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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巴伦狄德尔的暗影(上)

    (一)

    “就这样离开了芬兰拉斯!”

    坐在船尾的语冰泪水盈眶:“我听说精灵晚祷的颂歌曲目繁多,可我还没有完全听到就离开了那里!……也许在前方不远处正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在等待着我们,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幸,这就是我与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匆匆相见的最后一面!唉,为什么命运没有留给我们更多一些选择的余地呢?我现在真是太怀念赫斯提亚的溪水和巨木了!在风中飘荡的那首乐曲仿佛根植在我心里似的,使我无法忘却!我想我恐怕再也不愿感知他人的温柔了,除了树王之女……!”

    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个饱受艰辛的猫族少女为不得不离开那刚刚感受到的温暖和幸福而悲伤万分:“我多么向往那古老的森林啊!别离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东西,我怕自己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恐惧了!我们还会不会回来呢……?”

    她没有注意到船上的其他人也都低垂着头,一种极度的伤感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连雅各都在愣愣地望着河中的水流出神。没有人说话,另外两条船上的金捷林和伊欧什各自默默地推送着白木船桨。而艾琳则环抱着叶,轻轻哼唱着一首曲调低沉的颂歌。在无尽的沉默中,三只小船借助着顺水流飞快的前行着。

    希斯达尔慢慢消失在枯树林的雾气中,不知不觉她们已经在河水中驶出很远了。途中经过了几处肮脏杂乱的人类的货船码头,一些蓬头垢面并袒露着上身的苦役从泊在码头上的商船上鱼贯而下,被主人呵斥驱赶着。

    “前面不远处有座贩卖奴隶的市集,那是人类聚集的地方,很少有精灵或其他种族的人来往。”雅各慢慢恢复了原有的坚定神色:“我想至少我们是幸运的,没有沦落到这种地步!主神让我们从暴风雪中解脱出来绝非偶然,给予我们的奖赏就是有关欣拉亚斯兰的记忆将永久封存在我们心头,永不褪色!任凭时光的打磨!歌林之子语冰,就连智者也无法达到完美的境界,当一个人拥有美好的心灵的同时必定要放弃和失去一些东西,美景与美德相较而言,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择后者!当然这并不是大多数寿定之人(即只拥有普通生命期限的人)会做出的选择……。”

    她那充满信任和坚毅的目光投向语冰:“也许你会因为选择参加这项使命而感到后悔过,那就请你一定不要忘记,攸瑞奈尔的神谕说的是‘一个人的选择绝非一时之策,它会影响你的一生,并改变你的一生,超度你的一生!’永远不要为正确的抉择而感到后悔,永远不要为错误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谢谢你的这番话语,吾友!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终于达成目的,我会邀请你们大家去暮落森林——我的故乡,而我也会再次来拜访赫斯提亚的树民。”语冰的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在雅各的身边她总能感受到一种让人宽慰的温暖,“呵!如果这个世界都像芬兰拉斯一般澄净,我们就无须忍受鞍马劳顿了!好啦,我不在沉浸于回忆啦,就算它跟那凡斯提拉斯一样清晰,但依旧只是过去的影像罢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作为没落帝国的子民——歌林之子,对森林的向往之情是深入在血液之中的,这种欲望一旦被唤醒就无法泯灭啦,唉!吾友,对真实的感受往往要超过梦境,我不能总是在镜子里看那边的世界啊,这不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吧!”她回头望了望另外两只小船上依旧闷闷不乐的其他人,叹了口气。

    “或许是吧,不过你要知道,我们正游走在刀锋的边缘,一举一动都要万分警惕,后面的路会越来越难走,但只要我们坚信彼此,一切都还有希望。很多年后,这段美好的回忆会是医治伤痛的良药,黑暗中的曙光会支撑着我们一直走下去!”雅各微笑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但这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影,划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至于我,可能会无缘再次目睹芬兰拉斯的曙光了,尽管那里也是我挚爱的地方……。”

    流水的声音淹没了她的话语。

    (二)

