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武库玄秘藏神兵 遗孤重聚忆往昔
两个人终于都卸下了龃龉和心防，羽青也不再我行我素，也许爱情最终都是这副模样，不再执着于索取，而更注重能为他多做些什么。
许多年前，她无力应对，说过的“保护他”的话想想都像一句戏言，可是现在，她想守护他，守护他想守护的，守护他们的家。
孤枭虽然迟迟未现身，但是他们都知道，对付他已经不似六年之前。这些年紫月寒困于幻境，武力停滞。
羽青虽得了一道天息，有了化境之力，可是她对于修炼还是颇为生涩，尤其是流溯如今依然摆脱不了云巫伞的桎梏，这些都让羽青有些着急，于是，紫月寒便带她来到了那个所有江湖人都十分向往的紫月门武库。
入了武库，羽青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紫月门武库共九层，九层相通，中间是个八卦形的天井直通楼顶。分布两侧的是一层层台阶又一层层栏杆，雕栏玉砌，造型奇特，似游龙般蜿蜒而上。
每一层都有四个朱色玄门，门后盛放的就是经、防、兵、暗器四类稀世珍宝。
那些心经武学要么是上百年前的孤本，要么是早就匿于人间的不世之秘。稀世甲衣千奇百怪，有近乎透明薄若蝉翼的纱裙，也有重达百斤的胄甲。冷兵更是琳琅满目，囊括了全天下所有类别的兵器，甚至有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各色的精巧机匣，据说承自谪仙辉日奇门遁甲术的精髓，塑就的一百二十多种玄门暗器，可千变万化，不可穷极。
而最为神奇的是，这偌大的九层之塔，并无一人看守。最中央一米多高的巨型八卦台上，有数束光照落下，投在中间一个缓缓转动的器具上，而那圆形的器具仿佛是永远都不会停止，而这也是驱动这武库运转的法门。
只要这轮轨受损，塔上就会放下一个禁罩，是与日月凰咒齐名的玄黄离心咒。
“这玄黄离心咒一旦破损，这武库之内的所有东西都会自爆而毁。”紫月寒也抬头仰望着塔顶，淡淡的说道。
“玄黄离心咒……”羽青喃喃的念着。
“是兄长一个人做的灵罩，也是守护紫月门的最后一道机关。”紫月寒似乎有些思念兄长，感怀的说道。
“想必这世间，除了谪仙辉日，再无人能超越了……”羽青也不禁有些怀念起那张温润含笑的脸。
“青儿，来。”紫月寒突然向羽青伸出了手，随后他二指一并，一道属于紫月门主的羽令直冲塔顶。
继而，塔顶九层开始缓慢转动，一片笼罩塔顶的金光消散，向二人敞开了一道光门。紫月寒带着羽青，一飞而上，落到了九层塔顶。
此时的天色已暗，红彤彤的落日余晖投进了塔内，笼罩在二人身上。
塔外，浮云缭绕，云层翻滚，百色映射，诸多岛内的鸟雀精兽都绕在周围，发出一阵阵各异的鸣叫，穿透高空，再折返回响。
放眼俯瞰，整个太明湖的碧波和翠色尽收眼底，而延伸到目光的最远处，天际之上，似乎有一片片虚幻不实的海市蜃景，又像是倒立着的人间之色。
羽青极目远眺，不禁发出了一声遥叹，“神仙之境，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因为这是紫月门禁地，想必应是世上最美的观景台。而且这里有一个属于它的名字……”紫月寒站在羽青身后，也望着远方，若有所思的说道。
“叫什么？”羽青好奇的回头问道。
“自在轩。”
羽青只听见这三个字，就感到眼眶一紧，鼻头一酸。此时她才细细的扫视过这里面的布置，茶桌，软塌，棋盘，书架……那书案上摆着的是一幅幅“书瑜”墨宝，是一封封没有寄出去的信函。
“兄长自何川回来，倾尽十年打造了紫月门名动天下的武库，也辟了这处地方。其实，我以前也不甚理解……哥哥的情感，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了这里，看见了这里的一切。哥哥说，如果有一天他们还是不被世人认可，他就会把他带到这儿，相守余生……”
紫月寒说着，喉头也有些哽咽。
“我总以为，是师父为他，付出了十几年的思念，原来两两牵挂，谁都不曾……放弃过……可是师父，再也看不见了……”羽青低头，肩头耸动，两行泪滑落前衫。
紫月寒走过去轻轻的把她拥进了怀里，却是遥望着远方，心道，
“天外寻他，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心情平复，紫月寒也想起了带羽青来此的真正目的。
他走到一个角落，袖子一挥，空无一物的墙上顿时出现了一层泛着幽光的灵罩。紫月寒缓缓的伸出手去，把手掌放在灵罩之上，然后光芒一闪，灵罩消失，那里变成了一处暗门。
暗门轻启，里面漆黑一片。紫月寒牵着羽青的手走了进去。暗门的两侧就亮起了两盛金光。当羽青看清了那两件物事的时候，就禁不住吃惊的睁大了双眼。
金光一侧笼罩的是一杆画戟的虚影，之所以是虚影就是因为它形在而大部分的实体已不在，只有虚影的最中央还悬着一条金光闪闪的拇指粗细的金髓。
羽青看了那虚影一会，似乎从上面感应到了些熟悉，她伸出手去，那条金髓立马就闪烁了下，羽青吞吐道，
“这是……”
“神龙戟。”
羽青回过头去，有些难以置信。紫月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
