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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辨音识风雨

    宦官闭着眼睛像一只老猫一样落地无声,他不是怕打扰了楼上的大王的雅兴,而是在用心聆听琴声的韵味,轻重缓急,挑抹勾提,无一不是琴者此刻心境透露。

    察言观色是他得生存之道,听话听音儿已是本能,但能听得了琴声中的欢喜忧愁却是他独一份的本事。

    按常理来说,今日求得天恩雨露,福泽赢国上下,该是大喜之事,可宦官听着这曲《雨霖铃》却是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初上一楼,琴声尚还欢快畅达,操琴者犹自狂喜漫天喜雨,琴声叮咚如雨下,玉珠点点如溅起的水花。

    等到了二楼,耳中的曲调倏然失去了欢快,转而变了平淡,颇有一种欢愉后的落寞之感。

    宦官心中咯噔了一下,脚下也是放慢了步伐,沉沉呼出一口气,折过楼梯得转角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等他上到了三楼站定了脚步时,琴声已是一片混乱,好似操琴人已是乱了心境,全失了章法,十指乱弹,一如急风骤雨打落满堂梨花落,只到一声琴弦崩断,才停住了!

    一个婢女从屏风后低首而出,宦官忙迎了上去,声音稍稍提高了几分,奏道:“启禀大王,祈雨已成!奴婢特来缴旨!”

    屏风后没有回答,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勾弦之音,似是回答了他的话。

    宦官冲婢女点点头,又说道:“道玄子仙师业已离去,只是…他带走了那个少年姜小槐!还请大王示下!”

    屏风里忽听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琴弦嗡鸣,桌翻琴裂,显然是大王动了真怒。

    宦官吓得忙一缩头,丫鬟也是垂下了脑袋,但等了良久也不见大王回话,丫鬟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忙告退而出下了风雨楼。

    到了楼下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兀自砰砰乱跳,他擦去额头的冷汗,慢慢踱步向回走,脑中却是在猜想着这位登基才两年的新王的相貌。

    是的,相貌!

    新大王自登基以来就从来没有在众朝臣面前露过真容!

    老皇帝病死之前隔着屏风一指,说道:“这后面的人便是你们的新大王,众臣当齐心戮力辅佐与他!不得有二心!”

    于是,这位新大王自登基后便总是隔着一道屏风听取朝臣奏报国家大事,每每朝后便有旨意下达,而且每次朱批御旨无不切中要害,轻重缓急、诸般事宜俱都条理分明,理国经验之老道无不让群臣叹服,反而让这些老臣们不敢有小觑之心!

    据传言大王的面容也就身前几个伺候起居的宫女太监见过,却俱都被下了封口令,不敢与外人言说。

    这便是赢国的新任大王,姓赢!名子婴!

    一切都归于平静!唯有风雨楼外风雨声!

    婢女收拾干净了屋内的狼藉退了出去!

    一名老妪的身影却是忽然出现在了风雨楼的三楼。

    老妪拄着一根麒麟拐杖,一步三晃,仿佛随时都可能跌倒,却总是在歪倒得那一刻又站稳迈出下一步,一身灰色肥大的袍服裹着老妪干瘦的身子,被风一吹更显得不稳当了!

    一个年轻的背影正凭栏而立,正看着茫茫雨幕出神,一身黑色金线五爪龙袍被风吹得不断飘摇不定,一身的气势自是不凡,这正是传言中不曾露过真容的赢国新国君赢子婴了!

    “苦了你了,子婴!”老妪颤巍巍坐在琴凳上,干咳了两声道。

    “不辛苦!都是我赢家的家事,何敢言累!”子婴兀自望着茫茫雨幕,口气淡淡回道。

    老妪怎会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无奈与不甘,苦笑道:“为师知道你的想法,可眼下也只能如此,也是无奈之举!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赢家千百年的基业白白拱手于他人吧!?”

    赢子婴没有回答,只是挺直的腰身稍稍佝偻了几分。

    “还好你并未辜负老皇帝的嘱托,这两年也算治国有方,兵强马壮亦让他国不敢有觊觎之心!”老妪夸赞道,满心的欢喜,愈发看着这个徒儿喜欢地紧。

    “也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子婴叹息道。

    “为师此次前来便是要与你作别!”老妪也是一身轻松道。

    “师父这是住得不顺心?”他终于转过身来,却是蒙着一幅面纱,他蹲在老妪身前帮师父按压着双腿问道。

    “哪里有不顺心的!为师答应了你父亲的事情也已经做完,看到你如此游刃有余,为师也就放心了!”老妪拍着他的肩膀满是慈爱说道:“这也算是你历炼一劫,对你日后大有好处!”

