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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征战,血火河山 第十五章:大贼(三)

    “是不是梁震告诉你的?!”李严大声喝问,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这也难怪,沈婉月的话太刺激了——她竟然知道山南要对荆南开战?

    沈婉月却是摇头,说道:“远征山南需要大量对症药剂,虽然拨给之法甚是隐蔽,但也不是无迹可寻,且大多经过妾身之手经办,几番下来岂能懵懂依旧?至于梁长史,却也是妾身确认将有大战的依凭之一,以往他无事之时常来医务处,最近却是人也不见了。”

    听了沈婉月的解释,李严的紧张并没有消除,反而更严重了:看来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还不够——如果沈婉所说是真,那么连一个女子都能判断出山南军的行动计划,那不等于天下人都知晓了?

    李严最近有些神经衰弱,却是没仔细想想,其实山南有资格接触这些蛛丝马迹的人寥寥可数,而逻辑缜密又有相当深厚专业背景知识的人就更少了,至于具备以上条件的同时本身又是荆南人氏的更是只有沈婉月一人而已。

    沈婉月十分聪颖,自然知道李严在担心什么,当下说道:“大帅不必担心,妾身不是爱说口之人,妾身所来只是希望大帅能在几个月后实现对妾身的承诺,帮妾身找到郎君的坟墓。”

    李严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听到沈婉月的话有些诧异,说道:“难道你还打算……”

    沈婉月一直保持着她那一丝高贵的淡然之气,说道:“望将军莫要食言才是。”

    “你还是决定要去陪伴你丈夫?”李严尽量用了委婉的字眼,他没有想到在两年之后,眼前的这个美丽女子依旧还惦记着殉情这么一码很古典的事。他来唐朝多年,自然知道这个时代和千年以后在感情方面有些接近,殉情和坚贞不渝并不是社会的常态。

    沈婉月的回答很简单:“忘不了。”

    回答虽然简单,但语气却是十分坚决。李严摇摇头,问道:“你不觉得现在的工作很有价值吗?去年到今年山南的可能暴发蔓延的两起疫病都是你们扑灭的,救活了大批百姓,其中的情侣也是不少吧?”

    “医务处的存在始终还是为了你的军队,为了杀人。”沈婉月的脾气还是没有很大的改变,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李严无可辩驳,这是事实,总没有哪个军阀会使用领地里最好的郎中来为百姓服务。

    半晌,李严说道:“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办到,到时候我派一个斥候队来帮你找。”

    一个斥候小队是一百人,并不多,但需要注意的是,李严专业的斥候兵总共只有一个营五百人不到,士兵们领的是双饷——由此可见这支部队的精锐。用他们来找一处坟茔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沈婉月知道李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花费他多时间,当下行了一礼,心情有些复杂地就要离开。

    “等等……”李严忽然叫住了沈婉月。

    沈婉月回转身,静静地望着李严。

    “你不去见见小山吗?他现在在后院。”李严说道。

    沈婉月神色微动,说道:“不是在练刀就是在推演罢?他已经是这乱世之中的男人……怕是几年后就会是你手中的利器,既然不会再回头做个寻常少年,不看也罢。”

    李严没有再说话,沈婉月也终于走了。

    傍晚之时,气温稍降,吹了一阵凉风,李严烦躁复杂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得以来考虑张承业的事情。

    第二日,山南官员们忽然得到通知,因为张承业的几个马夫和仆役得了“恶疾”,张中使和他府邸上诸多的人员都被传染,暂时无法视事,被大帅接到节度府中“休养”,而为了防止疫病扩散,节度府邸宣布对监军府周围三百丈进行隔离。除了负责隔离的士兵和指定医士,一切人等不得擅自进出隔离地带。

