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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政治没那么复杂

    年轻人嘛,斗斗气,相互之间有些小矛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贶生今年二十七岁,如果是放在春秋战国时期,甚至是秦汉或者隋唐时期,大概都是算不上说是年轻人的范畴的,但从宋以来,至少对于上层的统治阶层及既得利益阶层来说,寿命的增长仍然是肉眼可见的。

    如今的大明,底层的平均寿命大约是在五十五岁左右,而中高层,绝大部分完成了脱产的人,则已经普遍拥有了六十五岁到七十五岁的寿命。

    因此,过去二三十岁便已经能够被称之为中年人的历史已经不复存在,至少除了底层外,在中原,大部分人普遍认为,一个男子过了三十岁才算是真正的成熟男人。

    “不是,难道你真觉得那家伙就是来找你麻烦的?就算你这么说,朱载基那家伙今年也三十三了啊,根本就算不上是年轻人吧。”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没有自己的主张,没有自己的理念,没有自己的路线,完全是为了争取他人的支持而几乎无条件的顺从,并且自以为这就叫做统治之术。对于这种人,我一般都不把他叫年轻人,我一般管叫做政治上的小孩的。”

    “几千年了,所有皇帝也是这样过来的。”

    “几千年了,所有王朝也是这样灭亡的。”

    老兵摆了摆手,不想再和李贶生谈论这种事情。

    他是禁卫军,他可以在太子和李贶生爆发冲突的时候帮李贶生一把,但归根结底,他并不是政治家之类的,他是军人,他不了解这些东西,他只知道,自己的职责是效忠于那位能够让天下变得更好的君主。

    而那位君主此时正待在他们身后的皇宫里,苟延残喘。

    老兵大概能够理解一点点李贶生所说的,在如今天朝的政治舞台上,同过去一切封建王朝最大的不同便是,由于六十年来的变革,人们已经开始养成了一种共识:变革是好的,新就是好,旧的,保守的,就是坏的。

    想要变革的人,不管他的主张到底是什么,至少人们会认为,这家伙有想法,有目标,跟着他走至少不会连路都找不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新文官,野战军,农会,天朝议会,李贶生......这些出现在政治舞台的人或者势力,都是至少提出了自己的路线和主张的,也就兴王及其背后的那帮旧文人,还活在过去的旧时代,搞得事情也不是和新文官,李贶生这帮人一样,通过对外战争,地方建设,经济发展等手段扩大支持群体,增强实力,而是企图走上层路线,最大的计策居然是等皇帝死后把朱载基捧上皇位。

    他妈的,一帮傻逼。

    “对了,我刚回国,身上没带钱,你有钱吗?借我点。”

    “有是有,毕竟我兵饷照发,又天天待在宫内花不掉......不过你要钱干什么?不能走禁卫军或者议会的账吗?”

    “我又不是禁卫军的人,而且议会......我和顺天的地方议会关系不好,走议会的账,幸运的情况下我大概能在我六十大寿的时候拿到钱。”

    “也是,你要多少?”

    “我在日本待了三年,有点不清楚顺天的物价是怎么样的了......你知道顺天的官员一般请人吃饭会花多少钱吗?”

    “看什么级别,请多少人,那帮底层负责执行的小官,请三四个人,在酒楼里吃一顿,再请上几个姑娘......”

    “不请女人,我去谈正事。”

    “......行吧,那小一点的,一二两就能搞的不错,中等一点的层次,人数又超过五人了的话,大概花个五两银子左右吧,如果你请的人地位啊,官位挺高的,人数还在十人以上的那种聚餐,那价格就打不住了,至少得二三十两往上。”

    “好贵。”

    李贶生目前的四个官职里,荣誉元帅每月给二十五两俸禄,常任议员代表每月给五两俸禄,工会会长每月给六两俸禄,工联会长每月给十两俸禄。

    也就是说,李贶生理论上一个月的俸禄综合起来是四十六两。

    李贶生在心里算了算,这样一来,光是请一顿饭,他就得花掉半个月以上的俸禄。

    好贵。

    突然想要搞一搞三反了。

    真想立刻召集民兵然后去顺天府所有文人大臣们聚会的地方扫荡一遍,挨个抓起来搞一搞再教育和三反。

    “你请谁啊?”

    “一群想赚钱想疯了的家伙。”

    “谁?”

    “......我老乡。”

    等到李贶生拿着借来的钱离开后,老兵还在琢磨着李贶生的老家在什么地方。

    李贶生五岁的时候就被皇帝带到了宫内,这么多年了,李贶生满中原的跑,甚至跑过吐蕃和满洲,朝鲜也去过好几次,说实话,突然提及老乡什么的,老兵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李贶生的老家是什么地方。

    然后,老兵突然就想到。

    好像,李贶生是江西丰城县人来着?

    李贶生去找那帮江西佬干什么?

    ......

    地方主义是一直以来长久的困扰着天朝的问题。

    但在过去,地方主义虽然有,但过于广泛和抽象,其实并不严重,最多也就是内阁某个大臣是闽人/吴人/赣人什么的,所以大肆扶持同乡官员,亦或者给自己的故乡多倾斜一些资源。

    这都不算什么,毕竟好歹也是在做事,虽然对于地方上的人来说也许是不可忍受的行为,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来说,这并不算大事。

    即使到后来,南北矛盾的出现,也算得上是国家级别的大事了,但仍然在掌握之中。南人富裕,读书人更多,那就吹捧北人善战,将南方的钱粮转移到北方去,补贴北人,也能保持平衡。

    可伴随着正德朝的到来,各地根据环境和地区的不同,发展方向及经济基础也开始变化后,地方主义才真正的,成为了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并且在天子病危,天朝议会尚未获取真正的实权的当下,成为了主导天朝方针的重要力量。

    渤海系希望通过对外征战获取足够的发展资金,摆脱江淮系的约束和压制。

    大陆系希望征讨漠北,西域,重启丝绸之路,提升西北内陆省份的地位。

    西南系希望直接控制吐蕃,开拓岭南,禅邦,走缅甸和孟加拉进入天竺洋,掌握自己的贸易路线。

    南洋系希望天朝将重心放在南海诸国身上,通过殖民和军事征服的方式,为缺少耕地的闽粤两省获取土地。

    江淮系则希望维持现在的样子,集中全国的资源和力量发展江淮,将大量手工业者聚集在江淮地区......然后,赌一赌他们能否在彻底死亡之前,完成最终的突破。

    此前,李贶生一直和江淮系有着一定的默契以及私下的合作。但那是基于江淮系本身也是工商业发展最好的江淮地区而建立起来的地方势力,因此对于工商业的认知和经营手段也更足,李贶生不得不同他们合作来促成中原的持续发展。

    但那不代表李贶生会变成江淮系的利益代言人——虽然江淮系的新文官估计很希望这样做。

    大部分新文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数十年的时间足够培养出一个新的体系,一群依托于这个体系的人,一个有该体系的既得利益者建立起来的政治团体。但是,相比起那些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旧制度拥护者们而言,新文官仍旧缺少一个明面上的领袖人物。

    最典型的便是,曾经新文官希望将张居正捧成己方的政治领袖,但张居正实际上是希望通过改良的手段,使旧文人和旧式官员继续延续下去的,他们根本就是完全对立的。

    可就是这样,新文官也愿意将张居正捧上去,这也说明了新文官们在高层政治群体里,到底有多么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