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忽闻婚讯心意冷 “斩月”攻进紫月门
院子内，羽青紧紧的握着手里的茶杯，发着呆。郎之涣外出买酒也听来了不少，把酒放在桌子上，嘴里嘀嘀咕咕道，
“依云这小妮子行动到快，这才三天，你利用夜楚云杀他亲爹的事迹就传遍大江南北了。莫邪宫脱了干系，如今，众人的矛头全部都指向紫月门了……”
郎之涣似乎觉得有些嘴快了，说到这就住了嘴，提着酒肉就坐在一边吃吃喝喝起来。
羽青似乎是没听进去一般，目光呆滞，她也听来了不少消息。
唯独，凌云阁要与紫月门联姻的消息，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世人欺她辱她都不要紧，她也可以放下，他为了回护紫月门与自己断了关系，甚至这么多年都不来找自己。
如今自己的“盛名”又起，她救了司南，又在襄城助紫月门脱困，她以为，他总会关切自己一些吧，起码不会向这天下人一般与她为敌。
可等来等去，等来的竟是两大门派联姻……
是啊，她又算什么？自始至终，她就是一个人，一个被世人诟病的妖女，比不得名门世家，比不了权势富贵。
其实自他与自己撇清了关系她就应该清醒了，可是兜兜转转这几年，她竟还在奢望些什么？他说过“不负天下不负青”，可天下总归是在自己前面的。
羽青呆呆的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像入定了一样。郎之涣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也没有回应。
直到傍晚时分羽青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又闪现了腾腾的红光。夜回天的暴毙已经让她有些心绪难平，如今这个消息更让她心如死灰。既然再无留恋，不若就放手做完想做的事！
各大门派尤其是当年去过上原山的那批人，已经聚集在江南边境，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会省去不少的麻烦。
羽青站了起来，来到郎之涣的房间，说道，
“郎伯，我要离开几日，事了了就回来寻你。”
郎之涣似乎早有预见一般，抬手从自己的药匣里拿出了两个药瓶，扔到了羽青的手中，叹了口气，说道，
“丫头，郎伯自知无力阻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少些杀业。这些都是上好的内伤外伤丹药，不要受伤。郎伯老了，只希望你能莫忘本心。郎伯回上原去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趟上原山吧……”
郎之涣深知，流溯门是她内心永久的伤痛，亦是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只希望“上原山”三个字，还能让她动容，让她唤醒已然迷失的自己。
羽青沉默了一会，把药瓶揣进了怀里，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新易了容，背上了的伞，穿上了那素色的兜袍，连夜就离开了襄城。
江南地界的一条隐秘的路上，一行人正悄然的穿行在这林间。
中间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马车内，有一个人正在闭着眼睛打坐。旁边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女孩长得很清秀，头上扎着两个发髻，髻上还插着一根红色的玛瑙簪子。此时，她正瞪着眼睛对着手里的一只小雀儿说着话，
“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会掉在我们马车上？我叫乔忆欢，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那小雀儿显然是不小心撞在了车顶上，翅膀受了伤，飞不起来了。它缩着脖子看着眼前的女孩，眼里有些惊恐。
终于它瞅准了风卷起了车前的帘子，便突然扇动翅膀，想逃离出去，只是狠狠的撞在了车板上，然后它又飞起，又落下，本来就不大的车厢内响起了一阵“砰砰乓乓”的撞击声。
那叫乔忆欢的女孩似乎吓了一跳，猛然向后缩了一下，抱着膝盖缩在了中间那男子身边。那男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忙拍了拍女孩的后背，说道，
“忆欢，不怕，它就是想逃出去。”
说罢，那男子就托起了那雀儿，查看了下它受伤的翅膀，然后手上微微用力，那雀儿的断裂的翅膀就奇迹般的复原了，然后他掀开帘子，把那雀儿托了出去。雀儿扇动了下翅膀，然后高兴的飞上了天空。
这男子正是从上原山上离开的丰昊。丰昊回到了车内，看着还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忆欢，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忆欢又抬起头来，看着丰昊问道，
“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昨日师父罚我抄写的经文，我还没写完呢。”
说着，她又突然笑了，说道，“其实师姐每次都会偷偷帮我抄，师父都发现不了……”
丰昊笑了笑，说道，“不着急，哥哥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
“什么人？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吃师姐做的桂花羹了……”
“很快。”
这个叫乔忆欢的女孩正是从上原上被他救走的十四。只是十四当时被吓的神智不清，丰昊带她走后，她又生了场大病，丰昊遍寻了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失心缺智，疯疯癫癫，无药可医啊。”几乎所有的大夫都这般说辞。
丰昊正想着，听的马车旁一个声音说道，“师父，我们已经进入余杭了。”
丰昊掀起帘子，看了看不远处灯火迷离的江南水乡，对着那少年点了点头，说道，
