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围城
西部某地区。
密密麻麻的帐篷里，其中个头最大的一个。
里面仍旧灯火明亮。
三三两两的戎军将领扣着眼屎，无精打采的鱼贯而入。
“大半夜的大王这是要干嘛？有什么要紧事非得大半夜说，好不容易把我家那婆娘哄睡了。”
“大王是不是知道了敌人有防备，跟我们商量换别的目标？”
“每次都大半夜想起一出是一出，你有人伺候不累，我们白天可是累的够呛……”
不停的腹诽着，脚步不停。
许多将官注意到帐篷有打扮迥异的中原人出入，登时睡意全无。
这些年周朝的贼王跟打了鸡血似的，但凡上位一个贼王，都拿他们开刀立威。
难道中原又换贼王了？军队又打过来了？
……
“镐京击破，府库金帛，任凭搬取。”
年近中年的戎主婵看着书信上面的字，两眼放光。
反复让翻译官确认无误后，咧开嘴抽了抽。
回身对手下大声道：“小的们！大好事啊！不睡了！抄家伙！跟我去镐京，抢粮食！抢女人！抢宝物！”
“不是要北上打安錾嘛？”
“去哪里？”
“镐京？”
“大王是疯了吗？睡懵了？”
“有中原人来，没有吊起来打，应该是……”
……
申侯知道。
那封信就足够说动戎主出兵了。
这些外围的游牧部落，没有文明开化，不事生产，整日里只有打猎抢劫为生。
在他们眼里，只有女人和财宝。
因为忌惮他申国强大，不敢纵深劫掠，如今打开大门，领着他们一起去打劫，他们不来才怪。
“天子失德，废长立幼？相助我伐无道昏君？”
看着戎主的回信，申侯忍俊不禁，扫了一眼身边劝他借兵犬戎的吕章。
嘲弄之色毫不加掩饰。
“这群还没从动物圈里走出来的蛮子，也知道有道无道？”
不重要，只要犬戎的兵马肯当炮灰就行！
“戎主发戎兵一万五千，分为三队，右先锋孛丁，左先锋满也速，自将中军，已经出发。”
吕章只说重点。
申侯点点头，“那我们也准备吧！”
申侯召集本国兵马，和戎主汇合，半路接应到缯国一部分战车，并没有停留。
兵贵神速，若等诸侯汇合，周天子大军有所准备，有败无胜。
目前唯一能取胜的关键就是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三路兵马昼夜行军，申国军队有一半是姜戎，军队建制也戎化。
摒弃了打造费时费力，价格昂贵的战车，换成了机动性强大的骑兵，犬戎军队大部分也是轻骑，只有缯国的是百余辆战车。
申侯焦急，同时忐忑不安，这可是伐天子啊，以下犯上！
他的心理和戎主不同，戎主为的是金银财宝和女人，能抢到最好，抢不到就去别处劫掠打秋风，心中不急，更不怕。
可这一战对于他来说，既然选择对抗了，那就没有余地了！
如果不胜，只有一个结果：申国被灭，申族满族被屠戮，宗祀断绝！
战车行进缓慢，申后命令缯侯率领战车和本部的部卒将士保持阵型缓行，防止被埋伏偷袭，自己率领骑兵和戎骑兵绝尘而去。
天色渐亮，到了镐京郊野，将王城围绕三匝，水息不通。
申侯松了口气，他已和城内细作取得联系，知道诸侯兵还没集结，王师主力也不在城中。
骑兵攻城不如步兵和战车，骑兵围城，原地等待后续部队。
这一日，瞭望楼上的王城守卫发现西部的原野烟尘弥漫，接着传来捶鼓般的马蹄声。
一只奇怪的军队出现了。
他们有戎兵，很好辨认，但其中似乎还有周兵！
这是什么情况？
是犬戎！
看那杀气腾腾的架势，似乎大事不妙啊！
赶紧报告大王！
马蹄声渐近，攻镐部队黑压压的乌云般奔涌而来。
各个城头守卫赶紧互相举旗示警，关闭城门。
令派人纵马直奔王宫。
宽阔的内殿之内。
周幽王紧急把文武文武公卿召集起来。
得知警报后，这位年轻的帝王迅速召开殿内会议。
昨晚和王后缠绵到接近天亮，幽王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疲惫至极。
要不是报信的内官说的快，得知了警报，起床气严重的他已经把这内官拖出去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特么的，还没去打他，他竟勾结戎兵来打我，这个老匹夫！我要灭了他全族！”
周幽王愤怒的拍着案子。
手下大臣先是吃了一惊，接着都是义愤填膺叫嚷着岂有此理。
也都想灭了那个老匹夫的全族。
但过了大约三十秒，不少人脸上出现僵硬，眼神里甚至出现了担忧和恐惧。
虢石父道：“臣早就说申国靠不住，可没想到这个老贼……”
“好了！现在还说这个有屁用？”
台下郑伯是个明白人，赶紧说：“赶紧吧！城里这点兵防不住啊！”
“趁着申贼和戎主目前只有骑兵先到，战车步卒和攻城器械尚未到达的机会，派死士化装潜逃出城，去各诸侯国求救吧，”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对对，诸侯兵到，内外夹攻，围城之危便解。”
“申侯叛逆，他知道镐京城的大体城防和军队换防情况，我们却不知道戎兵来了多少，知己知彼才能取胜，击退来犯之贼……”
“戎贼被我们常年攻打，实力受挫就远遁，实力恢复了就卷土重来，反复无常，就该斩草除根！”
“还不是因为申贼勾结，出卖大周，否则戎贼怎么敢孤军深入，直接打到镐京来……”
“这老贼真可恶，抓住吊起来！”
“灭他满门，诛灭全族！”
……
你们还想把申侯抓住吊起来打？灭人家满门？
再唧唧歪歪一会，人家该进来把你们抓住吊起来打了！
哎…..
