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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遇

    沿这滔滔江水下了江南,过那烟花繁盛处,若不细看,倒以为是那贞观盛唐、太平年景。

    唐后数十载,天下大乱,中原之祸,篡弑相夺。江北多少旧地,都成废池乔木、戍角空城,反觑江南,却比年丰稔、兵食有余,连那些个安乐年间才得兴盛的风月销魂场、才子佳人处,业已有三分当年气象。六朝金陵且不去说,便是南唐的北门锁钥——寿州,也不乏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模样。

    这天下百姓,自是望风迁来。

    刘进宝长篙撑水,今夜仍是蓑衣斗笠,内村着一身小衣襟、短打扮,这是他于江头上干“买卖”惯穿的行头。也正是这身庞大“外罩”稳稳遮住了他十六七岁的青涩与意气。他来得正合时候,尖头小船堪堪靠岸时,客人已在官道尽头遥遥可见。

    一辆马车,风尘仆仆。进宝的客人,大多如此。

    背后的大河宽逾百里,去势若无穷尽。进宝的小船靠在由峥嵘怪石层叠堆起的河床岸边,若沧海一粟,唯有河水切入河床时才偶尔发出激荡撞响。此行要顺河而下十余里,过多处险要,再登南岸至寿州城,确非一路坦途,好在今夜河上风小,几掀不起波澜。

    进宝却莫名惴惴。

    眼见客人的马车近了,他立马摘下斗笠急忙忙一步窜下船去。

    “妥当?”

    “稳稳当当!宝儿哥,来!”

    与那驾车的伙计对上号子,再不问半句闲话,两人互相搭手,开始卸装车上行李。

    “你先与阿柔上船,我随后便来。”

    进宝听见马车上有人吩咐,下意识地转头,但见从车内掀帘走出个身披白裘、青衣黄裳的少妇人。这妇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几许的模样,但风韵气度却无不在告诉旁人,她实际会更年长些。进宝家是三代贫农,用“见识短”形容这黝黑小子并不为过,在刘进宝眼里,只觉得自家的妹子便已是天下头一把的水灵。

    呵,今夜之前,他哪见过这般白皙水润的城里女人。

    是以女子的纤手方一牵起帘子,不经意露出的干净手腕与小臂,她神情些许沧桑得探出头,让人看见她雪一般的侧脸,和那趁着头使劲去瞧便若隐若现的脂玉般的脖颈。

    这小子浑然未觉,自己连女子的眉眼模样、身量纤细具未瞧清,便已丢了魂。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大字不识的进宝,当不知世上还有如此美的句子。

    “嫌命长喽,紧快些!”驾车的伙计猛地瞥见进宝发痴,飞快一肘子顶在他后背心提醒道。只见这伙计嘴上催促,眉眼间火急火燎的神色愈旺,手上仍不忘继续搬挪客人行李,脚下更是不曾片刻停歇——也是把干“买卖”的好手。

    刘进宝让那伙计一声叫醒,心中暗惊,自个当是嫌命长了,什么档口还有心思看女子,不由低沉沉自骂了一句:“这大官家里生养的娘子,自然如此天仙儿一般的美,我家近香若是生来吃细粮擦白粉,定然不比她差太多。”

    驾车伙计一听,虽未回头,却也小声嗤笑道:“馋女人了?那也得活着回去才能有命花银子,小心些吧!别阴沟里翻了船。”

    进宝倒也听到了,只“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服那少妇人还是不服这驾车伙计,嘴上则不肯松劲儿:“吃咱这口饭,小心顶个屁用!倒不如胆气放壮些,老天爷兴许高兴,便多赏咱一天饭吃。磊哥,一句话讲,就是生死凭命趟,全然看自个的狗命硬不硬!”

