷的人头,他尽力的掩盖着自己的狂喜之情。至于萧颖胄,那真是天助萧衍。一天,正在萧衍为此忧愁之时,陈庆之送来了雍州萧伟的密信,信上说:“兄长,尚书令萧颖胄因始终不能平定巴东巴西太守的叛乱,忧愤而死。然就在其死后不久,兄长攻破建康的消息传至四海,二贼闻之,亦投降于我。”看到这个新的萧衍简直要大笑出声了,心想:“我正在忧虑如何处理与萧颖胄的关系,上苍就送给我这么大一个礼物,就像休远他们之前忧虑的那样,天下打下来,得利最大的是与萧宝融亲近的萧颖胄,那真是给他萧颖胄做了嫁衣。上苍体谅我萧衍,感念我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替我收走了他。现在,除了那个傀儡萧宝融,谁还能在我之上?”

    萧衍入住建康掌权后,下令处死萧宝卷宠妃潘玉奴及其宠臣包括梅虫儿在内共四十一人,并派席阐文传话宣德太后王宝明。在席阐文的威逼利诱之下,王宝明与萧宝融相拥而泣,不得不答应了席阐文。席阐文也望着那一对孤儿寡母,满意地离开了。随后,宣德太后王宝明下令褫夺萧宝卷的帝号,进拜萧衍为中书监、大司马、录尚书、骠骑大将军、都督、扬州刺史,封爵建安郡公,食邑一万户,赐班剑四十人,其余“黄钺、侍中、征讨诸军事并如故”。文物百官按照东晋武陵王司马遵承制行事时的旧例,要向萧衍致敬。随后,萧衍入驻阅武堂,下令大赦,并派使者率军“慰劳东方十二郡”。

    常言道,人顺利了,瞌睡有人会给你递来枕头,盖上被子。如果说萧宝卷、萧颖胄之死算枕头的话,那么任约就是来送这床温暖的棉被之人。十二月的一天,萧衍与夫人郗徽正在建康城中四处安抚百姓,亲自在粥棚中施粥,左右来报:“主公,一人说是您的故交,叫任约,在您府上已经等候多时了。”萧衍闻之,便与夫人一道回到了之前的萧府。二人一见面,任约便拍了萧衍一顿马屁,萧衍也回顾着竟陵八友之间的点点滴滴,回想着当时他们举杯痛饮,吟诗作对。酒酣胸胆之际,任约借着酒劲,言曰:“今昏君伏诛,虽有萧氏包融在荆州,然当今之天下谁主沉浮,三岁小儿尚且知道,北虏虎视,国赖长君啊。您率军出雍州,一路上破郢州,江州,最终在朱雀航南消灭了王珍国的十万大军,那是威震华夏。况萧颖胄已死,已经无人比您更有资格总摄百揆了。我任约原为萧仆射谋。”萧衍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曰:“我现在已经位极人臣了,不明白老友的意思。”任约的第一次劝进并没有奏效,但深谙此道的任约早已拿捏了萧衍此时的心思,往复者三后,萧衍想到现在确实无人在他之上了,便答应了任约。

    在任约的谋划下,齐和帝中兴二年(公元五百零二年)正月,萧衍正式进官大司马。几天后,进拜都督中外诸军事,获得“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前后部羽葆、鼓吹”的荣誉,并拥有了开置幕府,征辟僚属的权力。没过几天,萧衍再进位为相国、扬州牧,总揽百揆,以豫州的梁郡、历阳,南徐州的义兴,扬州的淮南、宣城、吴、吴兴、会稽、新安、东阳十郡之地受封梁公,获赐九锡之礼,“加远游冠,绿綟绶”,位在诸王之上。萧衍先是推辞,后在幕僚一再劝进下,才在二月接受任命。二月以来,南兖州宣武城、建康县桐下里又相继出现“符瑞”。随后,萧衍被进封为梁王,所享封邑增至二十郡(梁公时十郡,加上豫州的南谯、庐江,江州的寻阳,郢州的武昌、西阳,南徐州的南琅邪、南东海、晋陵,扬州的临海、永嘉十郡)。萧衍一番假意推辞后,于三月接受此命。此时,坚守寿春的马仙琕见大势已去,已经没有了再战下去的意义,加之萧衍礼遇有加,故决定向萧衍称臣。

    在完成了权臣上位的一阶又一阶台阶后,任约与席阐文一道密会萧宝融的中领军夏侯详,要他逼迫萧宝融退位。同时张宏策回到雍州,与萧伟一起为萧衍制造祥瑞,传播民谣“行中水,为天子”,利用人们的迷信观念为萧衍称帝大造舆论。四月,任约将写好的禅位诏书给萧宝融,命令其加盖玉玺,宣布禅位之事。但等到禅让诏书送到后,萧衍又假装谦让。于是,任约带领众臣一百一十七人,再次上书称臣,请求萧衍早日登基称帝。太史令也陈述天文符谶,证明他称帝合乎天意,萧衍这才装着勉强接受众人的请求。这一番表演之后,萧衍当晚搂着郗徽,对她说:“我兑现了当年对你许下的诺言,你明天就要母仪天下了。”但萧衍不知,他的妻子所剩的阳寿,就这几日了。四月初八,萧衍正式在都城的南郊祭告天地,登坛接受百官朝贺,建立梁朝,改元天监。当晚,郗徽对萧衍表达了最后的爱意,对萧衍说:“练儿,下辈子我还嫁给你!”说罢,便撒手人寰了。自萧衍公元五百年冬天起兵到五百零二年代齐立梁,不过两年的时间耳。南方在改朝换代,一片万象更新之下,北方的对手会送来什么样的礼物呢?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