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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那是什么声音

    就算此时,早已沧海桑田,几度变幻,她又何曾真的放下?只不过,她所求的早已不再是和他并肩站立,而是隔着海天,能够远远的看到他而已。

    “那些去接我的人,是谁派去的?”阿柔原来从不问过来过去,此刻有种豁然开朗之感,也就由着自己随心所欲了。

    薛文鼎道:“是王爷派去的。”

    阿柔会心一笑:“他这又是做什么呢?明知道我是不会跟着陌生的人走的。”说到此,忽然心头一凌:“他早就知道别院中有条密道么?”

    薛文鼎摇头:“我想,王爷原来定然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一定知道了。”

    阿柔服气了:“这人的心思当真令人难测。日后功成,只怕不是个能容人之主。将军还需及早打算后路啊。”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个我是明白的。不过,不还有一句话,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人生在世,倘若总是瞻前顾后,又有什么意思?”

    阿柔笑起来:“小女子受教了。”

    薛文鼎声音略略低沉下来:“所以,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有我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阿柔笑道:“说的我都有些心动,想要跟着你回家过日子去了。”

    “有何不可呢?”

    “看,那座山像不像一个老头儿?”阿柔将话题岔了开去。

    有些事,说说也就罢了。做是万万做不得的。薛文鼎或许能有护她一时周全的能力,但是她何德何能,敢让一位天下为公的忠良之后,为她浪费心力。他还有比护佑一个小女子重要的多的事情去做。

    但凡武将,战马和兵器就是第二生命。薛文鼎也不例外。他的这匹坐骑脚力非凡,虽然驮着大小三个人,但是行走起来健步如飞。三人一马走的其实也并不慢。

    换了普通马匹,走走停停的,从登城到北都少说也得个把月。这匹马只走了十来天,便遥遥看见北都的城墙。

    只不过,这次回来,北都又和阿柔记忆中的北都大不相同。

    上次来,北都花团锦簇。此时却满城灰败之色,仿佛连那城墙上的砖石都无精打采,苟延残喘。

    在都城之下,密密麻麻的行军帐篷,一眼望不到边际。个色旗号之中,唯有两面大旗十分醒目。一面红底黑字,写着斗大一个‘献’字。另一面黑底白字,写着斗大一个‘宋’字。

    阿柔疑惑道:“宋将军不是被满门抄斩了么?怎么又冒出一支宋家军来?”

    薛文鼎道:“宋将军是被陷害了,但是宋家军却还在。你看那旗帜,黑底白字,再看那三军,遍披缟素,就会明白。这支军队,是来为宋将军讨回公道的。”

    阿柔一惊:“宋家军撤回关中,那雁鸣关怎么办?谁人来受?”

    薛文鼎道:“而今之计,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薛将军回来了。”

    这一声,仿佛沉闷大地上响起的一个滚雷,瞬间便把蛰伏在地下蠢蠢欲动的生机震动出来。只见从齐献的中军大帐之中迅速冒出百十余人。当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一眼看见马上的怀抱孩子的阿柔,顿时便通红了双目,纳头便拜:“末将参见夫人,参见少将军。”

    他这一跪,跟在他身后的百十大小将领纷纷跪倒在地,伏地大哭。

    一时间,中军大帐前悲声大放。阿柔看得清楚,那老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师父铁四郎。多年不见,他已然苍老的不像样子。阿柔从马上滚下来,两眼酸胀却苦于流不出泪来。环视那百十男儿,心中难受至极。

    这些人中,可能有人不记得当年那个女扮男装混迹军中的铁何在,可阿柔记得他们。他们都是宋家军中的将领。

    “娘……”那孩子原本就怕见生人,见此情景,吓的将小小的身体贴在阿柔的腿上:“他们是谁?为什么哭?”

