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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夜-夜(一)

    我杀了一条鱼,取出里面的两个鱼镖踩在脚底浮在空中,然后飞向前方那一片黄色的云朵。黄色的云朵是由无数的沙粒组成,十又女、十个又十个十又女用蛾子的丝线连接不同的颗粒。我也变成了一颗沙粒,在我身上放射出几十条丝线,我顺着其中的一条连接到了苍仗山吹笛子的盲人,旁边一条连接的就是那晚见到的十又女,我看见她正忙碌地织网,于是向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她微笑地看着我说:她们在忙着创造人类社会,这是一个母系社会,她们负责建立和维护社会中的各种关系。我低头看向深处,在下方很远处有一片同样的黑色云朵,鱼镖忽然被一根丝线划破,我瞬时坠落,在两朵云之间一颗黄色沙粒与黑色沙粒碰撞在了一起。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听、不看、不做,碰撞之后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和那位老兄丢了击剑的装备一样,我也稀里糊涂地把带在身边的雨伞给弄没了。雨这次和天气预报配合得超级好,我也是听了天气预报后决定带的伞。听到雷声时,才意识到雨伞丢了。这天我是比较执拗的,没有找避雨的地方,更没有把避雷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从很远的一个地方回家,出门的那一刻就决定走路回家。走了大概两个小时,离家的距离仍还有两个小时,尽管如此,我没有犹豫还是继续走路。雷电从我出门后不久就开始了,就在刚才两个小时处下起了大雨。雷电从我听到第一声就没完没了,除了几声特别响的之外,其余的都似畜类生气时的低吼;厚厚的云密密实实地笼罩了整个天空,刚开始时的电闪能看到云朵的颜色由乌黑变成灰白,能感觉到闪电的大致方位。后来我向北转弯走到一条宽阔的马路上,天空的光亮一直发着抖,它憋了半天终于让我看到了正儿八经的“霹雳列缺”——居然是文字。雷这样说电这样写——我们作为自然界有点儿个性的能量体,想给人类一些恩赐。于是我们一直在环游世界,今天停在这个地区,明天就到了别的地方。当地的人们可以从我们这里获取能量,这里的能量对比你们从石油、风及水里获取的能量就像是湖泊于池塘之大小。有能力的地区尽全力收集吧,我们可在同一个地方待的时间不长,尽管说不准哪天还会回来。有能力的地区(强能地区)疯狂地用雷电收集器吸收和打包能量,而没有能力的地区(弱能地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乌云浮走。强能地区倚仗强能力租赁自己的雷电收集器或者出售打包好的能量给弱能地区。这闪电有点儿像女人,有些家伙可以和她们交流互动,可以汲取刚才说的能量;但有些呢,就只有挨淋和被劈的份儿。全身早就湿透了,路旁有几只流浪狗奔跑着,我停止胡思乱想。看着这些狗儿们,你说我是它们中的一员呢,还是它们和我一样呢。路灯犹如发卡夹着被雨水冲刷的道路,我看见一排排的光影似岩浆冲我游来,我小心地踮着脚步生怕被烫死。方形的路灯因里面的灯光多了些圆润,我看见的是一个棱角不明显的柔和立方体奋力捂住里面灯丝热灼时的叫声,据说你也是经过千挑万选才来此受难的。放置在灯架上用塑料冲压出来的灯罩,受命令般准确地遮住见不得人的灯泡,以不带一丝人工精神的机器制物来充当修饰之美。雨夜下的汽车留了两条长长的金色胡子经过几盏熄灭的路灯,发卡还能有力地夹住道路不被冲走吗,亮着时给路人安全,不亮了给他们的隐私之喘息。

