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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痕 迹

    院中有片敞地,也用青石板铺成。

    板上生了厚厚一层青苔,脚踩在上面软塌塌的k,能吸去所有声响。

    一如杂草枯叶下陷进泥土里的碗状马蹄印子,遮掩了开路岔道便是通往客店、马厩两点间捷径的假象。

    东面沿墙围搭的马廊又高又大,许是年深月久,从顶上掉下的泥土稻茎满地都是。

    除此之外,马廊底下的地面上,驼粪、马粪、鸟屎、谷渣、断茎……杂乱一通,横亘满地。

    院落四周的土坯砌墙有些裂缝,从缝隙里长出密密麻麻的碎草。

    正对院门的空地处,落有几间朝阳土坯矮房,齐齐一排。

    面儿上歪七扭八爬满斑驳苔痕,紧紧依偎着一旁生有锈蚀的门闩。

    这应当是一方被荒弃的后院。

    龙小青沿墙直入,定目扫视四周后,用脚尖轻轻合起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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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绕了好几处山径,叶念安觉出所行之路似与来时有些不同。

    不由暗把方才的疑云重又布上心头,从侧面偷偷瞄向掌柜谷里占。

    但见黑脸汉同也眉间若蹙,轻愁拂面,不禁让叶念安更起疑心。

    脚下刚紧着步子欲上前探问虚实,道旁便有簌簌声响,从乱叶草丛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快行至路中与谷里占贴面时,叶念安才行警觉。

    方才闷头沉思也未留意,叶念安原当这人是吊脚楼那个领了卢小六与姜春去拴马的白衫少年。

    此刻定睛一瞧,才辩清是一张陌生面孔,不过是与索胡由身形、样貌、衣着相似的又一白衫男子。

    叶念安到底是在东山顶砍柴挑水十数年的内行人,虽谈不上武功高绝,就单凭耳力与之相左之人便是屈指可数,不足多见。

    依着多年的学艺经验,此刻白衫男子猛然由径旁纵侧跃来,凭己耳力竟未有一丝半毫的觉察。

    身形飘然,如影似魅,直到近前方始发现来人身法这等轻快,当即断定此人武功不若庸手轻易对付。

    叶念安只微一思量,立时嚼出一阵不安,眼梢余光也下意识地斜将过去。

    那白衫男子好似早就算计途中必要相遇,于此伺机等候了多时,初只一味靠近黑脸掌柜,并未料见谷里占身后还跟行了一人,自也是心下一凛。

    此刻被人当作猎物窥伺,猛然一个转身,目光由深渐浅,眼中闪烁全是谨慎警惕,二人视线猝不及防地绕到一起。

    然而,这一眼没撞上还罢,撞上了就等同于将自己置陷入险境。

    叶念安倏地从这一短促照面中迅速抽离,饶是一片暗色,声动俱无,还是清楚分明地感受到了对面正逸散漫延过来的肃杀气息。

    眸光转动间,叶念安脑中忽而快速掠过进入吊脚楼后,六人先后被分了四散。

    方才从马厩取了包袱出来又绕路至此,已是违了原本要与小六、阿春二人汇合的计划。

    加之行至半道又冒出一张陌生面孔,埋伏此地与谷里占贴面轻语。

    这些许古怪异样,叶念安思忖半晌对其底细路数并未摸清,是敌是友亦未分出,肚中疑窦斗然激增。

    再抬眼间,叶念安已嗅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心下暗叫了声不妙。

    想及白衫男子旋身下落,足不触地的居高内力,惹出激战自己恐不是对手,便意欲拖延僵局,待回到客栈有了帮手另行计较。

    叶念安觉出情势已迫,难于躲避,需得立时应变机智。

    念到这里,叶念安壮胆猛生一计,向着二人身后佯装眺目,厉声喝道;“呼楞铁将军,且慢!”

    音未落全,人已提气纵出身去。

    这一急促嘶吼,谷里占和白衫男子愣没反应过来,待二人彻底醒转,叶念安已跑出老远。

    黑脸掌柜望着月色下上下蹿动的布囊,嘴角缓缓一咧,面儿上神色忽明忽暗,悲喜不透。

    回到脚楼客店,初时在前厅客堂的散桌已全部退清。

    深邃夜空,无情的覆盖了两个时辰前的熙攘与喧嚣。

    方才领着卢小六和姜春去后院马厩拴马的白衣少年索胡由,正背对着逐个收拾方桌。听见好像有脚步声响,旋即回首望向身后。

    见叶念安只独自一个进门,伸长脖子往后探了一眼又立时收回视线。

    也不说一句话,只抄起桌上土罐倒了一茶碗,递到叶念安的面前微微一笑,又接着没干完的活。

    叶念安望着索胡由穿来穿去的身影,握着手中茶水怔怔端坐,一声不吭地闭眼静静沉思着……

    不知何处传来的夜虫轻微的鸣叫,断断续续,时高时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花香,山坳里望见的满天繁星此刻化作了萤火虫围在身边,恍若置身山林,雾气氤氲,如灰的、白的丝带一般缠绕着缓缓飘动。

    耳畔又有一阵谈笑穿廊而来,粗粗一听以为只是一腔鸽鸣,就像那群栖息于马廊下认得归路的灰鸽,啄食间发出含在喉咙的闷闷颤音。

    唿的一阵风过,叶念安骤然明朗。

    眼皮再睁开时,谷里占人已回到客店,耳畔正贴着索胡由拢起的双手仔细听着什么。

    时不时朝叶念安身处回望两眼,与方才景象不甚相像。

    只是脸上波澜不惊,适才暗色中释放的敌意已消失不见。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草丛深处的虫鸣声响。

    ‘认得归路!’叶念安浓眉紧蹙,眼前登时一亮。

    夜,静得出奇,星星在天上打着哈欠,月亮也挂在半空沉沉欲睡。

    叶念安感到周身热水沁入一般,四肢轻飘不着力的酥麻,头颅昏转,眼前混沌。

    一缕淡淡白烟混和了稍许药苦芳香,正不紧不慢地偷偷钻进叶念安的鼻腔。

    神思恍惚间,谁人带着浓郁昏沉的草药闷香渐步渐近,却掩不住透出自身诡异、令人畏惧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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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灼光射进隐形后院,高阔马廊下空空荡荡,徒留下一根根形单影织的木马桩。

    龙小青望着不翼而飞的马匹,心下正疑。凝眸间忽然望见几株插在木桩缝隙中的几株草药。

    再一走近,马桩深褐色的粗糙表层剥落了一小块,上头好似隐隐约约新刻了个‘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