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朕就是中兴之主 » 第105章:杂事

第105章:杂事

    其后,朱由检又问负责带着东厂太监们到处找人强买强卖的张彝宪,“如今进手的款子有多少了?”

    张彝宪此前受命,按照魏忠贤提供的名单,拿着那些被收缴上来,对朱由检而言并不值钱的书画珠宝去找人要钱,让对方高价买回去,至今也有一段时间了。

    只是魏忠贤权势滔天时,天南海北都有人给他修过生祠,进献过礼品,使得张彝宪筹集来的款子,也是一笔接一笔的来,成了内帑的长期进项。

    张彝宪禀报道,“共计卖得四百三十万两……”

    至于零头,朱由检也不是小气的人,直接拿去作为张彝宪等人的赏赐了。

    毕竟这群人帮着皇爷到处都跑了,总不能一点车马费都不给。

    朱由检闻言,难掩喜色,转而笑道,“魏忠贤权倾数年,到底还比不上那些当官的有钱。”

    不过前者是一家独大,后者则是集众人之力罢了。

    而那些人为了不被天子定为阉党,从而失去权位,还被抄家,自然舍得出钱,基本上都是在原价基础上翻倍回购的。

    只是朱由检又想到,从魏忠贤抄家所得,加上这一笔巨款,几乎要赶上这几十年来九边所拖欠的军饷总额,心中不由生出感叹。

    但凡这群掌权者少贪一点,愿意分享一点,九边何至于糜烂至此?

    大明朝上承宋元之富强,至今二百年开拓,难道会没钱?

    无非是有些蛀虫居中吞食,使得下民既贫,国财又困,唯独富贵了他们而已。

    仍在蓟镇的方正化也兼任三协训导,受天子之令,跟三协士卒都认真聊过,询问其当兵以来的心迹。

    那些老兵收了他的钱,倒也愿意说几句真话,便道他们从军就是做了拿命换钱的准备,结果朝廷常常连着几个月不发饷,问起来也是一拖再拖,听到打仗号令,他们能凑过去摆个架子,都算对得起朝廷了!

    至于朝天放两下火铳?

    开玩笑,

    大明朝的火铳多珍贵啊,

    他们这些普通士卒哪里配有火铳?

    不会炸管子的火铳让将军们的亲信家丁拿走了,会炸但不开火看不出来的火铳,则是会被转手卖掉,换成额外收入。

    “也不是不能打。”有个当了一辈子蓟镇兵,还曾经历过戚继光时代的老卒就曾对方正化说道,“当初李将军、戚将军他们在的时候,会发饷,大家就敢拿命打,换去军纪严明的将军手下,不敢上前冲锋杀人的,都是叛徒,都要被砍头的!”

    “可这不是后来日子越混越差了吗?谁也不想怂成狗样子……可没钱就是没钱!”

    至于前线火器,方正化亲自观摩试了一试,直言比起国朝初年所造,还远远不及。

    朱由检收到方正化的奏报后,只感慨非常,想不通这大明两百年,怎么越活越落后。

    虽然知道“钱是英雄胆”的道理,但当有人明明白白告诉他,大明朝军备糜烂,就是因为不给钱才导致的,朱由检又不免生出悲凉来。

    大明朝的将士哪里会没有血性?

    九边军队也曾威慑四方,打的蒙古人不敢南下。

    只是朝廷刻薄,官僚短视,一味贪婪,使得九边自我阉割成了今天这般地步。

    好在之后赵率教等人又有奏报,说天子发善心,把粮饷慢慢给他们补发起来后,蓟镇已然定性的老兵油子不讲,起码新发配来的那些秦地新兵,都挺有劲儿的,听到可能会有战事的消息,也不怎么发怵。

    当然了,问题也有——

    那就是大明地域广阔,许多地方的口音并不相同,哪怕推广了官话,也只是在读书人之间流通,很多百姓自己仍旧操着当地俗音。

    而这次发来蓟镇的一万多新兵,都是是秦地受灾百姓,基本上就没有读书的,说起话来,还会因秦地的东西南北,口音又分。

    赵率教觉得这种话都说不通的情况有点艰难,去了蓟镇的训导员们也觉得自己在安抚士卒情绪,让他们忠心大明之外,还得再学各路秦地方言,有些艰难。

    好在到底是小问题,

    总比军镇缺饷暴动起来得好。

    薛国观今天把三原县的真相交了上来,其因也的确如同他之前所分析的那样,不过那县令愿意上吊自杀,则是在于其本身已经得病,想着搏一搏还能给子孙后代拼个富贵出来,这才愿意“出借人头一用”。