“梓叶，先寻家客栈，摸清楚赫秋涟等人的动向和人马，我们再进紫月门。”
翌日清晨，紫月门的正门内，紫白薇率了三大长老还有众多弟子，在山门口迎接了凌云阁的人。带头的是凌云阁如今的门主萧冷情，后面跟着的是萧凌止等十几个亲传弟子。
萧冷情四十多岁，不苟言笑，仙风道骨，着白衣，执白剑，周身很是清正。
萧冷情与紫白薇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后面的弟子也都一一上来见礼。
缀在最后面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生的很是俏丽，皮肤微黑，瓜子脸，一双大大的杏眼，眼角颇为凌厉。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微抿，一笑就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她身着凌云阁的弟子服，梳着一个小巧的螺髻，髻上簪着一朵白玉的海棠簪子，没有霍紫嫣漂亮，但是别有一番风姿。她迈着小巧的步子上前来见礼，而她手里执的却当真是萧瑞曾经的配剑——断水剑，这不禁让紫白薇紫白晖眼里都闪现了些讶异之色。
而萧冷情看见那姑娘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但是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勉强的介绍道，
“这是小女萧玥，此次……我带她出来……历练历练……”
萧玥是偷跑出来的，本来混在众人之内，在上岛的时候才偷偷的跟进了这十几人的队伍，她也是吃定了父亲肯定不会在人前失了礼数。
紫白薇忙的礼貌的夸赞了萧玥一番，而萧玥显然是个胆子很大的，她见礼之后扫了人后一圈，丝毫不怯的问道，“为何不见紫月门主？”
紫白薇面子上愣了一下，随即强作镇定的说道，“门主最近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萧阁主和萧小姐莫要见怪。”
萧冷情心里憋着气，但还是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随后，紫白薇宴请了凌云阁一行人，宴中，萧冷情提到此次带了有二百精锐弟子，不日就会到达江南，紫白薇多次表示了感谢，但是对萧玥与紫月寒的婚事却是一避再避。
萧冷情本来就对萧玥擅自跑来心有不满，也不好对婚事再多有要求，便没再提及。
但凌云阁众人已至门内，想必紫月寒受伤闭关的消息也瞒不了多久。紫白薇只希望，变数都在这一战之后。
宴后，门下侍从也开始有些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表小姐一定会成为门主夫人呢……”
“现在来了个萧家嫡女，表小姐恐怕没什么希望了。”
“那萧家小姐也是个厉害的，这礼聘未定，就跑来相看夫家了……”
“可别胡说，你没见那萧小姐手里拿的是什么……早晚的事，早来晚来都得来。”
“若是早五年，她们可都要靠边站了……”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霍紫嫣经过走廊时，恰恰听见这两个侍女在这说话，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
两个侍女都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弯腰低头，不敢再吭声。霍紫嫣生气的骂道，
“紫月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说些没用的屁话！本小姐嫁给谁，需要你们操心吗？滚！”
两个侍女吓得赶紧离开了。霍紫嫣却转转悠悠的来到了花园边上，想想自己前后两次真心错付，而且都是被同一个女人抢走了，还得忍受这些侍女的冷眼和嘲讽，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也簌簌而落，她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假山旁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姑娘可是有什么委屈？为什么坐在这哭呢？”
霍紫嫣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慌忙拿袖子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身着蓝色弟子服，虽然容貌不算绝顶，但是他浓眉大眼，身材挺拔，生的很是周正，此时他正一脸关切的看着霍紫嫣。
霍紫嫣眼圈通红，满脸泪痕，看起来分外可怜，她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说道，“要你管！你是谁？”
那男子恭敬的给霍紫嫣揖了下，说道，“我乃凌云阁弟子，萧凌止。我只是看这花园漂亮，忍不住过来转转。没想到打扰到姑娘，唐突了，在下这就离开。”
说罢，萧凌止就转身准备离开。想到刚才侍女讨论的事，霍紫嫣又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等等！”
萧凌止忙的停住了，礼貌的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霍紫嫣咬了咬嘴唇，过了良久，才开口问道，“萧玥……真是要嫁给我二哥哥吗？”
“你二哥哥……哦……原来是紫家表小姐。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看姑娘容貌……早该想到的……只是时隔五年，有些认不出来了……”萧凌止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
突然被夸了一句，霍紫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本来坐在假山下的大石台上，此时她往旁边挪了挪，说道，
“别站着了，你……你坐这儿吧，我应该尽地主之谊带你逛逛的，但是近日心情不是很好……你别见怪……”