真不省心啊……
郑伯看着义愤填膺，吵吵闹闹的一班同僚。
直接用力咳嗽几声，压住纷纷议论的声音，几步上前，直接面对幽王。
“不能耽搁了，快点选拔死士出城，申侯知道城防弱点，很容易领兵破城，城内守兵不足以守卫王城。”
幽王平日里对这位叔叔言听计从，立刻下令让虢石父军中挑选擅长探查潜行的军士，以为死士，出城传信。
郑伯一直担任司徒之职，位列三公，又是先王宣王最近分封的诸侯，封地就在京畿，隐约是朝中的核心重臣。
一连过了几日，死士已经先后派出去不少了。
城外申侯与戎主后续部队集合完毕，已经开始攻城。
但诸侯之兵，影子都没见到半个。
周幽王大发雷霆，挨个诸侯点名咒骂，发誓要把这些诸侯抓来吊起来打。
虢石父摇头道：“诸侯距离有远有近，不可能这么快来到。”
“远的倒也罢了，我特么不勉强他们，可这些近处的呢？当日先王先祖分封在王畿之地的郑国！”
说到这扭头怒视台下的郑伯。
郑伯面有愧色，低头避开幽王怒视。
“还有那卫国！为什么叫卫国？就是叫他来守卫王畿重地的，现在镐京被围了已经……”
虢石父低声道：“也许派出去的死士被戎兵截住，未能送信出去，卫公和郑世子都是忠诚之辈，接到书信，怎么会不派兵来解围。”
郑伯脸色郑重，“如果书信未能送出，那就麻烦了，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虢公……”
幽王摆摆手，咬着牙看向殿外，不时有人前来报信。
但都不是援兵来援的消息，而是报告城门被毁坏，请求幽王派兵增援，补修城墙防御。
救兵不至，犬戎日夜攻城，这样拖下去，迟早完蛋。
沉默片刻，幽王对虢石父道：“申贼和戎兵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一味死守不是办法，你赶紧带王城内轮值的兵马出战，一探虚实！”
“我马上搜集壮勇，城内组织男子入伍，多搞点人撑撑场子！”
小周公附和道。
郑伯点了点头：“试探一下也好，如果贼势大，不能取胜，可令军士奋死杀出包围，前去各方求援，尤其是驻扎在虢地附近的王师和就近诸侯。”
虢石父面色为难，但还是答应了。
他一脉负责掌管王室三军，但目前只有“六师”中的一师轮值守卫王城，其余部队有的派出去征讨不朝贡的诸侯。
有的守卫在别处，还有一部分在虢国境内就食。
毕竟常年安宁，没有敌人出现在镐京城外，王师精锐不可能都集中在镐京。
虢石父管理三军，征兵犒劳将士，处理后勤问题是个能手。
但打仗？他真想跟天子说他晕血，但怕被天子吊起来打。
如今国家蒙难，镐京被围，就算怕，就算从没与人战阵对战，身为“六师”总领的他，责无旁贷！
关键时刻硬着头皮也要上！
虢石父用力拍了拍脸颊，再次回身看了看幽王和满朝同僚期待的眼神，咬了咬牙，毅然冲了出去。
巡查完各处城门后，挑选出兵车二百乘，精锐五千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咬着牙开门杀出。
这次出去，他感觉自己会死。
就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
他很怕，但又似乎不怕。
说不清这种感觉。
密密麻麻的帐篷里，其中个头最大的一个。
里面仍旧灯火明亮。
三三两两的戎军将领扣着眼屎，无精打采的鱼贯而入。
“大半夜的大王这是要干嘛？有什么要紧事非得大半夜说，好不容易把我家那婆娘哄睡了。”
“大王是不是知道了敌人有防备，跟我们商量换别的目标？”
“每次都大半夜想起一出是一出，你有人伺候不累，我们白天可是累的够呛……”
不停的腹诽着，脚步不停。
许多将官注意到帐篷有打扮迥异的中原人出入，登时睡意全无。
这些年周朝的贼王跟打了鸡血似的，但凡上位一个贼王，都拿他们开刀立威。
难道中原又换贼王了？军队又打过来了？
……
“镐京击破，府库金帛，任凭搬取。”
年近中年的戎主婵看着书信上面的字，两眼放光。
反复让翻译官确认无误后，咧开嘴抽了抽。
回身对手下大声道：“小的们！大好事啊！不睡了！抄家伙！跟我去镐京，抢粮食！抢女人！抢宝物！”
“不是要北上打安錾嘛？”
“去哪里？”
“镐京？”
“大王是疯了吗？睡懵了？”
