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再进前院
侍女走到窗前，习惯性的朝外面瞅了瞅，黑乎乎荒秃秃的一片，她自语道，“夫人真狠，一回来就把三姨娘和小姐赶到这么偏的院子里，”
窗户关上了，侍女要是多看一眼，一定会被紧贴窗沿的黑影吓破胆，等屋里的油灯熄灭，又过了许久，张青才迈动步子走出院子，
第二天天还是黑的，“起了，起了，要干活了，”红朵一喊，床铺上的女婢们纷纷掀起被子，手脚极快的梳头穿衣穿鞋，然后一个个排着队到院子里的水井边上漱口洗脸，
红朵发现没看见新来的张青，回头一看，她正站在门口眼神麻木的望着一众拥挤的女婢们，头上的发髻睡松了，也不知道重新梳一下，
“青木，青木，”红朵叫了半天，思绪发散的张青才会过来是在叫她，她有点不适应新名字，红朵愈发肯定张青是傻的，“你会梳头吗，”
张青摇头，其实她想表达她不想梳头，
“哎，一个傻妹妹该怎么办，我帮你梳吧，”红朵叹气，她也有一个妹妹，离家时，她妹妹才两岁，算算下来，跟张青正好一般大，看着矮她一个头的张青，红朵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况且张青傻乎乎的模样很惹人同情，
所以继梁婶子之后，又有人愿意为张青提供束发服务，顺便帮她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
“别挡着路，滚远点，”背对着门的红朵突然被推了一把，红朵一踉跄，要不是张青及时拉住她，她就要摔倒了，
“扶柳，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对红朵动手，不怕朱嬷嬷剥了你的皮吗，”院子里有人看见，指着刚出来的女婢骂道，
扶柳苍白着一张脸，眼睑下垂，显得眼睛更小更细，她人中短，下巴长，脸一拉下有点像驴脸，
她理也不理骂她的女婢，余光斜着红朵和张青，嗤说，“天不亮就开始演姐妹情深呢，”
张青头发梳齐整，脸也弄的干净，所以扶柳没认出来她，她却知道张青是新来的，作为一个从‘高处’莫名跌下来的女婢，扶柳性格有点扭曲，她和皖院里每个人都无法好好相处，看到漂亮的小姑娘更不顺眼，
张青被她瞪了一眼，
红朵说，“别理她，以后看着她绕路走，”
扶柳没有和其他女婢一起去洗衣院，而是独自踩着张青晚上曾走过的路往前院走去，
杨二夫人好养生，她和两个子女的膳食都是单独开小灶准备的，扶柳虽被贬到皖院住，但白日里却在小灶里干工，伺候九小姐用餐，自己吃得也比其他人好得多，这也是扶柳敢在众女婢面前傲的原因，
“前院的丫鬟不都是她那样么，”
“说到底还不是主人脚下的一条狗，”
“我可不想当狗，”
“你看我们这日子和狗有啥两样，”
女婢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的伤心处，没白天没黑夜的洗衣服，她们的手都麻了，
“发现了吗，自从杨二夫人回来，衣服比之前的两倍还多，”说话的女婢在发牢骚，“娇贵什么，过年那么冷，衣服穿一天就换，我的手快冻烂了，”
张青从那说话女婢身旁走过时，视线扫了一眼她的手，手指粗手背厚，红紫的褶子皮直往下掉，这才是劳动者的双手，而不像张青藏在长袖子里的手嫩的可以滴出水来，
张青到漱洗院，一晚上过去，夜壶又堆了起来，
“青丫头来了，”明婆子见张青进来，亲切的唤了一声，有那么一刻，张青以为是梁婶子在叫她，另两个老婢也看着她笑了笑，张青对三人轻点头，莫卡高高在上，却不会狂妄无礼，
小院子里的臭味比昨天更重，因为多了几个兜着粪的屎盆子，屎盆子旁还有痰盂，明婆子正在冲洗其中一个，
见张青盯着粪便‘发呆’，明婆子说，“别管这些，你洗夜壶就行，”
张青洗夜壶的时候，明婆子几个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到了中午，那几个屎盆子还留着，
膳房的女婢把吃食搁在院子门口，不停的用手挥着鼻子，一脸嫌弃，明婆子洗干净手，把食盒端起来，
“青丫头，你先吃吧，”
张青看都不看食物就直接摇头，
漱洗院脏，但有一个优点，院子周围没有一棵树，太阳光直晃晃的照下来，又是初夏，所以热别晒，几个老婢子的皮肤都是黄棕色，也难怪年轻女孩们都不愿到这边干活，却正合了张青的意，她哪里还需要食物里那少得可怜的能量，
