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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止殉令(下)

    姬龄在后世的家中有一个哥哥和姐姐。

    他哥哥比他大五岁,所以至姬龄有记忆以来,家中的哥哥便十分懂事,小时候两人感觉很好,只不过随着姬龄长大了,他的哥哥就时常在他的耳边念叨。

    父母加上兄长的念叨,如同3D环绕的紧箍咒,再加上他那时正处于叛逆期,所以对此很是反感。

    可是随着兄长大学毕了业,他便在外地工作,偶尔才会回来几次,一年之中也就过年才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兄长在他小时候,也如同顾童的兄长一样保护过他。

    兄弟俩在这个世道已经没了父母,可想而知,兄长之所以比弟弟还瘦弱,其中不乏作哥哥对弟弟精心呵护。

    其实,在顾氏族长顾翁被姬龄去信给气晕过去后,顾季就已经想去找姬龄讨要一个说法。

    只是顾氏族人这边还是不与乡宰起冲突的意见为主。

    顾叔是个没主见的,于是顾氏暂时就由蛮横而脑子缺根弦的顾季当家做主。

    顾季当家后,决定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到处搜拿那两个逃跑的殉葬隶妾。

    是夜,胡里、桑里三家改换门庭,投效新来的乡宰姬龄,并提供粮草丁壮的消息传来,气得顾季连摔了好几个铜酒樽。

    顾季虽然愚昧自大,还没疯狂到敢直接和身负国君南子之命的姬龄动武的地步,但他对胡里、桑里等却没什么顾忌。

    于是他第二天便以搜拿逃奴为借口,带着两百余成氏族人开进桑里、胡里、俞里,准备报复胡沸等人的“背叛”,最先遭殃的桑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而那对殉葬的兄弟俩人在东躲西藏了一夜后,总算跑出了顾氏四里,来到了桑里这棵犹如华盖的大桑树附近,却被到处设卡的顾氏族人逮了个正着。

    如今,顾季正用力揪着那个瘦弱少年的头发,要将他身上的缟素麻衣统统撕掉,裸身拉回顾氏残忍杀害。

    就在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洪亮的声音。

    “竖子敢尔!还不住手!”

    被人骂了声“竖子”后,顾季愕然回头,诧异地看着骑行靠近的少年人,脸上怒意顿生。

    这是哪家的黄口孺子,竟敢骂汝乃公!

    顾季正在恼怒,看到了姬龄的打扮,身穿甲胄,手持令旗,身后跟着四名士卒,在看他的身后,不是顾巫又是何人。

    他立刻明白了,原来这就是那位靠着“阴谋诡计”击败了卫宜大夫,新任的乡宰,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是如此的年轻。

    隐藏于姬龄身后,身穿乡三老服饰的顾巫,顾季几乎恨得咬碎了牙齿,在他看来,顾巫是顾氏的叛徒和败类,最是该死。

    他的官职本就是我顾氏的!

    顾季在心中不仅怒火喷涌,顾季正琢磨着要不要在这里让人把顾巫拽下马来分尸,却见姬龄马不停蹄,来近,并用马鞭用力指着他的鼻尖道:“放开此人,我便让你活着离开。”

    这是一句冷漠的命令,不带丝毫商量的口吻,顾季被他那充满杀意的气势所压,不由得头一缩,待他看了看对面形单影只的五人,又回头瞧瞧自家身后站得黑压压的两百余人,顿时又有了胆气。

    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占了绝对优势,这位乡宰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情况啊?

    他犟着头回应道:“不就是乡宰么?此贱婢是我顾氏的逃奴,我来缉拿他,是我们的家事。就算你是乡宰,也不好过问,乡宰还是请回吧,我顾氏与乡宰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井水不犯河水?

    你顾氏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姬龄差点被逗乐了,他没有停,继续催马上前。

    居然还不停下!

    顾季脸色微变,喝令道:“二三子,拦住他!”

    有几个胆大的顾氏族兵闻言跃跃欲试。

    “谁敢!”

    却见姬龄一声清脆的怒喝。

    刺等人踏步上前,不约而同地发声斥责:“谁敢!”

    仿佛是姬龄的回音。

    五人像五把尖矛,刺等人猛呼着热气,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了那几名上前是顾氏族兵。

    上前阻挡者或许会被持矛的几人刺穿胸口,或者被姬龄的马车撞死。

    组织度极差的顾氏族兵迟疑了片刻,你推我攮,却没人再踏出半步。

    这下顾季甚至都能看清对面士卒们的面容,姬龄皮制甲胄上的麒麟纹饰,士卒们朱色的幘巾,以及顾巫额头冒出的冷汗。

    一向蛮横,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季也感到了些许压力,他一手继续揪着那少年,同时厉声喝骂道:“愣着干什么!快给乃公上,他们只有五人!只要拽下一人,自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顾氏族兵面面相觑,在做最后的犹豫。

    姬龄眼睛微眯,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他一边行进一边扬鞭大声道:“尔等想找死嘛?我劝尔等莫要自误!”

