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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争标前夕

    有种说法叫做“天人合一”,对于这种说法,最好的解释莫过于看看此刻的汴京城。毕竟阴霾了许多天的天气开始转而变好,似乎令人期待的阳春三月就要到来了。然而,此刻的汴京城中,绝大多数的人们在期待好天气的同时,更期待的却是明天的到来,因为明天就是金明池大会,明天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日子。

    “你说你要去哪里?”杨传香在早上的时候总喜欢喝上一碗豆浆,即便是成了超级富豪这个习惯也从未改变:“这豆浆的滋味真是不错,你就不来上一碗么?”

    “你看我最近很悠闲吗?无聊到要一大早跑你这儿来混碗豆浆喝?”杨翼套拉着脑袋,其实他的精神不是太好,昨晚偷偷溜到城东武馆与朱三爷、种思谋等人切磋了一夜,现在困倦极了:“我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哦?说出来大家研究一下?”杨传香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碗:“是不是突然想到啥祖传秘方了?贤侄,我觉得你的长相不错,对,很像咱大厅里供奉的财神爷啊!”

    “我想说的是,你真认我这个侄子吗?”

    “废话!”杨传香一脸不屑的转过头大叫:“老刘师傅,别上豆浆了,来碗熬了一夜的天麻炖猪脑,侄少爷需要进补!”

    杨翼挠挠头:“我的意思是,把你的钱,当然还包括我的钱,拿个五六十万贯的出来下注,全下在我身上。”

    “天麻炖猪脑不要了,刘师傅,给侄少爷上人参炖鸭心,安神静气的那种。”杨传香觉得杨翼有点不太正常:“听说前天殿前司的庞仲宁,去南泊配合学员训练的时候和你切磋了一下,你差点伤了,有这么回事吗?”

    “到底行还是不行?”

    “这个…你先前说你待会儿要去哪里?”……

    状元楼。

    照理说状元楼这样的地方,每天晚上都是笙歌艳舞弄到很晚,所以一大早是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只不过今天有点令人意外,杨翼带着几个手下,正坐在大堂里。

    “看什么看?”王有胜一拍桌子:“你就是徐掌柜了?不认识我王有胜不打紧,杨翼,杨大人面前你居然也敢无理,谁说大清早就不能来状元楼?谁说大清早就不能叫姑娘?我就不信了,这汴京城中,还有我家杨大人玩不起的馆子。”

    徐尘奉的心情本来不是太好,一大早就有人闯进了状元楼,还把看门的护院给揍了。这可真稀奇,早上只有在状元楼睡了一晚的大爷们出去,就从来没人来过。况且状元楼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来的吗?且不说没有个家财万贯进不来,就算你是朝廷里的大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俺们状元楼可是殿前司罩着的。

    可对方居然是红透半边天的杨翼,情况就有点不同了。徐尘奉恭敬讨好的笑道:“这些下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几位大人莫怪,一回头我好好收拾他们。您们这是要吃早饭听曲呢还是…?”

    “少废话!”王有胜继续拍桌子,这桌子可是用上好的鸡翅木制作而成,不好好敲打一下多少有点吃亏:“把人都给我叫起来,五个,不,要二十个歌伎。上好的包房,上好的酒菜,全部都要!”

    徐尘奉吓一跳:“嘿嘿,姑娘们都还在睡觉呢!您用得着这么多么?”

    杨翼一直无精打采套拉着脑袋不说话,真是困啊,听得徐尘奉罗嗦,不耐烦的也敲敲桌子:“她们要睡,本大人也要睡,叫过来一块睡好了。”……

    ******

    “听说了吗?杨翼一大早就去了状元楼,现在都下午了,还没出来呢!”“你才知道?我听状元楼里的人说,他们一伙人叫了几十个姑娘,包房里边歌舞欢笑声不断,闹腾着呢!”“这明天就是比武了,他还这样胡闹,看来是完蛋了啊!”“早都说杨翼为了娶胡人,准备放弃比武,看来传言是真的啊!”“别废话了,改注!我全押在林东身上!”