“也是，你才来被臭气熏得吃不下饭是正常的，”明婆子唉了一声，“要不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你一上午手都没听过，至少让手沾沾清水，总在醋里泡着这双漂亮的手迟早要烂，”
明婆子的话刚说完，院门口突然有人说话，“你们这儿来了新人，”
张青再次被人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遍，不过她同样也在看对方，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带清荷边的青衣裙，梳着齐整的双髻，头发里还插着钗饰，她的额头很宽，显得五官不平衡，
“文姑娘，”明婆子叫她，神色稍有卑驯，“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小少爷哭闹不停，昨儿晚上吃坏了肚子，”
“难怪今天便盆多了好几个，”
“是啊，莲夫人让我过来催催你们，便盆不够用，云夫人又不肯借，”文姑娘斜着眼说，
明婆子说，“二少爷家的小小姐也难伺候，”
“还不是九小姐要吃什么水晶月季糕，也亏得老爷大老远的真从鲁国买来水晶月季，”
“听着就是好东西，”
“好东西是好东西，它也是让两位小少爷小小姐拉稀的东西，”文姑娘低了声说，“也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回陌阳，一大家子都围着他们转，”
“你真敢说，”明婆子讶然道，
“我也只敢跟你们说，”文姑娘显然与明婆子关系不错，“你们都老实，哪里像......哎，我不说了，越说越来气，”
文姑娘一下子瞅到了一直在听她们说话的张青，“这小丫头，...”
“她是哑的，”
“那就好，”文姑娘转而一想，马上说，“正好，待会儿让她把便盆给我送过来吧，”
“她昨天才来，东南西北都摸不清，”明婆子自己在杨府干了二十年，要是没人带，准得在前院迷路，
“笔直路总会走吧，又不是傻的，”文姑娘说，“到时候我找个人在后门候着，”
明婆子想说张青就是傻的，可文姑娘已经走开了，嘴里还说道，“对了，她叫啥，”
“青木，”
“怎么是个男人名，”
文姑娘嘀咕着走远了，她一走，几个老婢子赶紧洗干净了屎盆子，还用麻布擦得一滴水都不剩，
“顺着我们院前的小道一直往东走，走到头，就能看见一扇门，门口有护院，他们看见你手上的屎盆子就会放你进去的，”
明婆子跟张青重复了好几遍，她担心张青迷路，更担心她惹到麻烦，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明婆子看着她双臂抱起五个叠摞起的铜制便盆，都替她感到沉和费劲，实际上张青不累，而且在克服了某些客观上的心理因素后，她倒还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沿着昨晚走过的线路一样，张青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刚吃完午食的红朵和其他几个洗衣女婢，
“你要去哪儿啊，”红朵问完才想起来张青不会说话，
“这么多便盆，肯定是给小少爷送去的，”有女婢说，
此时，前头各院的主人们也才刚用完膳食，
“代我到你大哥院子里看看念之好些了没，”
“好的，”杨九轻声答道，“都怪我，”女孩蹙眉说，
“不怨你，幼儿们的胃薄，”
说话的妇人招手，两旁的侍女立刻扶她起身，正红上衫云英紫裙，裙长至足，腰系绛红长带，都是平常府里其他女人不敢穿的颜色，妇人一迈步，复杂发式上那些精致的头饰互相摇曳作响，纵使年近四十，美丽的脸庞也丝毫不见老色，她便是杨二夫人，
“母亲，什么时候回陌阳，”
“急什么，”
杨九心虚不敢多问，自从入了夏，她就开始数着日子过，一颗小女儿心全倾在心念的人身上，秋霁花会眼看没几个月了，陌阳离都城距离可不近，万一错过了怎么办，万一到时候母亲不愿到外公府上过中秋又该怎么办，
谁知道外表矜持柔美的杨宝素，内心如此焦躁，她从现在开始养颜，她要以自己最美的面容面对重月，所以她才任性的要求父亲为她买来水晶月季，
杨二夫人盯着低头不语的杨九，过了半响才说，“我困乏了，你下去吧，”
...
