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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我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禽兽不如到了什么程度,才可以毫无情感波动,摸着良心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只是手中的衣料在话音落下的前刻,呲啦被拉的从中间碎裂,原本就有些摇摇欲坠勉强支撑,绷直的脆弱线条就像是我彻底崩溃的理智,炸开的水汪失去了控制,失去了思考,失去了重心,头突然向前倾去,磕到了窗板。

    我只感觉眼前所有事物都成了空白,耳边回响着一遍又一遍由于撞击造成的清晰声响,眼里已经全是泪,嗓子亦由于拼命抑制哭声开始刺痛到抽搐。我只看见里面有人往窗边步步走来,点点在我面前持续放大的影像让我没有办法阻止,也没有办法逃避。

    当真正到来的时候,我无处可躲,无处可避的时候又当如何?

    原地不动,涕泗横流,任他放他任人宰割。

    “谁?”

    短短的问句,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我搞砸了,今天谁也逃不掉。

    景烨为什么要救我这个蠢才?

    那个正走来之人的脸已经看不清楚,听声音却能够猜测出是二皇子景昭,越走越快的步伐,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逃避,我也躲不过。

    墙角在边上,少说要走上四五步,里面已经开锁,我腿一软,瘫在地上,耳边嗡嗡的。

    生锈的锁吱呀作响,插销缓缓随着刺耳的声音向外抽拉,乱风迷眼,良久却听得窗的嘶哑呜咽戛然而止。

    里面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并没有窗门禁闭依旧并未打开。我拾起掉落满地的理智立刻站起,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去旁边躲开,却神使鬼差,眼角余光扫过先前点破的小孔。

    缘分真是最奇妙不过的事情,明明是那么小的孔,看的却是那样的清楚,我看见景烨死死执着的拉住了二皇子,在他的外袍衣摆留下的鲜红色的色掌印,身后的长道绯迹以及充满水雾的眼睛已经有些迷离,却在那刻同我交汇,碰擦,重叠。

    他说,快走。

    知……知道了。

    最后看见的动作是景烨被二皇子用力踢开,正踹在腹部,呜咽的声音没有听到,但他的手千真万确,依旧拼命拽住已经抓的发皱的华服下摆。

    疾走数步,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走路,竟狼狈到连滚带爬,泪水忘记了流淌,也有可能我压根没有注意它的存在与否,直到完全隐没在了宫室旁边的大片阴影当中,窗应声而开。

    风依旧轻轻地吹,衣袖依旧轻轻地摆,青丝依旧轻轻地晃,麻雀依旧叽喳地飞,仿佛什么也没有变化,我却知道,什么都变了。也只有我知道,窗板上未干涸的水渍是我的泪,被撕碎的是我的心,被扯裂的是我的魂。

    我不敢呼吸,满身的虚汗把后背浸的透湿,头发紧紧贴在额头上,水珠一点一点往下淌,和脸颊上的残泪汇聚成河。

    时间分秒过去,我从未如此渴望黑暗能够降临,能够把我包容,让我成为这虚无色彩当中的一员。

    窗被扣上。

    “没有人。”

    话语落下之后,我还是很久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我的腿软到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无意识的,缓缓的顺着墙面往下往下再往下,最后坐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冰冷而凹凸不平的触感和破空的鞭响方才再次唤醒了我的泪水和知觉。

    我抱住自己的膝盖,头越来越低,泪水随着倾斜越来越多,嗓子像是被灼烧了般,身体开始重新运作的头个意识竟然是泪水无声,沾湿了唯一还干燥着的裙摆。

    为什么我要哭呢?

    我有什么资格哭呢?

    我……只是一个拖后腿的不是么。

    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个无用,只晓得逃避,从来不敢正面回首过去,还要各种蒙骗,安慰自己的傻子。

    对,从来就是傻子,一直都是傻子,不是自贬,是确实。

    还是个害人的灾星。

    灾星。

    ——景烨,景烨。

    我一遍又一遍的在黑暗当中喃喃这个熟悉的名字,从嗓子里压抑呜咽着断断续续的麻木重复,这是现在让我证明自己还活着,并且还保持着清醒的凭证。

    听觉被无数千千万万的嘈杂所干扰,乱麻般的从耳朵里来,渐渐的缠绕上心头,盘踞我的意识,占领我的思考。

    我已经无力去分别它们到底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它们的来源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换句话说,我不敢去分辨。

    我惧怕仔细往深处稍微分辨一下,就开始数划空的鞭响,我惧怕这样的思考,我惧怕这样的数字,我惧怕去辨别耳边清晰的声响。

    我宁可它杂乱无章,永远杂乱无章也好,只要不要听见。

    我还是在逃避。

    只是到了后来,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正在呓语什么,嘴唇不受控制的蠕动,颤颤巍巍手蹭到冰冷的墙面,方才觉得手被布料勒破的地方有一点点飘忽的痛,湿热的掌心隔着层汗水贴在上面,是不真实的触感。

    我想要重新站起来,却完全没有办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像是踩在在棉花上,脚底打滑,再次跌倒下去的时候,是散架般的绝望。

    在黑暗当中跌倒,四周只有冰冷的墙壁,没有地方可以支撑,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我用手在墙面上摸索,渴望在冰冷中寻找缺口足矣支撑身体的重量,谁知道向来布满裂缝的它,此时异常光滑,抓也抓不住,碰也碰不到。

    我觉得自己就要这样堕落到死了。

    如果景烨今天活不了,我又当如何?

    如果他——

    我猛地摇头,把自己从黑暗当中抽离出来,抬起头看着依旧光芒万丈的天空,泪水突然凝固了一瞬,视线也同样模糊了一霎,最后重新开始流淌,开阔,又禁锢,周而复始,绕成永远出不去的循环。

    环环相扣,兜转来回,层层叠叠,光明又如何,金乌又如何,耀眼又如何,最后不过是在四四方方的四角里斗转,挣扎到撕裂,挣扎到变成细碎光点,洒在不甚清晰的眸子里,然后被重叠,被埋没。

    它们旋转着想要走更远,走更多的步伐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最后学会了转圈,棱角和多余的线条越来越少,边缘也越来越圆滑光洁,最后变成弧线,弧线,圈成圆,世俗的圆滑保护着内里的光芒,触碰了多次周围的黑暗无果后,终于学会了迷惑自己,告诉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了。

    渐渐的,光芒就熄灭了。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