    我好像是在这条路上听过音乐还等过人,想起来了,是听着音乐等人。我说我怎么能想出发卡这个比喻,因为那天等到的人后脑勺上别着一只孔雀绿的犁耙样发卡,发卡是绿色的不假,但究竟是否是孔雀绿已经记不清楚了,当时我看见旁边屋檐下的一幅画,上面画着一只神气的孔雀,于是就把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大耳不知道这家店每天都有每日一画,那天他看见的孔雀打七折,这天的“快乐星期五”打四折。“快乐星期五”是它的名字也是绘画的主要内容,画家用无数条被砍断的黑褐色蚯蚓组成这五个大字的每一笔,并书以魏体。绿发卡是一位中学历史老师,刚到BJ实习的第三天大耳在赵禾木的家里与她头回见面。孔雀日那天,绿发卡告诉大耳她要结婚了,她专门约了大耳就为了说这件事。绿发卡在第一次见到大耳两个月后的一次朋友聚会中,挨着大耳坐着的她有意无意地说喜欢他。事实上,到这天为止她有过好几次的表达,她说大耳是一堵坚硬的一滴水也浸不入的石墙。半年后,绿发卡因为遭遇家暴与那个有本地户口的同性恋老男人离了婚,本是想着趁年轻通过婚姻这条捷径扎根下来,然而事与愿违,落得个满身伤痕。

    没有一座石墙可以历久弥坚,我的心墙也是。我从脚底的路砖看向离这里五十公里外的长城,作为世界上著名的石墙也因为孟姜女的泪水和星霜荏苒而颓垣断壁,从长城烽燧台的嘹望口看向更久远的特洛伊之城,也因为海伦溃败在战争开始后的第十年。女人犹如地下暗河,在很多宏大的历史转折中,悄悄发挥着出乎意料的主导作用。我的心墙有过一次震颤,没有逗你们,绿发卡和我表达过的多次好感,我是真的听不出来,好像是从石同那里离开之后,一切关于在异性中产生的情感类说辞,我是既听不明白也说不出来,像是有人在我脑袋里把这一类语言的感知部分给剜掉了,我只能通过双眼来捕获信息。

    厚厚的幕布在播放了十五遍能量告知书后终于退去,我很怀疑它只是给我看的,肯定是的,周围的人怎么可能抬头看天呢。雷电在等了喝醉的龙王两个小时后才公告天书。大雨让人们纷纷缩起脖子低头和躲避,能抬头看一眼的人千一,能发现是文字的人百一,能发现还可以遣词造句的人十一,能心中默默数了十五遍的恐怕就我一个了吧。这里离家还有一个小时,我记得前面左拐有间酒吧,名字叫本初。湿漉漉的地面让夜晚的城市更加流光溢彩,还记得午酉的蝴蝶吗,白天的模样真叫难看。石同后来果真租下了整栋楼,同时还把老两口亲戚的一栋楼也承包了下来,但他还住在11层没挪,他邀请我再次过去是一年前的事,我没去。他按着我的建议做的很好,但最后咋样谁都不清楚;我感觉是到头了,没准儿真是到头了,我不一定能看见,我说的到头不是承包规模的到头而是完蛋的到头。我还是不去想他了。

    “风衣”一件件地往我后背上披,披得越多越感觉冷,这时她出现了。她是不化妆的,所以没有夜晚和白天之分,我左胳膊的内侧还留着她用指甲划出的三条印子。我一直也没见过她化妆,登台表演也不例外。现在的女孩子们咋说呢,都像是夜晚的城市,好像永远在夜晚,你估计看不见闭了灯后的样子。我拿这一句来说吧——“人面桃花相映红”,我刚才怎么说来着,女人是暗河,她们精心巧妙地把荷尔蒙画在脸上,在与男性打交道的过程中八面玲珑,施展欲迎还羞的策略,以使满足占据她们内心绝大部分的嫉妒,当然还有一小块儿活灵活现、煽风点火的占有欲。不要怪我,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可以说我是带着些愤怒却不得不这么评价。自从“听不懂后”,我学习如何通过面部表情和眼神来体会喜爱。但学习样本几乎没有,很不幸我用了“样本”这个词。这么说吧,后来我在我的神情博物馆里添加过面具,那是属于孙译辰(给我三条印子的女孩儿)的一件和一个系列——桃花粉面。这个系列从浅粉到较深的玫瑰粉有上百件,神情几乎一样,只是有的轻佻有的慎重,随着粉色中白色的减少和红色的增加,她们显露出的目前自己的生活状态也在无病呻吟的极度感伤和虚张声势的盲目知足中调换,主要在于此时此刻面对的那个人看到哪件更能让他心动。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看到的女人是千篇一律的,我觉得我戴着一副眼镜,一副能过滤掉很多面部信息的眼镜。你看,这又是我的问题,这么一来,我是既“失聪”又“失明”,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很普遍的对世界上存在的物体极具个性化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