张青刚走到同一扇圆拱门边，就有人叫住她，
“你就是青木吧，”
张青停下看着面前的灰衣丫鬟，“我是大少爷院子里的翠梅，”翠梅笑了笑说“你可真小，”
虽然这么说，她却没有要帮张青分担便盆的意思，反而还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怕沾到了臭东西，
“跟着我，千万别乱走。”
窗户关上了，侍女要是多看一眼，一定会被紧贴窗沿的黑影吓破胆，等屋里的油灯熄灭，又过了许久，张青才迈动步子走出院子，
第二天天还是黑的，“起了，起了，要干活了，”红朵一喊，床铺上的女婢们纷纷掀起被子，手脚极快的梳头穿衣穿鞋，然后一个个排着队到院子里的水井边上漱口洗脸，
红朵发现没看见新来的张青，回头一看，她正站在门口眼神麻木的望着一众拥挤的女婢们，头上的发髻睡松了，也不知道重新梳一下，
“青木，青木，”红朵叫了半天，思绪发散的张青才会过来是在叫她，她有点不适应新名字，红朵愈发肯定张青是傻的，“你会梳头吗，”
张青摇头，其实她想表达她不想梳头，
“哎，一个傻妹妹该怎么办，我帮你梳吧，”红朵叹气，她也有一个妹妹，离家时，她妹妹才两岁，算算下来，跟张青正好一般大，看着矮她一个头的张青，红朵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况且张青傻乎乎的模样很惹人同情，
所以继梁婶子之后，又有人愿意为张青提供束发服务，顺便帮她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
“别挡着路，滚远点，”背对着门的红朵突然被推了一把，红朵一踉跄，要不是张青及时拉住她，她就要摔倒了，
“扶柳，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对红朵动手，不怕朱嬷嬷剥了你的皮吗，”院子里有人看见，指着刚出来的女婢骂道，
扶柳苍白着一张脸，眼睑下垂，显得眼睛更小更细，她人中短，下巴长，脸一拉下有点像驴脸，
她理也不理骂她的女婢，余光斜着红朵和张青，嗤说，“天不亮就开始演姐妹情深呢，”
张青头发梳齐整，脸也弄的干净，所以扶柳没认出来她，她却知道张青是新来的，作为一个从‘高处’莫名跌下来的女婢，扶柳性格有点扭曲，她和皖院里每个人都无法好好相处，看到漂亮的小姑娘更不顺眼，
张青被她瞪了一眼，
红朵说，“别理她，以后看着她绕路走，”
扶柳没有和其他女婢一起去洗衣院，而是独自踩着张青晚上曾走过的路往前院走去，
杨二夫人好养生，她和两个子女的膳食都是单独开小灶准备的，扶柳虽被贬到皖院住，但白日里却在小灶里干工，伺候九小姐用餐，自己吃得也比其他人好得多，这也是扶柳敢在众女婢面前傲的原因，
“前院的丫鬟不都是她那样么，”
“说到底还不是主人脚下的一条狗，”
“我可不想当狗，”
“你看我们这日子和狗有啥两样，”
女婢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的伤心处，没白天没黑夜的洗衣服，她们的手都麻了，
“发现了吗，自从杨二夫人回来，衣服比之前的两倍还多，”说话的女婢在发牢骚，“娇贵什么，过年那么冷，衣服穿一天就换，我的手快冻烂了，”
张青从那说话女婢身旁走过时，视线扫了一眼她的手，手指粗手背厚，红紫的褶子皮直往下掉，这才是劳动者的双手，而不像张青藏在长袖子里的手嫩的可以滴出水来，
张青到漱洗院，一晚上过去，夜壶又堆了起来，
“青丫头来了，”明婆子见张青进来，亲切的唤了一声，有那么一刻，张青以为是梁婶子在叫她，另两个老婢也看着她笑了笑，张青对三人轻点头，莫卡高高在上，却不会狂妄无礼，
小院子里的臭味比昨天更重，因为多了几个兜着粪的屎盆子，屎盆子旁还有痰盂，明婆子正在冲洗其中一个，
见张青盯着粪便‘发呆’，明婆子说，“别管这些，你洗夜壶就行，”
张青洗夜壶的时候，明婆子几个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到了中午，那几个屎盆子还留着，
膳房的女婢把吃食搁在院子门口，不停的用手挥着鼻子，一脸嫌弃，明婆子洗干净手，把食盒端起来，
“青丫头，你先吃吧，”
张青看都不看食物就直接摇头，
漱洗院脏，但有一个优点，院子周围没有一棵树，太阳光直晃晃的照下来，又是初夏，所以热别晒，几个老婢子的皮肤都是黄棕色，也难怪年轻女孩们都不愿到这边干活，却正合了张青的意，她哪里还需要食物里那少得可怜的能量，
“也是，你才来被臭气熏得吃不下饭是正常的，”明婆子唉了一声，“要不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你一上午手都没听过，至少让手沾沾清水，总在醋里泡着这双漂亮的手迟早要烂，”