“百年之前，寂云山壮覆灭，你太太祖母当时并没有带走神龙戟以及《神兵纪》。但是它们是当世神物，没有焚毁，被后来率先赶到的三个门派所发现……”
羽青略一思忖，就说道，“是紫月门和凌云阁……还有一个……”
“是南华玄门。”
“我太太祖父的师门？”
紫月寒点了点头，“因为寂云帆师承南华玄门，所以那时候南华玄门的掌令南向辰就想把两件宝物带走……”
“太太师祖当时已经被门内驱逐，我太太祖母也受过南华玄门的刁难，而且这两件物事都是两个人在一起后才所得，南向辰是有些贪心了……想必，当时的紫月玄掌门和凌云阁的老阁主不同意……”羽青说道。
“对，谁面对这样的宝物会不心动？但是当时他们三人的武功不相上下，若动起手来，谁也落不得好处，只会引来更多的人。当时三人商议之后，就决定，把神龙戟分解为三，他们各自得了一部分做成了当世三把神兵，飞羽弓、断水剑、鬼影丝。但是倾尽他们所有的修为，他们也无人能抽离这条龙髓……”
说着，羽青又拿指尖轻触了下那金罩，那里面的“龙髓”更加颤鸣不止，像是随时都要破罩而出。
紫月寒认真的看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
“‘龙髓’上附着的是寂云帆的灵力，我想，它一直在等的，是这熟悉的血脉……”
羽青看着“龙髓”，似乎听到了一声盖过一声的召唤，她的头一阵晕眩，黑暗袭来，金光乍现。只是眨眼之间，那条“龙髓”已经破除了外面的灵罩，静静的躺在了她的手中，二人俱是惊讶了一会。
“果然！”紫月寒也喜出望外的说道，随之伸手去抚摸了一下龙髓，金光朦胧，轻颤了一瞬，就化作一条金色的骨鞭。
“原想帮你在武器上做些改变，这样一来，倒省却了不少力气。”紫月寒笑着点了点头。
“这可以？”羽青眼睛里放出了些光彩。
“可以与云巫伞融合，不过想要有飞羽弓那般变化，还需要神兵纪和你自己的领悟……”
说着，紫月寒就指了指另一边墙。
羽青再一回头，另一面金罩之内，静静的躺着一本书，竟是那本世人垂涎的《神兵纪》。
“在襄城之时，赫秋涟曾经怀疑过《神兵纪》就在紫月门内，所以才拉起了‘斩月’旗。可见，世人对它有多垂涎。”
“即便《神兵纪》真的落到他的手里也无妨……”
羽青诧异，“为何？而且神龙戟被分解，《神兵纪》为什么会被留在紫月门？”
“因为过去近百年，都无人能解开这本《神兵纪》……它的身上有一个玄妙机关……解不开机关，人们看见的就是一本无字书……”
说着，紫月寒袖子一挥，金罩消失，那本书也被打开，可是连翻数页，里面真的就空白一片。
羽青盯了那书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说道：
“不对！《神兵纪》若从来无人解开过，那为什么你的弓可以化剑，幻刀，做鞭……甚至还有更多我没有见过的样子……而且，从未听人说过断水剑和鬼影丝也可以……”
紫月寒有些诧异的看着羽青，忍不住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真是聪明的机灵鬼！这世上确实有一人能解开《神兵纪》……”
紫月寒刚要说，羽青却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让我猜猜！你心思虽敏，但是不够细。光看这武库的鬼斧神工，就足见你兄长的聪慧称得上当世第一，所以说……那个人，就是你兄长，紫月离。”
紫月寒眯着双眼听她说完，忍不住凑了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以前怎么没发现，我夫人这般聪慧……”
羽青嗤了他一下，笑道，“那这样看来，你跟你兄长差的真的不是一星半点……”
紫月寒眉头一皱，假装不悦的说道，“好歹日月凰咒是我与兄长共同的心血，我还有心想教授你一些少白剑招，再在流溯之甲上做个灵咒，看样子你倒是眼光甚高，不需要……”
羽青眼里放出了点光，凑过来问道，“真的？”
紫月寒嘴里闷哼了一声，羽青瞬间摆上了以前那副谄媚的样子，哄道，“怎么不需要？特别特别需要！”
紫月寒翻了她一眼，背过手摇着头就往暗门外走去，羽青忙的一溜烟跟了上去。
羽青走在紫月寒的一侧，盯着手里的龙髓，忽而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忽然想到，为什么萧老爷子一定要让萧玥带着断水剑嫁给你……”
紫月寒也不知羽青因何又提到了他跟萧玥的那个婚约，略带些慌张的解释，“那不是我应允的……”
“我想，那时候的紫月门跟凌云阁应有誓约。你的武器变化也不是什么秘密，萧老爷子也定然知晓《神兵纪》藏在紫月门，所以让萧玥嫁给你一方面是圆自己曾孙女的心愿，另一方面其实是意在让断水剑赋予变幻。我觉得，萧老爷子还是没有走出当年败给‘剑绝’那一剑的阴影……”
紫月寒忽而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羽青，“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羽青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口小声说道，“只是因为当时为你想了太多借口，放不下罢了……”
