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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一时好汉今何在

    历史面目到底如何已经无从追究。在一群男人模糊的记忆里,只记得中和二年,他们忠实终生的一个男人在屋子里敲打了一天脑袋。

    “我李严,要带大家活下去!要带更多人活下去!”这是男人第二天吼出的第一句话。在他的背后,辛峻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暗中塞给了李严一本小册子。

    目前,李严所部一共有士兵八百零一人。军官五人。位于长安东北方向。

    辛峻于下午携带尚让首级拖着公主离开,他将前往招讨大营。目的是去请功,顺便再去“招募人手”。

    李严并不担心辛峻一去不复返,或者带回来一群这个时代的宪兵,也不担心郑畋不承认功劳——且不说辛峻会给他一个“惊喜”,单是昭德的证词就可以让他不会再打太极拳。试想某天一觉醒来忽然发现床头放着一个人头,便上又有一封“末将凤翔散同兵马使李严敬拜”的书函,郑大官人会作何想?聂隐娘的故事可是才发生在几十年前。再加上第二天大营忽然就来了被李严“迎回来”的公主,一切已成定局。

    昭德的离去让李严有些怅然。昭德没有哭,但却不愿意走,直至被辛峻第三次拍昏。李严在这一过程中始终绷着脸。与这个动人又善良的女孩相处几天,李严无法心如止水。但他没有作选择,也不愿意作可以让他一个人暂时稳定的选择。

    其实每个人生命里都有过客,即便是在荒诞无比的小说里,主角也不可能是可以吸附所有经过的流星的黑洞。只是李严还可以见到昭德吗?

    李严在二十一世纪不是诗人,虽然他也略读文艺,但也没时间写首“梨花体”来缅怀愁绪。他现在要做的是给自己始终在长安附近游荡的队伍寻找一条出路。

    从战略上看,黄巢必然死无全尸。但战术上,黄巢的军队却依旧有一定的优势:他们在补给困难的情况下,击溃了愚蠢的唐弘夫、程宗楚,逼跑了王处存。长安屠杀虽然是灭绝人性,但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补给不利的局面、消除了部分不安定因素。加上“拱卫黄王”的朱温等部的战略靠拢,可以说在最近两个月内想攻灭对方的确是不太可能的。

    以上形势只是对唐军主力而言,事实上对于李严所部这样的“流窜官军”来说却是十分有利。这是李严与众人商议以后的一致意见。

    盐贩子出身的黄巢先生完全是战略上的庸人。他似乎摆出了一幅以长安为中心与唐军对峙甚至决战的架势。完全不考虑除了杀人就食以外他还能得到什么补给,又有多少战略空间。对于李严所部的几百人来说,这可以让他们从容选择,而不必担心被大量出击的游骑攻击。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李严所部既然没有机会在黄巢的收缩态势下取得重大战果的可能,那么现在关注的主要问题就是应该前往哪个方向接受补给休整了。

    郑畋所在的招讨大营不是什么好选择。撇开李严在尚让眼中肉刺一样的形象,单是越过战区就不是李严这支小部队所能轻易完成的任务。因为抓到的俘虏和唐军败兵一概指出:目前暂时负责大营方向防务的是黄巢的悍将,李严“久仰”的朱温朱阿三。还有,即便是成功抵达招讨大营,李严将面对怎么的情形也实在未知,一种很大的可能就是郑畋借给李严升官为名将其调到中军当个司马什么的空职。

    至于王处存的镇兵,自然更不用考虑。去了更是羊入虎口,九成半都会被吞掉。何况镇兵排斥客军又是一项大唐的优良传统。再者,从王大帅的表现来看,此人也不具备成功人士的素质,加上新败,自己都是断了腿的兔子,完全没有投靠的价值。

    经过反复讨论,李严最终决定,在犬牙交错中寻找黄巢与保义、河阳方向对峙的薄弱点。

    的确,目前来看,京畿东北的局势还算稳定。几镇节度目前上还是唐朝的拥笃,之前虽然接受了黄巢的蛊惑,一时“鬼迷心窍”地写信歌颂了一番黄王的丰功伟绩。但一旦战局胶着,看出黄巢没路以后这帮人立时幡然悔悟,发誓要将黄贼千刀万剐。这也怨不得他们,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些百战之地的藩镇实力早就在战争中折腾的差不多了,彼此还要互相提防,要他们坚定信仰几乎是痴人说梦。李严在经过众人介绍以后,决定东入保义军附近,“接管”一个不重要的州县修整补充。具体看哪个偏僻地方防务薄弱再行“协防”。

