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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辰

    社稷学宫养气湖湖面如镜,一片碧绿,湖边每隔一小段距离,都长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如今时节,它们的叶片依然繁茂。

    这些叶片仍然倔强地赖在枝头,满树的金黄,被风吹落,飘摇落到湖中,使得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除却一棵棵两人环抱粗的梧桐外,湖边还建有一座又一座六角临湖小木亭,座座都格外清新雅致。

    养心湖边某座小亭中,一白一粉的身影面对而坐。

    近看,方知正是晏清与他口中的可温师姐在静坐。

    “诶,可温师姐,你怎么来了?”晏清眼中有光,看着周可温。

    “今天是你的生辰,怎能不来?”周可温面上温柔,耐心答道。

    听了这话,晏清不敢相信地“嗯”了一声,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周可温眸光似秋水,笑问道。

    “我确是记得日子近了,只是不知道确切的日子,嘿嘿……”晏清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如实答道。

    周可温见其模样,笑得灿烂了些许。

    “哦,对了,可温师姐,许久不见了,往日要么是大师兄一个人来,要么是你和大师兄同来,今日怎么不见大师兄?”晏清心中疑惑,眼睛睁得大大的,想在周可温这里得到答案。

    然而,一说到这里,晏清期待地看着周可温,却见周可温美丽的脸上,多出缕缕显而易见的愁容。

    直到最后,她许久也不答晏清的话,只是心中悲凉,静看着湖边的梧桐,好像在努力调整心情。

    深秋的梧桐,仍然挂叶许多,金黄繁茂,一棵棵都是如此,让人见了,顿生一种秋日时不待我的凄凉之感。

    湖边野草,除却黄色,还有枯红色的,有些长的修长的,叶片如老翁的鱼竿,埋头插入湖水之中。

    湖边,一块块大小不一的乌石,亦点缀湖水中,露出一个个脑袋,可爱却也略显单调。

    “怎么了?可温师姐?”

    “是不是大师兄有事来不了?”

    “就算来不了,师姐你也不用这个样子,我知道大师兄平日里很忙,可温师姐你能来就已经很好了!”

    晏清倒也想得开,见周可温如此样子,反倒安慰起她来。

    不过,显而易见,他猜错了。

    周可温依旧一副愁容,然是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收拾好心情,最终将关于君亦失踪的消息一字不差地告诉了晏清。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晏清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

    他自小便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兄修为极高,如今怎会突然失踪,不知一点消息,更不知生死。

    怎会如此?

    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能耐,能让君亦箫毁剑失?

    晏清眼中迷茫,也不流泪,也不说话,也没有太大的动作,他不愿去相信,他此时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出神,回忆着曾经这位大师兄将他带回雁南峰的点点滴滴……

    秋风萧瑟,吹动梧桐,同时,正好有一片枯叶,落入晏清与周可温所在的小亭中,悠悠坠地。

    晏清在出神。

    而此时的周可温,见到这样的晏清,看着悠悠坠地的梧桐叶,一想到君亦,再抑制不住心中的伤感,只见她眼眶红得厉害,嘴角都微微抽搐了。

    但,即使如此,却也不见其有半颗泪珠滚落。

    直到这时,晏清才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站起身,走到周可温面前,想要去轻拍周可温的后背,不过,他想想又收回了刚伸出去的手,只道:“可温师姐,别伤心,我会把大师兄找回来的!”

    晏清站在那里,眼神其实并不坚定,但见其嘴唇紧抿,又似乎能见着他的决心。

    周可温显然双眼红肿,她抬起头,看看晏清,也不说话,只想,原来,她眼里的小家伙如今已经这么高了。

    湖边小亭,和这座亭子一样,都有人,大多是社稷学宫的学子,也能看见个把学宫的先生,只是向来,其实并不多见,今日却能见着。

    周可温眼前已不是原来那个小家伙的晏清,心中有感欣慰。

    曾经君亦的小跟屁虫,如今的翩翩少年。

    时间真快,一晃而过,从指缝中溜走,根本来不及去抓住。

    “今日是小清的生辰,先不说这些,瞧,这是啥?”周可温还是打算收拾好心情,露出微笑,拿起自己佩剑旁边的另一柄长剑,横在晏清身前。

    晏清眨了眨眼,轻轻活动了几下脑袋,看着周可温把一柄长剑横在自己身前。

    他看了看横在自己身前的长剑,剑鞘温韵润泽,上面刻有“由己”二字。

    他下意识地去接过长剑,在手中把玩,翻来覆去地看,心中思绪万千。

    这,便是大师兄给自己准备的生辰礼吗?

    只是,剑在,人却未归……

    难免,晏清悲从心起。

    可,如今还有一个更需要安慰的人,即使他心境再怎么悲凉,也不能当着那人的面表现出来,免得,雪上加霜。

    “谢谢可温师姐!”晏清郑重其事。

    “不必这样,小清如今这个年纪了,今日又是你的生辰,该有一把独属于自己的佩剑了。”

    “再说,这也是他专程找人为你所铸……”说到这里,周可温难免还是有几分落寞的。

    “可温师姐,你一定不要太过伤心,我说过,一定会把大师兄找回来的,一定会帮你把他找回来的!”

    “现在不是还没有大师兄的消息吗,如此便已经算得上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可温师姐,我自小被大师兄带上山,你和大师兄待我如亲弟弟,是我的亲人,即使大师兄遭遇……”

    “我也一定会去寻到大师兄的消息的!”

    “即使要去将那什么四大仙门翻过来,我也一定会那么去干的!”

    晏清手里紧紧攥着由己剑,心中愈发坚定。

    但其实,以他如今的修为,说这样的话,未免让人觉着有些可笑了。

    把四大仙门翻过来?痴人说梦。恐怕,就连当时还在,被世人称为最年轻的天下第一的君亦,他的大师兄也不敢说如此大话。

    若是,若是有那等修为,他君亦还会亲自下山奔波,去苦劝其余四大仙门承认他们因寻成仙之法,无意波及毁掉一整座村庄,约定互相隐瞒,仅仅只是害怕名誉受损的错误?

    在他君亦看来,此祸已然酿成,其实,只要肯向天下人认这个错,再找人替承受这场无妄之灾的亡魂超度便可算是最为简单解决问题的方法。

    毕竟,不可能将参与之人赶尽杀绝吧。

    可正是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什么名门正派,四大仙门,他们竟连承认自己做错事的担当都没有!

    他们还要刻意隐瞒,在那个被毁的小石村布下结界,使得那里的亡魂永不超生。还在那里布下幻阵,使得天下人根本寻不到那处地方。他们以为这样,事情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好歹是正道仙门,单单为了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名誉,居然能干出这般丧尽天良,不知羞耻的事情!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甚至还在事后事情拜露后,同气连枝,欲将此事完全嫁祸给魔教!

    如此,在君亦看来,如今这世道,简直病得不轻。

    不过,他既然知晓了此事,就不得不去管,就不得不去替那些妄死之人寻这个公道。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固执,光明,替这个天地,缝缝补补。

    就如同,虚伪怎的也压不弯他的头颅,单就是他自己这一关,他都过不了!

    就好像他临行前说过的:“世人不管,总得有人去管。”

    莫有人站出来,总得有人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