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那个观景台旁，听见羽青的这两句话，紫月寒心里不禁又一阵愧疚。
“其实，萧玥说起来长得很漂亮，又是名门之后，无论才貌家世，匹配你，确实门当户对……”
听见紫月寒没说话，羽青又自顾自的说道。
紫月寒忽然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羽青，脸色很是凝重的问道，“你说的真心话？”
羽青抬起头，点了点，继而莞尔一笑，“可惜，我现在有能力抢我想要的东西了……她有断水剑如何，我可是身居化境，手握龙髓……再说了……”
紫月寒忍不住有些紧绷的盯住了羽青的双眼。
“你若想娶两个，那我……宁愿嫁给夜楚云了……”羽青狡黠的一眨眼睛，拔腿就跑。
“羽青儿！”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引子，一点就炸。紫月寒反手一抓，没抓住她的衣服，顿时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袖子里寒光一闪，一条琉璃的软鞭已经飞了出来，奔着羽青的腰身而去。
羽青感觉到身后的劲力，回过头一甩手里的龙髓，跟那条软鞭缠在了一起。一金一蓝，两股倾世之力相撞，没有激烈的抵抗，倒有些纠缠不清的意味。
羽青不可思议的望着紫月寒，吼道，“紫月寒，你……跟我动手？！”
紫月寒的手剧烈的抖了一下，一辈子都没言败的人，眼神已经彻底投降。他的手一松，那条软鞭已经重新化成一道光回了他的袖子。
他疾行了两步来到了羽青的面前，看着她嗔怒的眼神，搂了她的腰，小声的说道，“我只是想试试这龙髓的威力，以后，不敢了。”
塔外余晖隐去，天色昏暗，余杭城中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烛火，华灯初上，家味浓厚，倒像是一片祥和盛景。
丰昊自紫白薇的丧礼之后，虽然与紫月寒时有通信，但是他好像一直有事在忙，最近才闲了，来了趟紫月门，也是受紫月寒的所托，特别带了十四过来。
紫月寒虽然跟羽青提过十四，但是怕她担心，就没有言明十四的精神状态。
紫月寒先是在前殿与丰昊聊了几句，看着十四目前的精神尚可，才让人去找了羽青前来。
羽青来到殿前的时候，丰昊还是有些惊诧于她如今的变化，又想想当年上原山上的光景，就站了起来跟羽青打了招呼，
“羽姑娘，别来无恙。”
羽青自是感念丰昊当年对壳儿和十四的相救之恩，同时又有些愧疚当日杀了他义父，所以她眼神躲闪了一下，给丰昊行了个礼，说道，
“丰公子，承蒙你当年的相救之恩，我无以为报……”
丰昊对当年的事早已释怀，虽说当时看见义父死在羽青手上心里还是有点难过，但是他也明白，因果循环，那是义父自己的选择。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你以后可是我嫂子了，什么报不报的……”
“可是……你义父……”羽青顿了顿。
丰昊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那不怪你，是义父自己的抉择。”
他看着羽青还有些放不下芥蒂，就忙把身后的十四招呼了过来，
“忆欢，你看……这是谁？”
听见“忆欢”二字时，羽青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她忙的越过丰昊看向了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女孩。
十四已经是聘聘婷婷的大姑娘了，眉眼俱已长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有些胆怯的盯着羽青，双手抓着丰昊的袖子，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羽青带了些笑容，往前走了两步，嘴里喊道，“十四，你不认识我了吗？”
十四没有动，但是眼睛却是睁的更大了点，脸上似乎有了一点点动容。
“十四，我是六师姐啊……”羽青看着十四的样子有些古怪，皱了皱眉，再次说道。
“六……师……姐……”十四愣愣的看着羽青，嘴里喃喃道。
突然，她的脑子里似乎闪过了几幅画面。
血，到处都是血。
师父心痛的看着她，说着“对不起”……
三师姐手握着一把刀，微笑着说“十四不怕……师姐替你……”
还有六师姐，她背上有一对巨大的翅膀，她在挥着手里一把血红的武器，把那些人一个个砍到在脚下……
十四突然感觉到头疼的快要裂开一样，她双手一颤，死命的抓住自己的头发，眼里的泪水滚滚而出。
羽青看着十四的样子，浑身一颤，急急的喊道，“十四，婉婉，你怎么了……”
丰昊也是吓了一跳，忙的拍着十四的肩膀抚慰道，
“忆欢，乖，不去想那些……没事的……没事的……”
紫月寒也忙的走了过来，羽青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眼里的泪也开始往外流，不停的说道，“婉婉，我是六师姐啊……”
羽青又看向紫月寒不停的问道，“她怎么了？怎么了？”
十四痛苦的扭曲着，捂着头瑟瑟发抖，但是眼神却还是一直盯着羽青，好像在拼命的回忆又在拼命的抗拒。