    那叫磊哥的驾车伙计甚至不想搭理进宝,继续干活。

    这边,女客人已下了车,还从车内接下个六七岁的女娃。小女孩稚气未脱的年纪,眉眼间只有那少妇人三四分模样,神采却有十分相似,别样的通透干净。显然,这是对母女。

    “冷不冷啊,阿柔。”少妇人向怀中拥了拥女儿,像是在摩挲小姑娘身上的衣衫可是单薄,她动作轻柔,说话的语气也软糯得如同她的容貌和姿仪。那怀中的小女孩故作坚强得摇摇头,又极为享受这宠溺得弯起眸子,接着鼻尖微微一皱,如春风拂过今夜这如镜的河面,倏然乖巧得笑了起来。

    “客人,早上船吧。”进宝不知是否该喊这少妇人“娘子”,只以“客人”相称。

    少妇朝刘进宝略一颔首,走近马车轻扣车轼询问到:“阿郎(老爷),该上路了。”

    进宝撇了撇嘴,“上路”这俩字在这一行里可是忌讳。

    车里“嗯”了一声,跨出位身材颀长、文士打扮的郎君。他刚要跳下车来,却又回头扯起车帘,竟还沉默了片刻,方对车内说:“此番南下,若江东用我为相,他日我必复北上,长驱以定中原。”这话沉声而出,仅车上一两人之间可得听闻,却偏偏升出股声闻天下之概。可惜妇人似没听到,进宝又听不懂,就连车内也无人应答。那文人也不恼,洒然放帘下车,这才让人看清他面貌。

    此人四十往下的年纪,一番清朗面容,真乃书中所言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更兼天然一派意气风发,望之而知不凡。

    刘进宝自不在乎这位阿郎的相貌,更不关心他的那些言语,他年纪不大,却也知道只有铜板和女人值得上心。

    “走吧。”这文士也不去看少妇与女娃,负手径直登上小船。妇人似有些畏惧这文士,默不作声紧紧跟了上去。进宝更不敢怠慢,眼见行李均已妥当,朝磊哥一抱拳,也一步跃上船。这两丈小船站了三个半人已是满满当当。

    那驾车伙计却并不上船,不等几人离岸,便匆匆收拾车马一路顺小道而去。

    斯夜月白风清,落到河面,却漆黑一片。进宝几竿撑离了北岸,顺河而下,小船那破草席一般的搭起的船舱中一灯如豆,可若放眼大河之上,简直微不可见。

    也就小半个时辰,船便上了河心。

    拉客时一向不喜多言的进宝,此刻回顾北岸突然开口,吓了妇人和小女孩一跳:“这位阿郎,咱都已上河心儿了,却还有人吊着不放哩。”

    那男子本立在船头,不肯回看北岸半眼,闻言转过身极目远眺,也不由暗自心惊。

    追兵又至。

    他自北海逃难以来,沿途历尽艰险,又几经友人庇护,才得今日从这正阳入淮河,眼见对岸就是吴国境内。

    他不晓水文,本以为淮水位列天下四渎,形势险要,一旦入淮,便如那蛟龙入海、丹鸟展翅,只要再斜渡大河,北人便不敢再造次。可今夜一见,这段河水竟然平如镜底,虽不知这面皮黝黑的小伙计使得什么手段船撑得飞快,却绝没有半点臆想中乘风破浪的意思。眼看追兵又至,他心中也不免暗忖莫非真要在这最后关头被人追及,身死这大河之上?

    进宝的小船虽已行近河心,但北岸三艘快船沿岸急驰而来,已是越追越近。此时那名叫“阿柔”的小女孩却指着大河另一侧低声呼喊到:“那边,那边也有!”

    进宝眼观六路,早已看见对面的河道拐弯处几路大船突然闪出,呈掎角之势朝自己驶来。后船距离尚远倒还好说,前船这三面合围,自己船小力薄,又如何应付?

    那文士虽不说话,面色也终于是难看起来。

    倒是刘进宝眼瞧自己船上这一家人个个面如土灰,知道此乃紧要关头,对壮年文士鼓舞道:“阿郎,你别看此处水缓,当地人却素有七十二道归正阳一说,此乃江淮福地,天佑人愿,断不会让你被人追了回去。你且卧在船内躲躲,俺定把你送到对岸。”

    言罢也不知呼喝了声什么号子,嘹亮大河之上,手中长杆猛地一支,船似又快了三分,那文士听得尤为振奋,不禁正视进宝,心道声好胆魄。

    大河上漆黑一片,前后大船本搜寻不到文士所乘小船,他这一声号子参杂在河水声中四面八方回荡,只遥见大船上一阵骚乱,慢慢已咬定进宝小船方向而来。

    文士一惊,道:“你这不是引火烧身?”