    远征队员们继续着她们漫长的征程——沿着巴伦狄德尔河道前行。两边河岸上越来越荒凉,有些地方露出大片大片光秃秃的树木,地面上铺满了腐朽的枯叶。风停的时候,林间传来松鸦嘶哑的呓语声。太阳在云层中穿行,轮廓渐渐地变得模糊,直至黯淡无光,像死鱼眼睛悬挂在天空中,然后缓缓沉入西方。

    暮色将至,空气仿佛凝滞住了,小船周围的河面上薄雾泛着神秘的暗灰色,预示着这将是一个晦暗的夜晚。天色终于暗下来了,看不到任何星辰镶嵌在天际,凉风卷着浓雾袭来,夹带着一股难闻的腥味儿。奇怪的是随着夜色渐深,河面却变得明亮起来,水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散发着诡异的光。两岸树木鬼影般地在水中掠过,仿佛在相互撕扯吞噬,连河道中不时浮过的漂流木上仿佛也在眨着恶猫的黄眼睛。

    雅各招呼大家把船停靠到岸边缓坡处,夜里就在此处休息一下。疲惫了一天的几个人坐在船舷上侧耳倾听着河水冲刷岸边树木老根的噬咬声,慢慢的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喂!快醒醒!艾琳!快醒来!——”蓦地,潜意识里艾琳听到仿佛是雅各在叫她,但好像又不是,这声音要清甜而稚嫩得多。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独自平躺在小船的船舱里,沉沉夜色中两岸的树木露出高大而黑暗的身影。林子里几乎没有一丝光线,灰色的雾气朦胧地游走在光秃秃的枝桠间,让人分辨不清方向。环顾四周,同伴们还裹着斗篷倚靠在船帮上熟睡,往常总是在守夜的雅各此时却不见踪影,估计是在周围的林子里巡视。艾琳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睡觉的姿势很有趣——一只手搁在胸前,仿佛在抵挡着什么。她努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周围,同时也看清了离自己很近的、叶的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小脸……。

    “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艾琳忽然发现周围好像有些不太对头:“水流变得湍急了!我们的船已经离开岸边并且在随水流漂荡着!”

    “它们并不是在随意漂流!你可以看清吗?船身上有爪印和齿痕,河水越发浑浊不清了,整个河面都在阴郁的天色笼罩下在扭曲和颤动!我们在往东走!我现在不能确定河水是想阻拦我们前行还是在帮我们,但我肯定这不是个好兆头,咱们应该往回划,靠近岸边丢弃船只!或许就可以沿着林带走出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叶急切的回答着。

    “那河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我根本看不出来,河水虽然冰冷但很干净,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存在啊。至于爪痕之类的印记很可能是这些自行船在河道上碰撞到了漂流木罢了,我们还是应该等到天亮再出发。”艾琳伸出手臂划动着发着幽光的河水,水流慢慢平静了下来,但河水并不清澈,水中充满了某种发光物质。没有水流推动,三只小船也再次停泊了下来。

    借着河水的光亮,她们看到不远处的河面中央出现了一片浅水陆地,上面长满了枯萎的草丛,靠近岸边是几处褐色的泥潭。南岸是多岩的滩头,曾经被野火烧焦的土地上长起了起伏的荒草。不知为什么,这里的许多树木都仿佛被什么东西啃食过,裸露着枯萎腐败的根茎,一种不安在这片土地上滋长并无声地蔓延。

    艾琳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大家,但作为风之子,从南岸刮来的阵阵微风夹带着几许常人无法察觉的讯息却使她略感安心:“我想这里并没有危险!我们不必过于紧张……。”

    “不,叶说得没错!你没有注意到,这些风是被前面的林木遮挡而折返回来的,并非从南区刮来的……。”雅各突然现身在岸边,她的身旁是一棵高大的黑灰色树皮的巨树,她仔细的抚摸着树皮,“这些树都已经死了,它们是被鬼火烧死的,树皮都烧成了焦黑色……。在下一纪元之前,这里都不会出现绿色了,因为它位于死墟古堡的边缘,从此处向东偏北12°的方向走一百八十哩,就是死魂灵的巨石之城!我想这条河流在上古时代就已经有了归属,它的尽头是通灵港岸,现在尚不明确它改变河道和水流方向是为了效忠谁,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最好弃船到岸上来!”