“有中原人来，没有吊起来打，应该是……”
……
申侯知道。
那封信就足够说动戎主出兵了。
这些外围的游牧部落，没有文明开化，不事生产，整日里只有打猎抢劫为生。
在他们眼里，只有女人和财宝。
因为忌惮他申国强大，不敢纵深劫掠，如今打开大门，领着他们一起去打劫，他们不来才怪。
“天子失德，废长立幼？相助我伐无道昏君？”
看着戎主的回信，申侯忍俊不禁，扫了一眼身边劝他借兵犬戎的吕章。
嘲弄之色毫不加掩饰。
“这群还没从动物圈里走出来的蛮子，也知道有道无道？”
不重要，只要犬戎的兵马肯当炮灰就行！
“戎主发戎兵一万五千，分为三队，右先锋孛丁，左先锋满也速，自将中军，已经出发。”
吕章只说重点。
申侯点点头，“那我们也准备吧！”
申侯召集本国兵马，和戎主汇合，半路接应到缯国一部分战车，并没有停留。
兵贵神速，若等诸侯汇合，周天子大军有所准备，有败无胜。
目前唯一能取胜的关键就是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三路兵马昼夜行军，申国军队有一半是姜戎，军队建制也戎化。
摒弃了打造费时费力，价格昂贵的战车，换成了机动性强大的骑兵，犬戎军队大部分也是轻骑，只有缯国的是百余辆战车。
申侯焦急，同时忐忑不安，这可是伐天子啊，以下犯上！
他的心理和戎主不同，戎主为的是金银财宝和女人，能抢到最好，抢不到就去别处劫掠打秋风，心中不急，更不怕。
可这一战对于他来说，既然选择对抗了，那就没有余地了！
如果不胜，只有一个结果：申国被灭，申族满族被屠戮，宗祀断绝！
战车行进缓慢，申后命令缯侯率领战车和本部的部卒将士保持阵型缓行，防止被埋伏偷袭，自己率领骑兵和戎骑兵绝尘而去。
天色渐亮，到了镐京郊野，将王城围绕三匝，水息不通。
申侯松了口气，他已和城内细作取得联系，知道诸侯兵还没集结，王师主力也不在城中。
骑兵攻城不如步兵和战车，骑兵围城，原地等待后续部队。
这一日，瞭望楼上的王城守卫发现西部的原野烟尘弥漫，接着传来捶鼓般的马蹄声。
一只奇怪的军队出现了。
他们有戎兵，很好辨认，但其中似乎还有周兵！
这是什么情况？
是犬戎！
看那杀气腾腾的架势，似乎大事不妙啊！
赶紧报告大王！
马蹄声渐近，攻镐部队黑压压的乌云般奔涌而来。
各个城头守卫赶紧互相举旗示警，关闭城门。
令派人纵马直奔王宫。
宽阔的内殿之内。
周幽王紧急把文武文武公卿召集起来。
得知警报后，这位年轻的帝王迅速召开殿内会议。
昨晚和王后缠绵到接近天亮，幽王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疲惫至极。
要不是报信的内官说的快，得知了警报，起床气严重的他已经把这内官拖出去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特么的，还没去打他，他竟勾结戎兵来打我，这个老匹夫！我要灭了他全族！”
周幽王愤怒的拍着案子。
手下大臣先是吃了一惊，接着都是义愤填膺叫嚷着岂有此理。
也都想灭了那个老匹夫的全族。
但过了大约三十秒，不少人脸上出现僵硬，眼神里甚至出现了担忧和恐惧。
虢石父道：“臣早就说申国靠不住，可没想到这个老贼……”
“好了！现在还说这个有屁用？”
台下郑伯是个明白人，赶紧说：“赶紧吧！城里这点兵防不住啊！”
“趁着申贼和戎主目前只有骑兵先到，战车步卒和攻城器械尚未到达的机会，派死士化装潜逃出城，去各诸侯国求救吧，”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对对，诸侯兵到，内外夹攻，围城之危便解。”
“申侯叛逆，他知道镐京城的大体城防和军队换防情况，我们却不知道戎兵来了多少，知己知彼才能取胜，击退来犯之贼……”
“戎贼被我们常年攻打，实力受挫就远遁，实力恢复了就卷土重来，反复无常，就该斩草除根！”
“还不是因为申贼勾结，出卖大周，否则戎贼怎么敢孤军深入，直接打到镐京来……”
“这老贼真可恶，抓住吊起来！”
“灭他满门，诛灭全族！”
……
你们还想把申侯抓住吊起来打？灭人家满门？
再唧唧歪歪一会，人家该进来把你们抓住吊起来打了！
哎…..