    进宝这时不得闲空,只低声道:“把灯灭喽。”

    霎时间那昏暗小灯也在河面上隐去踪迹,大河上风声水声,除月色和那几艘大船上点着灯火外几乎一片黑寂。进宝小船在大河上疾驰,向侧方行了百丈距远又急急兜了个圈子,这一下,引得后方循声而去的大船成了没头的苍蝇,霎时便拉开了距离。

    而迎面而来的三艘船稳稳占据了对面河道。

    这一处大弯相当险急,河道迅速收窄,南北两侧更是因之浪大水猛,素有“鱼不过”之凶名。大船倒也罢了,进宝这种小船唯可走中间小段缓流。而如今这三艘大船偏偏占据了这小段河面。

    船上有当地人引路!

    万般无奈之下,进宝一咬牙,小小年纪,单凭多年经验在黑暗中驾船与对面三船相向急驰。

    实际也就盏茶的功夫,小进宝却自觉煎熬得撑了几个时辰。迎面三船眼看便到近前,船上人却因“灯下黑”,愣是没瞧见这艘小船已靠近他们船跟。

    大船上却灯火通明,在船下看船上看得十分清楚。远处时还不觉如何,一靠近才觉察每艘竟长愈十数丈,约莫得有三人高矮,进宝越到这般紧要处,越发紧张亢奋,他牙关紧咬,不偏不拐,一叶小船高歌猛进,竟是要在三艘大船间隙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插而过。

    这插在三船之间的光景,阿柔发觉自己要使劲抬头才能望见高船上的人影窜动,高耸船帆越发让小女孩惊惧不已。此时进宝和一家人都屏住呼吸,连小船过水的翻浪声都格外刺耳惊心。

    小船几乎是贴着其中两艘高船,擦船而过,两船相错掀起大浪,让几人几乎站不稳,那文士终于不再坚持,照顾阿柔母女卧进船舱,唯有进宝像钉子一般钉死在船尾,精悍黝黑的手臂青筋不退,凭得让这冲船也自带了一股子狠劲。

    “过来了!”电光火石间,进宝小船已错穿而过,他语气中显然是松了口气。

    “小心!”那已卧在船中的文士低喝。

    进宝一个失神,忽觉手臂剧痛,黑夜中看不清晰,那是一支灰羽箭,扎在船板。

    “这是……箭?”

    他一个苟且小民,没了田地后便以赶车为生,机缘巧合下才接上了这江河上渡人南下逃难的生意。这门生意虽是不要本钱、只赚人命,以往却至多不过严查禁打,哪能碰见“弓箭”这等“真家伙”。

    要知弓箭这玩意,可是兵爷才能使的!进宝平生仅见。

    小船飞驰不停,进宝回神望去,身后船尚在咫尺,船上灯火通明,那船尾刀明甲亮、威风凛凛站立一排的,可不正是官府的兵爷?

    进宝左手撑杆,试着翻转了几下右臂,自觉伤势不重,他牙关一咬,长杆奋起,船速丝毫不减。

    可少年心里,还是不由慌了起来。

    屁民啊,从根底里都没想过和官斗。

    那三艘官船起初没留神间让进宝钻了空子,这时急忙要调头来追,却因船大体宽一时不得周转,眼见得进宝小船越去越远,三艘官船上突然箭矢雨发。这可惊得进宝魂飞魄散,那卧在连雨都遮挡不全的船舱里的一家三口更是紧紧相拥在一起,此刻的进宝什么也顾不上,只能死命撑船。

    “娘耶!”

    怕是老天庇佑,进宝不知自己行出多远,他单手摸了摸身上零件,个个都在,声音仍是止不住颤抖:“老子当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真他娘又臭又硬的命!”

    进宝顾盼自雄良久,终于想起船舱内的客人,他一边驾船,一边心里一凉,已有些不忍确认:“喂!那客人,你们……怎样?”

