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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阿柔拱手还礼:“大师别来无恙否?”

    僧人道:“无他,无我,唯修行尔,又有什么好不好的呢?”

    阿柔无言以对。

    僧人道:“此地离贫僧寄身的寺庙不远,施主远道而来,可到那里休息。”

    阿柔合十一礼:“如此,多谢。”

    僧人道:“既来之则安之,既往之则忘之。施主客气了。”

    却见祁修微微一笑:“大师似乎凡心未泯呢。”

    那僧人看向他:“还请赐教。”

    祁修道:“佛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僧人一愣,随即笑开:“施主所言甚是。”

    祁修伸出一只手来:“大师请。”

    僧人道:“施主先请。”

    两人彼此想让了几次,阿柔有些看不下去了,先行迈步而行。那僧人见了,呵呵笑道:“如此,咱们一起走吧。”

    几人行了一程,只见路边树林中冒出一角飞檐。祁修道:“那里莫非就是大师的禅院了?”

    僧人笑着摇了摇头。

    几人步入山林之中,走了不远就见一带青砖青瓦的高大围墙横亘在前。有香火的气息随风而来。沿着围墙向前走了一段之后,墙上有一个小门,似乎是角门之类的。

    走在前面的阿柔正要向那小门走去,只听那僧人道:“错了,错了。”

    阿柔转头,顺着那僧人的指引看去。只见在树木的缝隙之中,隐约露出几间茅屋来。阿柔诧异的看向那僧人。僧人冲她点了点头。

    阿柔顺着那僧人的指引走了过去。果然是几间简陋的茅屋。除此之外连个篱笆都没有。此时茅屋的门洞开着,静悄悄没有半点声音。

    其中一间茅屋的门楣上,挂着一方木牌,仿佛门匾的意思。上面遒劲的笔墨书着三个大字‘树下寺’。阿柔不由莞尔,这三个字,除了那寺以外,其余两个倒也贴切。这茅屋建在山林掩映之中,可不正在树下。

    祁修笑道:“这茅屋倒也罢了,这字却是非同一般的别致。”

    马良辰也由衷的感叹:“好字。”

    僧人没有多说什么,请几人进屋。他亲自去灶下点燃木柴烧水。

    阿柔见了,问道:“你这里连个头陀都没有的吗?”

    僧人道:“从来聚散不由人,他们要来的时候,自然有。他们不来的时候,自然没有。”

    阿柔向着四周看了一圈:“世间寺庙千千万,大师因何将寺庙选在了此处呢?”

    没等那僧人开口,一旁的祁修道:“自然是因缘际会,随遇而动了。”

    谁知那僧人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非也,只是因为我俗世之中的未婚妻来到了此处出家,我便也跟着来了。”

    祁修一愣,哈哈笑道:“我就说大师凡心未死,果然如此。大师现在这边率真的样子,倒是可爱的劲。”

    僧人道:“我也是刚刚经过施主的提点,才意识到自己凡心未死。”他说着,转向阿柔:“既然回来了,莫若回家里去看看。我是已经出家之人,不好再到红尘之中去,徒惹是非。你就当是体念一下我,替我去看看。”

    阿柔道:“你既然心有挂牵,又为什么要出家呢?”

    僧人道:“只是厌倦了而已。”

    阿柔点头:“好。”

    祁修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看你们二人讲话,分明是认识的。而且我看这位大师十分的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可否明示一二,使我等不再这般云里雾里?”

    那僧人笑道:“帝君贵人多忘事,贫僧俗家姓薛,名文鼎。”

    祁修愣住,望着薛文鼎,半响道:“薛将军怎么……”

    僧人笑道:“如今这里,只有一个出家人,哪里有什么将军呢?我所挂牵的,也不过是骨肉亲情。那些虚名,不提也罢。”

    这树下寺只有薛文鼎一个和尚,也无什么像样的米面,也无像样的菜蔬。那老和尚自己在灶下忙碌,余下的人也不好干看着。祁修这一路走来,车上备着口粮。于是大家一起撸起袖子来,开始各自分工。

