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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蚊蚋归丰草,枯叶散萧林

    这时候我又想起刚刚到南篁后,南蔺溯对我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捧了个瓷瓶一样,就差给我跪下了。

    想着,我踏进宫内,红墙金顶,带着一点微微地潮,小花都泛着晶,阳光一洒,便五光十色起来。

    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所有的东西都同我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假山,小池,青板,石阶,排列得极整齐,极方正,极规矩。

    我这时才想起来回头看一直落后半步跟着我的绿衣:“绿衣,这么些天,难为你劳心劳力地操持了。”

    不回头还好,这回头才发现绿衣咬着下嘴唇,两眼泪汪汪。

    她一个劲儿地用手绞着衣服下摆,抽了半天才开口:“殿下……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婢真是要担心死殿下了!”

    她说着就真的哭了出来,一下子背过身去,用袖子捂住脸,弯下腰去。

    我被她这反应惊了一惊,赶忙过去搭住她的肩,绕到她面前去,半蹲去看她:“这是怎么了?本宫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你是今日的本宫第一个要嘉奖的人,怎么要顶着两颗兔眼儿呢?好绿衣,莫要哭。”

    她抹了把脸,似乎想要往后退两步,但还是立在了原地。

    绿衣整张脸都哭红了,抽噎道:“殿下!你不晓得,你刚去外头的时候大家都说呢,说殿下这一去就扎进暴民窝里头去了,十条魂儿里能飘回来一条就是造化了!这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闹得我们宫里人心惶惶……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么多人我也管不住,竟然,竟然没看住,放跑了好十几个出去……殿下恕罪,殿下……”

    她腿一软,就往地上栽,被我稳稳地托住。

    这种树倒猢狲散的事情宫中也是不少的。说实话,当日我请命去巡抚,也是带了点鱼死网破的念头,这条命留在皇宫也是死,出去虽然也是危机四伏,但倒也还有机会拼个活路。

    本来就是一场豪赌了,这也不赖宫里人说这些风凉话,也不赖这些宫女太监想要跑出去,去别处寻差事。

    当时——一方面我想的是红穗到底资历深些,能坐镇公主宫,其实也是存了别的心思的。

    就算我真的身死在外,红穗凭着这一身的经验,一定能找到好归处,可是绿衣就不行了。

    她是我才提拔没多久的小宫女,没有根基,摆在耀眼的位置也没有退路,若是我死得不明不白,她估计也没法保住自己,要落得个同样不明不白的结局。

    若是当初皇帝没有临时起意要杀红穗,我也不会想要把绿衣留下。

    皆成往事,不提也罢。

    我叹了口气:“不就是跑了几个奴颜婢膝的东西!怎么就能让本宫这里的大宫女慌成这个样子了?”

    我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帕子递过去,谁知道她还没接,就哭得更凶了:“殿下是天上的神仙吗!!!殿下真是太好了……殿下……”

    我一懵,手里的帕子就被抓住了。

    绿衣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情绪一激动,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眼泪啪嗒啪嗒落到我手背上。

    经过红穗的事情,我学到了很多,也开始反省曾经的独断专横。

    所谓上位者确实要与下属保持距离,可是却不能全然疏远。若是心也远了,那这关系也就不堪一击了,什么都免谈了。

    上位者若真想要作出什么成绩,根本来说,还是要靠自己的下属。

    而下属的前途也要仰仗上司。这样看来,所谓的上下,其实不过也是名头上的差别,实际来说,都是互帮互助,各取所需的关系。

    被好听的头衔蒙蔽的青云士,毫无疑问的,最终只能落得上下背德,栽下云头的下场。

    我带着绿衣一点一点踱回大殿去,她抽噎着不能自已,我便陪着她,听她倒苦水,听她诉衷肠。

    我耐心开导了她许久,这才终于让她平静了下来。

    这一谈,绿衣和我的关系瞬间就拉近了不少。她重新站起来,告退去处理事物的时候,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恭祝殿下平安归来的大礼。

    她出去以后,我一个人在大殿里坐了许久,直到穿堂的风吹得我的手脚发冷,这才恍恍惚惚醒了过来。

    如果我与红穗也这么促膝长谈一次,让她放肆痛哭一次,是不是我们主仆就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了?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是我有错,是我的不是。

    如今我学到了,知道了,就不会再犯。

    在大殿中枯坐了一炷香,四周空空荡荡,我不想走到里屋,也不想走到外面,孤零零的宝座在厅中,离哪里都太远,我实在是没力气走过去了。

    我有种前所未有的奇特渴望,只想要安安静静地,什么也不想地坐着,一点声音也不要有,一点噪音都不要出现。

    可是我一静下来,四周的风声人声窗的鼓动声一下子就拥了上来。

    我闭上眼睛歇息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罢了,人活在这世上,就是要不断遇见新鲜事物,就是要操劳忙碌的。

    绿衣这个时候从外面再次叩门,我发话让她进来。

    小姑娘穿着青绿色的衫裙,裙摆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熏得边角青绿变成了墨绿。

    “殿下……红穗姐姐到了么?”绿衣问,眼睛已经不红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

    我有心想要说外面兵荒马乱,红穗丢了性命,或者和我失散,可是到了最后都没能说出口。

    末了,我终于抬起头,低声道:“是本宫对不住红穗。本宫已经许了她自由身,放她离开了。”

    绿衣跪在地上,愕然抬头:“殿下?”

    “本宫没能给红穗她想要的,反而将她拉进龙潭虎穴。她要的,本宫给不了,所以本宫只能如此补偿她了。”我感到胸口被薄薄的衣衫压得透不过气来,每一个字都让这些丝帛往里收一分,层层环绕,成了束缚我的茧,将我的身体拉得僵直,难以动弹。

    “是我对不起红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