    按照藩镇时代的惯例,这样在大战时接管非重要州县的只要恭敬一点,写好借条,一般节度都会暂时忍耐下来,何况李严不一定要接管藩镇控制区,如果情况核实,黄巢掌握的地盘更值得考虑。

    李严讨论的时候并不知道,远在成都的寿王于天子行在已经协理军务。接到已经腐烂的尚让首级后,大笔一挥,将李严的人事关系又转回了神策军。级别是游骑都尉。而老匹夫郑畋自从长安失败后得了忧郁症,虽然加了司空头衔,但嫡系损耗殆尽以后他的命令得到的几乎都是敷衍,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终于并发了斯德歌尔摩综合症,成天躲在房子里,饿极了的士兵在行军司马李昌言的蛊惑下将他赶走,朝廷方面也派出了老首相王铎和他对调。

    李严更不知道的是,他此去的保义军正在一个人的视线之中。

    这个人此刻正坐在忻州刺史府的大堂里看几个地图,在他的身旁围着几个十分年轻的少年郎。看着几个少年为进兵线路争吵起来,这个高大的沙陀汉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将目光转向厅外阴霾的天空,一只好眼一只坏眼同时发出期待的光芒。

    这个人就是骁勇天下闻名的“飞虎子”李克用。而那几个峥嵘渐露的少年郎,在数年之后,一共扩展为十三人,人称“十三太保”。

    李克用所驻扎的地盘也是抢来的。经过族人绛州刺使瞿稹的帮忙,原本是大唐叛臣的他终于率领着大漠上最骁勇的沙陀男儿回到了被他称作家的汉土。不顾代北监军陈景思这个还算有勇气的太监催促质疑,他逼走了不太友好而颇有能耐的前相公郑余庆之子代北招讨使郑从谠,在忻代呆了下来。他要等,等一个雷霆一击,踏平黄巢的机会!

    踏平黄巢以后呢?他却没有想过。

    郑从傥被李克用霸占了地盘是因为手下能打的副使诸葛爽、牙将论安、后院军使朱玫都被抽去平叛而实力大为下降。但另一个人的有机会扩大地盘却按兵不动可不是因为能力问题。

    这个人太爱惜身体。相对于趁机强占一点并不富饶的地盘,他更愿意在办公室码两首小诗,勇敢地自我欣赏。尽管在他码字的时候,案头已经堆满了招讨大营的催促令和皇帝的诏书。

    码完字,陶醉完了就学道。他这辈子已经没什么野心了,现在正是学道飞升的大好年华。怎可浪费在戎马杀伐之中?一个叫做梦入神机的师傅在书中说了,如果杀孽太重,飞升之前会降九重天劫滴。

    如此,谁管他曾经一度被他打残,又因为他的失误而再度兴起的黄巢作乱?左右镇海节度使周宝也按兵不动,背后捅刀子的心思也是莫须有的……

    这出身名将世家的将领兼写手、宗教人士叫做高骈,目前的职务是“东面都统”,负责帝国东方平叛总事宜。戎马半生、平叛无数的大帅也如此雅致,他手下的十万江淮壮士现在自然也很休闲。终日喝酒赌钱的军官大有人在,比如宿州守将的大营里现在就闹作一团。

    “梆。”做庄家的精干汉子将一柄解耳尖刀扔在了赌桌上,大声道:“这把老子没钱赔你,要命便拿去!”

    众人色变,连忙道:“五郎,自家兄弟,输赢些小钱算什么?莫伤了和气才是。”

    冷哼了一声,汉子披起衣服,大声道:“某且派兵去城中富户借些钱来,你们莫要散了!”说着便走了出去,众人见混世魔王主动离开,一致松了口气。

    这个无赖赌徒的大名叫做杨行密。

    而此刻在帝国的其他地方,还散落着一个个在李严所看过的历史书上的煊赫姓名:朱温、王建、李茂贞、王潮、刘仁恭、钱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