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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寻她千百度

    几乎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一个月后,阿内辞去了仓管的工作,通过爸爸同事的关系,顺利进入了本地的镇政府。

    他就像个懵懂的孩子,进入了成人的世界,不得不伪装成熟。

    穿着正统,背着一个陈旧的皮包,四处寻找领导。

    但是,迷乱的眼神还是引起了一些干部和领导的注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第一次进学校时那样。

    茫然而怯弱。

    “你找谁?”党政办一位带眼镜的领导模样的人问道。

    “你好,我找徐书记。”

    阿内谦卑道。

    “找他什么事?”领导严肃问道。

    “哦,我和他约好了今天见面。”阿内小心翼翼道。

    “那你等一会,他现在在开会。”领导面无表情道。

    阿内等了一小时,还是没见到徐书记。

    后来终于等来了他的电话。

    叫他直接到贸易办找主任报到。

    阿内终于以临时聘用人员的身份进入了政府机关。

    在机关,他处处小心为人,每天察颜观色。

    每天,办公室、食堂吃饭、上网、睡觉。

    几乎成为了固化的生活规律。

    他不敢跟干部和领导有过多的接触。

    除了上班时间必要的交流。

    生活上的交流只是在茶余饭后那短暂的几分钟时间。

    而且还是应付式的几句客套话。

    过后就匆匆躲进办公室上网。

    这样不实为一个避免犯错的好方法。

    政府或许是一个相对“敏感”的地方。

    对有些敏感话题只能讳莫如深。

    但更多的是他身份的卑微,没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只能囿于一隅,得到片刻的尊严。

    但是,有两件事,即使他再要尊严,也必须得面对。

    一就是——给政府领导送礼,以表接纳之恩。

    二就是——给爸爸的同事送礼,以表引荐之恩。

    于是,他费尽心机从家里搜集一些上等土特产,先去拜访政府领导。

    难得一次见到书记来机关办公,阿内瞧准一个难得的机会,提着一个大麻袋,一步一拖、心如鹿撞来到了徐书记办公室。

    “您好,您是徐书记吧?这些天一直想跟您见面,一直没机会。今天从家里带了点土特产,一点小意思,这些东西我家里每年都有的,没事……”

    阿内对着一位穿西装,理着平头,表情淡定的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把憋了好多天的话语无伦次、自说自话似地说出来。

    徐书记的房里居然还有两个领导,其中一个是副镇长。

    原本就尴尬的阿内更加无地自容。

    “吴镇长您也在啊。”阿内讪笑道。

    忙着给领导递烟。

    “书记,这是小陈。”吴镇长介绍道。

    “小陈,你来这么久还不认识徐书记吗?”

    “呵呵~~我一直都想拜访徐书记,可没机会,只见过几面。”阿内谦恭道。

    他的语气很急促,与几个领导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

    徐书记用那微微隽永的眼神地望了阿内一眼,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阿内已顾不上他说的是什么,又急匆匆地向他道别:“那……徐书记,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徐书记轻轻点了一下头,阿内逃也似地迈步出去。

    感谢完领导,阿内终于安心在贸易办上班了。

    主任是个健谈开朗的中年男子。

    圆滚矮小的身形正如他圆滑的性格,看上去像个精明的生意人。

    阿内与他的个性截然不同。

    但不得不装出很融洽的样子,以便讨好他。

    当主任和下属开黄色玩笑,逗得他们哈哈大笑,并以玩笑的口吻称他为流氓时。

    阿内总是习惯性地充当老好人:“主任是性情中人,有个性。”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同事们竟似是吞了个苍蝇,生生把笑声收了回去。

    个个都似讳莫如深。

    主任也用近乎诧异的眼光望着他。

    “陈内,你今年多大了?”

    阿内听到这话时,仿佛感觉到了莫大的耻辱。

    无论他装得怎样合群,始终逃不过他们犀利的眼神。

    仿佛给他们的感觉就是——装。

    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话的语气。

    是不是够气魄。

    所以,他再竭力说一些讨好之语,如果没有底气,别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反过来还会质疑他。

    即便没有底气,但对于性格内向地他来说,已是做出了莫大的牺牲。

    说到底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人们常说要多交流才能合群。

    但他们无形中就是在以先天的个性在聚合或排斥。

    更加尴尬地是:连主任那个还在上小学的儿子竟似也发现了阿内木讷内向的性格,忍不住也要来“沟通”一下。

    他的性格和他爸爸如出一辙,机灵而狡猾。

    他们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超强洞察力。

    对于老实人,根本不用和他说话,一眼就能识别。

    然后毫无顾忌地去“探索”他。

    “喂,你怎么说话声音这么小?还容易脸红?”主任儿子用大人般的口吻对正在埋头工作的陈内说。

    话音一落,办公室的同事个个面面相觑、窃笑。

    陈内一下就愣住了。

    仿佛失忆一般。

    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一个小孩的置疑。

    如果大声呵斥,他怕别人说他欺负小孩子,没出息。

    如果沉默不语,更显他对小孩子都有意见,没肚量。

    尽管他内心感觉到莫大的耻辱,但他只能用一种十分生硬地和蔼口吻回答道:“你读几年级了?”