明婆子的话刚说完，院门口突然有人说话，“你们这儿来了新人，”
张青再次被人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遍，不过她同样也在看对方，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带清荷边的青衣裙，梳着齐整的双髻，头发里还插着钗饰，她的额头很宽，显得五官不平衡，
“文姑娘，”明婆子叫她，神色稍有卑驯，“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小少爷哭闹不停，昨儿晚上吃坏了肚子，”
“难怪今天便盆多了好几个，”
“是啊，莲夫人让我过来催催你们，便盆不够用，云夫人又不肯借，”文姑娘斜着眼说，
明婆子说，“二少爷家的小小姐也难伺候，”
“还不是九小姐要吃什么水晶月季糕，也亏得老爷大老远的真从鲁国买来水晶月季，”
“听着就是好东西，”
“好东西是好东西，它也是让两位小少爷小小姐拉稀的东西，”文姑娘低了声说，“也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回陌阳，一大家子都围着他们转，”
“你真敢说，”明婆子讶然道，
“我也只敢跟你们说，”文姑娘显然与明婆子关系不错，“你们都老实，哪里像......哎，我不说了，越说越来气，”
文姑娘一下子瞅到了一直在听她们说话的张青，“这小丫头，...”
“她是哑的，”
“那就好，”文姑娘转而一想，马上说，“正好，待会儿让她把便盆给我送过来吧，”
“她昨天才来，东南西北都摸不清，”明婆子自己在杨府干了二十年，要是没人带，准得在前院迷路，
“笔直路总会走吧，又不是傻的，”文姑娘说，“到时候我找个人在后门候着，”
明婆子想说张青就是傻的，可文姑娘已经走开了，嘴里还说道，“对了，她叫啥，”
“青木，”
“怎么是个男人名，”
文姑娘嘀咕着走远了，她一走，几个老婢子赶紧洗干净了屎盆子，还用麻布擦得一滴水都不剩，
“顺着我们院前的小道一直往东走，走到头，就能看见一扇门，门口有护院，他们看见你手上的屎盆子就会放你进去的，”
明婆子跟张青重复了好几遍，她担心张青迷路，更担心她惹到麻烦，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明婆子看着她双臂抱起五个叠摞起的铜制便盆，都替她感到沉和费劲，实际上张青不累，而且在克服了某些客观上的心理因素后，她倒还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沿着昨晚走过的线路一样，张青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刚吃完午食的红朵和其他几个洗衣女婢，
“你要去哪儿啊，”红朵问完才想起来张青不会说话，
“这么多便盆，肯定是给小少爷送去的，”有女婢说，
此时，前头各院的主人们也才刚用完膳食，
“代我到你大哥院子里看看念之好些了没，”
“好的，”杨九轻声答道，“都怪我，”女孩蹙眉说，
“不怨你，幼儿们的胃薄，”
说话的妇人招手，两旁的侍女立刻扶她起身，正红上衫云英紫裙，裙长至足，腰系绛红长带，都是平常府里其他女人不敢穿的颜色，妇人一迈步，复杂发式上那些精致的头饰互相摇曳作响，纵使年近四十，美丽的脸庞也丝毫不见老色，她便是杨二夫人，
“母亲，什么时候回陌阳，”
“急什么，”
杨九心虚不敢多问，自从入了夏，她就开始数着日子过，一颗小女儿心全倾在心念的人身上，秋霁花会眼看没几个月了，陌阳离都城距离可不近，万一错过了怎么办，万一到时候母亲不愿到外公府上过中秋又该怎么办，
谁知道外表矜持柔美的杨宝素，内心如此焦躁，她从现在开始养颜，她要以自己最美的面容面对重月，所以她才任性的要求父亲为她买来水晶月季，
杨二夫人盯着低头不语的杨九，过了半响才说，“我困乏了，你下去吧，”
...
张青刚走到同一扇圆拱门边，就有人叫住她，
“你就是青木吧，”
张青停下看着面前的灰衣丫鬟，“我是大少爷院子里的翠梅，”翠梅笑了笑说“你可真小，”
虽然这么说，她却没有要帮张青分担便盆的意思，反而还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怕沾到了臭东西，
“跟着我，千万别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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