    这时,齐献才最后从帐中走出来。望着那些痛哭嚎啕的将领们:“大家节哀。眼下奸党还在,大事要紧。”

    那些将领悲愤起来,纷纷叫嚣:“待我等冲进城去,将那奸妃连同她的党羽,通通五马分尸,以祭奠宋将军在天之灵。”

    齐献道:“诸位稍安勿躁。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那些将领齐齐向他弯腰:“末将等,愿受王爷驱使,虽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阿柔隔着那许多义愤填膺的将士,静静的望着齐献。从始至终,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人问过她一句。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和这个孩子就是齐献用来笼络人心的道具罢了。或许换了别人带着这个孩子,也是一样的。

    阿柔和孩子被安排在一个军帐之中,齐献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来保护她们。阿柔心里却有些想笑,这人做起戏来,也还是挺投入的。不过也难怪,一个连自身都可以当成利用工具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娘,这是什么地方?”孩子伏在阿柔怀里,抬着一张小脸儿天真的望着阿柔:“为什么那些人看见我就哭,为什么他们叫我少将军?”

    如果有可能,阿柔宁愿这个孩子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成长。可如今的情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改变,就只能让他早些明白,及早长出自保的本领来。

    于是,阿柔向他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她知道的宋家军的一切。

    那孩子眨巴着一双圆眼睛:“爹是什么?”

    阿柔忽然有种无力感,这样小的孩子,她又如何能在一夕之间教会他许多呢?不知怎的,她下意识的想起了祁修。祁修说过,当年他父母被害的时候,他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娃娃,拖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躲过追兵逃到马家去求救。他要是说的是真的,那这个人当真有些可怕了。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炮响,惊天动地。

    那孩子向阿柔怀里缩了缩:“娘,外面怎么了?”

    “打仗了。”

    “打仗是什么?”

    “打仗……”突兀的一阵喊杀声冲天而起。阿柔本能的下意识抱起孩子就冲了出去。

    “夫人,怎么了?”大帐外负责守护的侍卫见状,连忙将她护在了身后。

    阿柔这才想起,自己并非一个人,就算外头战火硝烟,她也不必那样惊慌。

    这座军帐设在城外一处高地之上,站在军帐门口,很轻易就能看见那些前赴后继功成的将士们。无数条云梯竖起来又倒下。无数将士冲上去,又掉了下来,空气中仿佛弥漫起了一曾血色的雾气。

    “别打了。”阿柔失声高呼。可惜距离那战场太远,没有人听到。

    “夫人……”侍卫有些担心的望着她。

    阿柔将怀中的孩子交在侍卫怀中,想着战场拼命跑去:“别打了。会死人的……”

    “夫人……”另外的几个侍卫连忙来阻拦她,但是,男女有别,她现在的身份又特殊。那些侍卫们并不敢出手拉拽她。因此,好几次都没能将她拦住。

    阿柔的眼前一片血红,仿佛看见满村的乡亲都倒在血泊之中。她一个人惶急在尸体中奔走、呼喊,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回应。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都是北国人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迎面一个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将她的头按压在胸膛之上,用宽大的斗篷将她整个人都遮盖起来:“不怕,不怕……”

    阿柔伏在那怀抱之中:“会死人的。公子,求求你,别打了。会死人的。”

    齐献笔直的站在那里,仿佛寒风中一杆标枪。

    “公子,求求你……”声音从阿柔嗓子深处挤出来,她想放声大哭,却是不能够。只能痛苦的紧紧抓住齐献的衣襟:“求求你,别打了。”

    齐献刚硬的脊背渐渐柔软下来,抬手示意身边的传令官:“鸣金,收兵。”

    喊杀声停了下来。四下里充斥着鲜血的味道。

    阿柔从齐献怀中脱出来,向着战场望去。无数人倒在了血泊中,不过还好,有更多的人完好无事。她吸了吸鼻子,将心中的难受压下去。想着那些受伤倒地的士兵跑去。

    “何在……”齐献伸手想要捉住她,但是她跑的太快了,齐献连一丝衣角都不曾捉到。

    阿柔跑到那些受伤的将士跟前,飞快的帮他们包扎伤口,口中不停的呼喊:“拿药箱来,快些拿药箱来……”

