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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登基风波(二)

    被扣下一顶黑锅的张升脸色煞白:

    “臣绝无此意,殿下不要罗织罪名。”

    众所周知,大明朝历来最重视礼法,礼法之中,孝道又是重中之重,张升此时搬出祖宗和礼法,就是用大明朝的政治正确逼朱厚照屈服。

    但是朱厚照体内那个后世的灵魂知道,封建制度下,有远比礼法孝道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皇权!

    大明的群臣平常骂骂皇帝,求挨廷杖,无非是为邀清名,可都是建立在君臣的框架之下。

    文官虽然和皇帝争权夺利,但依旧是在君臣的框架范围之内,臣子不会也很难去威胁皇权。这是朱元璋废除宰相的初衷,也是大明朝平稳过渡至今的重要原因。

    可一旦有人想要威胁皇帝的皇位,那便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譬如后世那位“我非相,乃摄也”的张居正,死后可是人人喊打。

    朱厚照要做的,就是用皇权这个更大的政治正确去压倒张升之流的礼法孝道。

    倘若登基都不能自己决定,那如何当得了这个天子?自己岂不是群臣的傀儡。

    至于张升有没有迎立外藩?

    政治斗争只讲立场,不讲事实。

    朱厚照使了个眼色,刘瑾心领神会。

    “带人犯!”

    随即数十个禁军校尉押着十数个宦官到奉天殿廊下,呈一字排开,跪在了朱厚照身前,面朝广场上的群臣。

    龙椅上的朱厚照的看着张升,戏谑道:

    “张爱卿可知这些人犯了何罪。”

    站得靠前的张升脸色有些煞白,沉默不语。

    他当然能猜出来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但是他也明白,朱厚照就在等着他说出来,然后顺手把黑锅给扣实了。

    望着沉默不语的张升,朱厚照站起身,走上前去,对着奉天殿前的群臣痛心疾首道:

    “朕昏迷的这十多天里,有的人对朕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可也有的人,巴不得朕崩了,然后他们去联络外藩,在新皇帝那里立个迎立之功,好鸡犬升天呐!

    说起来,我皇考待诸位不薄,你们这些臣子的良心是让狗吃了,这么盼着他绝嗣?

    朕现在在想,是不是皇考对你们太过宽容,让你们干什么都肆无忌惮?那朕,要不要恢复太祖高皇帝时期对臣子的旧制?”

    望着金台上侃侃而谈的朱厚照,平日里就能言善辩的谢迁早已不忿,几欲冲上前去与朱厚照理论。但旁边的李东阳使了无数眼色,才克制住谢迁的冲动。

    底下人的动作都被金台上的朱厚照看在眼里,他又问张群道:

    “张爱卿是哪年中的金榜?”

    你要问这个那可就有的说了。

    张升挺起胸膛,朗声回答:

    “回殿下,臣是成化五年己丑科进士,忝列一甲第一名。”

    怪不得这么傲气,原来是个状元。

    “既是状元,那必曾入过翰林,可曾参与编纂《英宗实录》?”

    张升脸上有些难看,回道:

    “《英宗实录》于成化三年修纂完成,臣未曾参与。”

    朱厚照笑了笑,朝后面的群臣问道:

    “在场的列位爱卿,哪位可曾参与编纂了《英宗实录》?可出来回话。”

    说罢,便把目光望向了文官的前几排。

    参与编纂实录,那就必须是翰林词臣。历来想进入翰林院的办法,除了一甲三人保送,就是二甲三甲要参与馆选。

    成化三年之前的进士,还得是翰林出身,历仕这么多年必然是身居高位。

    刘健与李东阳看着朱厚照投来的目光,已经明白朱厚照是要他们出来回话。

    其实满朝文官,符合条件的也就他们二人。

    于是二人前进几步说道:

    “臣等曾参与过编纂英宗皇帝实录。”

    朱厚照看着他们,戏谑道:

    “好啊,久闻两位阁老是博闻强记,朕今天考一考两位阁老的记性。

    天顺元年,英宗睿皇帝复位之后,同样是以迎立外藩的罪名清理的景泰旧臣,二位可曾记得,内阁与六部堂官之中,清算了多少人?”

    在场的的人无不脸色大变。

    皇帝这是要学英宗皇帝残害忠良吗?

    我大明的文官就是这样,平常上奏疏、邀廷杖那是为了名声,但要是皇帝不顾名声真的下死手,那跪的比谁都快。

    “没人说是吧?好啊,你们不愿意说,那朕替你们说。

    六部之中,兵部尚书于谦被杀,侍郎商辂、王伟被贬为民;吏部尚书王文被杀,侍郎项文曜充军;户部尚书陈循充军,尚书萧镃被贬为民;工部尚书江渊充军;刑部尚书俞士悦充军。”

    朱厚照盯着张升,冷冷说道:

    “张爱卿,知道迎立外藩是什么后果了吗?”

    张升被朱厚照吓得浑身颤抖,双腿站立不稳,直接跪了下去。

    朱厚照拿英宗皇帝出来举例,就如同夺门之变后杀于谦王文时一样,虽然群臣知道这是陷害,皇帝也知道这是栽赃,但是迎立外藩这个罪名扣下来,臣子自陈无用,当然更没人敢出上去劝谏。

    当然也会有些意外。

    此时,队列之首的吏部尚书马文升高喊:

    “殿下三思。”

    随即手持笏板,拖着残躯向前走去。

    吏部尚书又称天官,是唯一能和阁臣分庭抗礼的官职,更何况马文升历仕六朝,德高望重,此时唯有他有资格站出来向朱厚照进谏。

    朱厚照也知道他敢站出来的底气在哪。马文升是群臣里唯一一个亲身经历过夺门之变的老臣,当年英宗复位,或杀或贬了五部的堂官,他都曾亲眼看见,而六部之中,唯有礼部尚书幸存下来。

    那位礼部尚书之所以幸存,原因和眼前的马文升一样,也是一位八十岁上下、辅佐过诸多皇帝的老臣,那便是胡忠安公胡濙。像这种活化石一般的老臣,一般都会给个体面,当年的胡濙,明英宗也只是一年后让他致仕回乡而已。

    “殿下听老臣一言:当年英宗睿皇帝冤杀于肃愍公、王毅愍公之事早已成公识,后来成化、弘治二帝,相继为景泰旧臣平反。殿下今日肆意妄为,他日史官秉笔直书,后世之人必然会为诸位忠臣平反,也必然会记得殿下今日昏聩之举!”

    “史官记下来又怎么样。”朱厚照走到马文升旁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讽刺道。

    “你马天官也知道真相是冤杀,可英宗皇帝殡天之后,你可曾上疏为于王二人平反?又或者上疏陈述英宗睿皇帝的庙号与谥号颇为不妥?等宪宗纯皇帝与商文毅公二人戮力同心为他们平反之后,你马天官才跳出来说是冤案。马文升啊马文升,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

    马文升被朱厚照讥讽的一张老脸面色通红,剧烈的咳嗽起来,手中的笏板也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