萧凌止愣了一下，也没有推却，在石台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霍姑娘刚才问，我师妹？”
霍紫嫣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萧家是想把萧玥嫁给我二哥哥……才前来相助……”
萧凌止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说道，
“我师妹是嫡女，又得太师祖宠爱，在门内自是千恩万宠。若仅仅是为了两大家族的联姻，师父断然是不肯的……”
“那你的意思是……萧玥对我二哥哥有情？”
“我觉得……也不算。恰值年少萌动，只是见过一面，若说情根深种也怕不妥。但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所以，若她能如愿自然好，若不能，就算是一种人生历练吧……”
“那你又如何得知，我二哥哥不会娶她呢？她的嫁妆可是……断水剑……”
萧凌止笑了笑，说道，“紫月门主是何许人，五年前，他与羽家姑娘的事情，也算是人尽皆知。他至今三十未娶，难道，不是在等她吗？”
霍紫嫣吃惊的望着萧凌止，说道，
“难道你也以为，紫月门跟那妖……羽青有关系？”
萧凌止微笑了下，“上一次来紫月门赴江湖令，我与流溯门人同行。韩掌门随性自在，他的弟子也都率真可爱。上原一战，很是惋惜。若说流溯门是邪魔歪道，我定是不信。紫月门当日撇清与流溯门关系，我相信也都是权宜之计……”
“但是现在全江湖都在传，萧玥要嫁入紫月门了……这都没关系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吧。就好比，紫月门门风清正，又如何会勾结妖魔？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霍紫嫣愣愣的看着萧凌止，他不过与自己相仿的年龄，但是脸上看起来却风轻云淡，内心也是如此通透。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天大的事情只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接受再去解决就好了。而她，此时竟然还在受流言蜚语的困扰，她与眼前的人，相差的又何止是一星半点。
这些年，她只深深的记得大表哥最后对她的叮嘱，她把那些事忘了，她仍然骄傲高贵。她开始勤勉、努力，五年就连上三境，连爹娘都忍不住夸她长大了，可是想想自己如今的内心，可是真的成长了？这份心胸和见识，她又如何担的起保护家人保护紫月门的责任？
很快，两个人就开始聊天，霍紫嫣跟他说了许多烦恼，萧凌止却只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松帮她化解。
萧凌止也跟她讲了许多外面的见闻，霍紫嫣也听的津津有味。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外表，而是藏在内心。
此时的江南边界的几个城镇里，连日都有江湖人士的来往。
羽家妖女现世江湖会，又与紫月门相勾连的消息遍布四海之后，赫秋涟的麾下又多了不少人，而所谓的灭魔会之后，赫秋涟虽未擒住羽青，但是紫月门的嫌疑是坐实了，也免了他不少功夫。
随即他就散布消息称，羽家妖女藏身紫月门，伺机复仇，江湖会上杀人遁逃就是最好的证据，他趁机一路南下，直往余杭而去。
因为有了之前三次灭门惨案，当年的那些门派开始有些坐不住了，逍遥派的掌门项敬飞更是亲自从滁州赶来，还有青木派，朝霞宫，姚家庄，荒南教……都派了不少长老或者弟子前来。接连几天，赫秋涟所住的驿站都有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进进出出。
“我逍遥派当年就是为了除魔卫道，紫月门这是颠倒黑白，助纣为虐！”
“是啊，我青木派名门之后，必然要与邪魔相抗到底！”
“雁鸿门当年也收到了密信，只是当时门内有乱，所以才耽搁了没有赶去。紫月门这番狡辩，我看就是欲盖弥彰啊……”
“管他呢！如今那妖女杀人是事实，我空桐派虽然不曾参与过，但是如今还江湖太平，义不容辞！”
“只是这凌云阁现在要与紫月门联姻，他们都是树大根深，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哼，一丘之貉而已！说不定他们之间早有勾连或者算计。”
……
为了能聚力众人，不少门派不惜睁着眼睛说瞎话，证人清白也许要真凭实据，而污人构陷，这些人真是随口就来。
几日下来，这所谓的“斩月”大军就集聚了近千人，浩浩荡荡的分批进入了江南之地。
五月的余杭应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太明湖上浩浩渺渺，一望无际。有些湿热的风开始卷着湖边的垂柳，堪堪维持的五年平静的紫月门终是再一次被打破了这份美好。
紫白薇与萧冷情虽然在门内已然部署，但是她当看见山门处人头攒动以及红红绿绿的门旗时，内心还是忍不住有些慌。紫白薇看了一眼离得很远的桃仙岛，心道，
“翊儿，姑姑尽力了，能不能守得住紫月门，就靠上天庇佑吧。”
紫白薇已经私下与萧冷情聊过，虽然她没有直言紫月寒的伤势多重，但是萧冷情听了却没有很意外，也没有离去的打算，而是很肯定的说，誓与紫月门共进退，而清涯水阁自递了拜帖，却一直未曾露面，这都让紫白薇有些疑惑。
赫秋涟站在人前，一脸轻蔑的看着守在山门处的几十个紫月门弟子。司南手握着剑，冷静沉着的说道，
“赫堂主，又见面了。”
赫秋涟丝毫没有把司南放在眼里，还印着雪花血痂的脸上浮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说道，
“失魂落魄的滋味不好受吧？”
司南也不恼，依然平静的说道，“是不太舒服，承蒙前辈赐教，我紫月门必不敢忘！山门是我派界线，越界即是宣战，赫堂主，还请三思！”
赫秋涟脸上浮起一片黑云，针锋相对道，“宣战又如何？紫月门勾结邪魔，人人得而诛之！”
“对！人人可诛。”站在后面姚家庄的家主姚大宽赶紧巴结的附和道。
这时，萧冷情从紫月门弟子中间走了出来，对着赫秋涟颔了颔首，客气的说道，
