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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庆功会

    礼堂正前方的墙上,赫然写着几个正楷大字:“六一三”杀人案侦破庆功会。几个青年民警走来走去,搬东西挂横幅,在装饰布置着礼堂,现场氛围一派轻松、喜庆。

    K市公安局长赵河山在刑侦支队长高明的陪同下走进会场。赵山河四下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高明上前一步(支支吾吾):“局长,有个事我得向您做个汇报,凯风那小子……那小子不见了,我们正在找。”

    赵河山瞪了高明一眼:“你给我开什么玩笑?省厅领导马上就要到了,主角丢了,这戏你让我怎么唱!”

    高明:“昨天说的好好的,让他早点过来,可今天一早就联系不上了,手机也关机了,家里也去找了,就是找不着这小子。”

    赵河山盛怒:“高队长,你这是要拆我的台啊,告诉你,找不着凯风,我把你给就地正法了!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这小子给我挖出来,还在着杵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找啊!”

    高明一个立正:“局长,不把这小子给您逮回来,我自个儿正法了自个儿!”

    高明一挥手,带领手下人马,忙不迭地走出会场。

    一辆警车屁股冒烟,一声轰鸣冲出了刑警大院。

    高明坐在后排,往嘴里塞了支烟:“你们刚才可都听见了,在赵局面前我可是立下军令状了,你们几个不会真想把我正法了吧?找不着这小子,赵局对市局领导没法交待,咱们的庆功会就会变成批斗会!凯风这小子就是钻到老鼠洞里,也得把他揪出来!”

    民警小亮开着车:“队长,咱们奔哪啊?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高明:“家里去过了?”

    小亮:“去过了,把他家都翻遍了,搜得像犯罪嫌疑人一样细!”

    高明:“她女朋友那呢?”

    强子坐在副驾驭驶位置回答:“也去过了,我和小亮两人去的,别提了,到了赵小丹家,那姑奶奶死活不让我俩进去,说凯风没在她那,她也正找呢。我和小亮合计,没准凯风这小子正沉醉在她这温柔香里的,非要进去搜一搜不可……”

    高明大吐了一口烟,打断强子:“女人的话哪有准,人在不在,进去搜了才知道嘛!”

    虎子:“可不是,我和强子也这么想的,经过我们俩死磨硬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赵小丹终于同意了。但她说进去可以,搜出来人了凭我们带走,搜不出来就一人喊她三声姑奶奶,我们俩为了革命工作需要,就答应了。”

    高明:“后来不用说了,你俩准叫人家姑奶奶了,赵小丹这丫头,鬼着呢!”

    强子:“哎,队长您料事如神,可不着了她的道了,我们刚进去搜,她就把门反锁了,不叫她三声姑奶奶死活不让我俩出门,我俩想着您还着急等信儿呢,就为了大义不顾这小节了!”

    高明噗呲一笑,随后一脸严肃:“蠢货、废物,快想想这小子能藏到哪了?!”

    小亮开着车,一拍方向盘:“对了,他可能是醉在雷小天那儿,他俩老在一块喝酒,前天凯风到我那儿,还把我珍藏了多年的两瓶五粮液给拐走了,说他有用。”

    高明:“那还等什么,快掉头!”

    公安局会客厅内,赵河山双手背后,来回踱着步,不时抬手看看表,通过窗口焦急地望着大门,并不见任何动见。

    城外荒山,苍林掩野径,鸟鸣山更幽,山路寂无人,清翠湿人衣。窄小的林间小道上,从远处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慢慢走近,渐渐清晰。

    凯风一只手提着手提带,一手拿着把花,延着曲曲折折的山路迤迤走来。

    那束花粉白点缀,素雅高洁,手提带里婚可见两瓶五粮液。前方不远处,松柏掩映中,显现出一片墓地。

    两只脚停在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方是一张老警察的照片,照片下面镌刻着七个字:葛长军同志之墓。

    凯风呆呆地立在墓前,眼神直直地望着墓碑。停了一会儿,才抬头望了望那片寂静的墓地,又望了望四周的萧萧松木。

    凯风拂了拂墓碑上面的浮尘,勉力一笑:“师傅,我来看你了。”两颗硕大的泪珠挂上了笑脸上。

    凯风把花放在墓前,从手提带中拿出预备的小菜,摆上。然后把两瓶五粮液打开,分别倒在两个杯子里:“和当年一样,你一瓶,我一瓶。”

    凯风把一杯洒在墓前,另一杯倒进嘴里。

    凯风坐在地上,极目望着远的不能再远的天空,陷入了对八年前他刚入警时深邃悠远的往事回忆:

    三岔路口,刚入警的凯风和师傅葛长军紧裹便衣,趴在道边的沟里,两只眼睛发着绿光,盯着路面的动静。深秋的一阵夜风吹来,凯风裹了裹衣服。

    葛长军:“冷了吧小子?你去林子里的车上眯会儿去吧,动静小点。”

    凯风哆嗦着:“师傅,我……我不冷,我能坚持!”

    葛长军:“哈哈,好样的,等抓着猎物我带你好好喝一顿儿!”

    凯风:“师傅,咱俩都趴了一个多月了,你怎么知道许大德肯定从这走啊?”

