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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高家的反击

    河清二年(563年)正月,高湛亲临朝堂策试秀才。以太子少傅魏收兼任尚书右仆射。三月,下诏令司空斛律光在轵关都督五营军士筑戍。斛律光率二万步骑在轵关西部筑建勋掌城,又修造了二百多里的长城,设置了十三个戍。四月,并、汾、晋、东雍、南汾五州虫旱,武成帝高湛遣使赈恤。

    十二月,北周大将杨忠率领突厥阿史那木汗等二十余万人自恒州分为三道,攻掠北齐。当时,连月大雨雪,大雪南北千余里平地数尺。不久,武成帝亲至晋阳。北周军队逼近并州,武成帝又遣大将军达奚武率众数万到东雍和晋州,与突厥相应。

    河清三年正月,北周军队至城下列队为阵,双方在城西大战。北周与突厥军大败,人畜死者非常多,数百里不绝。武成帝诏平原王段韶追到塞外就回军。

    西部战线上,北周派大将达奚、成兴等来寇掠平阳(山西临汾西南),武成帝令斛律光率三万步骑抵抗,达奚成兴等听说是斛律光迎战,不战而退。斛律光乘机追击,追入周境,俘获周军二千余人而回。三月,迁任司徒。四月,率骑兵北讨突厥,获良马千余匹。

    前线大胜的消息传回晋阳,文武百官倍感振奋,恰逢正月,晋阳城内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庆贺久违的盛事。

    除了那抱着一把青铜古剑与高湛形影不离的刘桃枝。

    暗部诸人虽然无法说话,但却可以隐约感觉到大统领最近莫名的有一种焦躁感。她时常为了一点小错,动辄大发雷霆责罚众人。

    然而,“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来了。

    二月的一天,高湛收到沧州快马来报,太师兼沧州刺史、神武帝庶出五子彭城王高浟回朝庆功,竟然难得的要打算在晋阳长留半年,车驾还有几天就到达京郊紫陌桥。

    一旁的刘桃枝暗自皱眉,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老五高浟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很久以前,湿沃县的主簿张达曾到州里办事,晚上到百姓家中喝鸡汤。高浟察知后,让守令们集合在一处,对众人说:“吃鸡汤为什么不给人家钱呢?”张达立即跪下来认罪,全境都称赞他的神奇明察。

    还有一个人从幽州来,用驴驮着鹿肉,走到沧州境内,因脚痛走得很慢。他偶然遇上一个人作伴,这人将驴和鹿肉偷去。第二天,幽州人到州中报案,高浟便命左右的人和府中的幕僚官吏分别到集市上买鹿肉,不要问价格。失主见到鹿肉便认出来哪是自己的,进而抓到了盗贼。他又转任都督、定州刺史。当时,有一户人家的黑牛被偷盗,牛背上长有白毛。长史韦道建对中从事魏道胜说:“使君在沧州任刺史时,擒拿奸人像神一样明断迅速。如果捉住了这个偷牛的盗贼,他就更神了。”高浟便诈称上面有命令,让买牛皮,加倍给钱。让牛的主人来辨认收购的牛皮,因而抓住了盗贼。韦道建等人十分佩服。

    还有一个老婆婆姓王,孤独一人,种了三亩菜,多次被人偷盗。高浟便派人偷偷在菜叶上写上字,第二天到集市上看菜叶上的字抓住了盗贼。以后,定州境内再也没有人偷盗,政治教化为当时第一。

    天保初年,他被封为彭城王。天保四年(553)被征至朝廷任侍中,官吏和百姓都哭喊着为他送别。有数百名老者一个接一个地带着酒食来对他说:“自从殿下到定州已有五载,百姓不认识官吏,官吏不欺压百姓。我们从记事以来,才遇上今天这样好的风化。殿下只喝我们这里的水,没有吃过我们一口饭,我们来聊献一点菲薄的情意。”他尊重老者们的情意,吃了一口他们送来的饭菜。