    听说杨翼在大战前夕还跑到状元楼花天酒地,汴京城顿时炸了锅,各种传言四起,人们奔走相告。到状元楼门前打探消息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状元楼附近简直是热闹非凡。时间到了下午的时候,杨翼依旧没有出来,更是引发了全城疯狂的浪潮,各大赌场人山人海,因为现在就是买定离手的时间了,下注之后就不再可以更改。本来两人之间可说是势均力敌,在许多人的心里,都认为既然杨翼放弃了娶胡人而奉诏参加比武,那么一定要全力争胜,所以也是有一些人押在杨翼身上的。但大家先是听说杨翼在武学里表现不佳,其后又听说杨翼与殿前司的庞仲宁切磋了几招,差点伤在庞仲宁的手里,现在杨翼如此不自爱的跑到状元楼喝花酒,这些东西窜联起来一看,就算是一些曾经对杨翼抱有希望的人,都忍不住纷纷改注,一时间林东受到了无数人的追捧,许多以前押杨翼的现在也纷纷改注……

    驿馆。

    “他还没出来么?”王敬心定定的望着许尘奉。

    徐尘奉躬身答道:“一早上进去,他就没出来过,但是小的已经找了进去过的姑娘问过,他一进去就用棉花堵住耳朵蒙头大睡,谁也不搭理。在里边玩乐的都是那几个手下。”

    王敬心指着虎翼军指挥使庞仲宁道:“你来说说那天的情况。”

    庞仲宁沉吟道:“那日我带一个指挥前往南泊,合练完毕后,我提出与他过上几招,他二话没说上来就打,他拿的是剑,用的却都是劈砍的动作,后来末将与他对上一剑,他就捂着胸口蹲地上了。”庞仲宁叹道:“末将根本没使上什么力,他这是装的。”

    王敬心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杨翼玩的乃是疑兵之计,故意示弱啊!”

    郑雍闭目缓缓说道:“这样一来,人人都去买林东了,我等若想从中获利,必须要让林东输掉比武。”

    王敬心在大厅中环顾左右,笑道:“林东此子素来忠诚,又识得大体,就算他很想娶王临碧,只要我出声求他,他必定不敢出全力。如此一来,咱们这百万之利,到手可期啊!”

    耶律颇德和老古也在一旁,闻得王敬心自信满满的说话,相视一眼,亦都是喜形于色。大家都认为,杨翼是故意隐藏实力示弱于人,加上庞仲宁的试探,其力还在林东之上,现在绝大多数人买林东,到时王敬心再给林东下个绊子,林东必败无疑,庄家可就赚大了。

    一人匆匆跑入厅中行礼道:“几位大人,杨传香的下人刚刚在几个赌场同时下注,总计八十万贯!”

    顿时大厅里人人惊诧莫名。现在全城人下在林东身上的注有一百三十万贯之多,而下在杨翼身上的寥寥无几,本来假如林东败了,那一百三十万贯就全部落入庄家袋中,赔给下在杨翼一方的只是个小数目,根本不值一提。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杨传香一下子砸了八十万贯在杨翼身上,庄家还要从获得的差额中拿出相当大的一部分给杨传香,如此算起差额,庄家获利几乎等于零。

    耶律颇德脸色不善道:“这杨传香何许人也,怎么如此有钱?”

    王敬心此时心中早叫不好,杨翼故意示弱,虽然是想在比武中出奇不意,但现在杨传香突然来这么一下,显然是早有预谋要趁着大家纷纷看好林东大赚一笔。连忙陪笑道:“使臣大人无需忧心,那杨传香控制着我大宋酒业,自然富可敌国,他下个八十万在他的侄子身上,亦是情有可原。”

    老古直接威胁道:“这可如何是好,要是我等只拿到几十万贯,如何向天佑陛下交差?答应各位大人的事,恐怕也不能付之实施了!”

    王敬心抹了抹汗,道:“其实我等以为杨翼并无必胜的信心,杨传香这样的富豪必不敢下重注,所以才….使臣大人请放心,一会儿咱们继续放出林东形势大好的消息,想来下林东的人就会更多,此外我等联络了山西和江南的一些商人,这些人都是土财主,手里总有几十万贯,咱们有途径放消息给他们说林东必胜,下在林东身上的注一定成倍增加,到时去除杨传香的差额,使臣大人依旧可以盆满钵满啊!”

    耶律颇德放缓脸色道:“可不要出什么差子才好!”

    郑雍摇头道:“耶律大人多心了,以杨传香一人之力,终究比不过举国之力的,八十万贯何其之多,想来他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

    “你杨大老爷也要借钱?”高宗正等几个京中富豪非常惊讶的看着满头大汗的杨传香:“你都要借钱,我们就都要去讨饭了!”

