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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狂飙的驴车

    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特殊人物应时而生,乘势而起。

    五代后期,中国的历史舞台上迎来了一对好兄弟。

    哥哥叫赵匡胤(宋太祖,927—976年),弟弟叫赵匡义(宋太宗,又名炅,939—997年),两人相差十二岁。

    我们还是先简单地了解一下这哥俩吧,谁让他俩是开山老祖呢。

    这哥俩出身好,爷爷当过刺史(相当于高官干部),老爹赵弘殷是后唐的禁军将领(至少得是个少将),是典型的根正苗红。

    据史书记载,两人出生的时候,都有红色的光芒照耀产房,还有奇异的香味整条大街都能闻到,经久不散,赵匡胤因此还有了“香孩儿”的小名。(《宋史》)

    中国史书上经常会有这些灵异现象的记载。

    比如说汉高祖刘邦,据记载,有次他老妈稀里糊涂地在大泽边睡着了,睡得很香,还梦到了神人。当时天上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吓人得很,他老爹刘太公见老婆没在家,便出来找他老妈,结果看到了很诡异又让人很不爽的一幕:

    一条蛟龙正趴在他老妈身上,之后便有了身孕生了刘邦。(《史记》)

    再比如唐太宗李世民,《旧唐书》上说,他老妈生他的时候,有两条龙在房顶上飞来飞去、飞来飞去,愉快地玩耍,一连飞了三天(看都看累了)。

    从这些记载中可以得知,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那是人家出生的时候就已注定好了的,这就是命!

    (所以,大家还是认命吧。)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这话用在这哥俩身上再合适不过。

    这哥俩的发迹史,在这咱就不多说了,免得刺激到诸位看官脆弱而易妒的心。

    在这我只想提醒大家一个很简单却很重要的事实:投胎全凭运气,而站队则是满满的技术活。

    投对胎,跟错人,啥都白费。

    投错胎,跟对人,咸鱼翻身。

    投对胎,跟对人,天下都能横着走。

    总之,哥哥跟对了领导,弟弟跟对了哥哥,就这么简单。

    公元960年,时年34岁的赵匡胤,在绝大多数人为了房贷和生活“996”的年纪,他就“被逼着”当了皇帝。

    赵匡胤当了16年的皇帝,临死前不知怎么地,撇开了两个亲生儿子,把皇位传给了弟弟赵光义(哥哥当了皇帝后,弟弟因避讳改名)。(关于赵匡胤的死,北宋僧人文莹写的《湘山野录》里有“斧声烛影”的说法。)

    在中国,皇位继承其实跟独门绝技一样,基本是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除非不孕不育没儿子,这才会出现兄终弟及落旁支的情况。

    不过这段公案咱就不费心去猜了,反正谁当皇帝,跟咱也没关系。

    这哥俩龙精虎猛,一个接着一个,将那些个“皇帝同行”们灭了个干净(同行是冤家的古训确实无比正确)。

    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赵光义率军亲征北汉。

    五月初六,北汉刘继元投降,最后一个割据政权被平定,历经70余年的五代十国的大幕终于落下,天下只剩赵家这一块金字招牌。

    夏夜微凉,月朗星稀。

    伫立在晋阳(今太原)城头的赵光义,内心并无多少喜悦,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北方。

    幽云十六州。

    就差幽云十六州了。

    一团火焰在赵光义的胸膛里升腾而起,熊熊燃烧——

    金瓯不容有缺!

    山河必须一统!

    只要收回幽云,天下就在朕的手里重归一统,完成这样的旷世伟业,秦皇、汉武、唐宗亦不在话下矣。

    想到这里,赵光义胸膛里的烈火更加凶猛,照彻了北方的整个夜空。

    第二天,赵光义就召开了高级干部大会,统一思想。

    他将心中的热望娓娓道出后,继而问: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沉默了。

    沉默是什么意思,赵光义心里自然明白。

    头儿,不是大家伙想偷懒,确实是这活儿不好干啊。

    一来,大伙儿没日没夜给你打了半年工,就是牲口,也得让喘口气吧。

    二来,忙活了大半年,奖金啊绩效啊都没着落,这又让大伙儿提着脑袋往前冲,能有几个大傻子愿意?

    三来,仓库里那点粮草物资已耗得七七八八了,你总不能让大伙儿饿着肚子干吧。

    四呢,契丹人可不是软柿子,随你拿捏,跟他干架,可不是抓抓小蟊贼,赶赶小摊小贩这么简单。

    总之,这活儿真的不好干,干不好小命就交待了,没有万全的准备,绝对不能干!

    每当冷场的时候,领导总是会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然后轻轻地咳嗽一声,不经意间丢下一个眼神,自然会有人在关键时刻站出来,顶领导一下子。

    这回顶赵光义的人是殿前都虞侯崔翰(相当于警卫团参谋),他说:“所乘者,势也;不可失,时也。取之易。”(《宋史纪事本末》)

    这么简单的事儿,大家伙儿不能怂啊。

    赵光义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继而又问: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众人还是沉默。

    赵光义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大家都没意见,这个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这就是领导说话的艺术。

    沉默,有时真不是个东西,可绝大多数人却往往习惯于沉默。

    任何年代,老板总能一个人说了算,不过事情却得底下人干,这种拍着脑袋作的决定,结局往往可以预料。

    一头热的赵光义带着热望,率领大军再次出发了。

    一开始进展很顺利,宋军乘胜而来,又是皇帝御驾亲征,光是这个阵势就足以吓倒一批胆子小的人。大军所过之处,许多州县望风而降,短短十天,赵光义就到了幽州城下。

    不过,幽州城却硬的很。

    赵光义亲自督军,前前后后近二十天都没能把它啃下来,而契丹的援军赶到了。

    胜利的天平倒向了契丹一边,师老兵疲的宋军在幽州城外的高粱河被杀得溃不成军。

    《宋史》对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描述的十分简单:“癸未,帝督诸军及契丹大战于高粱河,败绩。”

    刨去时间“癸未”,整件事只有寥寥十五个字。

    字越少,事越大,这是规律。

    在这要提醒大家注意其中四个字:

    “大战”,说明不是小打,也不是中打,而是大打,是那种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毫无保留下死手的打法。

    “败绩”,这两个字很有讲究,一个“败”字首先承认输的客观事实,但一个“绩”字又似乎在表明这场战还是取得了一定的积极成果。

    这两个字眼合在一起就显得很飘忽且很轻描淡写,让人感觉输是输了,但只是输了一丢丢的小输,不是中输,更不是大败亏输,就像足球解说常说的那样,以0:7的比分憾负对手。

    不过按照为尊者讳的惯性逻辑,“败绩”这两个字的背后恐怕有许多丰富的细节值得寻味。

    事实是,高粱河一战赵光义一帮子人被彻底打散了,老板找不到中层,中层找不到下属,反正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赵光义腿上还中了两箭,不能跑路也不能骑马,形势危急到了极点,搞不好得被契丹人请去喝茶放羊谈人生。

    好在老天爷还是帮着他的,侍卫在慌乱中居然找到了一辆驴车,这才护着他逃出了高梁河。

    假若回到那个时刻,或许你能亲眼目睹奇特的一幕:

    在苍茫的旷野上,一辆驴车在没命似的狂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