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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阿青

    浓烟滚滚中,一只有力的大手伸过来,一把抓住阿柔的肩膀就将她提了起来。带着她飞一般的在林中逃跑。

    有粘腻的液体落在阿柔脸上,流进阿柔口中,一股腥咸的味道弥漫开来。

    “你受伤了?”

    薛文秀不语,只是带着阿柔向前疾奔。

    “孩子呢?孩子有没有事?”

    薛文秀依旧不语。

    林中浓烟滚滚,根本就无法分辨路径。忽然,薛文秀低呼一声:“啊呀……”脚下一空,带着阿柔两人一起向下坠去。

    耳边风声呼啸,浓烟骤然远离,新鲜的空气扑入鼻腔,但是还没来得及呼吸上一口,两人就扑通一声,落进了冰冷的水中。冰冷的水流铺天盖地从鼻子耳朵里灌进来,身体孱弱的阿柔被冷水一激,顿时昏迷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山洞中,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棉袍。

    “醒了?”一个清冽的男子声音传来,绝对不是薛文秀。

    阿柔心头一震,转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穿着单衣正蹲在火堆边烤食物。察觉到阿柔的目光,少年转过头来:“你吃兔子还是山鸡?”

    一张带着七分成熟,三分稚嫩的脸庞,就那样直直的撞入阿柔的眼睛里。

    阿柔看着这少年十分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问道:“你是谁?”

    少年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你一准儿是把我忘记的干干净净了。在南都的时候,你就没有认出我对不对?早知道,我一定不会把那个簪子还给你,还省了好多的麻烦。”

    “簪子?”阿柔有些想不起来什么簪子了。

    少年捏着嗓子学人抓贼时的样子:“抓贼啊,有刺客……”

    阿柔似乎有些印象了,但还是想不起来。

    少年轻叹一声,有些强自说愁的做作感:“忘就忘了吧,谁让我从小就讨人嫌呢。”

    阿柔没心思纠结他是谁的问题,问道:“文秀呢?”

    “你说三山阁那个薛文秀啊?没看见。我在树上睡大觉,不知怎么忽然起火了。就赶紧跑。跑着跑着,忽听有人喊了一声‘我在这里。’。我心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万一感动了佛祖,下辈子让我投生个好人家呢。于是我闭着眼睛,抓住一个人就跑。谁知抓的竟然是你。”

    阿柔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受伤了?”

    少年点头:“我好好的在树上睡觉,来个人不由分说砍了我一刀。你说我冤不冤。”

    阿柔要是信他这话才见鬼。她心中惦记着孩子下落,放缓语气道:“实不相瞒,文秀是去帮我带一个寄放在空山寺的孩子去的。你要是见过他,千万告诉我一声吧。我是那孩子的母亲。”

    少年闻言,闪目打量着她:“你都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么?那你怎么才嫁人?”说着意有所指望了望挂在一旁的,阿柔的嫁衣。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关键是,这事不能说。怎么说啊?

    少年似乎只是聊闲天,见阿柔不说话,他也不追问。将手中棍子上串的野鸡和兔子在阿柔面前晃了晃:“你吃野鸡还是兔子?”

    阿柔哪有心情吃饭,摇了摇头。

    少年道:“这人呐,荣华富贵享多了,总是有些忘本的。我记得,我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冷的冬天。你倒在马房门外的泥土地上,奄奄一息都快饿死了。我给了你一点儿吃的,你当时的吃相,我都害怕你把自己的手指头嚼了。如今却连这样香喷喷的山珍都难以下咽了。”

    阿柔终于想起来这少年是谁了。当年她跟着齐献曾到过登城太守府。那时候齐献刚刚从南国逃回来,自身都难保。她一个被他捡起的穷丫头,自然更不会受人重视,扔在马房里,任她自生自灭。她爬出马房找吃的,差点儿饿死在门外。一个小娃娃给了她吃的,救了她一命。

    但她却记不清那小娃娃的长相,更想不到,许多年以后,两人还能重逢。

    看到她忽然恍然的目光,少年道:“想起来了?”