    灶下的活计,祁修是什么都不会的。他自告奋勇去捡柴火。马良辰常年在边地行走,比起他要强上许多,跟着祁修去摘野菜,顺便保护祁修的安慰。再怎么说,祁修都是君,他是臣。保护君上的安慰,是他的职责所在,也是他自幼溶于骨血之中的使命。

    马良辰的亲信侍卫留下来帮阿柔烧火,其实也是保护阿柔为主。

    薛文鼎便刷锅造饭。

    大家一起忙忙碌碌,做了一顿并不算丰盛的饭菜出来。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餐饭,几个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之后,几人在这树下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起身赶路。

    祁修在车上感叹:“薛文鼎倒是个痴情之人。”

    阿柔道:“他只是觉得亏欠了那女子,只好用余生的陪伴来弥补于她。”

    祁修道:“这个借口找的很是笨拙。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的。”

    阿柔摇头:“你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只见可能没有所谓的爱情,但是却有实打实的亲情。或者那情谊更胜过亲情。薛文鼎和那女子自幼定的亲事。只是那女子家道中落,不得已沦落风尘,两人才错过了一生。那女子我见过,很好的一个人。虽入风尘,却丝毫没有风尘气息。她因为自身的际遇,不肯再嫁薛文鼎,但是也从未将他放下。”

    马良辰轻叹一声:“何苦。”

    阿柔缓声道:“倘若是我,也会那样做的。若不能将满意的自己,和心上之人共赴一生,那么情愿退而远去,给他一个更好的未来。”

    马良辰道:“倘若那女子真的在乎,便应该明白,两个相互倾心之人,眼睛里是不会被外物所迷惑的。”

    阿柔摇头:“每个人,都并非只有一个身份啊。”

    马良辰不再言语。

    祁修在一旁阖着眼眸,装作睡着了,没有听见二人的话。

    从登城西行百十余里,那苍茫起伏的山峦深处,便是阿柔的故乡。好多年前,那里边荒草丛生,灌木茂密的走不进去。阿柔此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想着将通往村中的道路修整一下,寻着那些乡亲们以及父母、奶奶的坟茔,为他们好好的烧一次纸钱,诵一遍经文。以慰众乡邻在天之灵。

    但是,当她在祁修和马良辰的护卫之下,千辛万苦走到村口的那座小山上之时,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在她记忆中村庄的方向,如今的树木已然长的遮天蔽日。根本无法判断当年村子的具体位置了。

    曾经她在山上搭建的茅屋,被祁修焚烧之后,现在连痕迹都没有了。

    以至于阿柔站在山顶上,都有些怀疑自己有没有来过此处。

    她觉得,自己彻底成了无根之人。

    马良辰看着四周的景色也有些傻眼。不过回想起来,他和阿柔离开那座村庄已经许多年。那样久的世间,足以变幻了沧海桑田。他们还能勉强找到那村子的方向,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向着失落的阿柔靠近了两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还有自己在。但是他却晚了一步,祁修已然伸手将阿柔圈进怀中:“既然都来了,就将纸钱在此地化了吧。乡亲们若是泉下有知,自然会收到的,也会知道你来看他们了。”

    阿柔黯然道:“我常常在梦中回到家乡,如今,也只有在梦中才可以回来这里了。”

    祁修道:“你还失落。你大约是古往今来,最最幸运的一个女子了。四海之内,都是你家。你还想怎样?难道你想以女子之身,享齐人之福么?那样的话,我可是不依的。你若是敢动那样的心思,我定然让你知道什么叫搬到了醋坛子。”

    阿柔心知他这般插科打诨,只是为了宽慰自己。她挤出一个笑脸,其实心中真的高兴不起来。

    祁修和马良辰双双蹲下身来,将纸钱元宝之类的火化了。然后看着火光暗下去,用泥土将余烬盖上。之后循着原路出山。如今这一段通往登城的路径,早已荒草遍地,树木遮天。仿佛原始森林一般,道路十分难行。

    百十里路,一来一回,几个人竟然走了三四天才出来。

    祁修问阿柔:“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阿柔道:“三山镇。”