    过了半晌,舱里竟有了动静,却是那壮年文士,他钻出船舱,看了眼草棚般得舱头上斜插着的四五支箭,瞧神色也是惊魂未定。

    那好看娘子怕是没了,进宝心里惋惜。

    “没事了。”那文士却往船舱里小声道。

    进宝惊奇甚至神奇得看见那名好看娘子和小女娃笨拙的钻出那破草乱搭的小舱。要知,他亲眼看见有那么几支箭直透而入。

    几人面面相觑,竟是连毛发都没伤到。

    月色依然清朗,四人共乘小船,竟是同时想放声大笑。

    “不能耽搁,他们还要追。”文士指了指远处已经调头的官船。少妇人亭然而立,小女孩劫后余生,看见追兵又至,惊喜惊吓一反一复,却只紧紧钻进母亲的怀里,如此凶险的场景,半声都没哭喊。

    “别怕,前面就是寿州,北军断不敢在吴地撒野。”进宝熟悉地理水情,心中已有了三分计较。

    但那官船帆大桨急,一旦调转船头,速度极快,任凭进宝使出浑身解数,后船仍是越追越近。

    进宝稚嫩的脸上也不禁紧张起来。

    “阿郎,待会官船一旦追近,我就转向顺流而下,你们则跳河往对岸游,俺船小灵活,他们的大船要折返顺流又要追上一阵,你们趁机必能游上岸去。”进宝一边喊一边望那小女娃,心道河水虽稳,此时也已能眼见对岸码头灯火人家,但“望山跑死马”的道理,大河上亦然,加上小娃力浅,如何游得上岸。

    文士却急道:“我三人都不会水。”

    进宝闻言气得瞪眼:“线人明明告诉俺大小客人都水性上好,这他娘也要编谎?”

    原来,进宝一众人接活前总要了解客人水性,这单生意事先明明说的是三位客人皆水性上佳,可笑这本见不得光的买卖,消息一传二道到了进宝耳中早已是真假参半。

    “要想活命,烧船吧”越到此刻,进宝心里狠劲越发,朝那文士喊道。

    “什么?”

    “舱内有火石,点了这船舱!对岸吴国的兵爷见河上火起若来探究竟,北边这些船哪儿还敢追?那时咱说不定能活!”可这小船一旦火起,根本撑不多久就要沉河,到时这一家三口不会水,怕只有刘进宝一人能活命。

    “可若吴国人不来?”少妇颤声问。

    进宝没好气道:“那不是烧死,就是淹死。”

    文士却默不作声,他反心中思量这小哥已算仁至义尽,这时明明可自行跳船活命,却能不舍下自己三人,当算是义薄云天,一个陌路小伙计尚能如此,以他名满天下之身,岂又如此难决进退?当下心中再不想其他。

    小船瞬时火起,已是置之死地。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十三艘诡秘小船迎着进宝渔船擦船而过。大河之上,唯有进宝小船火光一片,这十三船宛如从黑暗中一晃进入火光。

    悄无声息。

    进宝几人一身心思全在后面追兵,对这十三搜小船竟毫无察觉,几人一时间之震惊自然难以言喻,少妇人和小女孩更是像碰见鬼船一般惊叫一声,终于是吓得抱头痛哭起来。可这十三船其中十二径直朝后方官船驶去,唯留一艘在进宝小船侧并行,那船头立有一人,内里穿着如何看不真切,外罩也是一身渔家蓑衣,只见这人朝进宝船上文士抱剑拱手,手中一柄长剑却明非渔家凡物,他朗声道:“江南陆渊,受李公所托,迎韩夫子入吴。”

    这一众船在河面搜寻进宝一行久矣,但天黑水暗,只待进宝小船火起,才锁定目标,飞驰接应。

    淮水之上,十二艘渔船直挺挺冲撞官船船身,官船虽大,却被几艘小船合力顶得四仰八叉、不得动弹。船上官兵大声呼喝,正要刀箭招呼,这帮小船上渔夫打扮的汉子已纷纷掷出绳索钩扒,竟是要与官兵登船短兵相接。

    官船上一名小校正欲破口大骂这帮渔夫瞎了眼睛,“嗖”得一声,眼前一花却是直直倒了下去。

    “弩箭!弩箭!这帮杂碎不是打鱼的,列阵!列阵!”待看清那小校眉心所中何物,官兵们大乱起来。

    真是废话,哪儿有渔夫看见兵船会迎面直上?