    天保七年,他又转任司州牧守。他选拔官吏都取那些有才华,明于剖断的读书人。当时人们称颂这是一次公平正确的选拔。州中积压旧案五百多件,他来后不到一月全部处理完毕。别驾羊修等人恐怕冒犯权臣贵戚,便到州府中陈说咨问,高浟对他们说:“我遵循正道行事,为什么害怕权臣贵戚?你们要成人之美,不要拿畏惧权臣贵戚作借口!”羊修等人惭愧惶恐离去。

    他对世务明察练达,决断敏捷,事情不论大小,都处理得合情合理。赵郡的李公统参与了高归彦的叛乱,他的母亲崔氏是御史中丞崔昂的从父的姐姐,兼右仆射魏收的内妹。按照律令:年未过六十,照例要没籍入官。崔氏增加年龄陈诉,所司因崔昂、魏收的缘故,崔氏被赦免入官。高浟揭发了这件事,崔昂等因而获罪被免去官职。

    后来加封为特进,兼司空、太尉,州刺史的职务不变。生母太妃去世,解去职务。不久,朝廷下诏恢复他原来的官职。很快又拜为司空,兼尚书令。济南王高殷继承帝位,他被授予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大宗正卿。皇建初年,他又被封为大司马,兼尚书令,又转任太保。武成帝即位,高浟又迁任太师、录尚书。

    刘桃枝将那密报捏成一团废纸,用剑挑着在烛火上点燃,工整的字迹逐渐被火光浸染发黑,女人霎时间心中浮起千头万续。

    老八高淯十六岁就英年早逝,高湛还活着的兄长中,老四平阳王高淹是个只知道吃喝的安乐王爷,且常年就在晋阳眼皮子底下,不足为惧,让刘桃枝视为眼中钉的只剩这老五高浟。

    为了戒备高浟,高孝瑜多年来一直劝谏高湛将他远放州县上,不得随意回京。可前线这大胜,加上高浟生母大尔朱氏过世后他多年不曾进京祭扫,这次于情于理,看来是说什么也挡不住他回晋阳的脚步了。

    京郊皇陵内,高欢最小的儿子高洽的坟前一株小小的桃树正迎着暖风怒放着春天。这桃树长得偶然,本是坟茔的主人下葬不久后新墓前偶插得一个小树枝,多年风雨浇灌竟然生了根,斜斜的长在坟茔上,与不远处刚刚开败的桂花遥遥相对。

    高洽的坟茔东北处十几步,却紧挨着另外两座杂草丛生的衣冠冢。这是高洋末年为了平息那化为魁拔的二王的怨气,搜集两人的旧衣物添置入殓的坟茔。这两座坟茔虽然位于皇家陵墓内,却极少有人来打理。只几年,竟然有了野狐来这里安了家。

    破败的坟茔前站着两个女人。那稍高的一位一身玄色衣衫,微风吹过泛起绸缎的旖旎,提着一把青铜古剑散站着看着那株瘦弱的桃树。稍矮的一位风姿绰约,着素裳,青葱般的手上戴着一只两寸长的手甲站在墓前。女人们因为相同的复仇对象结下生死同盟,在那太子大婚后不久的一天深夜,女人们来到破败的墓前,月下肃然的起誓,为报仇甘愿死后堕入阿鼻地狱。

    那稍矮的女人蹲下身去拔出墓周围的杂草,又取出随身带的清水,轻轻浇灌着一块墓碑,冲去碑上的浮土,隐约的显露出上面“永安简平王浚”几个篆刻得很好看的字。女人目光一暗,有些落寞的自语陈年旧事。

    “蒙公子不弃,行针破败之身随侍在前,家中兄长和老母多得公子眷顾,才能够熬过那天保三年的饥荒。去年底老母病逝,死前还念着公子的好,让我替她老人家来为公子烧一把纸钱。公子去后,令萱一个人孤零零的苟活于这世间,被罚没入宫后,辗转成为了太子的的养母。一开始,令萱只想豁出一身性命将那太子拉下水,也算值了。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七公子的旧人。”

