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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清早,魏姻姻是被鸟叫吵醒的,穿戴整齐后开了窗子,看到院里空窗上正依偎着两只喜鹊。

    魏姻姻伸了伸懒腰,而后手肘撑着窗台呼了口气。

    雪下了一夜,院里有一树腊梅,盛雪一段香,淡黄的花瓣上坠着水滴,与青墙白雪相映,小巧玲珑。

    正吞吐着这满院香气,魏姻姻突发奇想,来到小树下堆起了小雪人。

    前世病重,窝在病房里十年如一日,只能遥遥相望几眼雪,医生不许。

    家中富裕,后来请了住家名医,又在家里被妈妈时时看管着。

    再后来掉了头发,每月的游乐园也不愿去了。最后,腿也不能再走路了。

    她蹲下身去捧起一团雪在地上滚了起来,看起来认真极了,连仓促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诶呦喂姑娘,小心冻伤手,怎么还玩起雪来啦?”

    海棠花洞门下,刘嬷嬷正单手叉着腰喘息。

    许是刘嬷嬷出现得太过突兀,嗓门又足够大,空窗上那对喜鹊惊吓之余在院中冲撞起来,狠狠撞上了小腊梅树的枝丫。

    一阵浅浅的摇曳声后,朵朵淡黄的小花缓缓散落下来,落在了少女的散发上,落在了那个刚揉好的雪球上,魏姻姻鼻头一酸,低头掩面小声抽泣了起来。

    刘嬷嬷毕竟是老人了,见她肩头一颤一颤的,即使没发出声响也知道这是哭了,于是连忙迎上前去。

    “诶呦姑娘呦,是嬷嬷声音大吓着了?”

    刘嬷嬷弯着腰用手轻抚着少女的肩背,小心的哄着。

    当身旁人触碰到自己时魏姻姻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抱着刘嬷嬷嚎啕大哭了起来。

    肩膀的颤动越来越强烈,滚烫的泪水几乎都沁到了嬷嬷腰上。

    刘嬷嬷看着哭得伤心的小丫头,一时不知所措,等了好一会魏姻姻哭声小了后才开口:“是府里的丫鬟们欺负姑娘了?”

    “不是……”魏姻姻颤抖着声音说道。

    “那定是姑娘饿坏了肚子,嬷嬷给你梳头,带你吃饭好吗?”

    “好~”魏姻姻模糊着眼笑了。

    刘嬷嬷给她梳好刚学的双丫髻,又给她穿了更暖和的衣裳才带她去用了饭。

    在她安安静静的喝粥时,刘嬷嬷小声将事情告诉了李莺秋,听罢这事李莺秋抿了抿唇思索了起来。

    好一会儿李莺秋才开了口,道:“年纪还是太小,定是在府中寂寞了。”

    刘嬷嬷一听,来了兴致:“昨个不是说给姑娘找个贴身的丫鬟嘛!不然就今日办妥了?”

    李莺秋也觉得可行,眉头一松:“那今日你带她去吧,切记挑个仔细称心的。”

    出门前,魏姻姻执意拉着李莺秋一起,道:“李娘子姐姐!您今天必须去看看郎中,我知道城西有一个很厉害的郎中,我不管你必须去。”

    于是李莺秋只能草草的裹上那墨色大氅被拉扯着出了府门,马车内,魏姻姻又好奇起来,指着那大氅道:“这件绒氅都拖地了,娘子穿着不重吗?”

    李莺秋摸着那料子,不好意思道:“这是那日侯爷亲手给我披上的,比我任何一件披风都要暖和,就像侯爷在我身边一样。”

    说话间,李莺秋悄悄湿了眼眶。

    魏姻姻在萧府时就见李娘子穿过,今日又见到就忍不住问出了口,她只知道李娘子与符候两人情投意合,却不知李娘子痴情的苦,当初创造这个人物也不过是为了引出芸娘子这个角色。

    她覆上李莺秋白皙的双手:“娘子别伤心,我给您说句吉利话听,就说两年,两年后娘子一定会回到侯爷身边,我发誓!”

    马车刚起步就被堵在了路上,虞府门前一众护卫围成一圈,圈外是一众早起溜达的百姓在这儿看热闹。

    刘嬷嬷又掀开帘子,道:“姑娘,前面好像出事了。”

    正说着,一只粗壮的手搭在了刘嬷嬷肩上把她吓了一跳。

    林橱嬉笑着脸看向李莺秋:“李娘子,我家将军差我问您是有要紧事吗?”

    李莺秋是个文雅的,见这人举止粗鲁,又来了脾气:“自是有要紧事,这挡着路作何?”