    “徒儿只是不喜高墙深院的束缚!倒也没有耽误修炼,只是心境略略不够罢了!”子婴说道。

    “习惯了就好!万丈红尘亦是炼心,以前你们赢家的老祖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嘛!”老妪说道。

    子婴点头,问道:“那师父此去还是为那些东西吗?”

    老妪点头,说道:“快有十万年了,想着那些东西也该出世了,一个关乎千万人命运的传说到底是真是假,终是要亲眼看到才算放心!”

    子婴点点头,沉默不语!

    “那个道玄子要如何处置?”老妪问道。

    “道玄子真人也算我们赢国的功臣,带走个姜族人也不算甚大事,就随他去吧!”子婴似乎对此事毫无兴趣,随口答道。

    “道玄子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个孩子有些古怪,那小娃子刚被抓来时我也远远看了一眼,只是觉得不寻常,不想竟被道玄子登了先机!”老妪回想着当初姜小槐刚被抓来踞虎城的情形,越想越是模糊,渐渐有些记不清姜小槐的模样了。

    “那又如何?一个姜族的奴隶还能翻了天不成?实在不放心便派人杀了就是!”子婴身上气势陡然霸道起来,语气冰冷亦是不容置疑。

    老妪摆摆手,笑道:“或许是错觉吧!一切随你!”

    老妪说完便站起身来,爱怜地拍了拍爱徒的肩头,说道:“千斤重担就压在你肩头了,凡事三思而后行才可!”

    言罢,脚下一面白幡将她托起,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雨中。

    赢子婴站在栏杆处望了许久,才收回不舍的目光,一丝神伤在眼中隐现,再等他回转身时,一身的气势陡然霸道起来,冷冰冰吩咐道:“回宫!”

    姜小槐这次算是开了眼界!

    被道玄子夹在腋下,人却是飞在高空,心中的那份兴奋自是难以言表,只见脚下人如蝼蚁,大河如蟒,耳畔风声呼啸,脚下白云相伴,当真是奇妙。

    伸手抓一把云朵,却是空空飘渺,他不禁好奇道玄子脚下所踩的那朵云是实是虚,竟能载着二人翱翔天空,瞬息千里。这般手段真是奇妙,想到这里姜小槐不由心痒难耐,刚想问出声来,就被道玄子冰冷的眼神将他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脚下山河变换,过了一条大江便进了草原,姜小槐心中激动,睁大眼睛辨认着,却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里,心中开始担忧起青儿来,却不过半盏茶功夫,已在荒漠的上空了。

    黄沙漫漫,无边无际,恶风吹起万丈黄沙遮天蔽日而去,当真是险恶无边。

    过了黄沙漫天的荒漠,再向北去,已是冰天雪地,寒风呼啸,白雪皑皑,山川险峰俱都盖着厚厚的棉被兀立千万年。

    姜小槐缩着脖子,也不知道道玄子要去哪里,也不敢问话,只能呆呆看着脚下的雪白。

    忽见前面浓烟滚滚,震声连连,姜小槐忙抬头去看,只见远处一座巨大的山顶上熔岩自地底喷薄而出,数百丈的火热岩浆落在地面,继而化作暗红色的熔岩从山口处流淌而下,宛如一条暗红色的火龙蔓延而去,一股股刺鼻的气味冲得姜小槐一阵阵恶心。

    而道玄子就在那火山之前停住了身形,只见他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推,那滚烫的岩浆之河就在半空中裂开一道缝隙来。

    姜小槐还来不及惊讶,道玄子已然夹着他掠进了缝隙之中,继而那道缝隙便消失不见,继续又化作流淌的岩浆之河。

    姜小槐只觉眼前一亮,周身也是温暖如春,眼前的一幕也是让他极为惊奇,只见自己正在一处山门之前,偌大的庭院背靠着大山,院中石屋数间,庭院中花草如茵,还有一塘冒着蒸腾热气的温泉。

    还来不及等他再看下去,他忽然就被道玄子扔在了地上,只把他摔得眼冒金星,气血翻涌,还未叫一声疼,忽觉腿上断骨处被人狠狠踩了一脚,顿时新愈合的畸形的骨头就被道玄子踩得断了开来。

    姜小槐也只是努力抬头看到道玄子那张冷漠的脸一眼,便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但仍是在失去知觉的一霎那又听见了骨头断折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身上哪里了,只是感觉都是自己的骨头。

    道玄子看着昏死过去的姜小槐,无奈摇摇头,伸手在他新断的四肢上摸索了一番,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枚丹药来,撬开姜小槐的牙关塞了进去,然后提溜起姜小槐软绵绵的身子,一把扔进了那口温泉池子里。

    道玄子也不再看姜小槐一眼,转身来在石壁前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