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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母子

    周平王十三年,司徒卫武公死了,本是二人共同辅佐,如今变成了郑武公掘突独掌朝政。

    此时的掘突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勤王时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

    如今已经中年,留起胡须,越发成熟稳重。

    常年征战,自小练武,一直坚持到现在,身体依旧健硕坚挺。

    郑都荥阳与洛邑邻近,他如今是天子门下第一重臣,朝中大事离不开他,所以经常留在洛邑。

    因为距离不远,没必要在洛邑置地,家眷之类的也就仍旧都在封国。

    封国内有事可以当天返回。

    这样来回上班下班,或当日往返,或几日,有时候碰到棘手的事情,甚至在洛邑一留数月。

    他没有勾栏听曲,会所消遣的兴趣,也没时间。

    郑国如今快速崛起,实力与日俱增,他的担子很重,这边他又是朝堂第一权臣,还要为周家社稷操心,每日里忙得不可开交。

    毕竟是壮年,又很久没有回家,这次回到家中。

    掘突狠狠的抱着老婆发泄了一夜。

    申国别的不知道,申家的女儿绝对了不得。

    宣王,历王,幽王都先后娶了申侯女儿,掘突娶的也是申侯女儿。

    申国的女人,怎么说呢?

    老婆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但他总感觉缠绵不够,每次离开久了

    见了面如同新婚之夜那般,仍旧感情热情似火,情老婆都软软的钻到他怀里,说一些他很反感的事情。

    是关于他们儿子的事情。

    他弄不懂女人的脑回路,就因为大儿子是她睡梦中生下的,她醒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就说大儿子不好。

    他从朝堂上回来时,来看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初次当爸爸的喜悦,让他兴奋了好几天。

    以至于老婆给这儿子起了个“寤生”的名字他都没留意。

    小儿子叫段。

    老婆很喜欢这个小儿子。

    确实,段长成得一表人才,英姿勃发,从小练武,武艺高强,尤其射箭技术,年纪轻轻就不比他这个老子差。

    如此优秀,老婆偏爱很正常,他也格外喜欢。

    与之相比的大儿子寤生,相貌平平,且少言寡语,不喜欢运动更不练武,每日里只看些乱七八糟的课外读物。

    这样的性格的孩子,注定不讨人喜欢。

    但掘突反而更看重的是这个大儿子。

    他感觉段更像年轻时候的他,寤生更像现在的他。

    让他自己在心里衡量,他可能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现在的自己才是更适合做一方君主的自己。

    寤生内敛沉稳,不轻易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与众,段太招摇,太自信,有点不知深浅。

    老婆的意思很明显,想要他立段为世子。

    不过都让他以“长幼有序,寤生没有错,不能废长立幼”的借口拒绝了。

    先不说幽王废长立幼的前朝旧事就在眼前才发生,就算单比两个人,他也不觉得段比寤生更适合做君主。

    闲来无事,他曾经拿庙堂上遇到的问题有意无意的考教过二人,发觉寤生见解极深,暗合他最终的决策,而段,稀松平常,只是金玉其外。

    要想把自己辛苦开创了基业继承下去,要想郑国在庙堂一直拥有一席之地,只能拒绝老婆三番四次的枕头风。

    他爱自己的老婆,什么都可以听她的,但唯独这个不可以。

    段这个人有点跋扈自傲,不是安心的主,当然,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勤王一役,犬戎名将满也速当着他的面救了已经几乎成为他囊中之物的戎主,而且毫发无损的从容逃走,给他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加上父亲的突然离世,他早早的扛起郑国的一切,责任和遭遇,让他迅速成长,性格也越发沉稳内敛。

    可这段从小娇生惯养,没有遇到过挫折,又被老婆这样偏爱,这样下去,会害了他!

    要及时的让他体验体验一些什么,掘突册立寤生为世子,把段赶出京都,去共城生活,以为食邑。

    没过几年,这个给郑国打下良好基础的郑武公掘突因病离世。

    大儿子寤生继位,这个寤生,就是鼎鼎大名的郑庄公,此人雄才大略,在父亲的基础上再接再厉,最终使郑国成为中原第一强国,而他也成为春秋第一位霸主。

    郑桓公看事情长远,为郑国事先铺好了东方的路,转移了国家的储备和人才。

    郑武公借勤王之功,拿天子的名义党同伐异,攫取郐国和东虢国地盘,进一步给郑国的争霸路打好了根基。

    郑庄公继位后,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

    首先,重视农业发展,抑制商业。

    中原地区,商业发达,但商者唯利是图,财富也留不住,商人的活跃,经常发生囤积居奇的事情,百姓的财富没有被国家掌握,反而被东边商业更发达的宋国商人给割了韭菜。

    有鉴于此,郑庄公限制宋国商人在郑国活动,大力发展农业。

    同时扶持国内的工业手工业的发展,进一步增加财富。

    这些政策使得国库空虚的郑国逐渐具备了向周围拓展土地的实力,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其次整顿军备,肃清军队内的贪腐问题。