真不省心啊……
郑伯看着义愤填膺，吵吵闹闹的一班同僚。
直接用力咳嗽几声，压住纷纷议论的声音，几步上前，直接面对幽王。
“不能耽搁了，快点选拔死士出城，申侯知道城防弱点，很容易领兵破城，城内守兵不足以守卫王城。”
幽王平日里对这位叔叔言听计从，立刻下令让虢石父军中挑选擅长探查潜行的军士，以为死士，出城传信。
郑伯一直担任司徒之职，位列三公，又是先王宣王最近分封的诸侯，封地就在京畿，隐约是朝中的核心重臣。
一连过了几日，死士已经先后派出去不少了。
城外申侯与戎主后续部队集合完毕，已经开始攻城。
但诸侯之兵，影子都没见到半个。
周幽王大发雷霆，挨个诸侯点名咒骂，发誓要把这些诸侯抓来吊起来打。
虢石父摇头道：“诸侯距离有远有近，不可能这么快来到。”
“远的倒也罢了，我特么不勉强他们，可这些近处的呢？当日先王先祖分封在王畿之地的郑国！”
说到这扭头怒视台下的郑伯。
郑伯面有愧色，低头避开幽王怒视。
“还有那卫国！为什么叫卫国？就是叫他来守卫王畿重地的，现在镐京被围了已经……”
虢石父低声道：“也许派出去的死士被戎兵截住，未能送信出去，卫公和郑世子都是忠诚之辈，接到书信，怎么会不派兵来解围。”
郑伯脸色郑重，“如果书信未能送出，那就麻烦了，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虢公……”
幽王摆摆手，咬着牙看向殿外，不时有人前来报信。
但都不是援兵来援的消息，而是报告城门被毁坏，请求幽王派兵增援，补修城墙防御。
救兵不至，犬戎日夜攻城，这样拖下去，迟早完蛋。
沉默片刻，幽王对虢石父道：“申贼和戎兵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一味死守不是办法，你赶紧带王城内轮值的兵马出战，一探虚实！”
“我马上搜集壮勇，城内组织男子入伍，多搞点人撑撑场子！”
小周公附和道。
郑伯点了点头：“试探一下也好，如果贼势大，不能取胜，可令军士奋死杀出包围，前去各方求援，尤其是驻扎在虢地附近的王师和就近诸侯。”
虢石父面色为难，但还是答应了。
他一脉负责掌管王室三军，但目前只有“六师”中的一师轮值守卫王城，其余部队有的派出去征讨不朝贡的诸侯。
有的守卫在别处，还有一部分在虢国境内就食。
毕竟常年安宁，没有敌人出现在镐京城外，王师精锐不可能都集中在镐京。
虢石父管理三军，征兵犒劳将士，处理后勤问题是个能手。
但打仗？他真想跟天子说他晕血，但怕被天子吊起来打。
如今国家蒙难，镐京被围，就算怕，就算从没与人战阵对战，身为“六师”总领的他，责无旁贷！
关键时刻硬着头皮也要上！
虢石父用力拍了拍脸颊，再次回身看了看幽王和满朝同僚期待的眼神，咬了咬牙，毅然冲了出去。
巡查完各处城门后，挑选出兵车二百乘，精锐五千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咬着牙开门杀出。
这次出去，他感觉自己会死。
就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
他很怕，但又似乎不怕。
说不清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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