“赫堂主，江湖太平不易，紫月门百年道门，若有误会自当坐下来商谈，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好。”
赫秋涟看了眼萧冷情，笑了笑，
“凌云阁中立多年，萧瑞老爷子多年不出，如今紫月门门内凋敝勾结邪魔，门主又曾与羽家妖女不清不楚，赫某实在想不通，凌云阁为何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援助紫月门？难道，凌云阁以后都不想置身事外了吗？”
“呵呵，赫堂主，我凌云阁只遵正义，门风清正，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还是不要说破的好。”萧冷情的脸一向冷冷冰冰，依然保持了优良的涵养，礼貌的回道。
赫秋涟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厉声道，“哼，有何不能说破？紫月门内藏了什么，凌云阁最是清楚。这般巴结，是想把江湖所有至宝揽于囊中。凌掌门不惜送出自己的女儿和断水剑，真是好交易……”
萧冷情听了这番含沙射影的说辞有了些愠色，挑了挑眉毛，说道，
“赫堂主，萧某言尽于此，不过还是奉劝，做人还是要知恩图报，知道些礼义廉耻才好。”
赫秋涟出身不高，草野莽夫，还当过贼寇，有名号曰“啸山虎”，这名字乍一听很威猛有派头，但是细一琢磨，怎么听都像个山大王的名号。
而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读书人的酸腐之气，但是更矛盾的就是，他还特别介意别人说他胸无点墨。
很显然，在萧冷情这种出身名门饱读诗书的人眼里，他确实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之徒。加之，他自立门派的时候，也没少巴结紫月门，紫月离也给过他不少的援助，眼下萧冷情这般说，知道内情的人免不了多了些鄙视。
顿时，旁边那些紫月门的弟子就跟着嗤笑了几声。
赫秋涟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怒气，指着萧冷情说道，
“堂堂第一门派的掌门，如今也当了紫月门的先头犬，当真可笑！”
萧冷情身后的几个弟子有些忍不了的拔了剑，喊道，“你说什么？！”
萧冷情拦了下身后的弟子，又冷冷的说道，
“我凌云阁本想当个和事佬，看来赫堂主不愿给我萧家面子。只是我也把话说在前头，不论你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今天一旦开战，这江湖自然就再无宁日。这般消磨内耗，一旦鬼魑复苏，我们都将无力应对……”
赫秋涟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他自然不想背什么内讧的骂名，然后又笑了笑，说道，
“如今众多门派被那妖女之事侵扰，惶惶不安。我等都是江湖上有些威名的大门大派，自然也得为整个江湖打算。此次，我们也不过是想来紫月门讨个说话。紫月门百年道门，为何要包庇一个妖女……”
说着，他又看向人群之后，抬高了嗓门，喊道，“还请紫月门门主现身，给全天下一个交待！”
项敬飞似乎也秉承着逍遥派的通病，就爱出个风头，此时，他就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对！给我们一个交待！”
赫秋涟扫了一眼霄云阶，自山门起往上稀稀落落的站了也就三四百人，根本没有紫月寒的影子，叫得上号的人物基本都在其中，剩下的人根本不足为惧。他不由得胆子更大了些，又往前逼近了十几米。
他的话还未落音，就见人群里挤出了一个圆润富态的男人，满脸通红，正是紫白峰，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指着赫秋涟的脸，大声骂道，
“交待？交待什么？人是我紫月门杀的吗？你在我紫月门见过那女子吗？屎盆子往我紫月门头上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你个老匹夫！我紫月门成为名门大族的时候，你还在你那牛头山上当山大王呢，怎么，小人得了点志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还学人开江湖会，想当盟主，起码认得几车字吧？还让我门主现身，你也配？！要打便打，少废话！”
一连串话下来，紫白峰的脸都憋紫了，后面听见这些话的人都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赫秋涟气的胡子都哆嗦起来，伸手就把自己的板斧摸了出来。那板斧斧面上已经焕然一新，想必是上次被羽青破坏之后，已经重新修铸。他大声喊道，
“赫某已经客气了，既然紫月门不识抬举，一定要与江湖为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他一只手抚过斧柄，斧柄上闪过一阵流光溢彩的金光，伴随着一阵虎啸声，从那斧头上就窜出了一只庞大的白额吊睛虎。
这虎出自深林，是虎中之王，通身雪白，壮硕如牛，眼里闪现丝丝的蓝光，爪子只是在这青石台上一跺，那石台上就留下了几个深深的爪印，连湖心岛上的一众小走兽都被吓得四散而去。
紫月门人以及凌云阁众人都知道避无可避，也都拔出了兵器，召唤出了灵兽。
萧冷情的岐山红狐也是兽中极品，初达天境之姿，一身皮毛犹如红火，双目修长，额间有一熠熠发光的结印，身长一米，三条狐尾拖曳至地，红毛飞乍，唤做“赤练”。面对刚才那威风凛凛的白虎，赤练双目一挑，就把那白虎的气焰压下去一头。
赫秋涟率先冲上来，板斧与萧冷情的君泠剑撞到了一起。
那白虎凶猛，啸吼着也往人群中扑去，赤练尾巴一扬，狐背一弓，身影一闪，就已经拦住了那白虎的去路，一虎一狐斗了起来。关山岳，姚大宽、项敬飞等人也不甘示弱的与紫白薇紫白峰紫白晖等长老缠斗在一起。
御龙堂善用火药暗器，四处爆炸声不止，八百霄云阶上，天空地上，兵器相撞，鸟兽嘶鸣，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混战中。那些代表着紫月门各路兽灵的立柱也被轰炸的黢黑，台阶之上亦是千疮百孔。
此时桃仙岛内，一索大师站在温泉边上，目视前方，叹口气摇了摇头，