    女人站起身,看向身后拿着剑的女人,“我和妹妹此生已然化为行尸走肉,只希望杀尽这尘世的恶魔,让公子们的灵魂在天上能够心安。”

    刘桃枝其实心里十分的羡慕眼前娉婷的女人,她至少能够将满腔的爱毫不保留的在墓前倾诉出来。

    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中舒展着的几朵白云,忍住鼻上泛起的潮湿,想起了那业火中诀别。

    就让业火烧光我们的罪,你要……

    ——如果你在天上看着我,你会阻止我吗?你会认同我吗?

    刘桃枝不敢去想。她回过神,发现陆行针正担忧的看着自己。刘桃枝收拾掉脸上的几丝哀伤,缓缓地开口:“老五要回来了,我怕机敏如他会看出来咱俩的盘算,得早做打算才行。”

    陆行针埋头想了一下,说道:“太史令那边我已经收买好了,只等明年的天煞孤星降落。只是彭城王……眼下确实还没什么好法子,只希望能拖个一时半会儿也好,等到太子荣登大位,那就好说了……”

    “来不及了,我左思右想只有一策,但是过于冒险。”

    “妹妹不妨一说。”

    刘桃枝顿了顿,将心中还未成熟的想法说出:“那老五生母大尔朱氏当年在渤海王府中就是娄昭君的死对头之一,老五回来祭扫生母的坟茔,娄太后心中必然不快……不如设计,让娄太后替我们除掉高浟,陆姐姐觉得如何。”

    陆行针暗道这个想法还不错,可转念一想却又犯了难:“计虽好,可如何实现?若是妹妹心中已经定下良策,我也好在胡皇后那边策应。”

    抱着剑的女人抿了抿嘴,“我怕计划的越是周详,就越容易被他看出破绽,不如见机行事。”

    陆令萱心下暗思,如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她点了点头,刘桃枝却一改沉闷的语调,说起了另一件事。

    “那天我路过游豫园,看太子在园中拿着一筐蝎子倒在一个木桶里,我凑近一看,桶里却是几个死囚。那几个死囚被咬的全身发黑,毒泡溃烂,太子在上面看着却拍手叫好。真……被你教育成了个好苗子啊。”

    陆令萱小脸上旋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姐姐我别的不会,这下毒练蛊的材料还算齐全。太子根性跟陛下一样,怕是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我曾用暗中收买的狐媚去勾引他,他却也不是很入道。”

    “古来昏君,也不只有好色一种。只是陆姐姐行事,可千万别被皇后发现了。”

    “妹妹不用担心,胡皇后天天和那和士开搅和在一起,哪里还有闲心思来管太子。”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各自散去。

    转眼来到百花盛开的三月,彭城王入城后深居禁中,除了为生母扫墓外,也只是去娄太后处走动。

    太后身边的暗部密报刘桃枝,那彭城王与太后所言,多是朝中局势,诸王横死,以及高湛的作风问题。

    即使偶然听闻高湛这几年干的混账事,也觉得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直不曾放在心上。那李皇后被打的鲜血淋漓那天,老太太可是多吃了半碗稀饭。她歧视汉人,但这么做或许也有一定的理由。在高欢活着的时候,鲜卑人就不怎么服从高欢的管制,娄昭君挺身而出,俨然成为了北齐鲜卑贵族的精神领袖。

    只是她现在已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自从高湛登基后,铁腕政策下鲜卑贵族的势力渐渐被弹压下去,娄昭君自己也疾病缠身,这几年早已经不管朝中的事,索性将鲜卑贵族的大本营——邺都的控制权下放给了高湛和斛律光,自己一味的宠着嫡幺子高济,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娄太后并不傻,初听时只觉得老五是在离间母子感情,等到派出得力的内监细细查访后,发现果然如此。又听到高浟说起那高湛密杀高绍德和高孝琬,此二孙可是老大高澄和老二高洋唯一的嫡子,老太太想起那被废后惨死在家的高殷,心中百味陈杂。又听得那高浟密奏胡皇后隐约和臣下苟且,更是心中胆颤。可看着承欢膝下懵懂的高济,老太太猛然发现自己现在除了内侄儿娄睿,朝中竟然已经没几个值得信赖的亲信了。