    再次,举贤任能,祭足、公子吕、原繁、泄驾、高渠弥等一批能人被启用。

    郑庄公的治理让郑国面貌一新,实力直接上了一个台阶。

    郑国的强大也引起了周边邻国宋、卫的不安,他们联合起来试图压制郑国的发展。

    郑庄公应对的策略则是远交近攻。

    我们熟悉的秦国后期奉行的远交近攻的战略,早被郑庄公玩的风生水起。

    郑国主要通和东方的齐国、鲁国结盟,来攻打相邻的宋国、卫国、陈国、蔡国、许国。

    最弱的许国很快就沦为郑国的傀儡,就是那个整个春秋战国唯一一个男爵的国家。

    这一时期的国际局势主要在一群中原诸侯小国之间演绎,唯一能算得上大国的只有东方的齐国。

    但是齐国在这一时期的国际事务上主要扮演郑国的盟国的角色。

    郑国要打谁,齐国就跟着打谁,一时之间,让人觉得历史好像出现了错觉。

    没办法,君主强势,可以把国家的影响力提升一个档次。

    郑庄公就是这种强势的君主。

    只是,他对一个人强势不起来,那就是他的母亲武姜。

    这一日,武姜来见郑庄公,来了直接开门见山。

    “你已经继承了你父亲的位子,当了郑国国君,周朝的卿士,你弟弟呢?都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他什么都没有!郑国方圆数百里,你就给你弟弟共城那么鸡蛋大一点地方,你于心何忍?”

    “母亲想要怎样?我能做到的都行。”

    “共城太小了,把你弟弟封到制邑吧。”

    郑庄公张了张嘴,制邑是当年父亲与虢国大战数次,牺牲巨大,无论如何都要拿下的地盘,虎牢关乃其中最重要的关隘。

    这里不但控制着两都的要害,更是郑国得以进退的第一屏障,这种地方可以说事关郑国的生死与未来,怎么能封出去?

    “制邑先王遗命,不许分封。我不能上来就不听我爸的话,老妈,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可以!”

    郑庄公拒绝,怕母亲纠缠,直接抬出父亲。

    武姜脸色不快,就转过头。

    “那把京城给他。”

    京城?

    郑庄公默然不语。

    武姜怒道:“你说哪里都可以,可我说一个你拒绝一个,如果你这么自私,哪里都不想给你弟弟,那不如把他撵出去,让他到别的国家要饭去算了!”

    郑庄公连声道:“不是,不是!”

    一时之间他也无法跟母亲解释,有些地方是不能……

    “不能什么?你真是刻薄寡恩,要想还要你这个妈,就赶紧!”

    武姜转身就走,“哐当”一声,摔门而出。

    郑庄公望着门口呆呆站里许久。

    他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儿子,为什么母亲这么偏爱弟弟。

    从小到大,母亲几乎都是在弟弟身边度过的,一个月未必能和他说一句话。

    小孩子最希望的就是妈妈在身边,关注自己。

    他的童年可以说基本没有什么快乐,父亲在荥阳和洛邑两边跑,难得和他相处,母亲又只在弟弟身边。

    他一个人孤独的长大,内心多么希望获得母亲的认可,母亲可以像疼爱弟弟那样对他温柔软语,问问他饿不饿,冷不冷,累不累?

    抱抱他,亲亲他,哪怕生气了打他两巴掌,但是没有!

    今天母亲来找他,也是为了弟弟。

    他何尝不知道,母亲多次跟父亲说他的不是,夸赞弟弟如何如何,想要弟弟继承父亲的地位和一切。

    是啊,父亲把一切都给我了,区区一个京城,给他又何妨?

    郑庄公深深呼吸一口气,忽然心里有一股恨意蔓延。

    他不是舍不得京城,是母亲这样区别对待,实在让他不平衡!

    想要?给你,都给你!

    次日升殿,郑庄公对群臣说了要把弟弟封到京城。

    群臣都吃了一惊。

    大夫祭足眨了眨眼,发现郑庄公不是在开玩笑,连忙道:“这怎么可以?京城地广民众,与荥阳几乎一样大小。哪有封京城的道理?这样做违背了礼法,正所谓国不可二君!可以找别的地方,京城闹着玩呢?这是分裂国家,没有了大小之分,迟早出事!”

    郑庄公冷冷道:“这是我母亲的要求,她要就给!她要什么都给!我看看她还想跟我要什么给他?”

    册封文书下达,段前来荥阳谢恩,领取印信,来宫中辞别母亲武姜。

    武姜拉着嘘寒问暖,问了一下近况,屏去左右,压低声音道:“你哥哥这个人你知道,天性凉薄,眼里根本没有骨肉同胞之情,今日之封,我再三恳求,他都不答应,要不是我要跟他断绝母子关系,逼着他,他才不会封给你!他无情,我们不必有义。你到了京城,好好管理那里,偷偷招兵买马,积攒实力,我在这边看着,如果有机可乘,我找人通知你,咱俩联手废了他!你若不能抢得国君之位,不知道以后他怎么对付你呢,我死了都不安心。”

    “好了妈,不用你说。他凭什么?父亲偏心,否则单比,我哪方面不比他强十倍?京城?我要的是整个郑国!”

    “嗯,你有这个决心就好,路上小心点。”

    母子告别,段起身来到京城。

    来到京城后,立即开府理事,自称京城之主。

    把西鄙、北鄙之宰召开,要求二人把赋税全部交给自己,手下的兵车马匹等也控制到自己手里。

    这些都是违法的,但京城能封出去,就已经令这两位官员很意外。

    至于其他的,听之任之。

    既然京城都可以封给他,其他的还重要么?

    加之两人知道这位太叔是国母爱子,当今君主又怕自己的母亲,性格懦弱,今日能把京城封出去,改天让位给这位弟弟都不是不可能。

    二人的纵容,让太叔越发觉得不可一世,越发明目张胆。

    并收二鄙之众,一齐造入军册。然后以打猎为借口,日夜操练。

    待兵马彻底拿捏到了手里,也训练的精熟了,带兵攻占了鄢和廪延。

    两处邑宰逃入郑国,将太叔引兵取邑之事,一五一十的报告给郑庄公。

    郑庄公默默听着不说话,脸上泛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