“妄念不止，杀戮不止。罪过啊……”
“依云这小妮子行动到快，这才三天，你利用夜楚云杀他亲爹的事迹就传遍大江南北了。莫邪宫脱了干系，如今，众人的矛头全部都指向紫月门了……”
郎之涣似乎觉得有些嘴快了，说到这就住了嘴，提着酒肉就坐在一边吃吃喝喝起来。
羽青似乎是没听进去一般，目光呆滞，她也听来了不少消息。
唯独，凌云阁要与紫月门联姻的消息，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世人欺她辱她都不要紧，她也可以放下，他为了回护紫月门与自己断了关系，甚至这么多年都不来找自己。
如今自己的“盛名”又起，她救了司南，又在襄城助紫月门脱困，她以为，他总会关切自己一些吧，起码不会向这天下人一般与她为敌。
可等来等去，等来的竟是两大门派联姻……
是啊，她又算什么？自始至终，她就是一个人，一个被世人诟病的妖女，比不得名门世家，比不了权势富贵。
其实自他与自己撇清了关系她就应该清醒了，可是兜兜转转这几年，她竟还在奢望些什么？他说过“不负天下不负青”，可天下总归是在自己前面的。
羽青呆呆的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像入定了一样。郎之涣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也没有回应。
直到傍晚时分羽青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又闪现了腾腾的红光。夜回天的暴毙已经让她有些心绪难平，如今这个消息更让她心如死灰。既然再无留恋，不若就放手做完想做的事！
各大门派尤其是当年去过上原山的那批人，已经聚集在江南边境，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会省去不少的麻烦。
羽青站了起来，来到郎之涣的房间，说道，
“郎伯，我要离开几日，事了了就回来寻你。”
郎之涣似乎早有预见一般，抬手从自己的药匣里拿出了两个药瓶，扔到了羽青的手中，叹了口气，说道，
“丫头，郎伯自知无力阻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少些杀业。这些都是上好的内伤外伤丹药，不要受伤。郎伯老了，只希望你能莫忘本心。郎伯回上原去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趟上原山吧……”
郎之涣深知，流溯门是她内心永久的伤痛，亦是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只希望“上原山”三个字，还能让她动容，让她唤醒已然迷失的自己。
羽青沉默了一会，把药瓶揣进了怀里，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新易了容，背上了的伞，穿上了那素色的兜袍，连夜就离开了襄城。
江南地界的一条隐秘的路上，一行人正悄然的穿行在这林间。
中间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马车内，有一个人正在闭着眼睛打坐。旁边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女孩长得很清秀，头上扎着两个发髻，髻上还插着一根红色的玛瑙簪子。此时，她正瞪着眼睛对着手里的一只小雀儿说着话，
“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会掉在我们马车上？我叫乔忆欢，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那小雀儿显然是不小心撞在了车顶上，翅膀受了伤，飞不起来了。它缩着脖子看着眼前的女孩，眼里有些惊恐。
终于它瞅准了风卷起了车前的帘子，便突然扇动翅膀，想逃离出去，只是狠狠的撞在了车板上，然后它又飞起，又落下，本来就不大的车厢内响起了一阵“砰砰乓乓”的撞击声。
那叫乔忆欢的女孩似乎吓了一跳，猛然向后缩了一下，抱着膝盖缩在了中间那男子身边。那男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忙拍了拍女孩的后背，说道，
“忆欢，不怕，它就是想逃出去。”
说罢，那男子就托起了那雀儿，查看了下它受伤的翅膀，然后手上微微用力，那雀儿的断裂的翅膀就奇迹般的复原了，然后他掀开帘子，把那雀儿托了出去。雀儿扇动了下翅膀，然后高兴的飞上了天空。
这男子正是从上原山上离开的丰昊。丰昊回到了车内，看着还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忆欢，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忆欢又抬起头来，看着丰昊问道，
“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昨日师父罚我抄写的经文，我还没写完呢。”
说着，她又突然笑了，说道，“其实师姐每次都会偷偷帮我抄，师父都发现不了……”
丰昊笑了笑，说道，“不着急，哥哥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
“什么人？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吃师姐做的桂花羹了……”
“很快。”
这个叫乔忆欢的女孩正是从上原上被他救走的十四。只是十四当时被吓的神智不清，丰昊带她走后，她又生了场大病，丰昊遍寻了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失心缺智，疯疯癫癫，无药可医啊。”几乎所有的大夫都这般说辞。
丰昊正想着，听的马车旁一个声音说道，“师父，我们已经进入余杭了。”
丰昊掀起帘子，看了看不远处灯火迷离的江南水乡，对着那少年点了点头，说道，
“梓叶，先寻家客栈，摸清楚赫秋涟等人的动向和人马，我们再进紫月门。”
翌日清晨，紫月门的正门内，紫白薇率了三大长老还有众多弟子，在山门口迎接了凌云阁的人。带头的是凌云阁如今的门主萧冷情，后面跟着的是萧凌止等十几个亲传弟子。