    除此之外,薛国观和杨肇基、赵怀义一并奏报固原爆发了一次士卒闹饷之事——

    陕西三边到底是贫困已久,距离也不像蓟镇这么近,哪怕中央要援助一二,也要花费许多精力。

    而延绥镇那边因为有盐池,天子又放权下来让他们自己赚钱,一时之间日子好过许多,宁夏镇那边也有盐池分布,延绥镇既然搞起了这般生意,宁夏自然也能凑上一脚,且宁夏镇所在之地,素为河套平原一角,水土条件比延绥好上一些,朝廷发点粮饷下来,加上卫所士卒自己的耕种,也能过日子。

    但固原镇虽近长城,但比起其他二镇,到底是内地了些。

    今年陕西大旱,多地绝收,运粮换盐的商人沿着长城走,去了延绥就去宁夏,基本也不路过固原,生活水平差距一下子就突显了起来。

    人都是不患寡而不患均的,以前一块吃糠咽菜,甚至自己过得还好一点,现在兄弟竟然偷偷发财了,固原将士顿时不高兴了起来。

    加上朝廷为了赈济,一时之间还真没顾得上补发粮饷及时,就连朱由检都为之迟滞,所以固原将士一时激愤下,围住了杨肇基所在的总督府,要求发饷。

    要不发饷也行,朝廷也得给固原安排个买卖的路子,总不能陕西三边,就富养两个吧?

    俺们难道是朝廷捡来的娃儿?

    杨肇基当时就被这样的要求给气到了,这段日子老将军就琢磨着写书的事,人都文雅了起来,骂人的话温柔了许多,也懒得跟一群兵痞吵。

    因着赈济之事,整个陕西的仓储都被调动监察了起来,杨肇基也没办法轻易开仓,干脆就把正在附近抽打乡绅的薛国观和孙传庭找了过来,让他主持平息。

    薛国观初闻,还以为这是要自己去送死呢。

    他殴打士绅容易,但那是仗着“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底气,一群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士绅,他流氓一点,要抓要杀,都不困难,何况还有孙传庭带兵在侧?

    可现在是去固原镇呐,

    固原镇有兵变呐,

    兵痞可比薛国观还要流氓!

    但这段日子以来,“薛大人是个头铁的好官”,已经成了不少人眼里的真相,薛国观为了政绩,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好在后面知道固原镇情况还能维持,并不是将士走到了绝路所至。

    于是薛国观顿时抖擞起来,拉着赵怀义、杨肇基和孙传庭等商量,将人分而化之,先安抚住,以免人多激动,真成了坏事。

    随后又以宴请为名,找来带头闹事的那几个,当场伏杀,拿着人头出去对被煽动起来的士卒恩威并施一通,开了固原城中的仓库,这才草草结束这次闹饷。

    但薛国观也在奏疏中提到,“若陕西天象不改,朝廷如何能一赈再赈?固原今日可平,来日又如何?臣在陕西走访,多有百姓推测天时,言今年之冬恐有大寒,又要饥馑……关内如此,关外如何?伏请陛下施恩,再抚三边,防可能之暴乱。”

    朱由检看了,也是皱眉,觉得老天爷总是跟自己过不去。

    以前天灾再多,也不至于多到这个绵延不断的地步。

    幸好他现在有钱了,不至于像登基之初那样,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不过……年冬赈济的事的确要安排上了。

    且之后同内阁商议,再派专人去办。

    朱由检提笔,先给蓟镇那边的人一一回复,让赵率教好生操练新兵,三协未来就靠着这批新人再铸辉煌了;又让方正化继续在将士中行走,了解情况,及时汇报,让朝廷能够知道边军之动向;最后让张勇高忠等人在出兵突袭科尔沁的时候小心一些,打不过就跑,千万不要浪费掉自己富养一年,才训练出的精兵。

    论战斗力,边军十个人,可能才能抵得上勇卫营一个满装的士卒。

    等把该回复的信件都写好了,由司礼监密封,直送对方手中,朱由检又陆续接见了各路锦衣卫,询问他们关外草原、登莱和福建那边的情况。

    负责蓟外之探查的李若琏回道,“束部在开市之后,因勘合之利,成功收拢了十多家。”