    听到这些,艾琳和叶立即爬起来,分头摇醒金捷林她们。几条小舟被拴在岸边草丛中,忙乱地收拾好行装后,几个人开始沿着河岸向东步行起来。

    (三)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远征队一直穿行在河北岸的枯树林里,虽然速度不及水路那样快捷,但的确行进在熟悉的林间是要安全许多。所有的人都极少交谈,每个成员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沉思上面。语冰在干枯易断的枝杈间蹦跳,而心正奔驰在赫斯提亚美丽的歌西纳亚平原上;艾琳则一直沉浸在思念自己家那座寒冷、困窘却不乏温情的小屋;伊欧什在脑海里反复描绘着母亲慈祥的面庞——她总是穿着一身蓝裙在山林间行走着;金捷林用树枝划过周围的矮草,耳中捕捉着每一声鸟鸣,即便它们并没有“森林之心”那里的橡树林中那般动听。雅各的心绪并没有停留在芬兰拉斯,她的心正如奔腾的野马,向往着恢复没落帝国的祥和与兴旺。只有叶,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她时而惊恐地竖耳倾听林中的响动,身体不时卷曲、颤栗着;时而像听到了什么话语,顺从的低下头去,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可怕目光。

    由于落在疲惫的队员们身后,没有人注意到有一段时间叶的头垂得很低,仿佛颈上垂挂的东西有千斤重,使她抬不起头来——是那串宝石!那串从她出生就陪伴着她的宝石项链,那串由她的母亲施过法、维系着她的魂魄因而不能摘下的项链!每向前迈出一步,她的头都会垂得更低,不过这只持续了一会儿功夫,很快她的脸色变成了灰白色,而项链的重量又恢复了正常。就在仿佛身不由己的向前行进了一小段谷地后,叶眼神迷离的注视着一旁被强风刮得姿态狰狞可怖的松树,然后诡异地俯身穿过斜坡上的爬藤,一旦其他人与她的距离拉近一些时,她会立刻下意识的往后退缩,直到紧紧贴着身后的大树。

    天空依然是沉闷的灰色,厚重的云层下面刮过一阵阵冷风,预示着温暖的季节已经结束了。叶终于走不动了,趔趄着向前扑倒,雅各一把把她扶住。

    “看在主神贝拉芬奈罗的份上,让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叶拖着哭腔嘶哑而无力地说。众人沉默地就地瘫倒,无声的回答了她。

    雅各攀上了一旁的巨石,眺望远处的一处裂谷。天色逐渐转暗,东边的天际清朗起来,散开的积云下透出些许金黄色的光芒,太阳积聚着所有的力量,在云层中艰难地喘息、挣扎着。前方的河岸地势开始升高,但仍然一片静寂。远处的“巨石之城”已经依稀可见,通向那里的道路上布满了杂乱的巨石和沟壑,沧桑的灰色巨岩上布满了青苔,岩缝里闪动着诡异的微光,缝隙间回荡着唏嘘的风声。这段连绵的裂谷虽然看似宽阔,却了无生息。雅各知道,那就是死灵之城!传说中的受到诅咒的死灵们都盘踞在城内扭曲的岩缝中,那些湿滑而倾颓的岩壁上覆盖着大量荒生的暗红色荆棘丛和爬藤植物,像极了剑身上未弑干的血迹,据说在死灵城里到处都会听到风中夹杂着上古亡灵之王安都拉斯的哀嚎声。在废弃的通灵码头前泊着一艘巨大的帆船,破旧的船帆悬挂在铅灰色的桅杆上,已经被狂风撕扯的孔洞斑驳。

    紧跟着雅各跃上岩顶的语冰也发现身边的树木有些枯萎发黑,颜色随着向裂谷延伸而愈发深重,山谷里四处弥漫着一层雾气和黯影,树木向下垂挂的树梢如同魔鬼的指爪,仿佛在搜寻着贸然闯入的无辜旅者。随着深入山谷,一些树木裸露在外的树根扭曲隆起,杂乱地纠缠在一起,好像铺在地面上的蜘蛛的罗网,树根下的缝隙里布满幽深的黑色洞穴,深不可测。树林间传来树木枝杈诡异的摇动声和呻吟声,伴随着远处密林间铺满腐败枯叶的小径上不时发出的什么东西踩动树根的吱嘎声,这些声响在幽深的阴影中飘移不定,令人心寒。