萧冷情四十多岁，不苟言笑，仙风道骨，着白衣，执白剑，周身很是清正。
萧冷情与紫白薇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后面的弟子也都一一上来见礼。
缀在最后面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生的很是俏丽，皮肤微黑，瓜子脸，一双大大的杏眼，眼角颇为凌厉。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微抿，一笑就有两个深深的梨涡。
她身着凌云阁的弟子服，梳着一个小巧的螺髻，髻上簪着一朵白玉的海棠簪子，没有霍紫嫣漂亮，但是别有一番风姿。她迈着小巧的步子上前来见礼，而她手里执的却当真是萧瑞曾经的配剑——断水剑，这不禁让紫白薇紫白晖眼里都闪现了些讶异之色。
而萧冷情看见那姑娘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但是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勉强的介绍道，
“这是小女萧玥，此次……我带她出来……历练历练……”
萧玥是偷跑出来的，本来混在众人之内，在上岛的时候才偷偷的跟进了这十几人的队伍，她也是吃定了父亲肯定不会在人前失了礼数。
紫白薇忙的礼貌的夸赞了萧玥一番，而萧玥显然是个胆子很大的，她见礼之后扫了人后一圈，丝毫不怯的问道，“为何不见紫月门主？”
紫白薇面子上愣了一下，随即强作镇定的说道，“门主最近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萧阁主和萧小姐莫要见怪。”
萧冷情心里憋着气，但还是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随后，紫白薇宴请了凌云阁一行人，宴中，萧冷情提到此次带了有二百精锐弟子，不日就会到达江南，紫白薇多次表示了感谢，但是对萧玥与紫月寒的婚事却是一避再避。
萧冷情本来就对萧玥擅自跑来心有不满，也不好对婚事再多有要求，便没再提及。
但凌云阁众人已至门内，想必紫月寒受伤闭关的消息也瞒不了多久。紫白薇只希望，变数都在这一战之后。
宴后，门下侍从也开始有些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表小姐一定会成为门主夫人呢……”
“现在来了个萧家嫡女，表小姐恐怕没什么希望了。”
“那萧家小姐也是个厉害的，这礼聘未定，就跑来相看夫家了……”
“可别胡说，你没见那萧小姐手里拿的是什么……早晚的事，早来晚来都得来。”
“若是早五年，她们可都要靠边站了……”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霍紫嫣经过走廊时，恰恰听见这两个侍女在这说话，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
两个侍女都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弯腰低头，不敢再吭声。霍紫嫣生气的骂道，
“紫月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说些没用的屁话！本小姐嫁给谁，需要你们操心吗？滚！”
两个侍女吓得赶紧离开了。霍紫嫣却转转悠悠的来到了花园边上，想想自己前后两次真心错付，而且都是被同一个女人抢走了，还得忍受这些侍女的冷眼和嘲讽，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也簌簌而落，她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假山旁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姑娘可是有什么委屈？为什么坐在这哭呢？”
霍紫嫣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慌忙拿袖子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身着蓝色弟子服，虽然容貌不算绝顶，但是他浓眉大眼，身材挺拔，生的很是周正，此时他正一脸关切的看着霍紫嫣。
霍紫嫣眼圈通红，满脸泪痕，看起来分外可怜，她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说道，“要你管！你是谁？”
那男子恭敬的给霍紫嫣揖了下，说道，“我乃凌云阁弟子，萧凌止。我只是看这花园漂亮，忍不住过来转转。没想到打扰到姑娘，唐突了，在下这就离开。”
说罢，萧凌止就转身准备离开。想到刚才侍女讨论的事，霍紫嫣又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等等！”
萧凌止忙的停住了，礼貌的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霍紫嫣咬了咬嘴唇，过了良久，才开口问道，“萧玥……真是要嫁给我二哥哥吗？”
“你二哥哥……哦……原来是紫家表小姐。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看姑娘容貌……早该想到的……只是时隔五年，有些认不出来了……”萧凌止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
突然被夸了一句，霍紫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本来坐在假山下的大石台上，此时她往旁边挪了挪，说道，
“别站着了，你……你坐这儿吧，我应该尽地主之谊带你逛逛的，但是近日心情不是很好……你别见怪……”
萧凌止愣了一下，也没有推却，在石台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霍姑娘刚才问，我师妹？”