    “我乃姬氏,身体流淌的乃是昊天上帝之血脉,若谁敢伤我一根毫毛,昊天上帝必降雷霆之怒于他。

    昊天上帝曾有言,人殉有伤天和,是异端邪人,顾氏倘若依旧执迷不悟,天必降罪,到时候,尔等皆是帮凶,可能如顾氏一样,承受得起苍天降罪!”

    “顾氏今天能用活人祭祀,倘若今后无人可殉,尔等的子孙难道也要如同这人一样沦为殉葬之物!”

    一席话下来,不管顾氏族兵们听得懂几分,反正是被姬龄的气势镇住了。

    他们现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人殉虽说是旧礼,可在他们都认为这是不对的,再加上顾氏在顾里拥有很大的权威,倘若今天我们帮他们了,那么今后万一轮到我们,或者我后世的子孙……

    一想到这里,顾氏的族兵,不由觉得姬龄说得有理,不知不觉的众人已将目光投向了顾季。

    姬龄知道他们动摇了,顾季握紧了手中剑正准备说话时,可姬龄丝毫不给顾季反驳的机会,连忙又道:

    “我乃你等新任宰,奉国君、君夫人之命,统管垣乡,你等若伤了我,便是背叛卫国,罪同谋逆,按律当诛三族!

    今日我只寻顾季一人罪过,你们大可自行散去,我既往不咎!”

    姬龄此刻仿佛戴有有神圣的光环,他手无寸兵,站成人墙的两百副武装的顾氏族人却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众人开始面露敬畏之色,国君,君夫人,那是他们无法仰望的至高存在。

    如果顾氏是他们头顶的屋盖,那国君,就是垣乡这屋子上空广袤无垠的蓝色天穹!

    高贵的贵族与低贱庶民的差距,好比云泥!

    君夫人南子又是此地封主,据说我们的这位乡宰与南子之间……

    若我们真的伤了他,只怕是君夫人的大军不日便会踏平整个垣乡。

    基本上乡民们在每年一个月的服役期间,众人也曾遥望过那传说中的国君夫人的行宫,虽说他们谁也没有进去过,可谁没仰望过那巍峨的墙垣和高大气派的楼宇,谁没有在震天动地的国君夫人车队行进时战战兢兢地跪拜稽首过?

    如同圣人渡河时神迹显露,大河之水自动分开,顾氏族人在姬龄步步逼近下突然崩溃了。

    他们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紧紧握着木棍、农具、兵器的手,或抱头鼠窜,或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甚至还有少数人干脆调转了矛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姬龄马屁股之侧,气势汹汹地朝已成孤家寡人的顾季而去!

    方才姬龄的一番话,顾巫听得如痴如醉,此刻在看姬龄的背影,他仿佛见到了昊天上帝的使者亲降临人间,认人见了,有种追随其后,跪拜叩首的冲动。

    “所谓的武王伐纣,前歌后舞,商卒倒戈相向,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他仿佛目睹了伟大的神迹,现在一点不后悔方才没有离开。

    此时的形势剧变得太过突然,顾季目瞪口呆,手里又握着的青铜短剑,迟迟没有落到那少年的脖颈上。

    他这才觉得手无寸兵的姬龄竟是如此的可怕,他言语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充满了蛊惑性,哪怕是顾季竟然也不由在心底觉得,姬龄真的是昊天上帝的使者一般。

    可他不过是一介庶子而已!

    可他不过是一介庶子而已!

    顾季脑中那根绷紧的弦断裂了,他也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杀了他!必须杀了此子才行!”

    眼看姬龄手持令旗下了马,走到了面前数丈的位置,疯狂的顾季脸上面目狰狞,突然暴起,哇哇大叫举着青铜短剑就要刺向姬龄的胸口!

    姬龄早有防范,面对一个神经崩溃者漏洞百出的一击,他轻松躲过,随后重重踹出一脚,把顾季连同武器踢开,差刺等人拿下绑了。

    自始至终,除了顾季的困兽之斗外,顾氏两百余人,无人胆敢反抗。

    顾巫、刺等视此为奇迹,只有姬龄自己心中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做英雄,你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要有实力。

    姬龄是有实力,他所依靠的不过是卫灵公、南子在这些愚民们心中留下的神圣影子。

    南子自统治此地以来,不断通过蛊惑、战争、利益拉拢,彻底将自己的意志和威严笼罩在这块地方。

    对于垣乡的民众而言,换谁当统治者都一样,思考不是他们能考虑的,只要听话就行。

    众人心中一直埋藏着对卫国统治者又敬又畏的种子,而姬龄所做的,只是用言语浇灌雨水使其生长。

    当恐惧和害怕在顾氏族兵心中慢慢发芽时,量变终于导致了质变。

    所以他一言之威,竟至于斯!

    大事已毕,姬龄手持令旗,指着令旗道:“我以乡宰之命,对尔等下第一垣乡政令,此后不得以人为殉,违者死!”

    说道这里,姬龄停顿了一下,又道:“若要尊奉孝悌人伦,可以泥木陶俑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