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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邵六两

    我叫邵六两,今天是九月一日,我的生日。

    四点钟,早起进货,喊醒开车的师傅老王头,在我叫第一声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可却迷瞪了半天也没意识到要干什么。

    若是放在平日,我会不客气地大声呵斥,甚至施以拳脚——我不是什么滥用暴力的恶人,但也不是那种脑子转不过弯来的烂好人。

    这老东西一看就知道是昨晚跟那帮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打牌熬太晚了,要是连这都能容忍,他肯定会得寸进尺。

    只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不想跟任何人发火。

    当他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立刻一个翻身起来向我连声道歉,我笑眯眯地不说话,他愣愣地嘀咕半天,就避开我期待的目光,下楼点火去了。

    我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却也没怎么当回事。

    老东西连自己还有几年活头都不知道,整日打牌饮酒,醉生梦死,我本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

    引擎轰鸣的声音传来,我默默地下楼,走到一楼大厅的财神像前,我停下了脚步。

    这桩财神像可有些年头了——我家九代经商,据说这尊铜像被搬进家里的时候,我太爷才刚满月。

    财神爷脑满肠肥,一脸富态,很有油水的样子,难怪会被商人喜爱——

    行商坐贾,走地商人与盘踞一方的乡绅巨贾不同,常年跑动,腿都削尖了;在寻常人们的印象里,一提起商人,想起的就是财神爷这样的胖子,可实际上则是我和父亲这样青衣小帽的瘦子更多。

    胖子商人,常常是商界典范,家大业大,家丁伙计一大帮,无需事必躬亲,才算是有养膘的资格。

    我邵家祖上用了四辈人八十多年才从商变成贾,在兖州地界安定下来,我这个做老板的却还是闲不下来。

    在财神爷面前上三炷香,祈求生意兴隆。

    我颔首弯腰,从头发到脚跟都显得那么虔诚,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西行客栈的这尊财神像也许早该砸了,换成关公像……

    上完香,走到楼下,我才发现那条老狗居然又在车里睡着了!他头枕着方向盘,手还握在车钥匙上,车里呼声震天。

    我冷着脸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打得他一个激灵,他翻身起来下意识瞪向我,似乎此时才意识到我是供他吃穿的东家,可怜兮兮地辩解说他昨晚关节炎犯了整晚都没有睡好,因此才困成这样。

    放他妈的圈屁。

    我也懒得戳穿他的谎言,要不是父亲临终前嘱咐过要好生对待这帮他留下来的老人,我早就把他辞了。

    车子启动,我摸出手机跟面虫确定了一下那边的交易情况。

    面虫说一切顺利,我满意地收起手机,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尤其是他最后发的那个“生日快乐”的表情包,更是另我心中暖意流淌。

    面虫这小子不赖,有脑子,做事机灵,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

    整日将脑袋提到裤腰带上做事,心里居然还念着我的生日,真是有心了。

    看来我将夕阳散的生意交给他打理,真是一点没错。

    夕阳散,夕阳散,哈哈,真有意思,宇世界人带来的一个想法,居然就被这个世界的人创造了出来,还真是奇怪。

    这玩意价格昂贵,极易上瘾,对人的身心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制作出这玩意的,一阵风似的,就风靡九州。

    别提各地卫所,就连皇主发布的禁毒令在夕阳散的诱惑面前都形同一纸空文。

    十克为一令,五令为一手,四手为一封,一封的价值就在六位数开外。暴利若此,死亡的风险也就不值一提了。

    夕阳散在兖州地界冒头是两年前的事情,我费尽心机、花费金银无数才把上下关节打通,把兖州夕阳散的贩卖网大致摸清,并且挣得一个分销商的资格,上个月刚刚开始营业。

    面虫带着四五个伙计,倒卖夕阳散,一个月的收益,与整个邵家西行客栈的流水相差无几。

    真他妈的。

    我注意到老王头在通过后视镜观察我的表情,眼神怯生生的,似乎在怀疑我会不会辞退他。

    只是我刚一收起手机,他就立刻悻悻地收回了目光,大概是自知理亏,不敢与我对视。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天边黯淡的云彩,部分卖早点的人家已经开始生活做饭、早起奔生活。

    行人却是没有,整趟大街干干净净,天泽市被誉为北方的万商之城,通街都是店铺,很少有行道树,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冷清,光秃秃的没有新意。

    这点我并不喜欢。

    天泽气候干,空气冷涩,不适合侍弄植物,但我还是令人在客栈后院栽了几棵银杏树,那是青州的一个标志。树不高,因为刚种下没几年——

    因为我从过世的父亲手里接过邵家的一干生意,也才仅仅四年。

    四年时间太短,还不足以枝繁叶茂、开花散叶、笼盖一方。

    我喜欢北方流传的那个天降神霖的传说,据说得此雨者,将一日长成参天之势。

    我一直在等这样的一场雨。

    暗夜骤然被光点亮,我诧异地向车窗外看去,原来是隗府。

    兖州长青堂堂主隗长青——北方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过几日便是隗长青的五十大寿,才这个时候,隗府门前已然灯火通明,门庭若市,送礼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我将脸贴到车窗上,大致扫了一眼街上的车流,便看到一大堆熟悉的车牌号,有白狼卫的代表,有殷家父子手下的打手头子,还有兖州几个堂口的当家人,都是我平日里接触不到的大人物。

    几天前我也特意找过关系,结果很令人失望——长青堂办寿,我邵家连上门送礼的资格都没有……

    欺人太甚,是上位者的特权,亦是居人下者的悲哀。

    有礼没地送,不如喂狼狗。

    罢了,罢了,想这些有的没的都不顶用,还是想想能从这件事里得到什么情报。

    近几年,白狼卫和殷士奇那只老狐狸对长青堂的关系似乎都有些暧昧,这回还专门派人送礼,这是否代表各方关系的回温,或者仅仅是面子工程?

    其他人的态度也很重要啊,要是能搞到那份礼单的话,或许能分析出不少东西,最起码在对未来兖州局势做出估算的时候,不会错得太离谱……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一份礼单在寿宴结束后的第三天就会被挂在兖州地下标价贩卖,价格不会太高,而且会随着被倒卖的次数越来越低。

    如果在第一时间出重金拿下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收获呢?

    毕竟,商人牟利的一大手段,就是情报的时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