霍紫嫣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萧家是想把萧玥嫁给我二哥哥……才前来相助……”
萧凌止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说道，
“我师妹是嫡女，又得太师祖宠爱，在门内自是千恩万宠。若仅仅是为了两大家族的联姻，师父断然是不肯的……”
“那你的意思是……萧玥对我二哥哥有情？”
“我觉得……也不算。恰值年少萌动，只是见过一面，若说情根深种也怕不妥。但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所以，若她能如愿自然好，若不能，就算是一种人生历练吧……”
“那你又如何得知，我二哥哥不会娶她呢？她的嫁妆可是……断水剑……”
萧凌止笑了笑，说道，“紫月门主是何许人，五年前，他与羽家姑娘的事情，也算是人尽皆知。他至今三十未娶，难道，不是在等她吗？”
霍紫嫣吃惊的望着萧凌止，说道，
“难道你也以为，紫月门跟那妖……羽青有关系？”
萧凌止微笑了下，“上一次来紫月门赴江湖令，我与流溯门人同行。韩掌门随性自在，他的弟子也都率真可爱。上原一战，很是惋惜。若说流溯门是邪魔歪道，我定是不信。紫月门当日撇清与流溯门关系，我相信也都是权宜之计……”
“但是现在全江湖都在传，萧玥要嫁入紫月门了……这都没关系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吧。就好比，紫月门门风清正，又如何会勾结妖魔？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霍紫嫣愣愣的看着萧凌止，他不过与自己相仿的年龄，但是脸上看起来却风轻云淡，内心也是如此通透。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天大的事情只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接受再去解决就好了。而她，此时竟然还在受流言蜚语的困扰，她与眼前的人，相差的又何止是一星半点。
这些年，她只深深的记得大表哥最后对她的叮嘱，她把那些事忘了，她仍然骄傲高贵。她开始勤勉、努力，五年就连上三境，连爹娘都忍不住夸她长大了，可是想想自己如今的内心，可是真的成长了？这份心胸和见识，她又如何担的起保护家人保护紫月门的责任？
很快，两个人就开始聊天，霍紫嫣跟他说了许多烦恼，萧凌止却只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松帮她化解。
萧凌止也跟她讲了许多外面的见闻，霍紫嫣也听的津津有味。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外表，而是藏在内心。
此时的江南边界的几个城镇里，连日都有江湖人士的来往。
羽家妖女现世江湖会，又与紫月门相勾连的消息遍布四海之后，赫秋涟的麾下又多了不少人，而所谓的灭魔会之后，赫秋涟虽未擒住羽青，但是紫月门的嫌疑是坐实了，也免了他不少功夫。
随即他就散布消息称，羽家妖女藏身紫月门，伺机复仇，江湖会上杀人遁逃就是最好的证据，他趁机一路南下，直往余杭而去。
因为有了之前三次灭门惨案，当年的那些门派开始有些坐不住了，逍遥派的掌门项敬飞更是亲自从滁州赶来，还有青木派，朝霞宫，姚家庄，荒南教……都派了不少长老或者弟子前来。接连几天，赫秋涟所住的驿站都有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进进出出。
“我逍遥派当年就是为了除魔卫道，紫月门这是颠倒黑白，助纣为虐！”
“是啊，我青木派名门之后，必然要与邪魔相抗到底！”
“雁鸿门当年也收到了密信，只是当时门内有乱，所以才耽搁了没有赶去。紫月门这番狡辩，我看就是欲盖弥彰啊……”
“管他呢！如今那妖女杀人是事实，我空桐派虽然不曾参与过，但是如今还江湖太平，义不容辞！”
“只是这凌云阁现在要与紫月门联姻，他们都是树大根深，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哼，一丘之貉而已！说不定他们之间早有勾连或者算计。”
……
为了能聚力众人，不少门派不惜睁着眼睛说瞎话，证人清白也许要真凭实据，而污人构陷，这些人真是随口就来。
几日下来，这所谓的“斩月”大军就集聚了近千人，浩浩荡荡的分批进入了江南之地。
五月的余杭应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太明湖上浩浩渺渺，一望无际。有些湿热的风开始卷着湖边的垂柳，堪堪维持的五年平静的紫月门终是再一次被打破了这份美好。
紫白薇与萧冷情虽然在门内已然部署，但是她当看见山门处人头攒动以及红红绿绿的门旗时，内心还是忍不住有些慌。紫白薇看了一眼离得很远的桃仙岛，心道，
“翊儿，姑姑尽力了，能不能守得住紫月门，就靠上天庇佑吧。”
紫白薇已经私下与萧冷情聊过，虽然她没有直言紫月寒的伤势多重，但是萧冷情听了却没有很意外，也没有离去的打算，而是很肯定的说，誓与紫月门共进退，而清涯水阁自递了拜帖，却一直未曾露面，这都让紫白薇有些疑惑。
赫秋涟站在人前，一脸轻蔑的看着守在山门处的几十个紫月门弟子。司南手握着剑，冷静沉着的说道，
“赫堂主，又见面了。”
赫秋涟丝毫没有把司南放在眼里，还印着雪花血痂的脸上浮起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说道，
“失魂落魄的滋味不好受吧？”
司南也不恼，依然平静的说道，“是不太舒服，承蒙前辈赐教，我紫月门必不敢忘！山门是我派界线，越界即是宣战，赫堂主，还请三思！”
赫秋涟脸上浮起一片黑云，针锋相对道，“宣战又如何？紫月门勾结邪魔，人人得而诛之！”
“对！人人可诛。”站在后面姚家庄的家主姚大宽赶紧巴结的附和道。
这时，萧冷情从紫月门弟子中间走了出来，对着赫秋涟颔了颔首，客气的说道，
“赫堂主，江湖太平不易，紫月门百年道门，若有误会自当坐下来商谈，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好。”
赫秋涟看了眼萧冷情，笑了笑，