    和所以政治谎言一样,关于张承业病倒的通知根本经不起推敲,但同样的也没有人会公开自己的推敲结果。张承业倒台了——这个在一部分人预料之中的消息开始在山南的官僚集团中迅速传播开来。其影响自然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暂时接替张承业的是副职许勉,这个官场老兵因为正月份的出卖举动证明了自己在政治上的鲜明立场,虽然行为可耻了一些,但地位却是稳固了许多。因此,由他出任山南民政司的长史似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李严看来,始终一团和气的许勉虽然不如张承业有才,也谈不上什么人格魅力,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干员一个,做事利落而有度。更重要的是,这个干员没什么势力,做人也相当失败:有旧官僚背景的山南官员看不起他的为人,而山南新官僚同样看不起的他的为人——还有出身。让许勉来负责民政司,至少可以防止出现反对势力。至于工作,和军队一样,山南民政司同样讲究“命令既出,绝对服从。”张承业和他的亲信的消失虽然对民政司有一定影响,但却不会伤筋动骨,只要框架和基础还在,这架政府机器就能良好的运转。从某个方面来说,制度的优势在张承业倒台事件之后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件事发生以后,山南高层似乎是猛然间发现了李大帅主导的体制优势,发现如果少了自己山南的天并不会多几片乌云。一念及此,大家不免也心有戚戚,不过他们也同样知道,只要自己没有异心,对大帅绝对服从,便不会有一头栽倒,“染疾不起”的情况发生。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张承业的倒台对李严个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这样,在监军府解除戒严隔离以后,张承业的“病”还是不见好,而李严也没探视过他。

    据心腹亲卫回报,张太监每日都在读书写字,没有任何激烈的激动——这反而让李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监军府隔离的半个多月里,监察司对其中的人员进行了仔细甑别,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列入了“医治无效”的名单之中,至于剩下的大部分人,也都没什么好下场,都被分配到犄角旮旯里蹲着去了,这辈子眼看再无出头之日。只有极少数“病势较轻”的人侥幸而忐忑地等待着人生的转折——他们将和张承业一系的外围人员一起参加“山南政治学习班”。

    尽管这个新的学习机构几乎与牢房黑屋无异,但其中的学员却不敢,也没有丝毫怨言。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早点学透凝固李大帅的思想的册子好重见天日。

    而经过山南医务处和监察司长达一个月的调查取证,一份长达五万字的报告也呈现在了山南官员们面前。该报告经过详细而复杂的论证,对监军府“疫病”事件作出了新的论断。报告推翻了最早的“疫病说”,认为监军府的集体生病事件事实上是一起人为案件。报告将其定性为“蓄意投毒”并作了病理上的详尽分析,最终认为,毒药由三味罕见的草药组成,这三味草药无一例外地产自比襄州更南的某处。

    报告一出,大帅震怒,限令山南监察司一个月内破案。

    虽然仿佛闹剧,但所有人都很投入,尽量配合监察司的演出,以至于七天以后,山南百姓们都从传言中得知了他们敬爱的张使被无耻贼子投毒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就是南边的另一个监军使——至少在传言里是这样的。

    虽然什长张苦娃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他也猜到马上又要打仗了。到了南漳以后他发现,所谓的防务训练根本就是个幌子,主导训练的不再是教导营,而是一批明显临时抽调而来的南方军官,甚至还有百姓。

    和以前的训练不同,虽然不是针对防务,但这回保密管制严格的训练针对性还是非常强,主要项目包括夜间潜伏行军、凫水、徒涉甚至露营。张苦娃虽然不是什么聪颖的人才,但好歹也是山南讲武堂出来的,几天以后就明白过来,这是要对南边动手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张苦娃隐隐有一丝期待。他并不理会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正义的,甚至也不像山南籍士兵那样抱着为李大帅的效死的心理——对于不会其他营生的张苦娃来说,他的生活只有两部分:打仗和准备打仗。

