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春节过后的一个月是大卖场全年销售最淡的日子，所以PMS卖场每年都会选择在这段时期加大促销力度。这次他们促销的主题是换购，因为换购商品都是热销品种，而且换购价极其低廉，所以每家分店的人气都很旺。

    PMS是总部位于香港的亚洲最大的零售集团，在进入中国内地十年后，已成为最大的卖场连锁企业。

    夏夕颜推着购物车随着自动扶梯缓慢上行，摩肩接踵的人流几乎让她误觉自己是被他们推动着，而不是电梯。电梯两边贴满了本次促销活动的宣传画，服务台附近有个大转盘，是用于抽奖活动的，很多顾客手拿收银条在那里排队等候。媒体经常会报道这家古北店的促销盛况，因为它是PMS全亚洲效益最好的一家店，每天的营业额都在上百万。

    夏夕颜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今天是换购促销的第一天，店内人头攒动，主通道上都换上了促销商品的堆头，各品牌的促销小姐穿着美丽的制服将各种试吃品、试用装轮番递到她手中。临近入口的墙壁上贴着这家店的员工介绍照片，店长看上去是一个精干的华裔中年男人，有一个西化的名字叫彼得，其他级别的管理层几乎也都是英文名字。夏夕颜禁不住想，自己的英文名字多久没用过了。

    作为主要工作内容之一，夏夕颜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购物。这样的场景她早已熟悉，可是今天却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不仅是因为这是她作为郑墨寒的女佣最后一次来这里购物，更主要的是——她刚刚被PMS华东区采购部录取，从下周开始，她将正式加盟这家全国最著名的卖场企业，成为他们的雇员之一。此时此刻，看着如潮的购物人流，夏夕颜感觉很亲切，也有些自豪。

    她是在昨天应约来PMS人事部面试的。面试进行得很顺利，感觉好像只是个过场。按照以前的经验，一般的流程应该由人事部门先做第一次面试，然后是部门直属老板，最后可能还需要见一下采购总监。可是这次人事部主管只是将她领到洽谈室，直接让她见了家电部的采购经理。

    家电部采购经理苏淡云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在整个面试过程中始终态度谦和，让一开始处于紧张情绪中的夏夕颜慢慢地放松开来。虽然夏夕颜之前没有任何卖场采购经验，但她感觉苏淡云似乎对她很满意。不过在面试接近尾声时，苏淡云开始为她介绍PMS采购的工作内容，这让她发现了苏淡云的另一面，那就是硬朗的职场女性作风。在夏夕颜之前的工作经历中，上司都是男性，所以她对苏淡云暗自赞叹的同时，也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够跟上苏淡云的节奏。

    正当她在心中揣测时，苏淡云已经结束了面试，问她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夏夕颜回答：“随时都可以。”于是苏淡云没有再说什么，将一封似乎是事先准备好的offerletter递给她签字，然后通知她周一过来办入职手续。

    夏夕颜一边回忆着昨天面试的情景，一边买完了清洁用品，回到了郑墨寒的公寓。她将东西放到卫浴间，然后走进书房，从柜子里找到一个大信封，将一叠钱放了进去，然后用双面胶小心地粘好封口，又在信封的正面贴了张便利贴，想了想，写下了这些字：

    郑先生：

    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所以这张纸条可能你也看不到，不过我还是要做我应该做的事，那就是向你正式辞职。新的女佣很快就会来上班的。你预付的三月份工资我全部还给你，还有你春节前多打给我的四千元。

    我被PMS录取了，我知道是你推荐的原因，谢谢你帮我介绍工作和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希望你的未来一切都好。

    夏夕颜

    她将信封放进书柜当中的抽屉，用钥匙锁好，再把钥匙放在右侧抽屉的角落里。这件事以前郑墨寒吩咐她做过，所以如果他回来取东西的话，可能会发现的。她没有去想会不会有其他人发现信封里的钱，又偷偷取走。她心里知道，像郑墨寒那种身份的人并不在乎多这点钱，但是她很在乎自己是否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应得的东西，包括感情。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先前拼命压抑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责怪自己错误地理解了郑墨寒的“示爱”。他叫她等他，叫她永远不许辞职，那只是主人对他的女佣随口开的一个玩笑。他离开上海，离开香港，到达美国的时候，早就不记得那句玩笑了，而自己却当了真。

    太天真了。郑墨寒从没说过喜欢她，就像方卓从没说过会娶她一样，一直都是她在犯错，她在以爱为借口犯一个又一个天真无邪的错误。她讨厌自己总是试图掠夺，却又总是被弄得遍体鳞伤。不爱就不会受伤，所以当郑墨寒的公寓离她越来越远的时候，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已经不爱他了，真的已经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