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烙印
渡层之中，一个深入魔族领域的兽族赤鹫，被困在了重凡的黑城。一半是被迫，另一半嘛，多少带着点自愿的。再这样下去，赤鹫终究会沦陷在声色之中。
“我想见你们的首领恶魇彐介。你能带我去吗？”赤鹫这样说道。
“可以，不过你要先让我开心。”重凡对于一个玩物的兴趣是有限的，她不会永远对于这个赤鹫保持着欢心，“你想让我怎么开心呢？或者说，你除了这份身躯之外......还有什么是可以给我的呢。”重凡还没有试过，用人形和兽族之间做过那种刺激的尝试呢。当然，要是别人她还不一定看得上。
“我九千岁了！”赤鹫当机立断报出自己的年龄来，希望以此来阻止重凡眼里，那股危险的紫光。
“哦是吗？重凡我可是，今年刚好三万岁，小年轻。”这年龄差距属实离谱，不过似乎更加增添了某个人的兴趣。她像寻觅食物一样，接近赤鹫。
如今的赤鹫，失去了昔日作为四大凶兽的威能；仅仅凭着无量山时，天翼相传的一招半式。渡层环境的压制，又让他只剩下了三成的功力。而面对在渡层有着十成功力的重凡，赤鹫根本毫无胜算。
而在关键时刻，一声清脆的敲击，解救了赤鹫于危难之中。
“重凡，恶魇要见你。如果你休息够了，就马上去魔宫。”一个深邃而低沉的声音，在门外的黑影中传递。在黑暗中潜行，这个人是在魔族之中，和重凡有着同等地位的沃恩。
“沃恩！”而重凡之所以，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立刻停止了对于赤鹫的兴趣。是因为，她“进食”的欲望，转化为了复仇的怒火，“沃恩，你这个魂淡！呵——”
一招浓郁的属向之力向沃恩所在的影子打过去，而对方是一个深思熟虑的魔族；自然不会亲自前来，面对满腔怒火的重凡。被湮灭的不过是沃恩的属向之力而已。影子在消失的最后一秒，还从支离破碎的残片中提醒道：“记得带上那个兽族，恶魇大人要见他。”
随着重凡的一脚，那片影子终于完全失去了发声的能力。被击碎的影子碎片，在微弱的环境光芒下消失殆尽。
如果不是沃恩的决策失误，凭重凡的属向怎么可能会险些丧命！
这件事情，重凡越想越气。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忍下来，转眼望向赤鹫：“看来你要找的恶魇大人，也在找你呢，赤鹫。那么一起走一趟吧。”
黄黄沙硕，贫瘠无生。在进入魔宫前，赤鹫抓起了一小柄黄沙揣进自己的腰包口袋之中。
这个人是能和玄武并列的强者，渡层至尊，魔族首领，世间恶魇。或者，他更在玄武之上。赤鹫不禁回想起曾经，亲自请问弃水魔族首领时，地燚弃水的告诫：
“如果有一日，你遇见恶魇，什么也别做，跑。”那是弃水对于失去凶兽之力的赤鹫，最忠实的警告。
然而此次，赤鹫不能跑，他必须来此。既是为了无量山，也是为了每一个他所想与之共生的生灵。
彐介，长殿尽头，王座之上的暗影。将一切兽族视作食材的恶魔，赤鹫必须直面这份恐惧，他离开了重凡的庇护。
“带了礼物？”彐介对于赤鹫这样问到。
这样正和赤鹫的心意，他必须表现出来自己对于生灵的友善，甚至是对于魔族。只有接触他们，获取恶魇的信任，才能令整个魔族放弃对于兽族的敌视。
褐土为息壤，土中包花种，种花得灵韵，名曰小荣欢。
“恶魇大人，这就是我带来的礼物。灵韵之花，小荣欢！”赤鹫激动的说到，“结合息壤，只要您允许，就能让这种花长满整个渡层。供应不暇，源源不断。”
“这花，有何用？”兴檀作为魔族精英，虽然也有对于兽族的蔑视，但看到重凡对此人倒贴一耙，恶魇也没有将其化为脓血。现在还轮不到他来造次。
倒不如趁机看看这兽族，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小荣欢，自生灵气，开花洁白，百日不凋。食用小荣欢一朵，可得灵韵百年。”赤鹫将自己的宝花之种，展示在魔族大殿的中心。
当他此言一出，无论是真是假，都有人为之挺而走险。一花得百年？那吃了花种的话，还得了？
一只乌鸦头颅，蓬草身形的魔族，在大殿上造次。妄图吞噬花种。
兴檀两指凝力，不屑的对着那魔族挥出一指。一道紫光，令修行万年的魔族，瞬间灰飞烟灭。魔宫上的庄严，魔族中的秩序，就是建立在这样的肃杀之下。
恶魇微笑，重凡和沃恩不语，家常便饭。
“你刚刚说，食花一朵，得灵韵百年？”兴檀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对着赤鹫询问，“虽然不知道你从何得来。但是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拿回你无量山？”