“凌云阁中立多年，萧瑞老爷子多年不出，如今紫月门门内凋敝勾结邪魔，门主又曾与羽家妖女不清不楚，赫某实在想不通，凌云阁为何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援助紫月门？难道，凌云阁以后都不想置身事外了吗？”
“呵呵，赫堂主，我凌云阁只遵正义，门风清正，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还是不要说破的好。”萧冷情的脸一向冷冷冰冰，依然保持了优良的涵养，礼貌的回道。
赫秋涟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厉声道，“哼，有何不能说破？紫月门内藏了什么，凌云阁最是清楚。这般巴结，是想把江湖所有至宝揽于囊中。凌掌门不惜送出自己的女儿和断水剑，真是好交易……”
萧冷情听了这番含沙射影的说辞有了些愠色，挑了挑眉毛，说道，
“赫堂主，萧某言尽于此，不过还是奉劝，做人还是要知恩图报，知道些礼义廉耻才好。”
赫秋涟出身不高，草野莽夫，还当过贼寇，有名号曰“啸山虎”，这名字乍一听很威猛有派头，但是细一琢磨，怎么听都像个山大王的名号。
而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读书人的酸腐之气，但是更矛盾的就是，他还特别介意别人说他胸无点墨。
很显然，在萧冷情这种出身名门饱读诗书的人眼里，他确实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之徒。加之，他自立门派的时候，也没少巴结紫月门，紫月离也给过他不少的援助，眼下萧冷情这般说，知道内情的人免不了多了些鄙视。
顿时，旁边那些紫月门的弟子就跟着嗤笑了几声。
赫秋涟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怒气，指着萧冷情说道，
“堂堂第一门派的掌门，如今也当了紫月门的先头犬，当真可笑！”
萧冷情身后的几个弟子有些忍不了的拔了剑，喊道，“你说什么？！”
萧冷情拦了下身后的弟子，又冷冷的说道，
“我凌云阁本想当个和事佬，看来赫堂主不愿给我萧家面子。只是我也把话说在前头，不论你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今天一旦开战，这江湖自然就再无宁日。这般消磨内耗，一旦鬼魑复苏，我们都将无力应对……”
赫秋涟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他自然不想背什么内讧的骂名，然后又笑了笑，说道，
“如今众多门派被那妖女之事侵扰，惶惶不安。我等都是江湖上有些威名的大门大派，自然也得为整个江湖打算。此次，我们也不过是想来紫月门讨个说话。紫月门百年道门，为何要包庇一个妖女……”
说着，他又看向人群之后，抬高了嗓门，喊道，“还请紫月门门主现身，给全天下一个交待！”
项敬飞似乎也秉承着逍遥派的通病，就爱出个风头，此时，他就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对！给我们一个交待！”
赫秋涟扫了一眼霄云阶，自山门起往上稀稀落落的站了也就三四百人，根本没有紫月寒的影子，叫得上号的人物基本都在其中，剩下的人根本不足为惧。他不由得胆子更大了些，又往前逼近了十几米。
他的话还未落音，就见人群里挤出了一个圆润富态的男人，满脸通红，正是紫白峰，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指着赫秋涟的脸，大声骂道，
“交待？交待什么？人是我紫月门杀的吗？你在我紫月门见过那女子吗？屎盆子往我紫月门头上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你个老匹夫！我紫月门成为名门大族的时候，你还在你那牛头山上当山大王呢，怎么，小人得了点志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还学人开江湖会，想当盟主，起码认得几车字吧？还让我门主现身，你也配？！要打便打，少废话！”
一连串话下来，紫白峰的脸都憋紫了，后面听见这些话的人都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赫秋涟气的胡子都哆嗦起来，伸手就把自己的板斧摸了出来。那板斧斧面上已经焕然一新，想必是上次被羽青破坏之后，已经重新修铸。他大声喊道，
“赫某已经客气了，既然紫月门不识抬举，一定要与江湖为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他一只手抚过斧柄，斧柄上闪过一阵流光溢彩的金光，伴随着一阵虎啸声，从那斧头上就窜出了一只庞大的白额吊睛虎。
这虎出自深林，是虎中之王，通身雪白，壮硕如牛，眼里闪现丝丝的蓝光，爪子只是在这青石台上一跺，那石台上就留下了几个深深的爪印，连湖心岛上的一众小走兽都被吓得四散而去。
紫月门人以及凌云阁众人都知道避无可避，也都拔出了兵器，召唤出了灵兽。
萧冷情的岐山红狐也是兽中极品，初达天境之姿，一身皮毛犹如红火，双目修长，额间有一熠熠发光的结印，身长一米，三条狐尾拖曳至地，红毛飞乍，唤做“赤练”。面对刚才那威风凛凛的白虎，赤练双目一挑，就把那白虎的气焰压下去一头。
赫秋涟率先冲上来，板斧与萧冷情的君泠剑撞到了一起。
那白虎凶猛，啸吼着也往人群中扑去，赤练尾巴一扬，狐背一弓，身影一闪，就已经拦住了那白虎的去路，一虎一狐斗了起来。关山岳，姚大宽、项敬飞等人也不甘示弱的与紫白薇紫白峰紫白晖等长老缠斗在一起。
御龙堂善用火药暗器，四处爆炸声不止，八百霄云阶上，天空地上，兵器相撞，鸟兽嘶鸣，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混战中。那些代表着紫月门各路兽灵的立柱也被轰炸的黢黑，台阶之上亦是千疮百孔。
此时桃仙岛内，一索大师站在温泉边上，目视前方，叹口气摇了摇头，
“妄念不止，杀戮不止。罪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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