    战争刚刚停歇,军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年轻的将领见状,冲进军帐拿了药箱便飞驰到了阿柔身边。只见他十分熟稔的将药箱打开,将羊肠线穿在弧形针上,递到阿柔手边。阿柔看都没看,准确的捏住针线便开始动手帮面前的伤员缝合伤口。

    远远观看的齐献见状,眉头下意识的微微蹙起。

    薛文鼎站在他身旁,说道:“文秀和田姑娘一向这样。”

    齐献转头看了他一眼:“薛将军心胸宽广,本王甚是敬佩。”

    薛文鼎道:“她是个好姑娘。我只是不忍心令她为难罢了。臣等的忠孝节义,王爷的家国天下,我们总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所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微臣做不到,王爷您也做不到。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执着呢?”

    齐献睨了他一眼:“你不懂。”

    薛文鼎点头:“也许。”

    阿柔和薛文秀的配合是经过了千百次磨练出来的,可谓天衣无缝。她二人在战场上穿行,救治伤员的速度非常快。尽管如此,还是有伤势太重的,来不及救治便死了。

    阿柔心里难过,但是也幸好她再难过都流不出眼泪。视线不至于被泪水模糊,并没有影响她缝合伤口的速度。

    就在她和薛文秀忙的脚不沾尘的的时候。原本紧闭的城门忽然从内打开。随着门轴转动沉闷的吱呀声,一位金甲将领步出城来,身后跟着无数百姓。

    阿柔怔住,以为他们是出城来讨战的。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迎着他们跑了过去,站在那将军面前,展臂挡住了道路:“不要再打了。我们都是北国人……”

    那将军望着阿柔,满脸沉痛。忽然推金山倒玉柱,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阿柔面前:“宋夫人,周展有罪啊。”

    薛文秀站在阿柔身边:“你是金吾卫都统周展?”

    那将军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双虎目中早已泪水盈眶:“正是末将。”

    薛文秀看着他身后那些百姓,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展道:“末将愿以一人之罪身,担千古不义之罪名。”说完,将手一摆。身后的百姓纷纷靠向两侧,将大开的城门让了出来。齐齐刷刷跪倒在地,高呼:“恭迎献王爷,靖王清侧,惩治奸妃,辅佐圣上,还天下清平。”

    阿柔望着周展:“周将军,不打了?”

    周展道:“不打了。”

    阿柔下意识的露出笑容,转头奔向齐献:“你看到了么?”

    齐献早已将这边情景看在眼里。当下请周展进了大帐,商议进城之事。

    大军整顿一夜,第二日黎明时分,迎着初升的朝阳踏进了北都。

    阿柔和那孩子坐在肩辇上,被宋家军拥簇着进了城门。整个北都,除了先前迎大军进城的那些百姓以外,竟然想一座空城一般。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怎么回事?”阿柔问身边护卫之人。

    那人道:“末将也是未知。”

    随着军队向前挺进,内城的城墙遥遥在望,阿柔这才看见百姓的踪迹。不过他们的情况并不好,三五一堆的歪倒在城墙下,寂然无声。要不是他们中有些人听见马蹄的声音,转动浑浊的眼珠向这边望来,阿柔都要怀疑那是一堆,一堆的尸体。

    金吾卫是皇宫的御用卫队,皇帝的亲属军队。如今金吾卫的都统都倒向了齐献这一边,皇宫中的情景可想而知。

    不过阿柔并没有机会亲眼目睹齐献踏入宫门时的情景。她带着那孩子,被许多侍卫包围着,保护着等在宫门之外。听着从深宫之中传来的沉闷的丧钟。

    孩子仰起头问道:“娘,那是什么声音?”

    “钟声。”

    “哦……”孩子并不懂这钟声的意义。胭脂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