    “这是,要打仗了么?”进宝虽然没看清那边战作一团的是什么光景,但此时几人已转到陆渊的“渔船”上,眼前这艘“渔船”他看得清楚,铁皮加身,帆正杆实,船上除开那执剑名为陆渊的男子,也皆是精壮持刀持矛的汉子。被称为韩夫子的文士也皱眉道:“你们伪装成民船,闹这么大动静,万一引起南北争执可如何是好?”

    那陆渊却笑道:“韩夫子有所不知,正阳乃南北交界,本就是摩擦不断,历年来两边水军伪装渔船斗死斗伤不计其数,传到民间也不过是渔民冲突,与国无关。倒是追你们的这帮人竟敢大张旗鼓以官船驶近寿州,都说外来和尚会念经,这次怕是经没念好,先要闪了舌头。”

    韩夫子这才点头,进宝也是大开眼界。眼见那厢官船上火起,其余几艘则突开小船包围,且战且退,小船的渔夫们见好就收,个个跳船投水,游回小船,总算是击退追兵。

    进宝正看得心旷神怡,却听身边韩夫子道:“小郎君可是叫宝儿哥?”

    进宝一怔,他现在已然知道这韩夫子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见陆渊等人如此过分的恭敬,不免腹诽:原以为只是个教书的先生,现今看,此人八成是个当官的,既不是一路人,还是少说几句便是。

    进宝如此想着,嘴上便不免显露,脖子一扬道:“俺姓刘,剑州人士,名叫进宝,招财进宝的那个进宝,人家也确实都叫我宝儿哥。”

    此时的韩夫子才看清这个黝黑小子的脸堂,竟是如此的年轻。

    “进宝,好,好名字啊。”

    韩夫子抚须,心道这少年死都不怕,如今说起话来却生生硬硬似有局促,不由笑到:“都说百年修同船,今夜我们四人非但同船,还经此大难不死,也不知是修什么修来的缘分。”

    他今夜得脱大难,有大半是因为眼前这位小子抵死用力,嘴上不说,心下却极为感激。

    韩夫子又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少妇人:“这是阿雨,打小便跟着我。这个小家伙,是阿雨的闺女,名叫阿柔。”

    少妇人欠身道:“婢子自幼侍奉阿郎。”

    一来二去,这少妇人竟然只是韩夫子家的女婢。刘进宝一下破了功,失言道:“这好看的娘子,我还以为是……”

    韩夫子一时没领会进宝的意思,少妇阿雨却心思通明猜个八九,不由抿嘴一笑,万般温柔。

    韩夫子转而明了,却未理会,只摇头笑道:“即是缘分一场,等到了江东,小哥若有事要我帮忙,便尽管开口。但凡我力之所及,无所不应。”

    刘进宝一愣,脱口而出道:“多加钱也行?”

    韩夫子大笑:“区区银钱算得什么。倒是我初到江南,身边除了阿雨没个知心的伴当,你想不想跟在我身边做个帮衬,我看你胆识不凡,若真有本领,日后提携你做官做将也未必不可。”

    刘进宝闻言一惊,心道这人究竟是何来历,好大的口气!可小爷我平生最恨做官的……等等,自己这些年把脑袋拴在裤腰上也挣不到几个钱,年景不好的时候,阿爷妹子在老家几要饿死……即便不待见官老爷,可和谁做对,也万万不能和钱做对啊。

    进宝一时犹豫,未想出如何答对。

    一旁的陆渊沉吟良久,忽然发问:“小哥可是有位叔父,叫做丁文才?在常州武进县做官。”

    进宝自己瞧不见自己脸上丰富的神情变化,也得亏了天黑,此时他还思量着壮年文士所说的“做官做将”,只差决定要不要先装上一装,违心得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答应此事,对陆渊发问自是置若罔闻,嘴里只含含糊糊道:“我姨夫是叫丁文才,基本传奇里的小白脸子都叫什么文才……嗯,啊?”

    进宝一旦回过神来,一哆嗦爆了粗口:“我那姨夫TM失踪五六七八年了!你又怎地知道?不、不过...我姨家和我们家一样,穷得饭都吃不饱,你怕是认叉人了。当官?又当哪门子的官啊!好不可笑,好不可笑!”

    中年文士饶有兴趣得看着陆渊和刘进宝,陆渊则点点头:“当真是巧,竟有些对上了。仔细说说吧,我应当没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