    林橱是个缺心眼的,看不见女人的表情,大手一挥道:“只过一些小事,我这就给您清道。”

    说完,林橱就跑到了前面:“诶,让开让开,没看见人家马车堵了吗?诶,你们几个,让开路。”

    不一会儿圈外的人就清得差不多了,林橱牵着马头往前走,人群散开后魏姻姻就从那群护卫的间隔中看到了缘由。

    虞府门前,纯白的雪被上三具尸体齐整的排成一排,其中两个赤裸着上身,背上都有一道狰狞的鞭痕,似是活活冻死的。

    而另一个个头小些的虽穿戴整齐,但整个面部都被红蜡滴满,像是活活闷死的。

    魏姻姻不禁瞪大了双眼,差点惊呼出来,猝不及防对上了虞道惹的双眼。

    虞道惹站在三人尸体前,与周围人反应比起来冷静的不成样子,他向来手段狠辣,对此也早已司空见惯。

    当他望向马车时,想到了符候,想到了萧国舅,当看到那小娘子惊吓的表情时又莫名想到,自己是不是太吓人了。

    都不用联系那根虎骨鞭,魏姻姻笃定这事定是萧铃所为,那个疯子最爱这种把戏,仔细想想,害死他们的不是萧铃,而是自己这双贱手。

    魏姻姻耷拉着脑袋默默忏悔了起来:罪过罪过,都是文字,罪过罪过啊!

    虞府门前,周扰凑了上去:“将军,我这就派人去查。”

    林橱在一旁附和:“查,必须得查干净了,这不是膈应人嘛,大早上的见血。”

    虞道惹抬了抬右手,缓缓道:“不必查,听闻程家大公子刚送了萧铃一条鞭子,这是在警告咱们收手。”

    “你说他会不会知道是咱们放的火啊?”林橱摸起了光滑的下巴。

    “不会,不过他们利用匪患敛财,吞了朝廷拨下来的银两已经数年,也该吐出来了。”

    林橱不解:“陛下给您的主要任务是那桩命案,早早吩咐过您以剿匪为障眼法留在登州,您现在平了匪患岂不是没了由头待下去,陛下责备可如何是好?”

    虞道惹一边让人将尸体埋葬了一边呼了口气,道:“匪患是登州民生根本,陛下既然看中我来办那事,那他自会再编出个由头来。”

    听罢这话林橱就放心了:“那几时出发?”

    “明日。”

    临近年关,城西行人熙攘,香飘满街,欢腾热闹。

    “郎中可确定了?”

    一个老者不乐意道:“自然确定,不然娘子们尽管掀了某的招牌就是。”

    嬷嬷老泪纵横,忙开口:“是是是,我们都知郎中盛名,老奴是太激动了,老先生勿怪。”

    说罢,刘嬷嬷抹了把泪,按了按李莺秋的肩膀,李娘子还算镇定,只是眼中也有了层水雾。

    魏姻姻傻了,她明明记得李莺秋此生绝不会有身孕,哪儿来的孩子啊?

    郎中继续说:“腹中胎儿已有三月,娘子要多动多走,半月一查,切不可动怒。”

    李娘子深深鞠了一躬。

    除了药铺,马车上除了嬷嬷一脸喜气,其余两人心事重重。

    魏姻姻终于忍不住了:娘子要不再换家瞧瞧?

    李莺秋也应和道:“对,是要再看看。”

    一旁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又紧张起来:“瞧奴这记性,怎么忘了那茬子糟心事。”

    “何事?”魏姻姻插空问道。

    “都是那天杀的贱人,不知给我家姑娘喂了什么黑心的药,府中郎中说娘子再不会有身孕了。”

    这事魏姻姻知道,所以才奇怪,下意识觉得刚刚那郎中有问题。

    马车又停在了一间药房门前,刘嬷嬷搀着两人下了马车。

    那郎中隔着帕子摸上脉搏,片刻摇了摇头,刘嬷嬷被这动作吓了一跳,道:“老先生有话直说就是了,可别吓我老婆子。”

    “李娘子可有恶心呕吐?”

    “不曾,只是时常头晕。”

    老郎中:“李娘子已有孕三个月了,只是身子虚弱,要多活动,注意饮食即可。”

    刘嬷嬷欢喜极了,待李莺秋站起身来连忙将大氅又裹严实了些。

    马车内,魏姻姻还是觉得不真实,直到李莺秋握住了她的小手,才刚刚意识回笼。

    “定是你带给我的喜气,让我每日心情愉悦,这才得了这个孩子。”

    魏姻姻硬扯出了个笑来:“是娘子有福气。”

    李莺秋听罢,笑着摸了摸肚子:“姻姻,姻姻?”

    “嗯?”魏姻姻一个不小心意识又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

    李莺秋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孩子出生了让她认你做姐姐好吗?”

    “姐姐?”

    李莺秋笑着,道:“我将你认做女儿如何?”

    话说罢,不等魏姻姻应答,李莺秋又自言自语了起来:“不成,瞧我糊涂了,我如今是妾,怎么能害你?”

    魏姻姻连忙应道:“我愿意做娘子的女儿的。”

    李莺秋还是觉得不妥:“那让他称呼你姨母,我将你当作嫡亲妹妹来对待,你叫一声我听听。”

    看着李莺秋一脸期待,魏姻姻勾起了笑:“娘子姐姐。”

    “不,是阿姐。”

    魏姻姻笑容愈加好看:“是,阿姐。”

    李莺秋笑了,可能太高兴,一时口不择言起来:“等阿娘原谅我,我就带着你到她跟前去,她定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