    诡异的气氛使得金捷林她们不由得都紧紧挤靠在一起,紧张的呼吸着,张皇的四下观望着。

    “感谢榭兰纳逝(传说中葛里特的造物主)!我们必须要穿过死灵城吗?!那里大概是格里德大陆最危险的地方啦!我很喜欢岩壁和红树林,可在这里我实在很难爱上它们!”语冰有些不安的低声说道。

    “或许死灵城并不算最坏的地方!这里没有埋葬谷的食尸鬼,如果你能在那条恐怖的山谷里活着走上一趟,那可就是天大的惊奇啦!我敢打赌伊欧迪芬娜(传说中仁慈的创造者)也帮不上忙!”金捷林回了她一句。

    “那么,祝福我们都能从这场远征中安全归来,再度欣赏到暗影河的美景吧!”猫女回头看看还攀在岩壁上的雅各:“吾友,如果我能有缘邀请你去暮落森林的贝勒贡法拉斯深溪谷,希望你一定要欣然前往啊!我们把眼前的烦恼先放到一边,憧憬一下那时的美好时刻吧……。”

    雅各靠在瞭望顶的石壁上,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做出回答。她已经掀去了斗篷,面容清晰而严峻,许久,她才答道:“可惜啊,吾友,我很向往你的‘诺林维尔’(即语冰的故乡),但我们必须把那些暂时抛开,摆在面前的难关如此棘手,使我无法在‘美好想象’上花费过多心思。”

    一直沉默着的伊欧什忽然开口:“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使你如此担忧?”相处了这些日子,她很明白,如果说有什么事儿能让雅各感到忧心,那一定是出现了某种无法对应的情形。

    “我可以告诉你们……。”年轻的圣羽王(雅各出生即被其亲生父亲册封为‘圣羽王’)说:“我不知道前方死灵城内的上古赫尔汀亡奴会不会欢迎我们,它们的地穴墓门已经上千年不受打扰了。”

    “我就觉得这里这么阴森可怖的,现在告诉我们关于这座鬼城的故事吧!”艾琳怀抱着叶,轻声的央求道。

    “因为时间原因,我只能通过贺伦为他们谱的颂诗来讲给你们听了:

    东方的古丹纳格安王朝,

    白门前矗立着雄浑的血鞘栈桥。

    嗬!这就是那不朽的赫尔汀,

    寿定凡人的黑暗王城。

    圣白旗帜在城垒上飘扬,

    远征军的银枪金甲映辉光。

    纯银的剑鞘镶嵌红宝石,

    闪亮的盾牌铸自金钢矿。

    坚钢的矛头采自瞭望角,

    黄金的帽盔映曙光。

    胸前的徽记刻印王族的赤焰,

    行军在人迹罕至的旷野上。

    邪神涅图芬尔展翅翼,

    率军飞越高山之墙。

    伴随着象征东方王城至上的号角吹响,

    喊杀声在山野回荡。

    暗箭永沾罪恶血,

    双眉怒展无畏惧。

    战火绵延不断绝,

    追随出征杀敌的东方王!

    暗影扑来未提防,

    圣西瓦南血映天光!

    弓箭手弹响死亡之弦,

    多少勇士倒地哀亡。

    赫尔汀尸鬼血洗王城,

    多少子民赴离殇。

    奈瑞林努尔圣赐不死翼,

    抚慰亡灵任飞翔。

    失意者心怀怨念不思天堂,

    终日凝聚在这巨石城垒之上。”

    唱到这里,雅各环视了一下伙伴们:“这就是这座死灵城的来由,由于年代久远,魂灵们的怨念一直得不到疏解,因此它们会向着一切敢于惊扰到它们的人施以报复,所以我们的确需要小心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