兴檀与整个兽族之间颇有过节，无量山也不例外。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听听，赤鹫的说辞。
“我想，用小荣欢换取和平。”赤鹫道出了自己的心意，来到渡层，他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假话。但是这句真话，令赤鹫找回来这百年来自己坚持的信心与初心。
和平才是他想要得到的。
对于整个魔族而言，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会被视作什么呢？
是荒唐，是可笑。他们会吃掉自己吗，还是留下一个首级送还到无量山。当自己的亲属族人见到的时候，一定会很伤心吧。
天翼大人，九色与紫血大人，还有广俞。
以及……弃水大人。
或许自己到头来会失去花种，和自己的性命，兽族也得不到一丝的喘息。但是赤鹫不会后悔，他知道现在就是一个最低级的魔族，恐怕也能够将他置于死地。
“我是因为想要得到和平，所以才来的。你们想要说是私心也好，幼稚也罢。就算我今天身葬于此，也是命中注定。我来过了，就足够值得，没有后悔！”赤鹫面对随时都可能杀掉他的兴檀，毫无惧意。
兴檀自己的话，肯定会选择全都要。小荣欢，这个赤鹫的命，还有兽族，他一个也不会放弃。
想要让别人为自己的梦想买单，那个人存不存在暂且不论，但那个人肯定不是兴檀。兴檀不会为爱发电，为梦助力。
“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彐介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魔族向来争强斗狠，而且实质上的实力，其实在兽族之上。只要能想办法突破属向环境的制约，兴檀之辈也能有玄武之风。
在兴檀的眼中，或许彐介是为了给魔族一个机会，将计就计，在这段缓冲时间里；既让兽族放松警惕，另外接机寻找令魔族破解属向压制的方法。然后出奇制胜，一举夺下生机盎然的大地！
而沃恩的眼中，彐介想的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赤鹫面对恶魇的承诺，喜出望外，连忙追问有没有什么条件。彐介摇头说，自己只是为了获得灵气，让族群繁衍。既然找到了可以不用通过屠杀，也能获得灵力的方法，那么自然愿意化解冲突。
一切是这么的不可思议，赤鹫十分兴奋。
“不过，你得亲自留在渡层，直到种出小荣欢之后，才能离开。”听彐介的语气貌似真的只是像确认，这小荣欢的真假。
“没问题，我愿意亲自耕种小荣欢。希望您也能信守承诺。”眼下的赤鹫对于自身安慰和去处尚抛之脑后。一心只有守护兽族的事。于是在恶魇彐介的钦点之下，魔族开始了对这种灵草的种植。
息壤接地，黄沙化土。一粒绿芒，汲水取光。
日日浇灌，年年培养。四季已过，漫山生长。
魔宫，寂静处。
“你有什么不满和疑惑吗？”彐介背对着兴檀这样问道。
“没有。”魔族尊重首领的决策。
“是没有，还是不敢说。”彐介的城府不仅体现在属向之上，还有内心。在他面前即使是外族，也难以逃过他的勘察。心火若燃，轻易不熄。
在他面前说谎是没有用的，兴檀或许也应该在有些事情上，像那个兽族一样，跨出一步了：“您为什么要留着他，赤鹫，有什么特别的吗？他就是您一直说的那个人？”
“呵呵。”彐介很高兴兴檀在自己的面前，首次做到了大胆，以后他还会成长的，“不知道，我不杀他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兴檀的眼里，赤鹫在魔族剩下的三成功力，和草木无异，兴檀不觉得在这么弱的人身上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还是说，彐介看到了他们都看不到的赤鹫身上的特别。
“你觉得什么是兽族，兴檀。”彐介问道。
兴檀思考了片刻，这样回答：属向孕育，大地生灵。有强有弱，形态千奇。
他的回答，彐介认为不错，又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魔族？”
兴檀又思考了一会儿，但是这次，他再也没能自信满满的给出一个答案：“我，我不知道。”什么是魔族，这个问题突然之间萦绕在兴檀的耳边，久久不去。
渡层之内，又有属向之力。他们也算是属向人吗？如果不是，那他们又究竟是什么呢？什么是魔，弑杀凶残就是魔吗？不对。