    葛长军:“这个杀人犯是个孝子,家里他母亲瘫痪多年了,我料定他远走高飞之前会回家一趟,而且肯定会在后半夜回去。”

    凯风:“今夜他会回家吗?咱们还要趴多久啊?”

    葛长军:“这我可说不好,要趴多久?趴到逮到他为止。”

    一阵夜风吹过,树枝树叶哗啦哗啦乱响,风趴在沟里,开始栽头打盹。葛长军摸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恋恋不舍放回烟盒。

    又是一阵强劲的夜风吹过,在哗哗作响的枝叶声中,葛长军侧耳细听,依稀有人的脚步声。

    小路上,穿着一双运动鞋的两只脚在匆忙地赶路。

    葛长军一手捂着凯风的嘴巴,一手摇醒凯风。凯风揉揉睡眼,从师傅的眼神里看到了异样的光芒。

    徐徐夜风中,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月色下,一个长长地身影拖在地上。只能看见一件大衣裹着一个高大的身躯,衣领高翻,看不清眉目。

    凯风趴在沟里屏住了呼吸,握紧了双拳,盯着两只快速移动的脚。葛长军眼睛里闪现出兴奋和杀气。

    两只脚刚走到跟前,葛长军一个箭步扑上去,将来人扑倒在地。葛长军将来人双手剪在背后:“凯风,铐子!”

    凯风掏出手铐,在许大德手腕上轻轻一磕,手脚麻利上了背铐。

    葛长军用一只大手拎起许大德:“我们俩趴了一个多月了,你总算露面了!”

    凯风无比兴奋激动,立即没有了丝毫困意。葛长军驾驶警车,凯风押着许大德并排坐在后排。

    葛长军:“把人看紧喽,别走神儿!”

    凯风拉了拉手铐:“放心吧师傅,铐着呢,跑不了!”

    葛长军:“小子,一会儿想去哪吃?”

    凯风:“去哪吃都行,酒能不能少喝?”

    葛长军:“老规矩,你一瓶,我一瓶。”

    凯风吐吐舌头:“师傅,您又要灌我酒……”

    葛长军:“哈哈,我这是在锻炼你小子!”

    葛长军突然在车内后视镜看到凯风一直在吐舌头。他感觉不对劲,脸上表情顿时一变,笑声戛然而止。

    后视镜中,两只铐着手铐的手,勒在凯风脖子上。

    许大德:“停车,不然我就勒死他!”

    葛长军一脚急刹车:“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许大德挟持凯风下车:“你放聪明点,老子身上已经有三条人命,反正是个死,也不差这一条!”

    葛长军上前一步,看了看着吐舌头翻白眼的凯风,站住:“好,我放你走,你别伤了他,他还是个孩子。”

    许大德挟持着凯风越走越远,消失在夜色中。葛长军站在原地:“你不准伤害他……不准伤害他……”

    在凯风深邃悠远的目光里,葛长军的声音划破长空,在墓地里不停回响着。

    秋风瑟瑟,墓前杯盘狼籍,凯风已显醉态:“师傅,来……我再敬您一杯,马长征我拿下了,您安心吧!”

    凯风倒了满满一杯酒,猛然一饮而尽,残酒顺着下巴往下流。

    公安局内,赵河山一边望着窗外的动静,一边和高明通着电话:“什么?人还没有找到?”

    高明:“局长您消消气,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见人。”

    赵河山:“我看你这个刑警队长……”

    突然,赵河山抬眼看到省公安厅领导的车拐进了公安局大院。

    赵河山:“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你现在赶紧给我回来,省厅领导已经到了!”

    报告厅内,省公安厅副厅长宋之问一行五人在众人的鼓掌声中,春风满面在主席台前就座。

    宋之问转脸向身边的赵河山:“你们刑侦那个得力干将呢?了不起啊!咱们省厅要隆重表彰!”

    赵河山搓着手:“宋厅,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呢……”

    宋之问给出一脸的疑惑、不解。

    赵河山向宋之问耳边,把情况耳语了一番。

    宋之问一脸吃惊、不满:“哦?竟然有这种事?!”

    这在此时,高明匆匆赶到主席台前:“赵局,人找到了!”

    赵河山:”在哪?”

    细雨朦胧,宋之问、赵河山一行人行色匆匆,奔山上而来。随从人员撑了把伞过来,放在宋之问头顶遮雨,宋之问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雨伞。

    一行人冒雨来到墓地时,凯风靠在墓碑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雨水肆意拍打着他的头发、面庞、身体,浑身已然湿透。

    四周雾气笼罩,雨雾濛濛,凄凉孤寂。只有雨声哗哗啦啦,格外清晰。

    雨打湿了墓碑,打湿了上面的照片,打湿了葛长军同志之墓七个大字,雨滴啪嗒啪嗒打在碑前的鲜花上,更加娇艳欲滴,素雅高洁。

    宋之问、赵河山一行人望着墓碑和眼前的情景,站住了。

    强子和小亮上前扶起醉倒在碑前的凯风。凯风嘴里不停醉言醉语:师傅,口供拿下了,口供拿下了……”

    宋之问满目深情,满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不由地把右手放在齐眉处。

    雨幕中,一行人缓缓举起了右手,雨水顺着指尖流下。

    雨打鲜花,愈加娇艳欲滴,素雅高洁。