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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盛夏已经过去,秋天的味道刚刚散开,冬日特有的雨雪就落了下来,将校园里的梧桐树叶打落一地。

    林宁和高知安手拉着手漫步在校园里著名的梧桐大道上,难得享受一下浪漫的林宁小脸冻的通红。高知安把自己的围巾取下,将林宁白皙的脖颈缠绕住,又摘下皮手套给林宁戴好,说:“你这个棉袄太薄了,明天下了课咱们去商场给你买一件羽绒服吧。”

    林宁将戴着手套的双手举起,五指不停地张合着,感受着温暖的手套带来的舒适,说:“不要,羽绒服太贵了,我还得攒钱呢,不能乱花。”

    “我有钱呢啊,我给你买,才几百块钱。”

    “我不要,你哪来的钱,还不是跟叔叔要的,让叔叔阿姨知道了,会看不起我的。”

    “怎么可能呢,我给自己女朋友买个衣服而已么,谁会看不起谁啊,你想多了,林宁。”高知安抿抿嘴,觉得林宁的坚持显的有些莫名其妙。

    “反正我不要,看今年冬天冷不冷,实在冷的话我再买。”林宁往前跑了几步,故意将树叶踩的沙沙作响,然后蹲下捧起一堆树叶,向天空撒去。

    快过年了,林青买了回家的车票,弟弟在军营,无法回家过年,家里就剩妈妈一人了,自己当然得回去。她没有给母亲说自己几号回去,想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给母亲一个惊喜。

    高知安给林宁装了一大包土特产,说是给王燕的过年礼物

    ,高知安将包裹强行塞在林宁头顶的行李架上,与林宁拥抱过后,赶紧跑下车厢,隔着玻璃窗对着林宁傻笑。

    列车开动,林宁挥手告别,隔着玻璃窗喊道:“你乖一点哦,过完年我就回来了。”

    高知安开心的像个傻子一样点着头。

    回家的路总是那么遥远,列车走了一天,终于在天黑后到达了延城。

    雪已经下了一场,积雪将大大小小的山包裹了个严实,在夜色下隐隐泛光,道路两旁也堆满了雪堆,但泥水混入其中,将洁白的雪堆染得黑一块白一块的,看着不太美气。

    又经过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的颠簸,林宁终于回了家,费了老大的劲将行李搬上楼,家里却没人。

    “老妈还没下班吗?”林宁自言自语道。

    将自己的衣服洗漱用品收拾好,又将吃食的东西塞进冰箱和柜子,已经9点钟了,王燕还没有回来。林宁跑下楼,在公共电话亭给王燕的科室打去电话。

    “喂,你好,找一下王燕。”

    “不在,她5点就下班了。”

    “噢,那您知道她去了哪吗?”

    “估计在对面饭店呢,她……哎,你是哪位?”

    “我是她女儿,林宁。”

    “啊?宁宁啊!我是你岚阿姨啊。”

    “噢,岚姨啊。是这么个,我今天刚从学校回来,在家里等到现在我妈还没回来,就打电话问一哈,我妈去饭店吃饭去了?”

    “嗯?哎,宁宁,你可别给你妈说是我说的噢。她在对面饭店后厨给人家洗盘子去了,都洗了快半年了。哎,我看再洗上一阵,那手都扎不了针了。”

    “噢……我……我知道了,岚姨,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不会给我妈说是你告诉我的。”

    “哎,你妈真的不容易啊。”清岚放下电话,还在感叹着王燕的硬气,每天除了医院繁重的工作外,下了班还要去洗盘子,清岚自问,她是受不哈这个罪,王燕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是这么强硬的一个人。

    挂了电话,林宁向医院对面跑去,此时延城大酒店灯火辉煌,门口的小车来往迎停,正是晚宴结束的时候,好几个喝醉的男人正抱着树哇哇大吐,还有些不顾脸面的,对着树干掏出玩意来肆意撒着黄物。

    林宁轻啐一口,走进饭店。

    门口的门童见来了一位美女,赶紧走向前去,说道:“欢迎光临,您几个人?”

    “噢,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找王燕。”

    “王燕?王燕?噢……就是对面医院的那个护士是吧?”

    “是的,是的,她在哪了?”