执念傍身，偏化极端，就是魔吗？不对。
强大非凡，天下至尊，就是魔吗？不对。
全都不对！
彐介冷冷的诉说着自己脑中，这个和兴檀一样的问题，这个从出生就伴随着他的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认为我们的现状就是魔族该有的样子吗？什么又是魔族该有的样子，又是谁来规定。”
强大就能够令魔族信服吗？那是不是说无论是谁，只要能杀灭魔族恶魇，无论是谁都能称为魔族的主人？魔族真的需要主人吗？这样的安排又是否会有失偏颇，什么又是偏颇？
到底什么是魔族？
这些问题，从来没有出现在兽族过。彐介从赤鹫的身上，看到了一点解决这个问题的机会：“你知道我们和兽族同样是使用的属向之力，区别在哪里吗？”
在和各类强弱不一的兽族，多年的生死征战之中，兴檀获得了一点心得：“他们的属向好像很稳定，而我们的虽然很强烈，但是不够稳定。”
“总结的很到位，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属向也稳定下来。说不定，魔族就能称为真正的属向人。”彐介也不知道，这份称为有何作用；但是至少听起来很吊的样子。“赤鹫，藏着能将属向之力稳定的秘密。我能感觉到，他曾经的属向之力很不稳定，那是一种混沌状态。”彐介留着赤鹫的原因，正是在此。
他的这番不知所云，成功的敷衍住了兴檀这家伙：“那我们不放他走了？小荣欢这么多年，已经种出来了。”
魔族掌握了种植方法，小荣欢的节律，食用方法。并且它的功效，的的确确和赤鹫的描述一致不二。按照约定，彐介会放他走，而且依靠小荣欢不在进犯兽族。这是约定好的事情，难道要毁约吗？
“呵呵呵......”
魔宫之外，庆功宴上。
和魔族相处这么久以来，虽然这群家伙，无时无刻不想着吃掉自己，但是经过三年五载的种植相处，赤鹫也算是第一个，和魔族安然相处的兽族了吧。寻方寻族用了赤鹫百年的时间，现在想来，仅仅用了三年就让小荣欢布满了渡层，这点时间还真是划算。赤鹫在酒席宴间，也算犒劳了下自己的辛苦。
“你好像很不开心啊。”今天的沃恩，竟然主动来招惹重凡，“是因为你的赤鹫要离开渡层了吗？”
将一口烈酒吞下的重凡，在清醒之间，怒视着沃恩：“我是听见有一只虫子在耳边聒噪，心烦得很！”这只虫子，该不该杀呢。
丢完最后一句话的沃恩，走到了酒席宴间的血子瞳面前。显然这位姑娘的涵雅要比重凡高得多。
彐介已定，按照约定，放赤鹫归去，任何人不得阻拦。这是恶魇的命令，魔族之内无人能够抗拒。而兴檀那日，在距离彐介很近的位子旁边，寡言少语，默默用餐。
“哼，一个个都是这样。相互算计，装乖巧，装忠臣，她以为自己就是恶魇接班人了吗？凭她也配！”这场宴会的欢庆和送别好像唯有重凡不悦。而当她再次准备为自己灌下一口烈酒的时候，一只手抢过了她手中的新月方尊。
是赤鹫，他抢过了重凡的酒，自己一口喝下：“这东西可没有小荣欢滋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呵，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重凡的一怒之下，将厚约一掌的石制长桌拍断，两截桌面落地，食物尽洒，酒水混杂。
一时之间，众人肃静。
只见重凡缓缓起身，对着彐介草率行礼：“父亲大人，重凡醉了，重凡失礼了，先行退去......”
“我是你恶魇大人，不是父亲。”彐介成为酒席宴间唯一一个敢接重凡话语的人，他的冰冷目光，像扫视每一个魔族一样，略过重凡。
“没关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亦师亦父......”假醉的重凡念念叨叨，离开了魔宫的耀眼灯火。这里的环境越来越稳定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自己带回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时开始的吗？
当她回到自己的黑城境内，推开那扇冰冷的门，倾倒在自己的床边。突然重凡睁开了自己的灵眸异瞳，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滚出去。”
她看见了赤鹫尾随着自己回来了，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别人。
“你......”