而她最后的神智和记忆，就是看见已经入了魔的六师姐在砍杀那些魔鬼，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就在丰昊准备先带她离开的时候，十四眼睛里的焦距回转，紧紧的盯住了羽青的眼睛。随后，她的眼里垂下两行泪，她哆嗦了下嘴唇，无力的往前跑了一步，扑到了羽青面前，抱住了她的腰喊道，
“六师姐，他们杀了三师姐，杀了师父，你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六师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羽青低下头去，颤抖的手碰到了十四的头发，那上面还插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珊瑚钗子，眼里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她蹲了下来，把十四拥进了怀里，拼命的点着头，柔声说道，
“婉婉不怕，那些人，师姐都杀光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十四愣愣的听着，抬头看着羽青的眼睛，脑海里那些煎熬的画面似乎也慢慢停了下来，而她久久不愿面对的那些回忆似乎也缓缓平静了。
她的脑海里重新出现了上原山上美好的画面，他们一家人欢聚一堂，唱着那首温馨的歌谣……她的意识也兜兜的醒转了一些，过了一瞬，才轻轻开口道，
“师姐……你回来了……”
丰昊和紫月寒有些诧异的交换了下眼色，羽青嘴唇一哆嗦，重新搂紧了十四，说道，
“婉婉，师姐回来了，以后师姐保护你，还有壳儿，我们还有一个家，我们的流溯门一直都在。”
十四听话的点了点头，羽青把她带回了霜蕤轩，帮她重新梳洗了头发，又拿了好吃的甜糕给她。虽然她的精神还是介于清醒与糊涂之间，但是很明显，她已经记起了自己另一个名字，慕婉婉。
丰昊与紫月寒坐在后花园里，轻轻的碰着酒杯。
“紫月门如今恢复了不少生气，阿翊做的不错！”丰昊半倚着身后的靠椅，笑着说道。
“还得多亏你当日点醒我。”紫月寒笑了笑。
“我也听闻了点你去涯屿岛抢亲的传闻，当时，是害怕了吗？”
丰昊语气虽然揶揄，但还是很认真的看着紫月寒的背影。
紫月寒苦笑了下，点了点头，“是啊，从小到大没那么怕过，许是怕……自己一腔深情付之东流？”
“嘁，你只是爱惨了她。想必那五年的闭关，你从未放下吧？”
“我心魔难捱，幻境里更是与她日日相伴，她那五年里没有我，可是我不能接受没有她……抢亲虽非事实，但是……在岛上的时候……我动过那个念头……”紫月寒低头自嘲了一下。
“但是如今，我看你与她的神情，倒是没有芥蒂了……”丰昊笑道。
“那自然是要下些功夫的……”紫月寒不自觉的笑着抿了口酒，又岔开了话题，“十四怎么办？”
提到十四，丰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叹了口气说，
“我为她医治那么多年也没打开她的心结，如果留在羽姑娘身边她能开心些，我……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你舍得？”
“舍不得。那又能如何？这几年我们相依为命，总归是希望她越来越好的，看她自己的抉择吧。”
两个人又无言的看了一会天上的月亮，丰昊突然幽幽的说道，
“阿翊，该来的还会来，珍惜当前，也珍重以后。别一个人硬抗，我们……都在呢……”
紫月寒知道丰昊意指的是复仇之事，只是他听的却是有些不明白，待要再问时，丰昊却已经靠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羽青与十四同吃同睡，本意是想把十四留在自己身边。可到底有这几年的照拂，十四似乎已经成为丰昊生活的一部分，他自小孤苦无依，亦是把十四当作亲妹妹一般对待。
几日之后，当丰昊要离开的时候，反复的叮嘱着十四，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往台阶下走去。
十四起初还有些呆呆的，而当她看见丰昊走的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时候，她突然害怕了，她挣脱了羽青的手，拼命往台阶下跑去，边跑边喊，
“哥哥，你去哪？你不带欢儿走吗？”
丰昊却是回过头来，接住了踉踉跄跄的十四，忍着眼里的泪说道，
“忆欢乖，以后就……留在师姐身边吧……”
十四又回头看了一眼羽青，眼里全是纠结的痛苦，紫月寒走到了羽青身后，紧紧的搂了她一下，羽青眼里猝然掉落一串泪珠，然后笑着对十四摆了摆手，
“去吧，婉婉，师姐会经常去看你的。”
最终，羽青看着消失在山门外的身影，心里也释怀了许多。
她对师门每一个兄弟姐妹都有一份难言的悔愧，她曾想用尽余生去弥补十四和壳儿，可是看到十四有了更好的归宿，有了更疼爱她的人，她明白，她的放手才是对十四最好的安排。
而自己，亦是有了更好的归宿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身后的紫月寒，会心的笑了。