    刘桃枝见这两个绝对不应该走到一起的人竟然变得亲密无间起来,登时心下阴备非常,第一时间将那高浟和娄太后打小报告的事,除了对胡皇后的苟且三缄其口,其余的添油加醋的都告诉了高湛。

    高湛一听,这老五难得回一趟晋阳,一回来就想搬弄是非,心下杀心已动。翌日,娄太后又急火火的诏他进宫,劈头盖脸的将他骂了一顿。执掌天下多年的高湛已经早就不是那个躲在高演身后的孩子了,他蹙着眉跪在太后正殿大半天,耐着十二分的性子听母亲一字不落的数落起自己这些年搜过民脂民膏,强抢民***乱后宫,作风奢靡,迷信巫术的种种荒唐事,等到晚上胡皇后点灯一看,高湛的膝盖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陆令萱悄悄的跟胡皇后密报了高浟给太后暗示了她和和士开苟且的事,听得胡皇后心中大乱,趁着给高湛缱绻之时,又给高湛吹了一夜的枕边风,说那高浟治理的几个州郡,早已经只知道有彭城王,而不知道有陛下了,听得高湛更是心下鬼火大盛,但一时明面上又不能立刻除去。

    既然明面上行不通,那只能来阴的了。

    河清三年(564)三月,盗贼田子礼等数十人阴谋将高浟劫去做他们的首领。他们诈称是使者,混进他的府第。到了他的卧室,喊着他的名字,将他扶上马,用刀逼着他,想把他领到南殿。他大声喊叫着不依从,便被盗贼杀害。年仅三十二岁,朝野上下都为他的死感到无比痛惜。

    只是这田子礼何德何能能够混进两万守备的晋阳城,又为何一门心思的要劫持一个王爷去做什么首领,这件离奇的谋杀案的真相早就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高浟死后不久,神武帝庶出的老四,资质平庸的平阳王高淹也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己家中,野史传说是被下诏毒杀。

    四月,娄太后病重。一次睡觉的时候,衣服忽然自己飞起来,她听从巫媪的话改姓为石,但是不顶什么用,过了几天就山崩在北宫。她活了六十二岁,生下六男二女,其中有四个儿子都当了皇帝,即:高澄、高洋、高演与高湛。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娄昭君一共生有六男二女,怀孕都有梦的感应:怀文襄帝高澄时,梦见一条断了的龙;怀文宣帝高洋时梦见大龙,头尾连接天地,张开口眼睛转动,样子惊人;怀孝昭帝高演时梦见蠕龙在地上;怀武成帝高湛时梦见龙在海中洗浴;怀二女(一为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皇后,一为北魏孝武帝元修皇后)时都梦见月亮进入怀内;怀襄城王高淯(十六岁早亡)、博陵王高济时梦见老鼠钻入衣服下边。

    娄太后未死时,邺城流传着一首童谣:“九龙母死不守孝。”在她死后,高湛居丧不换孝服,仍穿着大红色的袍子置酒作乐。宫人给他进白袍,被愤怒的高湛掷扔在地下,和士开也请高湛暂时停止宴乐,被高湛拽住衣领殴击了一顿。高湛在娄太后的儿女中排行第九,应验了童谣。

    河清四年(565年)三月,有彗星出现。四月,太史官奏称是除旧布新之象,当有新皇帝出现。武成帝为了“应天象”,于四月二十四日,派太宰段韶兼任太尉,持节奉皇帝玺绶传位于皇太子高纬,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统,百官进级,囚犯降罪。又诏皇太子妃斛律氏为皇后。群公上武成帝尊号为太上皇帝,军国大事全部向其奏报,在邺都遥控朝廷。

    太上皇高湛禅位时,只有二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