“我让你滚！”拥有着绝对属向碾压的重凡，在瞬间移动到了赤鹫面前，左手掐住其颈，单用只手力道，将赤鹫压在地上。随后重凡全身抵压着赤鹫，双瞳清澈明晰。区区酒水，怎么可能会让她迷醉。
虽说此刻已稍稍用三年适应了渡层的空灵气体，但是赤鹫的三成功力，仍然被压的死死的，毫无动摇。渡层之中又无法自由变回兽形，赤鹫只能这般由她宰割。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奇怪的情感，是对食物所产生的变异扭曲吗？还是说在重凡的眼里，自己已经不再是处于食物的范畴了呢？
赤鹫快要走了，所以想要将心中有些话，告知重凡：“其实看见你的时候，我的心绪很混乱，我的内心像是有一团火在焚烧一样，难受，难忍。”这就是赤鹫想要说的话，“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好哇，让我杀了你，再把你留下来。这样你就能永远留下我的身边了。”重凡用平静的语气，操控着尖锐的指甲，一点一点的穿透赤鹫的皮肤；鲜血从皮肤下的肉里，流淌出来，浸入重凡的五指。
“如果我爱上的是这样一个人，那么我也死而无憾了......”
“......”重凡在三万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一个男人。有些软弱，没有主见，缺少阳刚果断，毫无大兽强者之风。
他并不优秀，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才会给重凡那种奇怪的感觉。她的手指终于在自己那颗偶尔会怯懦的心下，停住了。
魔也会仁慈吗？谁规定的魔一定要残忍呢？生性如此，谁定的法则呢？
魔族究竟是什么？
在一片寂静无声的沉默里，赤鹫最后还是离开了渡层。在离开前的一夜，他和重凡终于都正视了自己的心意，或许有些荒谬的心意。这到底是谁布下的局，又是谁安排的棋呢？
踏入彐介为他打开的归墟，赤鹫没有回望，该留的时候留，该走的时候走；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他耳边似乎一直鸣响着重凡的声音，一个他觉得自己此生都难以忘却的声音：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
“我想见你们的首领恶魇彐介。你能带我去吗？”赤鹫这样说道。
“可以，不过你要先让我开心。”重凡对于一个玩物的兴趣是有限的，她不会永远对于这个赤鹫保持着欢心，“你想让我怎么开心呢？或者说，你除了这份身躯之外......还有什么是可以给我的呢。”重凡还没有试过，用人形和兽族之间做过那种刺激的尝试呢。当然，要是别人她还不一定看得上。
“我九千岁了！”赤鹫当机立断报出自己的年龄来，希望以此来阻止重凡眼里，那股危险的紫光。
“哦是吗？重凡我可是，今年刚好三万岁，小年轻。”这年龄差距属实离谱，不过似乎更加增添了某个人的兴趣。她像寻觅食物一样，接近赤鹫。
如今的赤鹫，失去了昔日作为四大凶兽的威能；仅仅凭着无量山时，天翼相传的一招半式。渡层环境的压制，又让他只剩下了三成的功力。而面对在渡层有着十成功力的重凡，赤鹫根本毫无胜算。
而在关键时刻，一声清脆的敲击，解救了赤鹫于危难之中。
“重凡，恶魇要见你。如果你休息够了，就马上去魔宫。”一个深邃而低沉的声音，在门外的黑影中传递。在黑暗中潜行，这个人是在魔族之中，和重凡有着同等地位的沃恩。
“沃恩！”而重凡之所以，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立刻停止了对于赤鹫的兴趣。是因为，她“进食”的欲望，转化为了复仇的怒火，“沃恩，你这个魂淡！呵——”
一招浓郁的属向之力向沃恩所在的影子打过去，而对方是一个深思熟虑的魔族；自然不会亲自前来，面对满腔怒火的重凡。被湮灭的不过是沃恩的属向之力而已。影子在消失的最后一秒，还从支离破碎的残片中提醒道：“记得带上那个兽族，恶魇大人要见他。”
随着重凡的一脚，那片影子终于完全失去了发声的能力。被击碎的影子碎片，在微弱的环境光芒下消失殆尽。
如果不是沃恩的决策失误，凭重凡的属向怎么可能会险些丧命！