许多年前，她无力应对，说过的“保护他”的话想想都像一句戏言，可是现在，她想守护他，守护他想守护的，守护他们的家。
孤枭虽然迟迟未现身，但是他们都知道，对付他已经不似六年之前。这些年紫月寒困于幻境，武力停滞。
羽青虽得了一道天息，有了化境之力，可是她对于修炼还是颇为生涩，尤其是流溯如今依然摆脱不了云巫伞的桎梏，这些都让羽青有些着急，于是，紫月寒便带她来到了那个所有江湖人都十分向往的紫月门武库。
入了武库，羽青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紫月门武库共九层，九层相通，中间是个八卦形的天井直通楼顶。分布两侧的是一层层台阶又一层层栏杆，雕栏玉砌，造型奇特，似游龙般蜿蜒而上。
每一层都有四个朱色玄门，门后盛放的就是经、防、兵、暗器四类稀世珍宝。
那些心经武学要么是上百年前的孤本，要么是早就匿于人间的不世之秘。稀世甲衣千奇百怪，有近乎透明薄若蝉翼的纱裙，也有重达百斤的胄甲。冷兵更是琳琅满目，囊括了全天下所有类别的兵器，甚至有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各色的精巧机匣，据说承自谪仙辉日奇门遁甲术的精髓，塑就的一百二十多种玄门暗器，可千变万化，不可穷极。
而最为神奇的是，这偌大的九层之塔，并无一人看守。最中央一米多高的巨型八卦台上，有数束光照落下，投在中间一个缓缓转动的器具上，而那圆形的器具仿佛是永远都不会停止，而这也是驱动这武库运转的法门。
只要这轮轨受损，塔上就会放下一个禁罩，是与日月凰咒齐名的玄黄离心咒。
“这玄黄离心咒一旦破损，这武库之内的所有东西都会自爆而毁。”紫月寒也抬头仰望着塔顶，淡淡的说道。
“玄黄离心咒……”羽青喃喃的念着。
“是兄长一个人做的灵罩，也是守护紫月门的最后一道机关。”紫月寒似乎有些思念兄长，感怀的说道。
“想必这世间，除了谪仙辉日，再无人能超越了……”羽青也不禁有些怀念起那张温润含笑的脸。
“青儿，来。”紫月寒突然向羽青伸出了手，随后他二指一并，一道属于紫月门主的羽令直冲塔顶。
继而，塔顶九层开始缓慢转动，一片笼罩塔顶的金光消散，向二人敞开了一道光门。紫月寒带着羽青，一飞而上，落到了九层塔顶。
此时的天色已暗，红彤彤的落日余晖投进了塔内，笼罩在二人身上。
塔外，浮云缭绕，云层翻滚，百色映射，诸多岛内的鸟雀精兽都绕在周围，发出一阵阵各异的鸣叫，穿透高空，再折返回响。
放眼俯瞰，整个太明湖的碧波和翠色尽收眼底，而延伸到目光的最远处，天际之上，似乎有一片片虚幻不实的海市蜃景，又像是倒立着的人间之色。
羽青极目远眺，不禁发出了一声遥叹，“神仙之境，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因为这是紫月门禁地，想必应是世上最美的观景台。而且这里有一个属于它的名字……”紫月寒站在羽青身后，也望着远方，若有所思的说道。
“叫什么？”羽青好奇的回头问道。
“自在轩。”
羽青只听见这三个字，就感到眼眶一紧，鼻头一酸。此时她才细细的扫视过这里面的布置，茶桌，软塌，棋盘，书架……那书案上摆着的是一幅幅“书瑜”墨宝，是一封封没有寄出去的信函。
“兄长自何川回来，倾尽十年打造了紫月门名动天下的武库，也辟了这处地方。其实，我以前也不甚理解……哥哥的情感，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了这里，看见了这里的一切。哥哥说，如果有一天他们还是不被世人认可，他就会把他带到这儿，相守余生……”
紫月寒说着，喉头也有些哽咽。
“我总以为，是师父为他，付出了十几年的思念，原来两两牵挂，谁都不曾……放弃过……可是师父，再也看不见了……”羽青低头，肩头耸动，两行泪滑落前衫。
紫月寒走过去轻轻的把她拥进了怀里，却是遥望着远方，心道，
“天外寻他，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心情平复，紫月寒也想起了带羽青来此的真正目的。
他走到一个角落，袖子一挥，空无一物的墙上顿时出现了一层泛着幽光的灵罩。紫月寒缓缓的伸出手去，把手掌放在灵罩之上，然后光芒一闪，灵罩消失，那里变成了一处暗门。
暗门轻启，里面漆黑一片。紫月寒牵着羽青的手走了进去。暗门的两侧就亮起了两盛金光。当羽青看清了那两件物事的时候，就禁不住吃惊的睁大了双眼。
金光一侧笼罩的是一杆画戟的虚影，之所以是虚影就是因为它形在而大部分的实体已不在，只有虚影的最中央还悬着一条金光闪闪的拇指粗细的金髓。
羽青看了那虚影一会，似乎从上面感应到了些熟悉，她伸出手去，那条金髓立马就闪烁了下，羽青吞吐道，
“这是……”
“神龙戟。”
羽青回过头去，有些难以置信。紫月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
“百年之前，寂云山壮覆灭，你太太祖母当时并没有带走神龙戟以及《神兵纪》。但是它们是当世神物，没有焚毁，被后来率先赶到的三个门派所发现……”
羽青略一思忖，就说道，“是紫月门和凌云阁……还有一个……”
“是南华玄门。”
“我太太祖父的师门？”