    “我不是借,我这是贷!”杨传香脸上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其实他的心里更是咬牙切齿大骂杨翼,这个贤侄现在玩大了,老子整个家底全都搭上去不算,还要厚着老脸去找人弄钱,真是家门不幸啊,怎么就认了这么个侄子呢?一回头要是输了,全家老少一块回老家讨饭去吧!

    话虽如此,但杨传香一直认为有自己的今天,终究是杨翼带来的,若是当初没有杨翼的酿酒法子,又哪里来老杨家的辉煌呢?说不定飘香楼现在都改名叫知味馆二号楼了。也罢,做人要厚道,就当叔叔我还你个人情,拼一把算了,说起来若是赢了,那就连下几辈子的首富也挣到手了啊:“哥几个,凑个二三十万的给我,全当救急,一贯钱一贯利,我翻倍奉还,这还不算,人情也是哥几个的,我用名下的所有产业作保!”

    ******

    傍晚,离下注停止还有半个时辰,遂宁郡王府里哀声一片,因为杨传香又加注了。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王敬心有点茫然。本来通过各种途径不断制造林东将获得大胜的消息,刺激着更多的各地富豪下在林东身上,总计已达两百万贯,可是就在一刻钟前,杨传香又加了二十万的注,这么一算下来,庄家的获利依然数量极少。

    此时要改赔率也根本不是办法,时间太紧啊!万一赌场那边闻风而动,万一押林东的人开始撤注,可就更不得了啊!

    郑雍看着厅中众人默然无声,唯有叹息一声道:“好个杨翼!原以为赌局尽在我等掌握之中,我们控制着林东和各种消息散发的渠道,也就控制着结局,谁料到啊?竟反而被杨翼利用了。也罢,也罢,照样要杨翼赢,得个三四十万贯,总好过赔钱啊!”

    耶律颇德望望老古,终于颓废道:“有总胜于无,希望不要影响天佑陛下的计划吧!”

    王敬心迟疑半天,道:“下官找了林东,原本想吩咐他一定要输,就算他不肯,也会心中动摇。可是…可是下官居然没找到他,他躲王存府里边用功去了,这如何是好?”

    郑雍现在很想杀人,目前杨传香下的注虽然多,但赔率高的林东那边注更多,林东要是赢的话,自己这边不但差额赚不到还要往外赔钱,几十万贯啊!上哪找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要是林东赢了,你我就等着当裤子吧!”转回头安慰耶律颇德:“使臣大人且莫烦恼,钱少,将来咱们朝廷给,我们大宋将来始终是天佑陛下的孙子国,岁币翻上几倍便是了。”……

    夜深了,状元楼里依旧笙歌一片。

    一只葱白的小手将酒杯递到嘴边,王有胜大笑中一饮而尽,更多的手还在他的身上游走。王有胜今天算是玩疯了,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左拥右抱山珍海味?什么时候见识过绕梁三日的歌舞?

    “姚硕昊!”王有胜一边听着曲子一边说:“你说这地方怎么样?比你那破帐篷强吧?”

    姚硕昊其实现在有点累,再好玩也玩了一整天,累啊!他瞄瞄远处的一处厚实的帘子,低声问道:“杨大人这一整天就出来吃了点东西上几趟茅厕,你说他真的就这么能睡么?咱这玩得多欢啊,他是一定动静也没有啊!“

    王有胜拉过身旁的靓女亲上一口,笑道:“他这人你还不明白吗?一会儿犯傻一会儿抽疯,时不时再来点胡言乱语,总之一句话,甭理他。”

    杨翼这个时候正两耳塞着棉花,在龙凤大床上翻来覆去,要真说到了这地方不好好享受一下实在是有点亏,不过明天就是比武了,这场比武关系到乌伦,关系到自己的命运,必须要好好休息。事实上一整个白天杨翼并没有踏踏实实的睡觉,因为对于调节赛前状态,杨翼非常的内行,假若白天睡踏实了,晚上的睡眠质量必定不佳,杨翼要把最好的睡眠留在夜晚。

    眼下夜已深了,杨翼也到了快要真正入睡的时候,只不过睡着之前杨翼总喜欢想点心事。是的,偌大一场赌局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杨翼清楚的知道赌局的幕后究竟是谁在捣鬼,尽管真正的原因此时还不明了,但杨翼早已经下了决心,绝不能让辽国把钱拿走,不但这些钱不能拿走,连带那些令人感到无比耻辱的岁币,将来也不能再让契丹人拿走。