    在准备打仗的日子里,张苦娃经常莫名的焦躁,这也是他对士兵们训练严苛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在宣泄,否则的话战争准备的漫长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和其下级军官不同,张苦娃从军的时还是个孩子,一直都在兄长张难生的照顾和管教之下,不会耍钱,不会睡婊子——尽管山南军有限度地允许这些事情。在张难生战死后,张苦娃一直显得有些落落,士兵们畏惧他,下级军官们虽然不会可以疏远同僚,但张苦娃和难与他们同乐。

    因此,战争成了张苦娃的唯一期待,在战场上立功或者战死都行。如果战死了,他就可以和兄长一起被埋在陵园之内,接受香火供奉。倘若立功了升职了,他得赶紧娶一房媳妇生个娃,给他和兄长留下香火——在山南军规之中,以三十岁以下的未婚军人必须升到队正级别方可成亲。张苦娃算过,他现在攒下的军饷再加上兄长的卖命钱,够一家三口不做事情活上三两年了。

    虽然不怕死,但如果有可能的话,自然是活下来更好。因此,张苦娃不单是对士兵们的训练要求严格,对自己也是十分苛刻,甚至于近乎虐待。士兵们训练出刀每天只消三百下,他要练五百,旁人携械越野跑,他还加上沙袋……在他们团,张苦娃年纪虽小,但却没人敢和他说硬话,大伙私下里都叫他张疯子。

    张苦娃是河南人,不会游泳,在这次训练中一开始吃尽了苦头,但凭借着长期锻炼出来的良好身体协调性,在最后的考核中,他依旧能在全团什长之中排在中游,再加上他的单兵能力和部下的良好训练水平,取得全团第二的成绩,被记了一功。按照山南升迁条令,他只要在即将到来的战事之中斩首两级就可以再进山南讲武堂接受两个月的升职培训,完成以后就是一个队正了。

    张苦娃所参加的考核意味着山南的对外战争即将打响,所有下级军官在结束考核以后都紧张了起来,原本可以赌钱吹牛半个时辰都被用在了训练之上。果然,考核结束之后不过五天,在南漳整训的士兵们开始分批开拔。

    张苦娃所在部队被分在最后一批,在开拔之前,队里来了两个军法官。这两个军法官的主要任务是监视全队这一百多号人,上峰有令,本次行军不得与外人有片语交谈,不得私自离队半刻以上,否则军法从事。

    “什长……”一个去年年底才入伍的新问边上的老兵:“咱们这是要打仗了?”

    “大概是吧。”老兵看了一眼张苦娃,低声说道,他可不想挨张苦娃的耳光,丢不起这人。

    新兵神色变了变,充满期待地笑道:“咱们不是可以立功领赏了?斩首十级官升一级……那不是就能进讲武堂了?”

    一个同队的什长恰好路过,听到这话,低声对在一旁面无表情擦刀的张苦娃说道:“这兵真是嫩的可以……连生死都还得两说,却先考虑起奖赏来了。”

    张苦娃掸了一下刀锋,头也不抬地说道:“有点念想总是好的。”

    那什长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如同雷鸣般的闷响,抬头望天,却是没有下雨的迹象,脸色稍变,对张苦娃说道:“难道连传说中的那东西也要派上用场了?”

    张苦娃侧耳听了一下,点头道:“看来想要活下来还真的得小心。”

    那什长已经恢复了常色,刚想开两句玩笑,那边宪兵已经过来了,什长连忙收声,拍拍张苦娃的肩膀,转身走了。

    有宪兵在,士兵们自然不敢议论刚才的怪声,只是闷头休息,准备继续上路。谁知道天忽然就阴了下来……真的是要下雨了。

    “开拔!非令不得停止!”整训副使、团统制官刘鄩的命令立即传了下来。

    士兵们纷纷起身,心中却是叫苦连天,看来又得重复训练时的雨中行军了,还得希望待会不打雷,否则的话还有可能在劈中——训练的时候就发生过两个士兵被雷击阵亡的事情。

    张苦娃扫了一眼部下,发现这十个人都已经基本上整顿完毕,满意地点点头。只有练得好,战场上才能多些活下来的希望……只是眼前这十人不知道能回来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