紫月寒点了点头，“因为寂云帆师承南华玄门，所以那时候南华玄门的掌令南向辰就想把两件宝物带走……”
“太太师祖当时已经被门内驱逐，我太太祖母也受过南华玄门的刁难，而且这两件物事都是两个人在一起后才所得，南向辰是有些贪心了……想必，当时的紫月玄掌门和凌云阁的老阁主不同意……”羽青说道。
“对，谁面对这样的宝物会不心动？但是当时他们三人的武功不相上下，若动起手来，谁也落不得好处，只会引来更多的人。当时三人商议之后，就决定，把神龙戟分解为三，他们各自得了一部分做成了当世三把神兵，飞羽弓、断水剑、鬼影丝。但是倾尽他们所有的修为，他们也无人能抽离这条龙髓……”
说着，羽青又拿指尖轻触了下那金罩，那里面的“龙髓”更加颤鸣不止，像是随时都要破罩而出。
紫月寒认真的看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
“‘龙髓’上附着的是寂云帆的灵力，我想，它一直在等的，是这熟悉的血脉……”
羽青看着“龙髓”，似乎听到了一声盖过一声的召唤，她的头一阵晕眩，黑暗袭来，金光乍现。只是眨眼之间，那条“龙髓”已经破除了外面的灵罩，静静的躺在了她的手中，二人俱是惊讶了一会。
“果然！”紫月寒也喜出望外的说道，随之伸手去抚摸了一下龙髓，金光朦胧，轻颤了一瞬，就化作一条金色的骨鞭。
“原想帮你在武器上做些改变，这样一来，倒省却了不少力气。”紫月寒笑着点了点头。
“这可以？”羽青眼睛里放出了些光彩。
“可以与云巫伞融合，不过想要有飞羽弓那般变化，还需要神兵纪和你自己的领悟……”
说着，紫月寒就指了指另一边墙。
羽青再一回头，另一面金罩之内，静静的躺着一本书，竟是那本世人垂涎的《神兵纪》。
“在襄城之时，赫秋涟曾经怀疑过《神兵纪》就在紫月门内，所以才拉起了‘斩月’旗。可见，世人对它有多垂涎。”
“即便《神兵纪》真的落到他的手里也无妨……”
羽青诧异，“为何？而且神龙戟被分解，《神兵纪》为什么会被留在紫月门？”
“因为过去近百年，都无人能解开这本《神兵纪》……它的身上有一个玄妙机关……解不开机关，人们看见的就是一本无字书……”
说着，紫月寒袖子一挥，金罩消失，那本书也被打开，可是连翻数页，里面真的就空白一片。
羽青盯了那书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说道：
“不对！《神兵纪》若从来无人解开过，那为什么你的弓可以化剑，幻刀，做鞭……甚至还有更多我没有见过的样子……而且，从未听人说过断水剑和鬼影丝也可以……”
紫月寒有些诧异的看着羽青，忍不住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真是聪明的机灵鬼！这世上确实有一人能解开《神兵纪》……”
紫月寒刚要说，羽青却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让我猜猜！你心思虽敏，但是不够细。光看这武库的鬼斧神工，就足见你兄长的聪慧称得上当世第一，所以说……那个人，就是你兄长，紫月离。”
紫月寒眯着双眼听她说完，忍不住凑了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以前怎么没发现，我夫人这般聪慧……”
羽青嗤了他一下，笑道，“那这样看来，你跟你兄长差的真的不是一星半点……”
紫月寒眉头一皱，假装不悦的说道，“好歹日月凰咒是我与兄长共同的心血，我还有心想教授你一些少白剑招，再在流溯之甲上做个灵咒，看样子你倒是眼光甚高，不需要……”
羽青眼里放出了点光，凑过来问道，“真的？”
紫月寒嘴里闷哼了一声，羽青瞬间摆上了以前那副谄媚的样子，哄道，“怎么不需要？特别特别需要！”
紫月寒翻了她一眼，背过手摇着头就往暗门外走去，羽青忙的一溜烟跟了上去。
羽青走在紫月寒的一侧，盯着手里的龙髓，忽而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忽然想到，为什么萧老爷子一定要让萧玥带着断水剑嫁给你……”
紫月寒也不知羽青因何又提到了他跟萧玥的那个婚约，略带些慌张的解释，“那不是我应允的……”
“我想，那时候的紫月门跟凌云阁应有誓约。你的武器变化也不是什么秘密，萧老爷子也定然知晓《神兵纪》藏在紫月门，所以让萧玥嫁给你一方面是圆自己曾孙女的心愿，另一方面其实是意在让断水剑赋予变幻。我觉得，萧老爷子还是没有走出当年败给‘剑绝’那一剑的阴影……”
紫月寒忽而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羽青，“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羽青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口小声说道，“只是因为当时为你想了太多借口，放不下罢了……”
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那个观景台旁，听见羽青的这两句话，紫月寒心里不禁又一阵愧疚。
“其实，萧玥说起来长得很漂亮，又是名门之后，无论才貌家世，匹配你，确实门当户对……”