这件事情，重凡越想越气。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忍下来，转眼望向赤鹫：“看来你要找的恶魇大人，也在找你呢，赤鹫。那么一起走一趟吧。”
黄黄沙硕，贫瘠无生。在进入魔宫前，赤鹫抓起了一小柄黄沙揣进自己的腰包口袋之中。
这个人是能和玄武并列的强者，渡层至尊，魔族首领，世间恶魇。或者，他更在玄武之上。赤鹫不禁回想起曾经，亲自请问弃水魔族首领时，地燚弃水的告诫：
“如果有一日，你遇见恶魇，什么也别做，跑。”那是弃水对于失去凶兽之力的赤鹫，最忠实的警告。
然而此次，赤鹫不能跑，他必须来此。既是为了无量山，也是为了每一个他所想与之共生的生灵。
彐介，长殿尽头，王座之上的暗影。将一切兽族视作食材的恶魔，赤鹫必须直面这份恐惧，他离开了重凡的庇护。
“带了礼物？”彐介对于赤鹫这样问到。
这样正和赤鹫的心意，他必须表现出来自己对于生灵的友善，甚至是对于魔族。只有接触他们，获取恶魇的信任，才能令整个魔族放弃对于兽族的敌视。
褐土为息壤，土中包花种，种花得灵韵，名曰小荣欢。
“恶魇大人，这就是我带来的礼物。灵韵之花，小荣欢！”赤鹫激动的说到，“结合息壤，只要您允许，就能让这种花长满整个渡层。供应不暇，源源不断。”
“这花，有何用？”兴檀作为魔族精英，虽然也有对于兽族的蔑视，但看到重凡对此人倒贴一耙，恶魇也没有将其化为脓血。现在还轮不到他来造次。
倒不如趁机看看这兽族，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小荣欢，自生灵气，开花洁白，百日不凋。食用小荣欢一朵，可得灵韵百年。”赤鹫将自己的宝花之种，展示在魔族大殿的中心。
当他此言一出，无论是真是假，都有人为之挺而走险。一花得百年？那吃了花种的话，还得了？
一只乌鸦头颅，蓬草身形的魔族，在大殿上造次。妄图吞噬花种。
兴檀两指凝力，不屑的对着那魔族挥出一指。一道紫光，令修行万年的魔族，瞬间灰飞烟灭。魔宫上的庄严，魔族中的秩序，就是建立在这样的肃杀之下。
恶魇微笑，重凡和沃恩不语，家常便饭。
“你刚刚说，食花一朵，得灵韵百年？”兴檀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对着赤鹫询问，“虽然不知道你从何得来。但是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拿回你无量山？”
兴檀与整个兽族之间颇有过节，无量山也不例外。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听听，赤鹫的说辞。
“我想，用小荣欢换取和平。”赤鹫道出了自己的心意，来到渡层，他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假话。但是这句真话，令赤鹫找回来这百年来自己坚持的信心与初心。
和平才是他想要得到的。
对于整个魔族而言，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会被视作什么呢？
是荒唐，是可笑。他们会吃掉自己吗，还是留下一个首级送还到无量山。当自己的亲属族人见到的时候，一定会很伤心吧。
天翼大人，九色与紫血大人，还有广俞。
以及……弃水大人。
或许自己到头来会失去花种，和自己的性命，兽族也得不到一丝的喘息。但是赤鹫不会后悔，他知道现在就是一个最低级的魔族，恐怕也能够将他置于死地。
“我是因为想要得到和平，所以才来的。你们想要说是私心也好，幼稚也罢。就算我今天身葬于此，也是命中注定。我来过了，就足够值得，没有后悔！”赤鹫面对随时都可能杀掉他的兴檀，毫无惧意。
兴檀自己的话，肯定会选择全都要。小荣欢，这个赤鹫的命，还有兽族，他一个也不会放弃。
想要让别人为自己的梦想买单，那个人存不存在暂且不论，但那个人肯定不是兴檀。兴檀不会为爱发电，为梦助力。
“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彐介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魔族向来争强斗狠，而且实质上的实力，其实在兽族之上。只要能想办法突破属向环境的制约，兴檀之辈也能有玄武之风。