    勘合贸易,

    本是在明日之间的东西,其形势如同行军打仗,行使虎符,需要两两对应,才能成功。

    朱由检想着蒙古势力太过繁杂,既有要拉拢的,也有要打压的,不能同一待之。

    所以就把用于日本的堪合之法改了改,用到了同关外的贸易上。

    不得勘合符,则一切往来如常,依太祖成祖旧制。

    毕竟若不得勘合便完全不准,那依王在晋和袁崇焕之言,便是在把蒙古往鞑虏那边推。

    李若琏接手了亲探关外的任务后,苦学蒙古语,曾假冒过蒙古人去深入询问过一些事。

    据其所言,蒙古诸部眼下虽然有不少同鞑虏定立盟约,但大多与束部类似,都是墙头草罢了。

    鞑虏还没有强大到,直接用盟约就能压服蒙古诸部的地步。

    就连跟鞑虏联姻,迎娶了努尔哈赤孙女肫哲公主为妻的科尔沁部,其首领奥巴,也不是全然对着鞑虏俯首帖耳。

    像天启四年,努尔哈赤曾约定与科尔沁等部落会盟,旨在联盟后一并对付明朝和察哈尔,时间定于翌年三月初八。

    结果奥巴并未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参加结盟仪式,只是派遣了四个使者与努尔哈赤展开了会面。

    出于拉拢科尔沁部的目的,努尔哈赤表面上不仅没有表现出不满情绪,还赏赐了科尔沁使者不少钱财。

    直到一年后,也就是在天启六年,因为察哈尔的进攻,奥巴才被迫低头,向鞑虏求援并且会盟。

    而距离科尔沁同鞑虏会盟不过两年,察哈尔被林丹汗已经带着西迁,以蒙古贵人那野兽般的性子,奥巴未必真对鞑虏一心一意,结盟后完全听从了。

    关外夜不收等探子打听了下,奥巴跟他娶的努尔哈赤孙女,哪怕是老夫少妻的配置,自带风流,也不怎么常睡一个帐篷,感情并不深厚。

    奥巴跟鞑虏的盟约内容也与束部那般类似,只提了联盟对抗察哈尔,并没有提到要进攻大明。

    由此可见,大明在蒙古诸部眼中,还没有油尽灯枯的时候,鞑虏也不是真的无法反抗。

    除非鞑虏一再显示武力,他们才会一心跟上去。

    虽然大明朝这边,朱由检已经对蒙古不抱希望,觉得对着一群墙头草不强硬不行,但为君者不因喜怒而动。

    只要蒙古诸部脸上的遮羞布没有取下来,没有公开宣布要跟鞑虏一块对抗,那他们就不好先与之“断情绝爱”。

    蓟镇和关宁的新兵还在训练,还不具备完全的抵御能力。

    起码要到年底,才能收获成果。

    不过那些得到勘合符的,亲近大明的部落,那朱由检下令开启的“崇祯首市”之规则,对得符之部则能成为常例,而且允许明蒙之间人口往来,蒙古人可以进入关内做工。

    当然了,其人活动必然会受到很大限制,而大明朝这边真会去蒙古那边谋生的也不会太多。

    蒙古人的日子苦的,那可是能感动九边的存在!

    但凡能在关内求活,谁会想去草原上受累啊!

    而等到草原上的蒙古人习惯了关内的日子,又如何能忍受塞外苦寒?

    除了小部分的贪得无厌之人,会想着以客代主之外,依朱由检连夜令翰林院抄录的,《太祖实录》中关于太祖打天下收拢人手的片段看来,自由如狼的蒙古人并非不能驯化。

    起码在太祖创业的过程中,主动投靠的蒙古人足有几十万之巨,至今血脉仍在大明朝中流传,还有不少子嗣在朝中为官。

    只是相比起祖先,他们已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草原习惯了,成了个完全的汉人。

    再加上大明朝地域广阔,本就有许多异族之人生活。

    故而朱由检明白,

    这天底下的族别之分,从来不是主要的。

    因为不管是哪个族别,其人都是血肉所成,都要吃饭穿衣。

    一旦让他们吃不上饭,穿不上衣,那么不管带头揭竿的是谁,他们都会跟随过去。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老祖宗的话总是这么精炼而动人,短短十个字,讲透了治世的道理。

    不过一味怀仁也不是好的法子,唐太宗成为天可汗,对外族是“先战而后和”,古人更是常说要“恩威并施”,才可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