听见紫月寒没说话，羽青又自顾自的说道。
紫月寒忽然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羽青，脸色很是凝重的问道，“你说的真心话？”
羽青抬起头，点了点，继而莞尔一笑，“可惜，我现在有能力抢我想要的东西了……她有断水剑如何，我可是身居化境，手握龙髓……再说了……”
紫月寒忍不住有些紧绷的盯住了羽青的双眼。
“你若想娶两个，那我……宁愿嫁给夜楚云了……”羽青狡黠的一眨眼睛，拔腿就跑。
“羽青儿！”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引子，一点就炸。紫月寒反手一抓，没抓住她的衣服，顿时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袖子里寒光一闪，一条琉璃的软鞭已经飞了出来，奔着羽青的腰身而去。
羽青感觉到身后的劲力，回过头一甩手里的龙髓，跟那条软鞭缠在了一起。一金一蓝，两股倾世之力相撞，没有激烈的抵抗，倒有些纠缠不清的意味。
羽青不可思议的望着紫月寒，吼道，“紫月寒，你……跟我动手？！”
紫月寒的手剧烈的抖了一下，一辈子都没言败的人，眼神已经彻底投降。他的手一松，那条软鞭已经重新化成一道光回了他的袖子。
他疾行了两步来到了羽青的面前，看着她嗔怒的眼神，搂了她的腰，小声的说道，“我只是想试试这龙髓的威力，以后，不敢了。”
塔外余晖隐去，天色昏暗，余杭城中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烛火，华灯初上，家味浓厚，倒像是一片祥和盛景。
丰昊自紫白薇的丧礼之后，虽然与紫月寒时有通信，但是他好像一直有事在忙，最近才闲了，来了趟紫月门，也是受紫月寒的所托，特别带了十四过来。
紫月寒虽然跟羽青提过十四，但是怕她担心，就没有言明十四的精神状态。
紫月寒先是在前殿与丰昊聊了几句，看着十四目前的精神尚可，才让人去找了羽青前来。
羽青来到殿前的时候，丰昊还是有些惊诧于她如今的变化，又想想当年上原山上的光景，就站了起来跟羽青打了招呼，
“羽姑娘，别来无恙。”
羽青自是感念丰昊当年对壳儿和十四的相救之恩，同时又有些愧疚当日杀了他义父，所以她眼神躲闪了一下，给丰昊行了个礼，说道，
“丰公子，承蒙你当年的相救之恩，我无以为报……”
丰昊对当年的事早已释怀，虽说当时看见义父死在羽青手上心里还是有点难过，但是他也明白，因果循环，那是义父自己的选择。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你以后可是我嫂子了，什么报不报的……”
“可是……你义父……”羽青顿了顿。
丰昊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那不怪你，是义父自己的抉择。”
他看着羽青还有些放不下芥蒂，就忙把身后的十四招呼了过来，
“忆欢，你看……这是谁？”
听见“忆欢”二字时，羽青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她忙的越过丰昊看向了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女孩。
十四已经是聘聘婷婷的大姑娘了，眉眼俱已长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有些胆怯的盯着羽青，双手抓着丰昊的袖子，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羽青带了些笑容，往前走了两步，嘴里喊道，“十四，你不认识我了吗？”
十四没有动，但是眼睛却是睁的更大了点，脸上似乎有了一点点动容。
“十四，我是六师姐啊……”羽青看着十四的样子有些古怪，皱了皱眉，再次说道。
“六……师……姐……”十四愣愣的看着羽青，嘴里喃喃道。
突然，她的脑子里似乎闪过了几幅画面。
血，到处都是血。
师父心痛的看着她，说着“对不起”……
三师姐手握着一把刀，微笑着说“十四不怕……师姐替你……”
还有六师姐，她背上有一对巨大的翅膀，她在挥着手里一把血红的武器，把那些人一个个砍到在脚下……
十四突然感觉到头疼的快要裂开一样，她双手一颤，死命的抓住自己的头发，眼里的泪水滚滚而出。
羽青看着十四的样子，浑身一颤，急急的喊道，“十四，婉婉，你怎么了……”
丰昊也是吓了一跳，忙的拍着十四的肩膀抚慰道，
“忆欢，乖，不去想那些……没事的……没事的……”
紫月寒也忙的走了过来，羽青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眼里的泪也开始往外流，不停的说道，“婉婉，我是六师姐啊……”
羽青又看向紫月寒不停的问道，“她怎么了？怎么了？”
十四痛苦的扭曲着，捂着头瑟瑟发抖，但是眼神却还是一直盯着羽青，好像在拼命的回忆又在拼命的抗拒。
而她最后的神智和记忆，就是看见已经入了魔的六师姐在砍杀那些魔鬼，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就在丰昊准备先带她离开的时候，十四眼睛里的焦距回转，紧紧的盯住了羽青的眼睛。随后，她的眼里垂下两行泪，她哆嗦了下嘴唇，无力的往前跑了一步，扑到了羽青面前，抱住了她的腰喊道，