    “她在后厨,从那个门进。”门童热情丝毫未减,向林宁指着路。

    林宁推开门童指的门,后厨此时已经过了忙碌期,吃饭的高峰期已经过了,有些灶台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一个正在刷洗灶台的厨子见进来了生人,问道:“你找谁?”

    “王燕。”

    “在那。”厨子指着那边清洗间说道。

    林宁慢慢走到门口,王燕穿着酒店的工作服,戴着黑色的橡胶手套,正站在清洗台边卖力的刷着盘子。面前水池里堆积如山的碗碟跟王燕差不多高了,王燕左手很熟练的从顶上将一个盘子拿起,右手拿了刷子沾了池子里的洗洁精水,转着圆圈刷了几下左手的盘子,盘子上的污垢跟随着洗洁精水一起脱离了盘子,接着用自来水冲洗干净后,把盘子放在了旁边的铁架上,铁架上已经码好了很多洗干净的碗碟。

    此时的林宁已经泪如泉涌,她知道母亲一直是一个体面人,大专上出来后就进了医院当护士,一辈子没干过什么重活,可现在,她低下了她骄傲的头颅,来到了这污水横流的地方,就为了多挣一点钱。

    林宁忍不住的哭泣着,王燕听见了响动,转过身来。

    “宁宁,你咋回来了,咋不给我提前说一声了。”王燕很是惊讶,反应过来后又很是羞愧,她不想让儿女看到她不堪的一面。

    “妈,你咋在这刷盘子呢。”林宁边哭边靠近王燕,将王燕的手套摘下,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将王燕的手冻的通红。

    “妈,你别在这干了。我不念了,妈,我不念了。”林宁边哭边用手抹着眼泪。

    王燕也是泪眼摩挲,听见林宁说不念了,一下止住了眼泪,一时情急,一巴掌就打在林宁脸上,反应过来后,又后悔的上手轻轻揉着林宁的脸颊,说:“宁宁,不敢说胡话,你是大学生,将来可以当医生,你有大好前途。你要是不念了,你让妈可咋活啊。”说完捂着脸哭了起来。

    “妈,你别哭,我说错了,我刚就是着急,我一定好好念书,你别哭了。”

    王燕又止住哭声,擦拭着林宁的眼泪,说:“妈就是兼个职,想多挣点钱,妈一个女人,没其他本事,这的经理妈认识呢,好不容易央求他下了班来这洗盘子,每个月给妈开600块呢,加上妈的工资,你的学费就够了。”

    “妈……妈……我帮你一块洗。”林宁突然也止住了哭声,快速擦干眼泪,挽起袖子就要上手,冰冷的洗碗水瞬间将她白皙的手淹没了,冻的林宁打了一个冷颤。

    王燕没有阻止林宁,只是又找来一双手套给林宁戴上,母女两人就这样一起站在水池前刷着盘子。

    晚上10点半,王燕才拉着林宁的手回到家中。

    王燕让林宁去沙发上坐着,去厨房倒了两杯热水,然后又打开了客厅的电暖器,将女儿通红的双手捂在手里,挨着电暖器。

    烧的通红的电暖丝映射出的红光给了双手一丝暖意。王燕揉搓着林宁的手,说:“宁宁,你和凯凯还没长大,妈需要那份兼职,妈答应你,等你工作了挣钱了,妈立马辞掉那份工作,你看行不。”

    林宁已经哭红的双眼又涌出眼泪,反过来将王燕的手捏住,反复揉搓着,说道:“好,妈,我一定好好学习,拿奖学金,毕业以后找个好医院,将来挣多多的钱给你和弟弟。”

    王燕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妈不求你和凯凯挣多少钱,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长成人,再有上一份好工作,妈就知足了。”

    “妈,这是我从西城带回来的土特产,你吃。”林宁想起带回来的吃食,转身从柜子里拿出琼锅糖,剥开一块,塞进王燕的嘴里。

    “嗯。好吃……好吃,你也吃,宁宁。”

    哎,此时母女两人内心都充满了自责,责怪着自己的无能,可又能怪谁呢,其实谁也不怪,只能怪那操蛋的生活。

    人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其实也不算难,因为由奢入俭往往是被动的,由不得你觉得难不难的,难道会因为你觉得难,它就还保持着奢,而不滑向俭?所以也就不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