    阿柔点头。

    “我奶娘说,女人是世界上最会骗人的人。果然不错。你骗的我好苦啊。”

    阿柔有些不明所以。

    “你答应帮我找我爹来接我回家的,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我每天在偏门外等啊,等啊,等的脖子都伸长了。你看,你看……”他说着,伸着脖子让阿柔看。果然,他的脖子似乎比一般人要长一些,不过要说等的脖子长长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阿柔望着他:“那你现在找到自己的家了吗?”

    少年摇摇头:“你走了没多久,奶娘就去世了。我拼命的想要记住自己是哪里人,可是,你也知道的。一个小孩子在那样的幻境里,每天做不完的活儿,不是挨打就是挨骂。担惊受怕的,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等我从太守府里逃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早已将自己的出生地给忘了。”

    “……”这个理由是阿柔头一次听说。不过也合情合理。阿柔遇见这个少年的时候,他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被环境所迫忘记了自己的家乡,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努力的回想起那时两人的对话。那时阿柔已经十岁了,而且她原来的记忆力非常的好。所以很轻易的她就想起这少年的名字:“阿青,你曾说过,你家住在源城。大门很大,家里人很多。”

    “源城?”少年有些不相信:“你没记错?”

    阿柔再三回想。点点头:“没记错。”

    少年不可置信道:“你知道源城在哪里吗?”他抬手一指:“源城在京城附近。距离这里千八百里。我自幼生长在这南疆一带,怎么可能是源城人?”

    阿柔摇头:“不知道。”

    少年沉吟了片刻:“源城就源城吧,是不是的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将手中的野味随便递了一个给阿柔:“就算你现在把自己养成娇小姐了,也得吃东西。不然哪有力气陪我去源城。”

    阿柔真的不想吃东西,但心中也明白,不吃饭自己是支撑不下去的。于是也就伸手拿了过来,撕下一块肉来慢慢咀嚼着:“我不能陪你去源城。我还要去找我的孩子。”

    少年无所谓道:“没关系啊,反正我每天也没什么事情干,闲的很。先陪你找孩子,然后你再陪我找家。这样不挺好的。”

    阿柔道:“你不嫌我身体不好,拖你后退么?”

    “谁让咱们遇见了呢。遇见了,就是缘分。”

    阿柔点点头:“你这话说的,挺对。”

    “我是谁啊。”少年得意的笑起来,露出一口编贝般的牙齿,拍着并不厚实的胸膛道:“我是西南二道十八路绿林好汉的带头大哥。”

    看着他少年意气风发吹牛的样子,阿柔恍惚间想起自己当年时的样子。那时候在军中,她虽是女儿身,却是凡事不肯服输的。她那时唯一的念头就是,练好功夫,成为最厉害的人,保护最亲的那个人。

    谁能想到,时过境迁也不过几载的功夫。不过,少年意气的时候,真好。

    两人在山洞里歇了一夜。肚子里有了食物,身上就暖和起来。虽然阿柔脚下依旧没有力气,可是已经比昨日好太多了。阿青少年心性,走起路来或前或后,一会儿学鸟叫,一会儿蹦蹦跳跳的学兔子。逗得阿柔忍不住哈哈大笑,情绪比往日好了很多。

    两人从山崖下绕到山顶,就花了一天的世间。阿柔是心里焦急走不快,阿青则是无忧无虑的不着急赶时间。阿柔走的慢,他也无所谓。

    山崖上的树木都被大火烧光了。隔三差五的还能看见烧焦了的动物尸体。阿青笑着说,这下他连打猎的功夫都省了。两人饿了就吃点路上捡的烤肉,渴了就喝点儿阿青水囊里的水。

    若不是阿柔心中记挂孩子,这样无忧无虑,自由散漫的度日,其实挺对她心思的。

    两人走了四天,走到一处半山腰上的开阔之地,触目皆是残垣断壁,所有的屋宇都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唯有一口巨大的钟,完好无损的落在钟鼓台上。只是钟身被烧得焦黑了。

    阿柔望着眼前的一些,有些缓不过身来:“这……”

    阿青道:“这就是空山寺了。”一边说着,一边在残垣断壁见踢腾翻找着什么。找了半天,摇了摇头:“这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阿柔双脚一软,差点儿跌坐在地上:“怎么会这样?”