在兴檀的眼中，或许彐介是为了给魔族一个机会，将计就计，在这段缓冲时间里；既让兽族放松警惕，另外接机寻找令魔族破解属向压制的方法。然后出奇制胜，一举夺下生机盎然的大地！
而沃恩的眼中，彐介想的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赤鹫面对恶魇的承诺，喜出望外，连忙追问有没有什么条件。彐介摇头说，自己只是为了获得灵气，让族群繁衍。既然找到了可以不用通过屠杀，也能获得灵力的方法，那么自然愿意化解冲突。
一切是这么的不可思议，赤鹫十分兴奋。
“不过，你得亲自留在渡层，直到种出小荣欢之后，才能离开。”听彐介的语气貌似真的只是像确认，这小荣欢的真假。
“没问题，我愿意亲自耕种小荣欢。希望您也能信守承诺。”眼下的赤鹫对于自身安慰和去处尚抛之脑后。一心只有守护兽族的事。于是在恶魇彐介的钦点之下，魔族开始了对这种灵草的种植。
息壤接地，黄沙化土。一粒绿芒，汲水取光。
日日浇灌，年年培养。四季已过，漫山生长。
魔宫，寂静处。
“你有什么不满和疑惑吗？”彐介背对着兴檀这样问道。
“没有。”魔族尊重首领的决策。
“是没有，还是不敢说。”彐介的城府不仅体现在属向之上，还有内心。在他面前即使是外族，也难以逃过他的勘察。心火若燃，轻易不熄。
在他面前说谎是没有用的，兴檀或许也应该在有些事情上，像那个兽族一样，跨出一步了：“您为什么要留着他，赤鹫，有什么特别的吗？他就是您一直说的那个人？”
“呵呵。”彐介很高兴兴檀在自己的面前，首次做到了大胆，以后他还会成长的，“不知道，我不杀他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兴檀的眼里，赤鹫在魔族剩下的三成功力，和草木无异，兴檀不觉得在这么弱的人身上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还是说，彐介看到了他们都看不到的赤鹫身上的特别。
“你觉得什么是兽族，兴檀。”彐介问道。
兴檀思考了片刻，这样回答：属向孕育，大地生灵。有强有弱，形态千奇。
他的回答，彐介认为不错，又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魔族？”
兴檀又思考了一会儿，但是这次，他再也没能自信满满的给出一个答案：“我，我不知道。”什么是魔族，这个问题突然之间萦绕在兴檀的耳边，久久不去。
渡层之内，又有属向之力。他们也算是属向人吗？如果不是，那他们又究竟是什么呢？什么是魔，弑杀凶残就是魔吗？不对。
执念傍身，偏化极端，就是魔吗？不对。
强大非凡，天下至尊，就是魔吗？不对。
全都不对！
彐介冷冷的诉说着自己脑中，这个和兴檀一样的问题，这个从出生就伴随着他的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认为我们的现状就是魔族该有的样子吗？什么又是魔族该有的样子，又是谁来规定。”
强大就能够令魔族信服吗？那是不是说无论是谁，只要能杀灭魔族恶魇，无论是谁都能称为魔族的主人？魔族真的需要主人吗？这样的安排又是否会有失偏颇，什么又是偏颇？
到底什么是魔族？
这些问题，从来没有出现在兽族过。彐介从赤鹫的身上，看到了一点解决这个问题的机会：“你知道我们和兽族同样是使用的属向之力，区别在哪里吗？”
在和各类强弱不一的兽族，多年的生死征战之中，兴檀获得了一点心得：“他们的属向好像很稳定，而我们的虽然很强烈，但是不够稳定。”
“总结的很到位，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属向也稳定下来。说不定，魔族就能称为真正的属向人。”彐介也不知道，这份称为有何作用；但是至少听起来很吊的样子。“赤鹫，藏着能将属向之力稳定的秘密。我能感觉到，他曾经的属向之力很不稳定，那是一种混沌状态。”彐介留着赤鹫的原因，正是在此。
他的这番不知所云，成功的敷衍住了兴檀这家伙：“那我们不放他走了？小荣欢这么多年，已经种出来了。”
魔族掌握了种植方法，小荣欢的节律，食用方法。并且它的功效，的的确确和赤鹫的描述一致不二。按照约定，彐介会放他走，而且依靠小荣欢不在进犯兽族。这是约定好的事情，难道要毁约吗？
“呵呵呵......”