    三山镇是薛文鼎的老家。说起来,薛文鼎祖上原本是北都人氏,北都才是他的祖根之地才对。但是,他和他的几个兄弟全都是在三山镇出声并且长大的。如今,上一辈儿人作古,这里反而成了薛文鼎的老家。

    想到这些,阿柔郁闷的心情才有所好转。果然有亲人在的地方,才是家。想想她的三个孩子。祁十三自幼在红叶谷长大,虽然他现在身为南国国君,但是在他心目中,恐怕红叶谷才是他的老家。萧国恒和岚月儿是在西邦出生并且长大的,如今,他们兄妹一个在东廷,一个南国,虽然都很显贵,但是在他们心目中,恐怕也只有西邦才是他们的老家。

    想到这里,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三个孙辈儿。这三个孩子,随着她这个祖母,从东廷辗转来到南国。等他们长大,就算回到东廷,恐怕心中也会永远牵挂着南国。

    “唉……”阿柔长叹一声:“人呐……”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别人。世间万事万物,都可以轻易的拿起放下,唯有这乡愁,甚是无解。

    登城距离三山镇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一行人顺着山中道路向前走着。忽然,一对人马呼啸而过,当前一个少年,鲜衣怒马甚是威风。

    车中三人都探出头来,向着那少年望去。祁修道:“这样子才不枉年轻一回。”

    马良辰沉默无语。他和祁修一样,在本该天真年少,肆无忌惮的年纪,经历了太多,承受了太多。

    忽然,那少年又折了回来,望着车中三人:“敢问诸位可是从南国来?”

    祁修问道:“你怎么知道?”

    少年道:“感觉。”

    祁修点头:“我们正是从南国来。”

    少年道:“南国皇帝的生母皇太后,诸位可曾听说?”

    祁修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少年一笑,露出洁白的皓齿:“不为什么,就是好奇。”

    祁修要是信他才怪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倘若是打听些别的事情,或者还有几分可信。可是开口就打听皇太后,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祁修道:“你若是不告诉我为什么打听皇太后,我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和你言讲呢?”

    少年想了想道:“我之所以打听她老人家,只是因为我和皇太后是亲戚。”

    祁修乐了:“哈,你这孩子,说话嘴上没有把门儿的。我怎么从不知道皇太后在北国还有亲戚的?”

    少年道:“你又不是太后跟前的人,不知道也不奇怪啊。你只和我说说,生母皇太后是怎样一个老人家啊?我娘说,她老人家可威严了。眼睛一瞪,明明没有生气,却能让人从内心里十分恭敬起来。”

    祁修下意识的向阿柔看去。

    他承认,年轻时候的阿柔,确实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威严之气,只不过后来她便整个人萎靡不振。再后来,他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便已经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似乎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温润玉石一般,平和,安详。尤其是后来她病了一场之后,更是将仅存的一点儿锐气都消磨干净了,乍然一看,似乎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阿柔递给他一个,你看我干什么的眼神。而后向着那少年道:“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又去哪里知道太后的事情呢?”

    少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那多谢诸位了。”之后调转马头,再次策马而去。

    祁修摇头:“年轻人真好哄。”

    阿柔催促他:“走吧。”

    一旁的马良辰抬眼望了阿柔一眼,没有做声。事实上,这些日子一来,马良辰虽然一直坐在车中,但是极少开口。

    马车接着前行,走了足足一天才看见三山镇的那座陡立的石壁。三人来到那石壁前。原来这石壁上,有薛文秀写的三山镇三个大字。如今放眼看去,只见那石壁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字。

    各种字体,各种风格,一看就不是出自一人之手。那石壁前,原本是清泉流水,人们可以随意在那里洗漱、饮水的。但是,现在却被一道石栏杆整个圈住。普通人便只能站在石栏杆前瞻仰那石壁上的墨宝而不得近前了。

    阿柔不由感叹:“多年未来,此地文风竟然如此兴盛起来,似乎要将习武之风压下去了呢。”胭脂雀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胭脂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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