    阿青两手一摊:“不知道。”

    阿柔猛然将省起什么,放声大喊:“文秀,薛文秀……”如今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薛文秀身上了。希望他在大火起来的时候,赶到了空山寺,带出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空山寂寂,只余回音袅袅。哪里有薛文秀的身影。

    阿青歪头望着阿柔:“这里一眼就看到尽头了。显然是没有活人的。不如这样,咱们去他家里,看看他回去没有。总比这样没头苍蝇一般的胡乱找寻好得多。”

    “好。”阿柔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和阿青一起,往三山镇走。阿青显然对这一带十分的熟悉,一路上走的十分顺遂。两天后,两人出现在三山阁依旁的大山之上。阿青爬在一块突兀的巨石上,指着山腰上的庄园:“那就是三山阁了。”

    阿柔头一次从高处俯瞰一座庄园,只见那庄园虽然不大,但是内中屋舍井然有序。

    阿青指着那屋舍问道:“阿柔,你说那庄园像不像一只乌龟?”

    经他一提醒,阿柔再看过去,那庄园的屋舍布局还真像一只四角俱全的乌龟。

    阿青咬着一根草茎:“这乌龟有个名堂,叫做玄武。”

    “哦。”阿柔应了一声,她对这些不感兴趣。

    阿柔道:“你自己去问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我不喜欢薛家的人。”

    “为什么?”

    阿青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薛家诛杀了我外公满门么?虽然我外公待我不好,但那也是我外公。”

    “那是献王爷干的,你为什么把仇记在薛家身上?”

    阿青道:“虽然是齐献的意思,可是齐献若是没有薛家这把刀,又怎能杀得了我外公满门呢?我只是不喜欢薛家的人,已经很仁慈了。”

    阿柔无话可说,转身下山。

    阿青在她身后喊了一声:“你别忘了,我在这里等着你呢。你可别想之前那样,答应我好好的,转脸就变卦。”

    阿柔点点头:“不会了。”

    山路崎岖,她走的很慢。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身被树枝挂得千疮百孔的嫁衣穿在身上,暗夜里看去仿佛鬼气森森。

    “谁?”三山阁守门的家人,可是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看清楚阿柔的样貌之后,一脸的不可置信:“夫人,您什么时候出门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阿柔也不和他啰嗦,问道:“文秀回来没有?”

    守门的家人摇头:“没有。”

    “知道他在哪儿吗?”

    “不知道。”

    阿柔转身便走,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看门的家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来人呐,快来人呐……”

    “怎么了?”立刻有好几个巡逻的家丁赶过来。

    守门的家人指着门外:“我刚刚看见咱们大夫人,穿着破破烂烂,被血染红的衣袍,走在门前问咱们小庄主回来没有。”

    众人纷纷骂他:“你脑袋烧糊涂了吗?咱们大夫人什么样人物,那是三山圣母下降,怎么会大半夜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血衣,从外头过来。倘若真的来了,又怎么不进家门,说了两句话转头便走?”

    守门的家人已经快急哭了:“真的,真的。我看的真真儿的。就是咱们家大夫人。披头散发,一身是血。站在那里直直的问我,文秀回来没有?

    我说,没有。

    大夫人又问,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说,不知道。

    然后大夫人转头便走,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众人还是不信,纷纷走出门来察看究竟。这时阿柔已经循着原路向山上走去。夜色很黑,红衣并不显眼。加上那些人不知道她走的方向,漫无目的的察看,灯笼的光又只能照见很有限的一小片,所以,她虽然走出去不远,众人也没看见她。

    众人齐说,怪哉,怪哉。一个妇人,黑灯瞎火的能走多快。而且,他们坚信阿柔还在府中的,外头又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大夫人?

    如此夜色,加上阿柔三山圣母的外衣。这些人难免往怪力乱神上想。这一想可不得了,有人道:“会不会是咱们小庄主遇到了什么不测,咱们大夫人显灵,前来报信?”胭脂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