    可他的伪装很快被小孩识破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面对不知是天真还是挑衅的小孩。

    阿内彻底无语窘态了。

    他感觉到自己在一个小孩面前居然成为一个弱者了。

    但是,一种穿越时空地力量似乎把他拉回到遥远的儿时。

    那时候,他正埋头认真地玩耍,突然妈妈叫了他一声。

    “小内”

    “妈妈!”

    阿内抛下手中的玩具,欣喜地喊着妈妈,欢呼雀跃地跑到她身边。

    ……

    就是如此一个短暂的片断。

    把人们常挂在嘴边而不见其形的“自我”给找回来了。

    阿内似乎恢复了那部分失去的美好记忆——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是妈妈眼中的孩子,童贞永远存在。

    永远没必要委屈自己,伪装成熟和慈祥,即便是对一个顽皮地小孩。

    一个小孩如果把一个大人看成比自己还弱小。

    那这个大人的成熟和慈祥一定是过度和伪装的。

    他一样可以认真地反驳小孩,认真地捍卫自己的母子关系,而不必伪装出迎合他人、海纳百川般的虚假笑意。

    “自我”就是那些无比美好、稍纵即逝的短暂片断。

    早晨,陈内正在从家中返回机关的车上。

    不一会,主任打电话给他,口气严肃道:“陈内,徐书记、吴镇长、何处长……叫你赶紧过去一下,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

    “何处长?”

    陈内内心一惊。

    这就是爸爸曾经的同事,介绍这份工作给他的那位贵人。

    他的内心就像是寂静的水面突然升起巨浪。

    感激与惶恐之心不断上升。

    会不会迟到?

    刚来这么久就迟到?领导们会怎么看我?

    回家是私事,上班是公事。

    领导会不会批评我?

    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要辞退我?

    阿内越想越焦急,人在中巴车上,心早已经飘到了书记办公室。

    这种等待宣判般的感觉简直是一种煎熬。

    好不容易,车终于到站了。

    阿内急匆匆地下车向机关跑去。

    内心的焦虑已无以复加。

    阿内竟感觉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变得模糊和遥远。

    “何处长,徐书记,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他的内心一直在酝酿着感激之语。

    可越是感激涕零,越是急得想不出合适的语言。

    “阿内,你可是遇到了几十年难得一遇的贵人,一定要好好珍惜工作啊!”

    “阿内,何处长给你找了个这么好的工作,逢年过节一定要送份大礼感谢他。多大的恩情啊!”

    亲戚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阿内更加六神无主。

    “该怎么报答他的大恩啊!”

    有时候,有的人在承受恩惠的时候,跟承受苦难的时候,几乎是同等的痛苦。

    因为那种强大的负欠感会令人不得安宁。

    阿内就是这种人。

    但是,自从那些月夜静思后,总有一些神奇地记忆片断,偶然出现并在指引着阿内,找到快乐和轻松的方向……

    那时候,妈妈第一次带他去见爸爸单位来的客人。

    他是那么的抗拒,好不容易见面了,表情也是那么的倔强和不屈。

    不管他们怎么开他玩笑,逗他,他都紧紧依偎在妈妈身边。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仿佛在捍卫妈妈,也在保护自己。

    当这个记忆片断出现时,他对见领导的不确定焦虑顿时烟消云散。

    就像那时候他靠在妈妈身边,与那些大人保持的那段距离一样。

    他的身心被拉回到妈妈身边,眼前的路途也不再遥远。

    片断三:机关组织干部外出旅游。

    一路上,阿内一直努力与同事们说笑,试图融入他们欢乐的气氛中。

    这种皆大欢喜的气氛太难得了,久违了。

    孤独的阿内十分珍惜,生怕失去。

    但是,他的言语仍然不太被同事们注意。

    虽然都有说笑,但他大多是附和。

    同事们多少对他有一点讳莫如深。

    但是,这已是他难得的快乐了。

    似乎并不影响他欣赏风景的雅兴。

    但是,就在游玩后准备返程的时候,阿内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忧伤。

    他总是在欢乐的结束时刻容易忧伤。

    就像大学毕业时,同学们那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足足让他伤感了大半年。

    但是,这一次。好在这种忧伤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来自遥远儿时的片断唤起他最美好的记忆: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但突然记得,儿时妈妈带他游玩山水时,那种无限好奇的美妙感觉。

    没有依赖他人的感觉,所有的美都由他自己发现。

    仿佛一切都是美妙和流动的,根本没有终结的概念。

    山水是一种美妙,回家又是另一种美妙,一隐一现、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