“六师姐，他们杀了三师姐，杀了师父，你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六师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羽青低下头去，颤抖的手碰到了十四的头发，那上面还插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珊瑚钗子，眼里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她蹲了下来，把十四拥进了怀里，拼命的点着头，柔声说道，
“婉婉不怕，那些人，师姐都杀光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十四愣愣的听着，抬头看着羽青的眼睛，脑海里那些煎熬的画面似乎也慢慢停了下来，而她久久不愿面对的那些回忆似乎也缓缓平静了。
她的脑海里重新出现了上原山上美好的画面，他们一家人欢聚一堂，唱着那首温馨的歌谣……她的意识也兜兜的醒转了一些，过了一瞬，才轻轻开口道，
“师姐……你回来了……”
丰昊和紫月寒有些诧异的交换了下眼色，羽青嘴唇一哆嗦，重新搂紧了十四，说道，
“婉婉，师姐回来了，以后师姐保护你，还有壳儿，我们还有一个家，我们的流溯门一直都在。”
十四听话的点了点头，羽青把她带回了霜蕤轩，帮她重新梳洗了头发，又拿了好吃的甜糕给她。虽然她的精神还是介于清醒与糊涂之间，但是很明显，她已经记起了自己另一个名字，慕婉婉。
丰昊与紫月寒坐在后花园里，轻轻的碰着酒杯。
“紫月门如今恢复了不少生气，阿翊做的不错！”丰昊半倚着身后的靠椅，笑着说道。
“还得多亏你当日点醒我。”紫月寒笑了笑。
“我也听闻了点你去涯屿岛抢亲的传闻，当时，是害怕了吗？”
丰昊语气虽然揶揄，但还是很认真的看着紫月寒的背影。
紫月寒苦笑了下，点了点头，“是啊，从小到大没那么怕过，许是怕……自己一腔深情付之东流？”
“嘁，你只是爱惨了她。想必那五年的闭关，你从未放下吧？”
“我心魔难捱，幻境里更是与她日日相伴，她那五年里没有我，可是我不能接受没有她……抢亲虽非事实，但是……在岛上的时候……我动过那个念头……”紫月寒低头自嘲了一下。
“但是如今，我看你与她的神情，倒是没有芥蒂了……”丰昊笑道。
“那自然是要下些功夫的……”紫月寒不自觉的笑着抿了口酒，又岔开了话题，“十四怎么办？”
提到十四，丰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叹了口气说，
“我为她医治那么多年也没打开她的心结，如果留在羽姑娘身边她能开心些，我……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你舍得？”
“舍不得。那又能如何？这几年我们相依为命，总归是希望她越来越好的，看她自己的抉择吧。”
两个人又无言的看了一会天上的月亮，丰昊突然幽幽的说道，
“阿翊，该来的还会来，珍惜当前，也珍重以后。别一个人硬抗，我们……都在呢……”
紫月寒知道丰昊意指的是复仇之事，只是他听的却是有些不明白，待要再问时，丰昊却已经靠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羽青与十四同吃同睡，本意是想把十四留在自己身边。可到底有这几年的照拂，十四似乎已经成为丰昊生活的一部分，他自小孤苦无依，亦是把十四当作亲妹妹一般对待。
几日之后，当丰昊要离开的时候，反复的叮嘱着十四，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往台阶下走去。
十四起初还有些呆呆的，而当她看见丰昊走的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时候，她突然害怕了，她挣脱了羽青的手，拼命往台阶下跑去，边跑边喊，
“哥哥，你去哪？你不带欢儿走吗？”
丰昊却是回过头来，接住了踉踉跄跄的十四，忍着眼里的泪说道，
“忆欢乖，以后就……留在师姐身边吧……”
十四又回头看了一眼羽青，眼里全是纠结的痛苦，紫月寒走到了羽青身后，紧紧的搂了她一下，羽青眼里猝然掉落一串泪珠，然后笑着对十四摆了摆手，
“去吧，婉婉，师姐会经常去看你的。”
最终，羽青看着消失在山门外的身影，心里也释怀了许多。
她对师门每一个兄弟姐妹都有一份难言的悔愧，她曾想用尽余生去弥补十四和壳儿，可是看到十四有了更好的归宿，有了更疼爱她的人，她明白，她的放手才是对十四最好的安排。
而自己，亦是有了更好的归宿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身后的紫月寒，会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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