魔宫之外，庆功宴上。
和魔族相处这么久以来，虽然这群家伙，无时无刻不想着吃掉自己，但是经过三年五载的种植相处，赤鹫也算是第一个，和魔族安然相处的兽族了吧。寻方寻族用了赤鹫百年的时间，现在想来，仅仅用了三年就让小荣欢布满了渡层，这点时间还真是划算。赤鹫在酒席宴间，也算犒劳了下自己的辛苦。
“你好像很不开心啊。”今天的沃恩，竟然主动来招惹重凡，“是因为你的赤鹫要离开渡层了吗？”
将一口烈酒吞下的重凡，在清醒之间，怒视着沃恩：“我是听见有一只虫子在耳边聒噪，心烦得很！”这只虫子，该不该杀呢。
丢完最后一句话的沃恩，走到了酒席宴间的血子瞳面前。显然这位姑娘的涵雅要比重凡高得多。
彐介已定，按照约定，放赤鹫归去，任何人不得阻拦。这是恶魇的命令，魔族之内无人能够抗拒。而兴檀那日，在距离彐介很近的位子旁边，寡言少语，默默用餐。
“哼，一个个都是这样。相互算计，装乖巧，装忠臣，她以为自己就是恶魇接班人了吗？凭她也配！”这场宴会的欢庆和送别好像唯有重凡不悦。而当她再次准备为自己灌下一口烈酒的时候，一只手抢过了她手中的新月方尊。
是赤鹫，他抢过了重凡的酒，自己一口喝下：“这东西可没有小荣欢滋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呵，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重凡的一怒之下，将厚约一掌的石制长桌拍断，两截桌面落地，食物尽洒，酒水混杂。
一时之间，众人肃静。
只见重凡缓缓起身，对着彐介草率行礼：“父亲大人，重凡醉了，重凡失礼了，先行退去......”
“我是你恶魇大人，不是父亲。”彐介成为酒席宴间唯一一个敢接重凡话语的人，他的冰冷目光，像扫视每一个魔族一样，略过重凡。
“没关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亦师亦父......”假醉的重凡念念叨叨，离开了魔宫的耀眼灯火。这里的环境越来越稳定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自己带回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时开始的吗？
当她回到自己的黑城境内，推开那扇冰冷的门，倾倒在自己的床边。突然重凡睁开了自己的灵眸异瞳，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滚出去。”
她看见了赤鹫尾随着自己回来了，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别人。
“你......”
“我让你滚！”拥有着绝对属向碾压的重凡，在瞬间移动到了赤鹫面前，左手掐住其颈，单用只手力道，将赤鹫压在地上。随后重凡全身抵压着赤鹫，双瞳清澈明晰。区区酒水，怎么可能会让她迷醉。
虽说此刻已稍稍用三年适应了渡层的空灵气体，但是赤鹫的三成功力，仍然被压的死死的，毫无动摇。渡层之中又无法自由变回兽形，赤鹫只能这般由她宰割。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奇怪的情感，是对食物所产生的变异扭曲吗？还是说在重凡的眼里，自己已经不再是处于食物的范畴了呢？
赤鹫快要走了，所以想要将心中有些话，告知重凡：“其实看见你的时候，我的心绪很混乱，我的内心像是有一团火在焚烧一样，难受，难忍。”这就是赤鹫想要说的话，“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好哇，让我杀了你，再把你留下来。这样你就能永远留下我的身边了。”重凡用平静的语气，操控着尖锐的指甲，一点一点的穿透赤鹫的皮肤；鲜血从皮肤下的肉里，流淌出来，浸入重凡的五指。
“如果我爱上的是这样一个人，那么我也死而无憾了......”
“......”重凡在三万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一个男人。有些软弱，没有主见，缺少阳刚果断，毫无大兽强者之风。
他并不优秀，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才会给重凡那种奇怪的感觉。她的手指终于在自己那颗偶尔会怯懦的心下，停住了。
魔也会仁慈吗？谁规定的魔一定要残忍呢？生性如此，谁定的法则呢？
魔族究竟是什么？
在一片寂静无声的沉默里，赤鹫最后还是离开了渡层。在离开前的一夜，他和重凡终于都正视了自己的心意，或许有些荒谬的心意。这到底是谁布下的局，又是谁安排的棋呢？
踏入彐介为他打开的归墟，赤鹫没有回望，该留的时候留，该走的时候走；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他耳边似乎一直鸣响着重凡的声音，一个他觉得自己此生都难以忘却的声音：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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