    杨翼其实多少也有点得意,照理说赌局是由殿前司那伙人控制着的,只是杨翼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殿前司其实真正能控制的只是散发消息的一些渠道,至于比武的结果,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制得了的,因为林东爱王临碧,因为杨翼爱乌伦。那么既然殿前司可以控制和散发各种消息,那么杨翼当然要从这方面动手,而且是大张旗鼓的摆出架势,搞到满城皆知,只有这样才能夺取发布消息和掌握舆论的主动权,让殿前司的消息只能跟在自己屁股后边吃点剩饭。如果自己的计划不出差错,现在殿前司那伙人一定是进退失据吧?林东赢,殿前司赔钱,林东输,殿前司挣不到钱,算是白忙活了一场啊!

    “现在赌盘已经封了吧?”杨翼恍惚之间还在想着这事:“我明天一定要赢,不但为了风光的把乌伦娶回来,还要为了杨传香,总不能真让老狐狸去当底裤吧?”

    ******

    辽国中京道。

    天气似乎很好。说似乎是因为固然天空中艳阳高照,可是连着将近半年没怎么下过雨,那么这艳阳就有那么点邪门了。

    林临期很早就到了辽国,当然,林临期是杨翼帮杨得贵取的化名。本来辽宋边境封锁严密,一般的商人根本过不来,可林临期不一样,因为他是来卖酒的。

    自从前年的春天杨翼把传香美酒带到了辽国之后,辽国的各族人民对于白酒就再也割舍不下了,偏偏辽国自己酿造的白酒远没有正宗的传香美酒那般甘醇火辣,所以一年四季,来自传香酒厂的美酒,连带着精美的装酒的瓷器,源源不断的从宋国运进辽国来,使双方的贸易额不断攀升,白酒贸易成了辽宋两国间的一个重要贸易方面。

    林临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整整十车酒,因此在南京道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十大车酒很快就就卖掉了九车,甚至南京留守司还邀请林临期前往做客,希望由此拓展新的进酒渠道,毕竟老杨家垄断了辽宋之间的白酒贸易,既然这个名字奇怪的年轻人能搞到不逊于传香美酒而且价格更便宜的白酒,当然是要拉拢一下的。

    林临期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事实上,当他到了南京道之后,就发现情况很不正常,南京道到处都是流民,卖儿卖女的场景四处可见,整个南京道都被雪灾和旱灾压得喘不过气来。析津府的官差们不断的四出赈灾,一派萧瑟的景象。

    “我想去东京道!”林临期是这样跟留守司的官员说的:“我还有一车酒,东京道那边还有高丽,我觉得如果把酒卖到高丽去,日后你们说不定还能做做二道贩子,中间吃点差价。”

    “不行!”留守司的官员一口回绝:“东京道你不能去,谁也不能去。最多,你可以去中京道的同昌,再往前走,小命不保!”

    林临期于是就到了离东京道一步之遥的同昌,果然如官员所言,所有进入东京道的道路都被军队严密封锁了,只不过林临期还是从当地人的口中得知那边似乎在打仗。

    在同昌待了几天之后,林临期就决定放弃了,他转道前往中京,一路上发现号称辽国最富饶的中京也是一片惨状。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当他到达中京边上的西辽河时,他看到了一支异常庞大的船队正在逆流而上。

    “这些是什么人?”林临期在岸上非常纳闷的看着船队中那些穿着奇怪服饰的人:“好像不是契丹人啊!”

    林临期在西辽河边上看了半天,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是一支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的军队,可是这样的情报似乎没有什么用处,毕竟林临期也是第一次来辽国,而辽国偏偏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有时候从哪个地方蹦出些怪异的异族人,也并不为奇。

    待到得中京城中,林临期终于觉得事态严重,中京城里很多的军人在游荡,详细找了当地的一些人打听之后,林临期发现自己找到了一条对宋国极其有利的消息。

    “这些城中的军人是逐州军?逐州军居然北上了?”林临期自己都被自己的发现所震惊:“那么是否意味着整个南京道的南面现在根本没有辽军在守护?”林临期觉得热血沸腾,心中莫名的激动:“燕幽十六州!如果没有了逐州军作为屏障!岂非我大宋唾手可得?天佑大宋,这是历代君臣的梦想啊!”

    林临期站在中京的大街上,怔怔的对着天空发呆,有这么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正跟随着大军一路北上横扫整个燕云战场,在无数血与火的战斗中获得了无数的荣誉:“我,一定要尽快把这个消息传回去,把这里的一切情况都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